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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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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进门后,拿起其中几册翻看,里面竟有自己的身影。
  见到店铺老板,闲聊几句,意外听到一个消息,老板跟顾清是同一所大学毕业,同为董彬老师的学生。
  世界真是小,小到一转身,就能遇到熟悉的人。
  店里又来了几位顾客,老板过去招呼,站起身时,对顾清说,“杜鹏经常来这里帮忙,对店里熟悉得很,快赶上半个老板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就去找他。”
  没有老板在旁边,顾清反而更自在些。
  杜鹏去茶水间,泡了三杯雪茶,放到店铺大厅的圆桌上。
  顾清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睛不由自主往门口望去。
  秦城站在架子旁边,手里拿着一本样册,聚精会神地看着。
  顾清放下茶杯,来到他身边,好奇地看了一下封面。这本样册,上面的模特是她。
  她瞬间又有了逗他的兴致。
  顾清眯着眼睛,问他,“好看么?”
  “嗯。”秦城是一贯的惜字如金。
  顾清拿起样册,放到自己脸颊旁边,“我好看,还是照片好看?”
  秦城说,“照片里的人,也是你。”
  “照片里的,是三年前的我,跟现在的我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一到感情方面的话题,秦城就不吭声,用沉默来代替回答。尤其是那些甜言蜜语,他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口。哪怕是过去,在跟顾清热恋的时候,他最多,也仅仅是说到“老妞儿,你真好”这个程度而已。
  不过,顾清有办法让他破例。
  顾清转身,问杜鹏,“哪个我好看?”
  秦城用充满敌意的目光,冷冷地瞥杜鹏一眼。
  杜鹏正要回答,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袭来,裹了裹衣领,笑着回答,“两个都好看。不同时期的清姐,有不同的美。”
  这小子,比宋远嘴巴甜多了。
  顾清放下样册,沿着墙壁的一排衣架,慢慢向前走着。
  一道影子自身侧斜铺过来,看发型和外形,应该是秦城跟在后面。
  店里休闲装、晚礼服、婚纱,应有尽有,这一家写真馆的库存,抵得过半个服装超市。小时候,顾清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神奇衣柜,里面装满漂亮衣服,随便穿,穿腻了还有更多。后来,她就选择了模特这个职业,即使衣服不是自己的,至少愿望中随便穿这一条是实现了。
  看到一件粉色单肩小礼服的时候,顾清的眼睛亮了一下。要是三年前,看到有这样的衣服,她一定会拿出积攒的钱,去买上一套,哪怕没法穿出门,在家里,穿给自己看也是好的。不过,现在的她,穿上就有些幼稚了。
  下一件是浅黄色的曳地裙,除了走红地毯,或者参加晚会,没有其他地方可穿。
  顾清边向前走,边问杜鹏,“咱们明天拍日出还是云海?”
  她没问彩虹。林芝这个地方,下雨的次数特别多,可惜每次都不大,彩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她自然没有多此一问。
  杜鹏说:“先拍日出。我已经定好路线,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开始拍。”
  顾清取下一件短裙,在身上比照,向秦城问:“这件怎么样?”
  秦城答,“太短。”
  顾清放回原处,指着蕾丝纱裙,继续问,“这件呢?”
  “太透明。”
  顾清指着下一件纯白抹胸及膝裙,“我喜欢这件,你在这等着,我穿给你看。”
  她抱着衣服去了更衣间,穿上以后,重新给自己换了个跟衣服搭配的妆容和发型,仔细检查,觉得满意以后,回到大厅。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传来,秦城和杜鹏同时转过头,看着向这边走来的顾清。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顾清左手扶在腰间,右手抓住衣服的边裾上提,扇形的裙摆慢慢展开。
  姿势看起来十分随意,却没有半分矫揉造作之感。
  她捏着衣角的手指,修长圆润,指甲打磨光滑,涂着一层透明的指甲油,半月痕是清晰的白色。衣服的布料接近于丝绸,光滑、没有褶皱,在裙裾提起后,自然垂下,遮到膝盖处。
  一双修长的玉腿,没于37码的高跟鞋中。
  颈子细长,锁骨开阔舒展,身材玲珑有致,墨色长发垂在肩头,逆光看去,好似国画大师手下,轻轻几笔勾勒出的绝色佳人。
  她放下裙角,渐渐走近,立体的五官,出现在秦城和杜鹏的眼前。
  秦城和杜鹏没有眨眼,忘记做表情,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
  顾清停在秦城面前,双唇抿出一道弧线,眸中有一丝戏虐,仿佛在重复方才的问题——三年前的我,跟现在的我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哪一个都是你。
  秦城颈部的喉结上下滚动,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一旁的杜鹏突然爆出粗口:“操,要是给我这样一个女人做妃子,我特么早晚会亡国。”
  秦城的双手慢慢蜷起,攥成一个拳头。
  蓦地,顾清的腰间一紧,低头一看,秦城的手臂揽住她,正带她往来时的方向去。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秦城扔进更衣室。
  房门咚的一声关上,秦城面色冷峻,直截了当道,“马上换回原来的衣服。”
  顾清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唇角翘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秦城的目光扫过她胸口处一大片白皙的肌肤,轻哼一声,“换不换?”
  他是介意衣服太过暴露。不过,事业线在衣服里面藏得好好的,这也算露的话,至少一半的夏装不能穿了。
  顾清理了理颈间的发尾,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不换!”
  秦城问,“最后问一次,换不换?”
  不换,他还能帮她换不成?
  顾清有恃无恐,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
  秦城向前迈了几步,逼得顾清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她才有了危机感。
  过去,他在男女关系方面,一直很有分寸,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她有点拿不准。他不会真的出手,脱掉她衣服吧。
  顾清用手臂遮在身前,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秦城靠近她,缓缓低头,温热的鼻息扫过颈间,唇贴在她肩上,重重咬下。
  顾清疼得倒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查看时,发现肩上多了一个红色齿痕。位置太刺眼,伤口又深,短时间内,怕是没法恢复原样。要是被别人看到,不知会如何胡猜一通。
  秦城抹抹嘴,向后退一步,往门口方向一指,“你现在可以穿着身上这件衣服出门,我不拦你。”
  明知道肩上的伤,不能让人看到,他还故意这么说。
  “秦城,你真是混蛋!”
  顾清在短暂的羞恼后,很快恬然处之。
  几个月来,让她念念不忘到如今的人,不就是眼前这个混蛋么。                        
作者有话要说:  顾清:你居然咬我!
秦城:我让你换衣服,你不肯,我只能采取特别措施。
顾清: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君子。
秦城:现在也是。
顾清:嗯?
秦城:君子动口不动手。
顾清:=_=|||

  ☆、10、日出

  早晨六点,顾清和秦城、杜鹏赶到尼洋河畔,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等太阳一出来,就开始拍摄。
  今天,顾清身上穿的,是一件保守的无袖立领长裙。有风吹来的时候,浅蓝色的纱质布料制成的衣裙和丝带扬起,宛如古代女子手臂上挽的帔帛般飘逸。
  她和杜鹏伏在大桥栏杆上,望向山峦深处。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车子,车门开着,秦城坐在脚垫上,石化了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一个身影。
  实际上,他不能确定那个影子是不是顾清的。
  现在天色昏暗,视线里一片混沌,只能看到不远处黑乎乎的两团。根据记忆中顾清的身形,隐约猜出,右边那个可能是她。
  秦城没有猜错,顾清的确是在右边。
  她已经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太阳出山的迹象,于是,问杜鹏,“你知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出来?”
  杜鹏用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回答说:“林芝与北京相差两个时区,如果天气晴朗,最起码要七点以后,才能看到日出。”
  “林芝的太阳好大牌。”顾清打了个哈欠,两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颈间的衣带滑下,肩上露出三个并排的创可贴。
  杜鹏看不清楚,以为是落上什么东西,指着创可贴,跟顾清说,“清姐,这是怎么弄的?”
  顾清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以后,立即想起昨天在写真馆时,被秦城咬伤肩头的画面。
  当时真是痛啊。热敷了一宿,仍然有一圈暗红色的咬痕,始终不能消退,没办法,顾清只好拿创可贴应急,贴上去遮挡一下,免得被别人看到。
  来之前,又换上一件能盖住这个位置的衣服,人算不如天算,藏得再好,依然没有躲过杜鹏的一双眼睛。
  顾清微微侧头,看一眼秦城,随口道,“哦,隔壁养了只小黑猫,昨儿个发情了,一直在楼道里转悠。我进门的时候没留意,他闯进我房里,在我肩上咬了一口。”
  秦城听完以后,默默地脱下黑色外套,丢进车里的座椅上。
  “小黑猫?我特别喜欢小动物,猫呀、狗啊,都养过。可惜猫养不住,别人家里一有好吃的,它就会跑掉。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狗。”
  一听,就知道,杜鹏又要把话题扯远,不过,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多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听他瞎扯几句,权当打发时间了。
  顾清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打断他。
  杜鹏接着说,“我在寝室养了一条吉娃娃,一点点大,一个鞋盒就能装过来。我怕它自己在寝室害怕,就用鞋盒装着它,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后来,我看上一个学姐,抱着鞋盒去表白,正说到关键的地方,我卡壳了。我心想,这事儿肯定要黄,没想到,吉娃娃顶开鞋盒盖子,从里面爬出来,抱住学姐的胳膊撒娇。学姐看到它软腻腻的小眼神,二话没说,就答应我了。”
  顾清笑着问,“你学姐也喜欢狗?”
  “学姐说,爱狗的人,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你沾了狗的光。”
  “多亏有它。”杜鹏嘿嘿地笑,脑后的小刷子不停地晃着。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提醒顾清说,“猫和狗一样,都携带狂犬病病毒。它主动攻击你,说不定已经发病。要不,咱们明天再拍,先去打疫苗要紧。”
  顾清:“……”
  秦城:“……”
  “昨儿个,秦城已经陪我去过了。”顾清站起身,来到秦城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手搭在他肩上,拇指竖起,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猫,“你说,是不是?”
  晦暗的阴影中,看不清秦城的表情,只听到他嗯了一声,嗓音低沉。
  顾清就这么跟他对视,直到光线慢慢亮起,隐约可以看清他硬挺的脸部轮廓。
  杜鹏惊喜道:“太阳快出来了!”
  顾清抬头望向东方。两座山峰中间,有白光亮起,自山另外一端飘过来的云,变成淡淡的橙色。一直期待的日出,总算等到了。
  她正要过去工作,记起上次跟宋远拍照时,秦城发表的各种评论,她就一阵阵头疼。
  杜鹏跟宋远不一样。宋远脸皮厚,跟他怎么开玩笑都没问题。杜鹏学了四年摄影,志得意满,正要一展身手的时候,被人迎头泼上一盆冷水,怕是几天恢复不过来。
  顾清在秦城耳边低语,“今天,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毒舌,知道吗?”
  秦城无动于衷,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顾清问他,“没听清?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秦城总算吱声了,“去拍照吧。”
  他的意思是答应了?顾清就当他答应了。
  顾清站到大桥的桥头,跟杜鹏最后确认一次他的构思。
  杜鹏想拍一个剪影,画面大约是这样:一个女子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桥上,跳着一支孤独的舞,初升的太阳,将金灿灿的阳光撒在她身上,好像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想要的是,舞者在旭日下轻身一跃,落地时的瞬间,那种衣袂飘飘的感觉。
  顾清懂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模特,最需要具备的能力,就是理解力。
  日出的整个过程非常短,经常是说句话的功夫,太阳就完全出来了。他们要抓紧时间,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顾清按照杜鹏的要求,试了一次。
  第一次没有成功,风不够大,长裙没有飘起。
  第二次也失败了,杜鹏和顾清的默契度不够,按下快门的时候,顾清已经落地,没有抓拍到合适的时机。
  到了第三次,没等他们开始,秦城突然发话,冷冰冰地说:“按你这拍照技术,等到拍好,大桥都要被模特跺塌掉。”
  顾清白嘱咐他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毒舌。既然已经这样,只能祈祷杜鹏不要玻璃心。
  “哈哈哈,大哥真会开玩笑。”杜鹏干笑几声,抹了抹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顾清无奈地扶额,“别理他,咱们继续。”
  她和杜鹏毕竟是第一次合作,总要有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在失败几次以后,总算抓拍到满意的画面。
  杜鹏将那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满意,那副兴奋的样子,差一点就要蹦起来了。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一样样搬到车上。
  顾清来到秦城身边,往路牙子上一坐,拍了下秦城的手臂,“我跟杜鹏是合作关系,不可能发生什么。”
  秦城问:“你觉得我是在吃醋?”
  难道不是吗?
  秦城眼眸轻垂,双唇微启,难得吐出一句心里话,“他们看你的眼神,不干净。”
  他的话,像是一股暖流,忽的流进顾清的心里。
  做模特这一行,从大学兼职开始算,到现在,少说五六年了。最开始,衣服造型化妆,全部由摄影师做主,经常会非常暴露,顾清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要无条件同意,别无选择。现在,她终于熬出头了,不再仅仅是个道具,而是成为与摄影师一起创作的伙伴。
  她是国内顶级的模特,有资格有身份说不。
  许多人,只看到她在行业中人人称羡的地位,和作品里光鲜亮丽的一面,打心底里关心她,怕她被男摄影师趁机占便宜的人,除了父母,就只有秦城一个。
  即使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但是,在听到秦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依然感动到眼眶泛红。
  顾清揉揉眼睛,换上一张笑脸,“他们是在欣赏我。”
  “我不喜欢。”
  顾清笑着问,“那你喜欢什么?”
  秦城抬眸,直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里透出来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灼伤。
  他喜欢什么,再明显不过。
  “他喜欢吃辣椒。”杜鹏整理好东西,颠颠地小跑过来,手肘撑在车侧壁上,乐呵呵地说,“清姐,你不知道,早饭的时候,我们俩一人一袋切片面包,我抹完果酱,扭头一看,他正在往面包上抹辣酱。面包上面的辣酱,都堆成一座小山了,还往上面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那么喜欢吃辣的人。”
  顾清效仿杜鹏的学姐女友,说道,“爱吃辣的男人,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她起身,去一旁卸掉头上的装饰。
  杜鹏等到她走远了,凑到秦城眼前,好奇地问,“看清姐话里的意思,好像对你有点好感。哎,大哥,你前天说的,清姐曾经是你未婚妻的事,不会是真的吧?”
  秦城瞥他一眼,站起来整理身上的衣服,面上颇有几丝得意,悠悠道,“是真的。”
  杜鹏追问,“那后来呢?”
  这问题用得着问么……
  杜鹏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看你们俩现在的状态,你们后来肯定分了。大哥,你是怎么从清姐的未婚夫沦落成清姐的司机的?”
  半年前,秦城和顾清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程度,甚至选好了领证的日子,突然就……
  都是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秦城上下扫视杜鹏一眼,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问题太多。”
  他转到车子另外一边,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开始系安全带。
  杜鹏没听出秦城话里另有所指,不甘心地追过去,趴在车窗上,继续说,“清姐多好的女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就算不化妆,带出去也不丢面儿,你们怎么能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分了呢。”
  一直以为杜鹏是个话痨,现在才发现,他绝对不是话痨,而是话癌,并且是晚期。
  顾清梳好头发回来,把挎包往座位上一甩,抬脚坐了进去。
  她那边的车门刚一关好,秦城就踩下了油门。
  杜鹏感觉到胳膊下面的车门在动,正纳闷儿着,就发现车子跑远了。
  他站在大桥上又蹦又跳,使劲儿冲车屁股挥手,“大哥,清姐,我还没上车,你们等等我!”

  ☆、11、拥抱

  顾清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叠照片,是杜鹏送来的。
  昨天拍完日出以后,杜鹏想看看效果,抽空冲洗出两套,将其中一套送到顾清手中。
  以前,每拿到一套作品,顾清都会发给在上海跟自己合住的闺蜜苏拉。她会帮忙整理好,放进相册里。直到三年前,顾清决定旅行开始,就再没有作品出来。
  顾清仰面躺在旅社的床上,一张张翻看照片,看到最后一张,翻身而起,取出笔记本,打开聊天软件,给苏拉发了个震动。
  几秒钟后,滴滴声响起,苏拉回复:清清,你现在在哪儿呢?
  顾清双手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清清:在林芝,拍了一套日出,过会儿下楼,到邮局一趟,给你寄过去看看。
  苏拉:不任性了?
  清清:想继续任性,但是再不工作,就会没钱吃饭。
  苏拉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几分钟后,苏拉问了个问题:你是不是已经放下他了?
  顾清慢悠悠地回复:你说的是哪个他?
  苏拉:你用不着装傻,在我面前,这招无效。
  一提到秦城,苏拉就会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顾清敏感的神经。在不可避免要聊到秦城的时候,苏拉总会用他代替,就像是现在。
  记得那是一年多以前年,顾清路过成都,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在短暂停留以后,踏上新的旅程。
  偏偏老天让她遇上了秦城,一个身上总是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儿的人。
  她曾经考虑过无数次,假如有一天,非要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会是谁。在见到秦城的一刻,她反复思考过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那段相处的时光里,她时常会想,是不是老天看她太辛苦,所以奖励一个秦城给她,要她忘记过去不开心的事,好好感受一下,幸福是什么味道。
  老天如此厚爱,她一定不能辜负。
  顾清在聊天框里写了一大段文字,想了想,全部删掉,改成:我又遇到他了。
  苏拉很长时间没回答,大概是在想接下来怎么说。
  顾清又发出一条信息:我不想再错过一次。
  苏拉:问题有没有解决?
  她的话如一盆水,迎头泼下,让顾清瞬间冷静下来。
  清清:我没有告诉他。
  苏拉: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说了吧。
  清清:好。
  合上笔记本,顾清换下睡衣,梳洗后,拿着照片下楼,走到一楼大厅,看到送她格桑花种子的服务生和老板坐在那里,她抽出两张,留给他们作纪念。剩下几张,全部拿去邮局,寄回上海。
  回去时,顾清正要进旅社,就听到杜鹏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转身一看,杜鹏一路小跑过来,束在脑后的小刷子不住地乱摆。
  杜鹏停住脚步,说,“清姐,咱们去拍云海吧?”
  拍摄地点选在色季拉山,海拔四千七百多米。
  山脚春暖花开,山顶接近零度,自下往上走一遭,像是从春天走到冬天。
  据说,站在山口,登高远望,能看到喜马拉雅山东端的南迦巴瓦峰的话,就是跟佛有缘。
  顾清原本打算,如果高反不严重,就在观景台眺望一下这座传说中的山峰。结果,冷风迎面一吹,身上裹了羽绒服都没用,加上头疼胸闷的高反症状,什么闲情雅致统统没了。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拍完照片,赶紧回旅社取暖休息。
  她躲进车厢,等外面准备好了,再下车。
  这次需要用到的东西比较多,秦城帮杜鹏搬过去,一样样安装好。
  山风很大,他们刚把反光板拿到目的地,就被风刮出去,车轮一样,翻着滚往远处跑。
  杜鹏放下手里的三脚架,拔腿就追,什么低压缺氧,在杜鹏看来,全比不过反光板重要。
  等他拿着反光板回来的时候,秦城已经帮他把其他的东西弄好了。
  杜鹏选定的地点,是山口一片开阔地。许多游客在这里驻足,想避开他们,需要等待,或者清场。
  顾清没有清场的习惯。地方是大家的,她能来,游客也能来,谁都没资格赶走谁。
  半个多小时后,天色渐渐变暗,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游客陆陆续续下山。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拉着妈妈的手,指着远处的云海,兴奋地说:“妈妈,你快看,那边有妖气!”
  妈妈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儿子,白色的云雾,是仙气,灰色和黑色的,才是妖气。”
  旁边的爸爸发话了,“你直接跟他说,世界上没有妖魔鬼怪不就完了,省得一次次费唇舌。”
  妈妈瞪爸爸一眼,“是不是不把儿子教得跟你一样无趣,你就不甘心?”
  爸爸说:“我这是面对现实。”
  一家三口越走越远,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
  顾清和秦城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杜鹏从车里抱出一个袋子,将里面一条十米的白色纱巾递给顾清,要她拍照的时候,把纱巾系在腰上。
  山口的风大,足以吹起薄薄的一层。
  顾清收回目光,依言照做。
  杜鹏在等她准备的时候,跟秦城搭话,“大哥,我准备毕业后,就跟我的学姐女友求婚。”
  前两天,他说过一次,还问顾清,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杜鹏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求婚,跟秦城有什么关系?秦城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没搭理他。
  杜鹏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接着问,“你说,怎么求婚比较浪漫?”
  不回答,恐怕他会一直问下去。秦城终于开了尊口,“不知道。”
  “不可能啊,清姐曾经是你的未婚妻,那你肯定是求过婚。”
  秦城说:“我没求婚。”
  他这么一说,杜鹏更迷糊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有一串一串的问号从头顶冒出来。
  顾清在一旁系了半天纱巾,总系不好,见秦城闲着,拖着纱巾走过来,往秦城手里一放,“来,帮个忙。”
  秦城问:“系成什么样?”
  “好看就行。”
  秦城站在顶风的一侧,左手圈住顾清的腰,绕到另外一边,跟右手一起,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纱巾的两端,仔细地系着。
  杜鹏拖过一个马扎坐下,问顾清,“清姐,我要怎么求婚,女朋友才会喜欢?”
  顾清侧了侧身,面朝杜鹏,“你学姐不是喜欢狗么?”
  “没错。”
  “把你家吉娃娃衣服的口袋里,塞上一枚钻戒,你学姐给狗换衣服的时候,就会发现的。”
  “好主意。”杜鹏兴奋地拍一下大腿,脸上笑容满面,“清姐,我突然很想知道,大哥是怎么跟你求婚的。我觉得,一定比你说的办法,更特别、更有意思。”
  秦城的手在顾清腰间一滞,很快恢复正常,继续系纱巾。
  顾清笑道,“他没跟我求婚。”
  杜鹏的眼睛瞪圆了,“大哥真没跟你求婚?!”
  顾清说:“没有,因为求婚的人,是我。”
  信息量太大,杜鹏有点接受不了。
  虽然秦城这个人,不爱说话,不喜欢主动,但是,杜鹏总觉得,求婚这种事应该由男方来。
  杜鹏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最后,一脸敬佩地问顾清,“你是怎么求婚的?”
  顾清斜睨他,嘴巴弯出一个月牙般的弧度,“想知道?我重新求一遍婚,你仔细瞧着。”
  给杜鹏看,也给她和秦城看。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解开羽绒服的扣子,脱下后随手丢在地上,手臂放在秦城的胸前,沿着西装衣襟裁剪的针脚一路向上,环在他的颈间。
  面对她的主动,秦城有些不自然,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因为高反的关系,她有些头痛胸闷,不过,这种病态,反而给她添了一抹迷离。寒冷的山风吹在身上,冷得她微微地颤抖,让人忍不住想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她昂起头,仰视着秦城,用柔柔的声音问,“秦城,你敢不敢娶我?”
  她说谎了。
  当时,她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顾清赤脚走进秦城的书房,把他手里的书拿走,坐在他的膝上,双手缠住他的腰身,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前,抬眼看他,问出两个大胆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像现在这样抱着我?
  第二个问题:你想不想像现在这样抱我一辈子?
  她的睫毛修长,像一把小扇子,眼睛一眨,就把他的理智和矜持扇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顾清的名字,在秦城的灵魂深处,留下一个永久的烙印,从此,再无法抹掉。
  他冷静下来以后,猛地拥她入怀,回答说,“选个好日子,你跟我去民政局登记。”
  他从没有那样渴望过结婚,恨不得,马上与她拥有合法的夫妻身份,恩恩爱爱,携手白头。
  而今,同样一个人,同样在他怀里,问出几乎同样的话,他的心情如何能平静。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击着胸口。
  他的身体僵硬了,环在顾清腰间的手慢慢松开,白色的纱巾从指缝间滑落,随风飘往苍茫的天际。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海,在空中自由飘荡的纱巾,拥抱在一起的情侣,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美好?
  杜鹏迅速端起相机,调好焦距,按下了快门。

  ☆、12、他的

  咔嚓声一响,顾清和秦城同时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
  杜鹏捧着相机,看着拍下的照片,满意得合不拢嘴。几分钟后,他脸色突然大变,放下相机,快步走出去,向远处眺望。
  从这里飘下去的纱巾,已经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杜鹏瘫坐在脚边的巨石上,后脑勺上的小辫子无力地垂下来,“十米长的纱巾,好贵的,就这么没了。”
  不过,一条纱巾,换一副满意的摄影作品,值了。
  三个人准备下山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冻雨,中间夹杂着黄豆大小的冰雹,砸在头上生疼。
  要是砸在相机和其他器材上怎么办!杜鹏把外衣一脱,包起相机,往车厢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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