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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质三步曲Ⅰ 黄金罗盘-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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囔囔地继续自言自语。她听见他身上的锁链哐啷啷地响着,那是他疲倦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方向躺了下去,随即打起了鼾声。
  莱拉摸索着回到凳子那儿。潘特莱蒙受不了周围的黑暗,变成一只蝙蝠,这在他来说是非常合适的。他扑楞着翅膀,转着圈儿,轻轻地尖叫着。莱拉咬着指甲,坐在那儿。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先兆地,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休息室里听到的帕尔默教授说过的话。从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第一次提到埃欧弗尔名字的时候起,那件事就一直在困扰着她,现在它又在她记忆中重现了:特雷罗尼教授当时说,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精灵。
  当然,她当时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当时提到披甲熊的时候,用的不是英语中的那个词,而是当地的土语,她当时也不知道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不属于人类,因为不管怎么说,人都有精灵,所以当时教授的话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如果把她听到的有关披甲熊国王的所有信息全都综合到一起,那就是:强大的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最需要的莫过于做一个人,拥有自己的精灵。
  想到这儿,莱拉的脑子里一下子进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要迫使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去做他通常绝对不会做的事;这个计划要恢复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合法王位;最终,这个计划还要把自己带到他们关押阿斯里尔勋爵的地方,把真理仪交给他。
  这个想法就像肥皂泡一样,优雅地飘动着,闪着微光,她怕它破碎,所以都不敢正眼看它。但是,她很熟悉各种念头的来龙去脉,于是便任由它闪着微光,自己则扭转头看着别的地方,想别的事情去了。
  就在莱拉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门闩“咔哒”一响,门开了。灯光照了进来,莱拉立刻站起身,潘特莱蒙迅速地钻进她的口袋里,躲了起来。
  熊看守低下头,提起一块海豹腰扔了进来。趁这个当儿,莱拉一步跳到他旁边,说道:
  “领我去见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不然你就会受到惩罚,我有急事。”
  熊看守松开口,把海豹肉扔到地上,抬头看着她。要看懂披甲熊的表情并不容易,但莱拉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跟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有关,”莱拉快速地说,“我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国王有必要知道。”
  “告诉我,我替你转告,”熊说。
  “这样不对,在国王知道之前,不能让别人先知道,”莱拉说,“对不起,我不是不礼貌。不过你看,什么事儿都得是国王最先知道,这是规矩。”
  也许是因为这个看守笨头呆脑,总之,他迟疑了一下,把海豹肉扔进牢里,然后说:“好吧,跟我来。”
  他领着莱拉出了牢房,来到室外,莱拉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雾气已经散去,星星在围着高墙的天井上空闪着光。看守跟另外一只熊说了句什么,那只熊便走过来,跟莱拉说起了话。
  “不是你想什么时候见,就能见到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的,”他说,“你得等着,等他想见你的时候再说。”
  “可是,我要告诉他的这件事很急,”莱拉说,“这事儿跟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有关。我敢说,国王陛下肯定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除了国王,我还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你难道不明白?先告诉你们是对国王的不尊重,他要是知道我们不尊重他,会发火的。”
  这句话似乎起了点儿作用,不过也可能是她把这只熊弄糊涂了。他迟疑了一下。莱拉觉得自己对事情的理解一定是正确的: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正在推行大量的新方法,弄得没有哪只熊敢肯定该怎么办,那么她就可以利用这种不确定性,见到埃欧弗尔。
  于是,那只熊退出去,向他的上级请示去了。过了不长时间,莱拉便又一次被带进宫殿,只是这一次去的是国王的住处。跟别处相比,这里并不干净。实际上,这里的空气比牢房里更令人窒息,因为在所有的天然的臭气之外,还笼罩着一股厚重的令人生腻的香水味。他们先是让她在一条走廊里等着,然后在一个接待厅里等,接着又让她在一扇大门外等。披甲熊们则在讨论着,争吵着,急匆匆地跑来跑去,莱拉也就有了时间环顾一下荒唐可笑的装饰:四周的墙壁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镀金水泥,有的地方已经脱落,有的因为潮湿而碎裂开来,华丽的地毯被踩得污秽不堪。
  终于,那扇大门从里面打开了。六个枝形吊灯耀眼地照着,地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空气中那股厚重的香水味又浓烈了许多,还有六七只熊的脸,全都径直盯着她。他们都没有披盔甲,但却都戴着些像首饰的东西:一条金项链、一块紫色羽毛做成的头巾和一条深红色的绶带。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房子里居然还住着一群鸟。燕鸥和贼鸥站在石膏飞檐上,不时地猛扑下来,争抢从它们建在吊灯上的窝里掉出来的碎鱼片。
  房子的尽头是一个高台,上面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宝座,是用花岗岩做成的,代表着力量和宏伟。但是,跟埃欧弗尔宫殿里的很多别的东西一样,上面花里胡哨地垂挂着镀金的垂花和挂饰,看上去像是在山腰上贴了一层金箔。
  宝座上坐着一只熊——莱拉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头的熊。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甚至比埃欧雷克还要高大、魁梧,他的脸更加灵活,更富于表情,里面有一种类似人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在埃欧雷克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当埃欧弗尔看着她的时候,她觉得似乎看到有一个人从他的眼睛后面注视着自己,那眼神有点儿像她见过的库尔特夫人,那是对权力习以为常的狡猾的政客的眼神。他的脖子上套着一条沉重的金项链,上面俗不可耐地挂着一颗宝石。他的爪子足有六英寸长,上面全都包着金叶。这一切体现出了巨大的力量、充沛的精力和狡诈的技艺。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完全配得上那些荒诞的过火的装饰;然而在他身上,这一切并不显得可笑,相反,却透着野性和庄严。
  菜拉觉得非常恐惧,她的主意一下子变得那么苍白无力,简直说不出口了。
  但她还是凑近了一些,因为她不得不这样。这时,她看见埃欧弗尔在膝盖上抱着一个东西,就像人们抱着猫——或者精灵——坐在那儿似的。
  那是一个肚子里填满了东西的大个儿玩具娃娃,做成了人的模样,长了一张茫然、愚蠢的人脸,身上穿着库尔特夫人才会穿的那种衣服,而且跟她也有一点儿像。埃欧弗尔是在假装自己有精灵——这下,莱拉明白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她朝前走近宝座,深深地鞠了一躬。潘特莱蒙一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趴在她的口袋里。
  “伟大的国王,我们向你问好,”莱拉静静地说,“我说的是我在向你问好,不包括他。”
  “他是谁?”埃欧弗尔问。他的声音比她想像的要轻柔,但语气中却意味深长,令人难以捉摸。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嘴巴前面挥动着爪子,赶走聚在那儿的一堆苍蝇。
  “陛下,是埃欧雷克·伯尔尼松,”莱拉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件事非常重要,也非常机密,我想我应该单独跟你说,真的。”
  “跟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有关?”
  莱拉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过满是鸟粪的地面,凑到他前面,伸手轰着嗡嗡地向脸上扑过来的苍蝇。
  “跟精灵有关,”她说,声音低得只有埃欧弗尔听得到。
  他的脸色一变。莱拉看不出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毫无疑问,他一下子有了兴趣。突然,他离开宝座,咚咚地径直朝前走去,吓得莱拉赶紧跳到一边。他冲着别的熊咆哮着,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他们便都低下头,朝门口退去。吼叫声中,那些鸟惊慌失措地飞了起来,刺耳地尖叫着,在头顶上方快速地飞来飞去,然后才回到窝里安静下来。
  屋子里只剩下了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和莱拉。他迫不及待地转向她。
  “怎么样?”他说,“告诉我你是谁,什么事跟精灵有关?”
  “我就是精灵,陛下,”莱拉说。
  他一下子僵立在那儿。
  “谁的?”他问。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莱拉答道。
  这是她说过的危险最大的一句话。她看得很清楚,要不是他太吃惊了,他会马上杀了她。她继续说:
  “请听我说,陛下,让我把事情经过全都告诉你,然后你再杀我。你看得出来,我是冒着生命危险到这儿来的,我也根本不可能伤害你,我想帮帮你,所以我就来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是第一头拥有精灵的熊,可是这个第一本来应该是你的。我宁愿做你的精灵,也不想给他做,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儿来的缘故。”
  “怎么可能呢?”他说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熊是怎么得到精灵的呢?为什么是他?你怎么能离开他那么远呢?”
  一群苍蝇像一个个单词似的,从他嘴边飞了出来。
  “这很简单。我之所以能离他很远,是因为我跟女巫的精灵一样。你知道他们能离开他们主人好几百英里吧?道理是一样的。至于他是怎么得到我的,那是在伯尔凡加。你一定听说过伯尔凡加,因为库尔特夫人一定跟你讲过,不过,他们在那儿都在做些什么,她可能并没有把全部真相都告诉你。”
  “用刀切……”他说。
  “是的,用刀切,这只是一部分,又叫切割,但是他们还干别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制造人工精灵,并且在动物身上做实验。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听说后,就主动提出在自己身上做实验,看看他们能不能给他造一个精灵,他们还真地造了一个,就是我,我叫莱拉。人类的精灵都是动物的样子,同样的道理,熊的精灵就是人的样子,我就是他的精灵。我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能准确知道他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还有——”
  “他现在在哪儿?”
  “在斯瓦尔巴特群岛上,他正全速朝这个方向赶过来。”
  “为什么?他想干什么?他一定是疯了!我们会把他撕成碎片!”
  “他是冲我来的,要把我弄回去,可是,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我不想做他的精灵,我要做你的精灵。伯尔凡加的那些人一看到熊有了精灵以后变得那么强大,他们便决定再也不做那样的实验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将成为历史上惟一拥有精灵的熊。有我帮助他,他能率领所有的熊来反对你,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来斯瓦尔巴特群岛的原因。”
  熊国王愤怒地大声吼叫起来,震得枝形吊灯上的水晶叮当作响,大厅里的鸟全都尖叫起来,莱拉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直响。
  但她还是忍住了。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最喜欢你的,”她对埃欧弗尔·拉克尼松说,“因为你热情、强壮,而且聪明。我不得不从他那里逃出来,到这儿来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他统治披甲熊王国,应该由你来统治。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摆脱他,让我变成你的精灵,不过,除非我告诉你,否则你是不会知道的,你只会用通常对待像他这样被驱逐了的熊的方式来跟他搏斗。我是说,跟他搏斗的方式不对,向他扔火球烧死他等等方法。你要是这样做,我就会吹灯拔蜡、跟他一块死了。”
  “可是你——怎么能——”
  “我完全能够变成你的精灵,”莱拉说,“但你必须跟他单打独斗,打败他,这样,他的力量就会注入到你的身体里,我的思维也会注入到你的头脑里,我们就会像一个人那样,彼此知道对方的想法。你可以把我派到很远的地方,替你侦查;也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喜欢怎样就怎样。而且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带路;把伯尔凡加打下来,让他们给你喜欢的熊制造些精灵;要是你只想让自己成为惟一有精灵的熊,那我们就把伯尔凡加给毁掉。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你跟我联手,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莱拉一直用一只颤抖的手在口袋里握着潘特莱蒙。他变成了一只老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小,尽量地一动不动。
  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激动得像要爆炸开来似的。
  “单打独斗?”他嘴里念叨着,“我?我必须跟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打?不可能!他被驱逐了!怎么可能呢?我怎么能跟他单打独斗?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这是惟一的办法,”莱拉说,心里却真地希望不是这样,因为在她眼里,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愈来愈高大,愈来愈凶猛。尽管她是那么地爱埃欧雷克,又是那么坚定地信任他,但她还是难以相信他会打败这个巨熊中的巨无霸。可是,这是他们惟一的希望了,要是在很远的地方就被他们用火全都烧死了,那就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突然,埃欧弗尔·拉克尼松转过了身。
  “拿出证据来!”他说,“证明你是精灵!”
  “好的,”莱拉说,“这个我能做到,很简单。你知道而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都能想出来,这只有精灵才能办得到。”
  “那你告诉我,我杀死的第一个生命是什么?”
  “我得单独去一个房间才能猜出来,”莱拉说,“等我做了你的精灵之后,你就能亲眼看着我是怎么猜出来的了,但在这之前,不能让别人看见。”
  “这个大厅后面有个接待厅,你就去那儿,等知道答案后再出来。”
  莱拉打开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房间,里面点着一枝火把,空空荡荡的,只放了一个红木橱柜,里面摆着几件暗淡的银器。她把真理仪拿了出来,问道:“埃欧雷克现在在哪儿?”
  “离这儿还有四个小时的路程,正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我怎么跟他说我做的这些事情?”
  “你一定要相信他。”
  她忧心忡忡地想,他一定会累得不行,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没有听真理仪的话:她没有相信他。
  她把这方面的想法放到一边,向真理仪问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他杀的第一个生命是什么?
  答案出来了:埃欧弗尔自己的父亲。
  莱拉接着又问了些问题,知道埃欧弗尔年轻的时候,独自在冰天雪地里进行他第一次长途捕猎,路上遇见另一只形单影只的熊。他们争吵起来,然后动了手,埃欧弗尔把他杀了。他这样做本身就构成了犯罪,但比单纯谋杀更为糟糕的是,埃欧弗尔事后得知,那只熊是自己的父亲。熊都是由母亲抚养长大的,很少见到父亲。埃欧弗尔自然把自己干的这件事隐瞒了起来,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不过现在,莱拉也知道了。
  她把真理仪放到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跟他说。
  “奉承他!”潘特莱蒙低声说,“他就想听这个。”
  于是,莱拉打开门,发现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正等着自己,脸上透着得意、狡黠、忧虑和贪婪。
  “怎么样?”
  她在他面前跪下,低下头去触摸他的左前爪。这只爪子比右边的更有力,因为熊是左撇子。
  “请原谅我,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她说,“我原来不知道你这么强壮、这么伟大!”
  “怎么回事?回答我的问题!”
  “你杀死的第一个生命是你自己的父亲。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我认为你是一尊新的神,你一定是。这只有神才有力量做得到。”
  “你真的知道了!你真能看得出来!”
  “是的,因为我是精灵,我说过的。”
  “再告诉我另外一件事,库尔特夫人到这儿的时候给我的保证是什么?”
  莱拉又进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询问了真理仪之后,带着答案返了回来。
  “她答应你,要让在日内瓦的教会当局同意,即使到时候你还没有精灵,也可以给你洗礼,让你成为基督徒。唔,恐怕她还没跟他们说呢,埃欧弗尔·拉克尼松,而且说实话,你要是没有精灵,我想他们永远都不会同意。我想这个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跟你说实话。但不管怎么说,等你有了我做你的精灵以后,你要是愿意,就可以接受洗礼,因为到那时候谁都不能反对了。你可以提出这个要求,而他们却拒绝不了。”
  “是……说得对。她就是这么说的。没错,一点儿不差。她欺骗了我?我相信她,她却欺骗我?”
  “就是,她是骗你了。不过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对不起,埃欧弗尔·拉克尼松,我希望你别介意,我要告诉你,现在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离这儿只有四个小时的路程了,你是不是这时候最好命令你的熊警卫,别像通常那样去跟他打。你要是为了得到我而去跟他亲自决斗的话,那就得让他到宫殿这儿来。”
  “是的……”
  “还有,等他来的时候,也许我该假装还是他的精灵,说我迷了路,或者编个别的什么理由。我就假装是这样的,他是看不出来的。你要告诉别的熊,说我是埃欧雷克的精灵、你把他打败后我就属于你了吗?”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想现在最好先别说,等我们——你和我——成为一体后,我们就可以想一想最好该怎么做,那时候再作决定。现在你要做的是向别的熊解释,虽然埃欧雷克被驱逐了,你为什么还要允许他像披甲熊那样跟你单打独斗,因为他们不会明白,我们得找个理由。我的意思是,他们当然会遵守你的命令,但是,要是他们知道为什么这样,那他们就会更佩服你了。”
  “是的,我们应该怎么跟他们说?”
  “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说,为了让你的王国绝对安全,你亲自把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召了过来,跟他决斗,获胜者将永远统治披甲熊。你看,你要是能让他们觉得埃欧雷克到这儿来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是他主动来的,他们的印象会非常深刻,他们会觉得你能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把他召过来,他们会觉得你神通广大。”
  “是的……”
  这只伟大的熊已经完全身不由己了。莱拉发现自己对他控制得简直令人陶醉。要不是潘特莱蒙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周围凶险的环境的话,她差不多就会得意忘形起来。
  但是,她最终还是醒悟过来,谦卑地往后一退,看着披甲熊在埃欧弗尔兴奋的命令下,为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准备战场,耐心地等待着。与此同时,对此一无所知的埃欧雷克正疾速地向这边赶来,她真希望自己能告诉他,这是一场关乎他生死存亡的决斗。 

第二十章 殊死之战
 
  披甲熊之间相互打仗是常见的,起因都是一成不变的。但一只熊杀死另一只熊的事情却并不常见,真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通常都是由于失手造成的,或者一只熊误解了另一只熊发出的信号,比如说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情况就是这样。像埃欧弗尔杀死自己的父亲这种赤裸裸的谋杀就更少见了。
  但是,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解决争端的惟一办法就是死战到底,并为此确立了一整套的仪式。
  埃欧弗尔刚刚宣布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正在路上,并且要进行一场搏斗的时候,战场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平平坦坦。负责打造甲胄的工匠从火矿下面钻出来,给埃欧弗尔检查甲胄。每个铆钉都被检查了一遍,每个链环都试了试,每一片铠甲都用最好的沙子打磨一新。对他的爪子,他们也是同样地用心在意。爪子上的金叶被拿掉了,长达六英寸的爪子个个磨得锋利无比,一下子就能把人抓死。莱拉看着看着,内心深处觉得愈来愈担忧,因为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是不会受到这样的照顾的;而且,他已经在冰天雪地里马不停蹄、不吃不喝地奔跑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说不定他在气球坠落时还受了伤;而自己却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他拉进了这场战斗中来。后来,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在一头刚刚被杀死的海象身上检验爪子的锋利程度,爪子过处,海象皮像一张纸似的被撕开了,他还在海象的头盖骨上试了试拳头(仅仅两下,海象头便像(又鸟)蛋似的破裂了)。莱拉看到这些,不得不对埃欧弗尔找个借口,独自一个躲到一边,吓得哭了起来。
  甚至通常能让她打起精神来的潘特莱蒙也不敢说这件事有什么希望。她所能做的只是去问真理仪。真理仪告诉她,他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并再次告诉她,一定要相信埃欧雷克;而且(这一点更加难以理解),她甚至觉得因为自己把同一个问题问了两遍,真理仪都在责怪自己了。
  此时,这件事已经在披甲熊中间传开了,战场上到处挤满了熊。级别高的熊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还专门给母熊划出了一块地方,其中当然也包括埃欧弗尔的妻子。莱拉对母熊有着深深的好奇,因为她对她们知道得太少了,但现在可不是四处闲逛问问题的时候。相反,她跟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离得很近,看着他周围的侍臣在外围显示自己的职位比普通的熊要高,试着去猜他们似乎全都戴着的各式各样的羽毛、徽章和标志的含义。她发现,在最高级别的熊当中,有的还拿着个小小的人体模型,就像埃欧弗尔的碎布娃娃似的——通过模仿由他开始的时尚,他们也许是为了尽量拍他的马屁。让她觉得可笑的是,当他们看见埃欧弗尔已经把自己的娃娃扔掉之后,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的那些娃娃了。该把它们扔掉?他们现在是不是失宠了?他们该怎么表现?
  整个宫殿里到处都是这种情绪,莱拉已经开始看出来了。他们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没有把握,不像埃欧雷克·伯尔尼松那样心无杂念、充满自信、不容置疑。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埃欧弗尔,到处笼罩着连续不断的惶惑不安的气氛。
  他们也毫不掩饰地、好奇地看着她,她则羞怯地站在埃欧弗尔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只要一有熊在看她,她便低垂下目光。
  这时,雾气已经散去,空中变得清爽起来;临近中午时分,极地的黑暗暂时退去——也许是巧合,这正是莱拉觉得埃欧雷克应该抵达的时候。她哆哩哆嗦地站在战场边上一个用厚厚的积雪堆成的高台上,仰头望着黯淡的天空,整个心思都在想,渴望那些优雅的不规则的黑色身影从空中飞来,把她带走;或者看到极光中隐藏着的那座城市,这样她就能沿着日光中那些宽广的大道平地走过去;或者看见玛·科斯塔宽阔的胸怀,闻到她给她带来的身体和厨房的味道……
  她发觉自己哭了,眼泪几乎一流出来就被冻住了,她只好忍着痛把它们擦掉。她是那么地害怕。熊是不会哭的,他们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大概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没有任何意义。莱拉的手还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握着潘特莱蒙的老鼠身子,可是他却无法像通常那样来安慰她,只是用鼻子轻轻地蹭她的手指。
  在莱拉身边,铁匠们在对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的盔甲进行最后的调整。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巨大的铁塔似的,身上的铁甲熠熠闪光,光滑的金属片上镶嵌着金线;他上半截脑袋包在闪着银灰色光芒的头盔里,上面的眼睛处留了两道很深的缝隙,下半身穿着一件贴身的锁子甲。直到看见这一切,莱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背叛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因为这些东西埃欧雷克一样也没有,他的甲胄只能保护后背和身体两侧。再看看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他穿得那么整齐,又是那么强壮。就像愧疚和恐惧一起袭来似的,莱拉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她说:“对不起,陛下,你还记得刚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在空旷中显得那么单薄、无力。埃欧弗尔正在用锋利的爪子撕扯三只熊在自己面前举着的靶子,他把大脑袋转了过来。
  “什么?什么?”
  “记住,我刚才说我最好先去找埃欧雷克·伯尔尼松,跟他说话,假装——”
  但是,还没等她说完,嘹望塔上的几只熊便大叫起来。别的熊全都明白了,随即兴奋地骚动起来。他们已经看见了埃欧雷克。
  “求你了,”莱拉急切地说,“你等着,我去骗骗他。”
  “好,好,去吧,去鼓动鼓动他!”
  由于愤怒和激动,埃欧弗尔·拉克尼松几乎说不出话来。
  莱拉从他身边走开,横穿过战场。战场上空空荡荡的,雪地上留下了她的小脚印。战场对面的披甲熊向两边一分,让她从中间过去。他们巨大的身躯笨拙地挪开后,地平线便出现了,在苍白的天光下显得暗淡阴郁。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在哪儿?莱拉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这是因为嘹望塔很高,她看不到的他们却能看到。她所能做的只是在雪地上朝前走。
  埃欧雷克先发现了她。几个纵跃,一阵金属的沉重撞击声之后,在飞溅的雪花中,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哦,埃欧雷克!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亲爱的,你得跟埃欧弗尔·拉克尼松进行决斗,可是你没做什么准备——你又累又饿,你的盔甲也——”
  “什么可怕的事?”
  “我跟他说了你要来,我是从真理仪那儿知道的。他不顾一切地想做一个人,想要一个精灵,都要想疯了。所以我就骗他,让他以为我是你的精灵,打算从你那儿逃走,去给他做精灵,但是要做到这个,他就必须得跟你进行决斗。因为,要不然,埃欧雷克,亲爱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跟他决斗,不等你接近,他们就会用火把你烧死——”
  “你让埃欧弗尔·拉克尼松上了当?”
  “是的,我骗他同意跟你决斗,而不是像对待被驱逐的熊那样直接把你杀死,获胜的将成为披甲熊的国王。我只能这样,因为——”
  “你叫贝拉克瓦?不,你该叫莱拉·巧舌如簧,”他说,“我要的就是跟他决斗。来吧,小精灵。”
  莱拉看着身披旧盔甲的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他是那么精干、勇猛。莱拉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骄傲。
  他们一起朝着埃欧弗尔那座巨大的宫殿走过去,决斗的战场就设在那里,空荡荡的,四周都是高墙。披甲熊聚集在城垛上,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挤满了白花花的脸,他们笨重的身躯站在那儿,像是一道雾蒙蒙的厚厚的白墙,眼睛和鼻子黑点儿般地点缀在上面。站在最近的熊向两旁一退,给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和他的精灵闪出一条通道,让他们从中间穿过。披甲熊们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埃欧雷克停了下来。埃欧弗尔·拉克尼松站在战场的对面。国王从雪堆积的高台上走下来。两只披甲熊在相隔几码远的地方互相对峙着。
  莱拉离埃欧雷克很近,感到他的体内不断地震撼着,像一台大功率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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