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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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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确定的是异象是不是确然曾发生过,还是那只是我的幻觉。我想好了,才道︰“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不,想确定那些星座中的星,是不是有过异常的活动。”

殷达“嗯”地一声︰“我得回去查记录,但是我可以先告诉你,要是星体的异常活动,强烈到肉眼也可以看得到,那是天体的大变动,天文台方面会接到来自各方面的报告,奇Qīsūu。сom书世上千千万万人都可以看得到。”

我固执地道︰“别理会这些,你替我去查一查,然后再告诉我。”

殷达爽快地答应了,我说道︰“一小时之后,我打电话向你问结果。”

和殷达博士的第一次通话,到此为止,放下电话,才发现白素在我身边。

我向白素作了一个鬼脸︰“你看,人总是喜欢被别人阿谀的,我现在,好像真有点受命于天的感觉,要为人间消弭灾祸。”

白素被我逗得发笑了起来。

白素随即道︰“如果你真要有行动,那么,你不是受命于天,而是要和天命相违抗,天要降灾,你要去对抗。”

我高举双手︰“那未免太伟大了!”

白素笑了一笑︰“我在地下室有点事要做,你真有要紧事找我,可以到地下室来,不然别打扰我。”

我想不出她有甚么事要做,她有事要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也不必多问,我只是打趣地道︰“暂时不会有甚么事,等我要坐火箭上天,去对付那些星宿的时候,倒希望你来送行。”

白素笑了一下,自顾自下楼去了。

我喝了一杯牛奶,又在那张星空图之前,确定了一下那有七股星芒射出来的星体的位置,把它们记了下来,半小时之后,门铃忽然响起,我直起身,就已经听到了陈长青的声音在叫︰“卫斯理,有一椿怪事。”

我叹了一声,大声道︰“上来说。”

陈长青蹬蹬蹬地奔了上来,一脸兴奋的神色,可是双眼中却布满了红丝,可以看得出他一夜没有好睡,他一上楼梯就叫︰“你猜我昨晚回去之后,做了些甚么事?”

我冷冷地道︰“别浪费时间了,自己说吧。”

陈长青踫了一个钉子,但是这个人有一样好处,当他兴高采烈的时候,再踫钉子他都不在乎,一样兴高采烈,他走进书房来︰“我一回去就打电话,一共和世界八十六家著名的天文台联络过。”

我“哦”地一声,心中大感惭愧,请他坐下来。陈长青有点受宠若惊,坐下之后,立时又站了起来︰“我向他们询问孔老头子所说的那几个星,是不是有异样的活动。”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他的行动,他所做的事,比我早了一步,我一直到今早才去问殷达博士。

我十分专注地问︰“结果怎么样?”

陈长青取出了一本小本子来,道︰“三十七家天文台说无可奉告,四十四家说没有异象,只有五家天文台,全是最具规模的,说曾有一项记录,证明处女座、天蝎座、人马座和天秤座的星体,曾在光谱仪上有过不寻常的记录,但是无法查究原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陈长青提高了声音︰“卫斯理,那些星座中的星,正是中国古天文学上的东方七宿,孔老头子真的鬼门道,他看到的异象,青龙七星联芒,的确曾发生过。”

我问了那五家天文台的名称,并不包括殷达博士的那家在内,当然,天文台对于普通的查询,虽然作答,但只是一般的回答,不会十分详细的。

殷达博士主持的比利时天文台,对陈长青的查询,就“无可奉告”。我挥了一下手︰“我也去问过一位天文专家,看他的答覆如何。”

陈长青说道︰“其实已经可以肯定了,卫斯理,东方要有大灾祸!”

看他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陈长青又搓著手︰“唉,只是不知道会发生甚么样的灾祸,又不知道会发生在甚么地方。”

他这两个问题,当然没有人可以回答得出来,陈长青也真好发问,他又道︰“卫斯理,孔老头说你能消灾,你有甚么法子?”

我没好气地道︰“是甚么灾祸也不知道,怎么去消除?别胡思乱想了。”

陈长青把背靠在沙发上,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叹了一声︰“很对不起,昨天由于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有一些事,我没有告诉你。”

陈长青一听,立时睁大了眼,我把我看到的情形,详细告诉了他,他听到一半,已经直跳了起来,团团乱转,我又在星空图上,把那几颗有星芒射出的星指给他看,再用虚线表示星芒,然后,在七股星芒的交汇处,点了一点,望向他︰“你对这个交汇点,有甚么意见?”

陈长青一点也没有怪我昨天晚上不对他说,眉心打著结,在苦苦思索著,突然道︰“看,这个交汇点,恰好在青龙的口前。”

我点头︰“是,我昨晚已经发现,但是这说明甚么呢?”

陈长青用力搔著头,苦苦想著,一面不住喃喃地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天象示警,可是我们却参不透,不知道真正的意思。”我也由衷地叹了一声︰“要是孔振泉不死就好了,他多少会知道一点。”

陈长青陡地屏住了气息好一会,才道︰“我想,他就是因为参悟了天机,所以才死的。”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我,大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易水送别的味道。我又挥了一下手︰“别把我看得那么伟大,我决不相信凭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挽救一场大灾祸。孔振泉或许听过一些有关我的事,以为我可以做得到!”

陈长青忙道︰“如果你可以出力,那你……”

我道︰“那我当然会尽力,可是如今,东方七宿中这样的异象,只是星相学研究的大好材料。”

陈长青以手加额道︰“我想起来了,孔振泉说这种七星联芒的情形,以前曾出现过两次,我要去查所有的书,把那两次查出来,看看究竟是甚么的灾祸。”

我倒很赞成他这样做,立时道︰“我看你不必到别的地方去找,就在孔振泉的存书中去找好了,我相信全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有比他那里更丰富的中国天文学书藉。”

陈长青大点其头︰“对!孔老二虽然难缠,但是我有办法。”

他一面说著,一面用力拍著心口,表示志在必得。

和陈长青说著话,时间过得快,已快接近一小时了,我向陈长青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暂时保持沉默,然后拨通了电话,把电话听筒,放在扩音器上,使陈长青也能听到殷达的声音。

电话一接通,就是殷达来接电话,他的气息像是十分急促,我才叫了他一声,他就急急地道︰“卫斯理,你刚才对我说,你是肉眼看到有七颗星,分别属于处女座……有异常的光芒发生?”

我忙道︰“是,你们天文台的仪器,记录到了甚么?”

殷达“嗖”地吸了一口气,又再叫著我的名字︰“你不可能看到的。”

我道︰“别理我是不是可以看得到,告诉我有没有发生过变化。”

在一旁的陈长青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殷达道︰“我们最新装置的光谱探测仪,和电脑联结,刚才我查看电脑资料,的确,有七颗星,曾有光谱上的变异,那七颗星是处女座的……”

他一串念出了那七颗星的名字来,他念一颗,陈长青就在那星空图上划一个记号,有五颗,正是我早已作了记号的,有二颗则位置有一点差异。那不足为奇,我只是凭当时一霎间的印象,能够记到大概的位置,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何况有五颗全然正确无误。

等他讲完,我道︰“不错,就是这七颗,在处女座和十二号之间,有甚么发现?”

殷达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个问题,那里,原来有一颗七等星,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记录到的光度,忽然提高到三等,这种现象,有可能是星体突然发生爆炸,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却又回复了原状,像是甚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我急忙问︰“那表示甚么?”

殷达叹了一声︰“谁知道,处女座离地球那么远,谁知道在那里发生了甚么事。天文学要研究的课题,实在太广泛。不过我可以绝对肯定,我们的光谱仪所记录到的异象,决不是任何人的肉眼所能看得到的,绝对可以肯定。”

我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反对你绝对的肯定,可能是心灵感应到的。曾有一位老先生告诉过我,用心灵感应天象,比用眼去看更有用。”

殷达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我不明白……”

我叹了一声︰“那是星相学上的事,你不需要明白,对了,宇宙天体上的变化,对地球都会有一定影响的,对不对?”

殷达立时道︰“当然对,最简单的例子是太阳黑子的爆炸,甚至可以切断地球上的无线电通讯。”

我用十分清晰的声音问︰“那么,照你看来,这七颗星的光度曾起变化,和那颗七等星突然光芒大盛,这种变化,会对地球发生甚么影响?”

殷达呆了半晌,才道︰“朋友,你真是问倒我了,我相信全世界的天文学家,都连想也未曾想到过这个问题,那是占星家的事。”

我忍不住道︰“古代的占星家就是天文学家,比近代的天文学家,所知似乎更多。”

殷达提高了声音表示抗议︰“当然不对!”

我道︰“你刚才承认,任何星体的变化都可以影响到地球,只不过不知是甚么影响,那是科学上的空白!”

殷达道︰“你究竟怎么知道有这种事的?据我知道,全世界,除了我们天文台之外,另外只有五家天文台有同样的设备,可以从光谱仪上,测度这种变化。”

我道︰“对,那五家天文台,在答覆公众的询问上,比你的天文台好得多了。”

殷达显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也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向他说了再见,放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我和陈长青互望著,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本来,事情十分无稽,可是如今,天文台最新的探测仪器,却记录了这种变化。而这种变化,绝不是肉眼所能观察得到,可是我却清楚地看到。

不但我看到,孔振泉也看到,孔振泉不但看到,而且可以知道那是甚么样的灾祸,难道真的在浩渺的宇宙之中,有著甚么不知名的星星在影响著他和我?

我感到特别虚幻,是因为我对这种“星体影响”连概念也没有。是这种星体上有著高级生物运用他们的智慧在影响地球人?还是星球本身的一种放射能,或是其他的因素,在影响著地球人?

被影响的地球人是选定的?还是偶然的?受不同星体影响的地球人就与众不同?他们的行为又可以去影响旁的地球人?

这一切疑问,没有一个有半分现实意义。

我呆呆地坐著,看到陈长青在那幅星空图上,划来划去,喃喃自语︰“把东方七宿想像成一条龙,倒真是不错,看,联结起来的虚线,的确可以提供这样的想像。龙是甚么的象徵?”

我被他聒噪得心烦,大声道︰“你静一静,少说点话,多想想好不好?”

陈长青静了一会,忽然道︰“嫂夫人呢?她的意见,往往十分中肯。”

我闷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他又自顾自道︰“龙,可以象徵一种力量,一种强大的力量,从龙的各部分射出的星芒,代表了龙体中力量的结合,这七股星芒的交汇点是在龙口部,那表示……”

他讲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我起初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听下来,他的话倒也不乏想像力,所以我接上了口︰“这表示,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甚么吞没。”

陈长青用力一拍桌子︰“对,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吞没甚么,可是,那怎么会是巨灾呢?”

我道︰“怎么不是巨灾,譬如说海啸,海水吞没了一切,那还不是巨灾?”

陈长青望著我︰“我不认为巨灾会是海啸,因为那是任何人阻拦不了的灾祸。”

我道︰“我没说过我可以阻挡灾祸,再联想下去,龙象徵的强大力量,在中国来说,是来自高层结构的一种力量,帝皇通常是用龙来象徵。”

陈长青点头︰“有点意思,东方还有甚么皇帝,日本天皇?”

他讲到这里,我陡然一怔,突然之间,想到了甚么,陈长青的神情和我一样,很明显,他也在突然之间想到了甚么。

我们两人互望著,几乎在同时开口︰“龙,也可以象徵在东方的一股强大力量。”

陈长青抢著说道︰“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是指……指……指……”

他一连说了三个“指”字,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说下去,大家又保持著沉默,然后我才道︰“那么要被吞噬的是……”

我们都皱著眉,没有答案,我陡然一挥手,叹了一声︰“我们在这里胡乱臆测,是没有意思的,不如去实际进行点工作,走,我和你一起找孔振源去,在古藉中去找上一次七星联芒,结果发生了甚么灾祸,那就比较容易推想一些。”

陈长青本来就有点怕一个人去见孔振源,一听我肯和他一起去,大是高兴。我和他一起下了楼,在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上,我看到地下室的门关著,我大声叫︰“我和陈长青到孔家去。”

白素的声音从地下室中传了出来︰“好。”

我和陈长青到了孔家,孔家正忙著办丧事,孔振源一见了我们,一副不欢迎的样子,我相信要是陈长青一个人来,一定一见面就叫他撵了出来。

我说明了来意,他摇头道︰“我看不必了。”

我不禁苦笑,几天之前,他在大雨之中,苦苦求我,现在,变成我求他了。我道︰“这是孔先生的遗愿,他生前要我去做点事,你也知道的,我一定要替他做到,你不想令兄在九泉之下怨你不肯合作。”

抬出了孔老大的招牌来,果然有效,孔振源的神情十分勉强,但总算点了点头,他允许我和陈长青到孔振泉的房间中看书,但是︰“千万不能在屋子中随便走动。”我们的目的已达,自然也不再去理会他的限制,连声答应,就进了孔振泉的房间。

第七部︰查到了七星联芒的凶象所主和不知道白素在干甚么

接下来,一连七天,我们饮食自备,我和陈长青两人,一直在孔振泉的房间中查看著各种天文书藉。陈长青当了孔振泉一年仆人,没有白当,他对古代天文学的知识,比我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孔振泉的书实在太多,要详细全部看完,至少要十年八载。

陈长青的知识丰富,就有好处,至少,他可以知道哪些书有用,哪些书,根本连翻也不必翻。我把这一部分工作留给陈长青,而我则专门看孔振泉的纪录。

孔振泉留下来的他对观察天象所作的纪录之多,惊人之极,足足有三十书柜,他的字迹又草,龙飞凤舞,有时,字小得要用放大镜,有时,每一个字又像核桃那么大,估计他大约自二十岁起,开始有了纪录观察所得的习惯,一直到逝世,超过七十年的记载,所用的名词、字句又全生涩不堪,七天看下来,简直看得头昏脑胀。

但是却也大有收获,我发现,孔振泉不但对前人所知的星象主吉凶,有极熟悉的记忆,他还有许多独特的见解。事先的占测得到了证实,再加以确定。

例如,在丙子六月初四(一九三六年),他记下了这样一条︰“太岁西移,东有星闪烁,又数见流星在太岁西,主有兵凶,由东至西,中国其将有大兵燹乎?”

在第二年,丁丑六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他记著︰“一年之前,太岁西移,所主兵凶,应于此,大兵燹果然应天象而生,太岁来自东,此日本兵西移之兆也,痛乎早不知之。”

他说“痛乎早不知之”,实在令人有点啼笑皆非,就算早知道了,有甚么办法?“太岁”就是木星,我相信“太岁西移”,大约是木星在它的运行轨道上,在向西移动,可以从地球上观察到的一种现象,那么,就算“早知”,又有甚么用处?难道可以把木星向西移的轨迹推而向东吗?

在这场大战之前,孔振星倒确然作了不少预测,他也测到︰“东有大凶”,指日本的侵略野心家。

可是,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却有好几年,他没有留下甚么记录,只有一条,堪称令人吃惊︰“填星出现阴影,大凶,主一大将,死于非命。”

后来,在三个月之后,加注著这一条︰“戴笠堕机。”

这的确很令人吃惊,戴笠是甚么人,年轻朋友可能不清楚,他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十分出名的情报工作首领,有著将军的头衔,在南京附近堕机身亡,而孔振泉在三个月之前,就在星象之中,看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只是他不知道会应在哪一个人的身上。

我越翻阅他的记录,越觉得从星象来占算推测,可以科学化,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而孔振泉观察功夫之细,也令人叹服不已。

可是七天下来,我和陈长青两人,还是未曾找到我们要找的资料。

在这七天之中,我和白素相见的时间极少,她一直在地下室中。那天我半夜回去,恰好踫到她从地下室出来,我大是好奇,问道︰“你究竟在干甚么?”

她用挑战的语气道︰“你推门去看一看,就可以知道我在干甚么了。”

我“哈”地一声︰“你以为我猜不到,唉,我第一次见孔振泉的时候,如果对星相学知道得像现在一样多,我就可以知道他讲甚么了,难怪他会对我失望,以为我是假冒的卫斯理。”

白素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在干甚么。”

我笑说道︰“我一定会猜得到的。”

白素有点狡猾地笑了一下︰“其实,你如果稍为注意一下,早就可以知道我在干甚么了。”

我感到十分狼狈,因为白素分明是在说我的注意力太差,所以才不知道她在地下室干甚么,我摊了摊手︰“真是,这七八天,被孔振泉的那些观察天象的记录,弄得头昏脑胀……”

我接下来,向她讲述了几则有关孔振泉的记录,白素用心地听著,中间表示了一下她的意见。在讲述的过程之中,我仍然在转著念,想知道白素在地下室在干些甚么。有甚么事是需要她长时期工作的?我在孔振泉房间里已经七八天了,她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可是这时候,我根本无法集中力量去想,因为我一集中思想,想的几乎全是天上的星星和那些星的中国名称和西方名称。

我又说了一些话,高举双手,表示投降︰“好,我猜不出。”

白素微笑道︰“好,给你一点提示,家里面少了甚么东西?”

我呆了一呆,我的注意力还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家里少了甚么我都会不知道?我立时四面看了一下,实在甚么也没有少,我只好道︰“好,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能知道你在干甚么。”

白素没有表示甚么,我知道白素这样提示,少了的一定是十分明显的、大件的物事,不会是甚么放在抽屉里的小东西。

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长青来按铃,又约了我一起到孔振泉家去之前,我还是未曾发现少了甚么。白素又早已把她自己关在地下室,在进行她的“工作”了。

这一天,和以前七八天一样,我和陈长青翻阅著记录和书籍,我发现了相当重要的一条,特地用另一种纸张写著,夹在大叠记录之中,我一看就被吸引的原因是因为上面提到了东方七宿。

字条上写著︰“东方七宿,主星青龙三十,赤芒焕发,主大祸初兴,而云气弥漫,大地遭劫,生灵涂炭,亦自此始。三十主星之间,星芒互挫,主二十年之内,自相残杀,血流成渠,庶民遭殃,悲哉悲哉!”

在这几行大字之旁,还有一行小字注著︰“天辐暗而复明,另有太平盛世见于东方,真异数也。”

孔振泉的记录,大多数文字十分晦涩,要人费一番心思去猜,这两段文字,也一样,不知道真正在说些甚么。似乎是说,东方七宿三十颗主要的星,忽然一起起了变化,那是人间大祸临头,生灵涂炭,而且灾祸十分惊人。但是又有著转契,在东方,就在房宿之下的天辐星官,先暗后明,却又有太平盛世的异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看了几遍,对其中的含义,只能隐约领悟一些,我把陈长青叫了过来︰“你过来看看,这两条提到了东方七宿,是不是有特别的意义?”陈长青抛下手中的书本,转过身来,皱著眉道︰“好像不很容易明白。天辐……的位置,是在整条青龙的腹际,那说明甚么?”

我道︰“生灵涂炭和太平盛世共存,这种矛盾的说法,似乎也很难理解。”

陈长青把纸条翻了过来︰“看,后面另有记载。咦,好像他推算了东方七宿中三十颗主星的影响。”

我忙向他手中的字条看去,只见有几行十分潦草的小字,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得出来,我和陈长青逐字辨认著,有三个字,无论如何认不出是甚么,但那倒无关紧要,因为整个句子的文理,已经弄清楚了。

孔振泉用极潦草的字迹所写下的句子是︰“费时一载,占算东方七宿三十主星气机所应,所得结果,实为天机,已……藏于最妥善处,见者不祥,唯在日后,七星有芒,方可一睹。其时,生死交替,不复当年矣。”

我和陈长青看了,不禁呆了半晌,我首先打破沉寂︰“这段话的意思很明白︰三十颗东方七宿的主星,影响了三十个人的行为,他连那三十个人是甚么人都推算出来了,列成了一张名单,只不过‘见者不祥’,所以他把名单密藏了起来。但如今已到了他所说‘七星有芒’的时候,名单应该可以出现了。”

陈长青心急地道︰“在哪里?”

我道︰“耐心找,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有了这个发现,我和陈长青两人都大是兴奋,可是接下来三天,却一点也没有发现。

到了第四天,白素究竟在干甚么,我还没有猜出来,而陈长青在翻查古籍方面,倒又有了新的发现,而且,正是“七星联芒”的那种异象,那是一本十分冷门的书,连书名也没有,而且还是手抄的,真不知道孔振泉用甚么方法弄来这种书。这本书中有这样的记录︰“建初三年戊寅七月,白虎七宿,七星联芒,汇于极西,大凶,主极西之地,一年之后,毁一大城,无有能幸免者。”

陈长青一看到了这条记载,就大叫了起来︰“看,七星联芒的星象,原来是大凶之象,是表示有一个大城市要被毁灭。”

我忙也看了一下︰“是啊,那次是西方七宿的七星联芒,一个西方的大城市要毁灭,建初……建初……那是甚么皇帝的年号?”

陈长青翻著眼道︰“中国历代皇帝那么多,所用的字眼又差不多,谁能记得那么多?”

陈长青所说的倒是实情,除了几个著名皇帝的年号之外,谁能记得那么多?我一面想著,一面翻找著可以参考的书,找到了,急急查看。建初这两个字不知道有甚么好,居然有三个皇帝用它来作为年号︰东汉章帝,后秦姚苌,西凉李嵩,年代分别是公元七十六到八十四年,公元三八六到三九四年,公元四○五到四一七年。

看到西方七宿七星联芒的日期,是“建初三年戊寅七月”,一年后,西方一个大城市将有全城毁灭的大灾祸,那么,这个大灾祸发生的年代,一定是在下列三个年份之一︰公元七十九年,公元三八九年和公元四○八年。

我和陈长青把这三个年份,列了出来,我先指著“公元七十九年”这个数字,道︰“公元七十九年,不免太早了吧,那时候,西方不见得会有甚么大城市可以供毁灭  ”

我才讲到这里,陈长青突然现出了一股古怪之极的神情,喉际也发出了“咯”的一声响。

我一看到他这种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想到了甚么,是以怔了一怔。而就在一怔之间,我也突然想到了,一时之间,我虽然看不到自己,但是我相信我的神情一定和陈长青一样古怪,因为我的喉际,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咯”的一下怪声。

而且,我和陈长青,不约而同,先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起惊叹︰“天!”

那真值得惊叹,因为我们都想起了公元七十九年,在西方发生过甚么事,那是人类历史上极其著名的一个大惨剧,当时,罗马帝国全盛,庞贝城是当时世界上有数的大城市之一,公元七十九年八月,因为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被火山熔岩和火山灰淹没,毁灭于一旦,全部人口无一幸免。

公元七十九年八月,是建初六年(东汉章帝建初三年)七月,观察到了西方七宿七星联芒之后的一年。

七星联芒,大凶,主一个大城市毁灭。

而东方七宿七星联芒,当然也主大凶,表示东方有一个大城市要毁灭,就在这种异象发生之后的一年,这个大城市的毁灭,就会实现。

在公元七十九年,庞贝城的毁灭灾祸之中,丧失了多少人命,已经全然无从查考了,但在当时,一个城市再繁华,聚居的人,只怕也不会超过十万人。而如今的大城市,动辄聚居了数以百万计的居民,如果整个城市遭到了毁灭的命运,那真是不堪想像的大灾祸。

难怪孔振泉在观察到了这种七星联芒的异象之后,要声嘶力竭地叫嚷“生灵涂炭”,要声嘶力竭地阻止这种大灾祸的发生,激动得终于死去。

我迅速而杂乱无章地转著念,心中只有一种感觉︰极度的震撼和恐惧。

本来,我并不十分相信地球上的人和事受来自天体的神秘力量影响,但是近十多天来,看了孔振泉的那么多记录,我已相信,在浩淼无边的星空中,在亿万颗星体上发生的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地球上的一切“行动”。这种“行动”,从潮汐的涨退,无线电波的传送,一直到地球上生物的行动,人的情绪的变化,等等,几乎地球上一切行动,都包括在内。

心理学家早已证实了月亮的盈亏,对人的心理、情绪有一定的影响。或许有人会说︰月亮是离地球那么近的一个星体!对,可是也别忘了,月亮在星群之中,是那么小的一个星体,渺小得在整个宇宙之中,几乎不值一提。

陈长青更加被这个发现震动得讲不出话来。我抬头向他看去,他张大了口,额上沁出汗珠。

过了好一会,我才讲得出话来︰“已经查明白了,七星联芒,主一个大城市毁灭。”

陈长青先在喉际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然后才道︰“是……哪一个城市?”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东方的大城市相当多,这种凶象,会应在哪一个城市身上呢?我还没有回答,陈长青又用相当尖锐的声音道︰“东京!我看是日本的东京。”

我吸了一口气︰“一九二三年的关东大地震,早就有地质学家指出,大地震六十年一个循环,一次比一次强烈,算起来,时间倒正是明年……难道整个东京,会在大地震中毁灭?”

陈长青喃喃地道︰“无一幸免,无一幸免……东京现在有多少人?”

我苦笑了一下︰“白天超过一千万,晚上大约是六成,这场大地震……会在一年之后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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