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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相尽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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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答道:“因为那些事都不过是些怀疑的种子,而整个上京城内可以掌控黑衣人又能安排行刺的,在国君看来只有康王一人。”
我看向握紧拳头的康王继续说:“哪怕我行刺得不够彻底不够精准,国君都可能当成一种成事之前的试探,可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当赌注,康王不走,他就会斩草除根。除此以外,我觉得魏济明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不然我们煽动那些官员弹劾康王时,断不会那般容易。”
我没有说出来的是,其实国君很清楚康王不会谋反,当初他从康王手中收回兵权,甚至只用了一道圣旨。
只是最开始那些伪造的信件里,放肆地声称国君幼。齿而抬高有功的长者,年轻的国君自然需要有人来排解这种烦闷。
之后的黑夜行刺,只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他必须让王叔走。
人总自以为理智而沉着,而他这样想的时候,很可能就正在被私欲所迷惑。
不过康王在上京城内,也过得不甚如意。
唯一的女儿日日吵闹不休,而他本人又因在外十多载,年龄见长,不甚明晰朝堂之事,顶着王叔的名头挤不进清流勋贵的顶级圈子,哪有身在外地时,那种受周边所有官员抬举逢迎的快。慰和畅意。
最不能碰的便是闲人,哪怕招惹了忙人,他也会因事多而忘却,但于一个没有事做的闲人,他可以调用手中的一切消磨枯燥的日子。
闲人康王手里的部下,基本都放在了魏府。
康王走之前对魏济明说,若不好好待他明珠一般出众的女儿,他仍旧有办法回来治理魏家。
魏济明拱手抱拳,我却看到他笼在袖内的手腕上,青筋已然突兀暴起,而宽大的湖蓝袖摆遮挡下,那张让整个上京城少女沉迷的俊脸,冷笑得分外阴沉。
☆、第30章 静女其姝(终章 )
朝日晨间,魏济明站在谢云嫣的面前,依旧是当年的俊眉修眼。
谢云嫣正踮着脚尖往麻绳上晾衣服,她双手举着飘在半空中的素色麻布,看到魏济明后缓缓放了下来,扶着竹竿声音微颤地说:“你来了。”
魏济明有千万句话想和她说,又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让她高兴,他走得离她更近了些,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云嫣,我们回家。”
素布垂薄雾,环佩响轻风。
谢云嫣目光平淡,神色宁静,说了一句让他心疼得几乎要碎掉的话。
她说:“我又在做梦了。”
魏济明将她手中的素布扯来扔在地上,他抱着她柔弱的肩,沉声低低道了一句:“云嫣,你没有做梦,我带你回家,和我们的女儿一起。”
怀中的美人与四年前相比,不知清瘦了多少,魏济明埋首在她的发间,情生意动低语道:“你的书房我一点也没动,你养在花阁的云英兰今年又结了好几个新苞,你抄的山水诗集我找了最好的书匠裱装……”
谢云嫣终于抬起手来搭在他宽厚的背上,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一次,不会醒来该有多好。”
魏济明身形一顿,他低下头来看她,看着看着就分外怜惜地吻她。
他们在温煦的日光中深吻,双唇辗转极尽缠绵,闭着美目的谢云嫣,眼角晶莹一片。
谢云嫣停了下来,她的右手搭在左胸口上,靠着竹竿轻蹙眉头。
魏济明搂着她的纤腰,温沉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常乐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里屋跑了出来,她额头那道狰狞的疤痕犹在,光滑白净的小脸上看起来极为明显。
她呆呆地看着魏济明搂着她的娘亲,手里的嫩黄野花,朵朵散在了地上。
魏济明说:“常乐,爹来带你和你娘回家。”
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够吸引他本要捧在手心娇养的小女儿,随即补充道:“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喜欢的任何东西,爹都可以买来。”
常乐仰着小脸,眸光微动,而后却缓慢蹲下。身来,低头平静地捡着野花,“为什么不早点来呢?早点来,娘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平房内又走出一个扶着墙的少年,他今日才满弱冠的二十岁,常乐转头看到他,脆脆叫了一声爹。
那少年披着麻衣走到这里,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完后他对常乐说:“昨天的字都认完了?”
见常乐点头后,他看着谢云嫣说:“既然乐乐认完了字,就和你父亲走吧,他是你母亲的丈夫,你的生父。”
常乐刚捡起来的野花又一次掉在了地上,她低着头不说话,整条街上的小孩不知谁开口说的第一句,此后便都叫她野种。
谢常乐一直都想有亲生父亲。
她再抬头的时候,双眼盈满了泪光,对着那身披麻衣的少年说道:“可是奶奶已经走了,我和娘也走了,就只有爹一个人了。”
盲眼婆婆坟头上的草已是第二年生青,她重病的时候,谢云嫣整晚整晚的照顾她,却终是留不住她。
咳嗽的少年一手撑着破败的墙壁,默了半刻,颓然答道:“你还可以回来看看。”
魏济明也蹲了下来,他对自己的女儿说:“我会派人来照顾他,常乐乖,跟爹回你真正的家。”
常乐仰头看了一眼她娘亲,谢云嫣杏目淡然一直没有说话,只有我知道她正在忍受怎样刻骨切肤的绞心之痛。
而后魏济明直接将常乐一手抱起,另一只手牵着谢云嫣,缓步往门外走去。
常乐始终看着张家少年,那少年对着魏济明的背影说:“你带她们走,别再让她们吃苦。”
装饰华丽的马车上,铺了一层厚重的棉绒,可是谢云嫣还是觉得很冷。
魏济明贴着谢云嫣的后背,低叹一声道:“云嫣,我来得太迟了。”
却没料想谢云嫣答了一句:“那些夹在棉衣里的鹅绒,冬天很暖和。”
谢云嫣的语调很平静,于其中听不到一丝挣扎病痛的痕迹。
她发现麻布夏裙里有真丝,棉絮冬衣里有鹅绒,她无论买什么药都很便宜,就连那位盲眼婆婆下葬时候的棺椁,都比她花尽积蓄买来的那具要厚重的多。
她站在街角卖饼的时候,常常能看见他,可他总是乘着马车呼啸而过,她永远跟不上他。
魏济明微缓片刻,才抱着她说:“云嫣,我的云嫣。”
随即他接道:“你做的摊饼,除了面以外什么也没,我在家中备了十个东俞的厨娘,一百七十五种菜系,回去我们一个一个尝。”
魏济明又笑了一声,他摸了摸常乐的小脸说:“爹知道你喜欢漂亮透光的东西,给你准备了一间房子,抽屉里都是各色的澄明宝石。你的房间外,种了满院的四季花,芍药蔷薇青萼梅,若还想要什么,直接和爹说。”
常乐拉着谢云嫣的手回答:“我想要一个家,有爹和娘。”
魏济明牵过她藕节一般的小手说:“常乐已经有家了。”
我站在这宽大马车的拐角,看着魏济明对谢云嫣和女儿毫无顾忌的爱怜,招引无常的法诀迟迟念不出来。
但是死魂簿上黑字书写的谢云嫣,已经越来越淡了。
回到魏府,远远便看到魏母拄着拐杖站在宽大的正门门口,她自连歆嫁进家门后,就去了魏府的别院休养,于连歆被送进家庙后再次回了府。
魏母看到常乐的时候,拐杖都在颤动,她伸手蹲下来对着常乐说:“小心肝,快来奶奶这里。”
常乐回头看了她娘亲一眼,见谢云嫣点头,飞快地跑了过去。
魏母看到粉团一样的谢常乐实在是喜欢极了,只是那粉团额头上的疤痕挠得她甚为揪心,于是她对着谢云嫣说:“我带常乐去敷雪玉膏。”
谢云嫣靠在魏济明怀里,答了一声是。
常乐被她亲奶奶牵走以后,魏济明将谢云嫣打横抱起,“哪里不舒服?”
谢云嫣轻声回答道:“只是太累了。”
魏济明将她抱回了新建的卧房,豪奢的红木象牙床上,他双手撑在床沿,“我去叫大夫。”
谢云嫣急忙拉住了他的手,“不要走……”
魏济明坐回床榻,只听到云嫣继续说:“我在街头卖饼的时候,看到你的马车经过……你的马车时常经过……”
她微有喘息,蹙着眉头说:“可是我跟不上……马车太快了……”
魏济明已经明显地感到谢云嫣有异,他坐在她身边,双手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以后都不会了,你要撑住,你才二十二岁,我们还有很久的路要走。”
谢云嫣听了以后,缓慢地回答:“可是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她的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精致的颌骨滑下,语声仍是醉人的平宁软调:“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等来你……”
她撑起身来伏在他胸口道:“可是我居然等到了……”
她的手指里紧攥着什么东西,握在胸口对他说:“可我好累……”
魏济明牢牢抱着她,他全身都在发抖,却尽力控制着语调平缓:“云嫣,我们的女儿才三岁,你不能有事。”
他握着她的手说:“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后悔,我们还会有更好的日子。”
自地府而来的无常站在云嫣面前,我手中死魂簿上谢家长女的名字已然不复存在。
谢云嫣突然浑身抽痛,曾经圆润泛光而今竖线沟壑的指甲将白皙的手背嵌出血痕,她靠在魏济明怀里颇为艰难道:“代我……代我看常乐出嫁……”
她极度痛苦地攥紧纤细的手指,然后双眉舒展开来,贴在魏济明的胸前说:“那天的碧湖好漂亮,你的长箫……吹得真好。”
他怀中清丽美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直至全然的消失殆尽,都仿佛只是个倾城颜色的不经意。
有那样的一瞬间,四下茫然,他浑身冰冷地体会到何为生无可恋。
而后他发现她苍白纤细的手指还在紧握着什么,至死都没有松开。
他牵起她的手,不知情根几千重,一如当年那日十里红妆,花烛嫁裳,锦绣罗衣点鸾妆。
谢云嫣的手,因为这四年劳作不复往日滑腻,却仍旧分外柔弱白皙,便是在这时,她的手里滑出了一枚镌刻着细纹青松的玉佩。
那枚玉佩,尚有余温。
这么些年来,多少个晚上,她紧攥着这个以求可以在梦里见到他。
哪怕夜夜梦醒,都恍然不过一场繁花一场空。
魏济明想起谢云嫣最后和他说的话,她那样醉人的平宁软语,在昙花清丽一现的最后时刻,游丝般纤弱地同他说:
济明,魏济明……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
从来……没有过。
是我自己……
撑不住了。
☆、第31章 【番外】静女其姝
谢云嫣出殡那一日,魏府上下一片缟素,仿佛在夏末时节落了一场凉极的雪。
魏济明在灵堂前站了几天,他不吃不喝,目色黯然,像是在做一场绵延不止的梦,梦里梦外万般皆空,任谁都无法叫醒他。
直到粉团一样的常乐瑟缩在他脚边,带着哭腔的童音糯糯叫了一声:“娘到哪里去了……”
常乐自小就不喜欢哭,更极少让大人操心,可是这一次,豆大的泪水从她的双眼中不住滚落,她抱紧了魏济明的腿,小小的身子哭到发颤,却还极力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魏济明缓慢地弯下腰,伸手抱起了女儿。
“她走了。”魏济明低声道,他在说给女儿听,也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再也回不来了。”
魏济明紧紧抱着常乐,一步一步走出灵堂。
清晨的日光明媚生辉,却刺得他双眼发痛,他抬头看向碧蓝色天空,眼底忽然一黑,倒头栽下了石阶。
几日滴水未进,哪怕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魏济明跌下台阶后,不幸摔断了一条腿,从此往后,若想行步,只能依靠轮椅或拐杖。
然而即便如此,他却还私藏了几分庆幸。
只因那日摔下石阶时,他牢牢护住了怀里的常乐,没有让宝贝女儿受到一点伤。
魏济明虽然摔断了一条腿,却仍是家底丰厚容形俊朗的上京贵公子,魏家的店铺门面依然伫立于定齐国最繁华的街巷,属于魏氏的商队仍旧时常来往于四通八达的官道。
因而在定齐国都上京城内,还有很多出身名门的少女,愿意嫁予魏济明为妻,愿意为他开枝散叶,生儿育女。
魏家的族长上门找到了魏济明,同他商量续弦的事,并且出于某种目的,言辞切切地劝诫道:“你如今只得了常乐一个女儿,若是再度娶妻,也许不日便可得个儿子,继承你名下那笔巨产。”
彼时魏济明正端坐在轮椅上,手中捧着一盏上好的清茶,他喝了一口茶,方才不急不慢地回话道:“我的钱,只会留给常乐。”
他放下茶杯,又添了一句话:“我不会再娶,也不会有别的孩子。”
从前的魏济明只饮得惯浓茶,且是那种茶味扑面而来的醇厚香茗,但谢云嫣喜欢的却是水出云,听名字便知是清茶中最为寡淡的那一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济明只喝诸如水出云一类的清茶。
族长听了魏济明的话以后,心头颇为愤懑,过了良久才平复道:“济明,你三岁便会拨算盘,五岁就知道如何记账做买卖。我还记得你八岁那一年,瞒着你爹混进了北上的商队,在骆驼的背袋里藏了几日才被人发现,你冒着这般大的风险,不过是为了看商队如何买卖骆驼和马匹。平常人家的公子哥,到了十五岁还只知道花销家用,你却已经将商号开到了邻近的赵荣国。”
魏济明一直很平静,只在族长说到“赵荣”二字的时候,他手中茶杯里的水,轻不可见地晃了一下。
便是连赵荣这两个字,都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谢云嫣。
“你这些年的辛苦,我们作为长辈,自是看在眼里的。”族长目光温和地朝着魏济明笑了一下,带着期许与肯定接着道:“你生来就是魏家的人,也是我魏家堪挑大梁的中流砥柱。如今的魏氏一族中,无论老辈还是新近的年轻人,手下的生意都没有你坐得稳。可魏家的东西说到底都是魏家的,常乐往后总要嫁人,难道要让她带着魏家大半的财富嫁给旁姓别支的人?呵呵,若将此事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魏济明侧目看向魏家族长,他虽坐在行动不便的轮椅上,却让族长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那依族长的意思,我是不是该娶赵家的大小姐,或者把张掌柜的女儿纳到房里来?”魏济明轻笑了一声,他的笑声低缓而温润,却听得人心生寒冷,“赵家大小姐是你的外甥女,张掌柜的女儿是你的妻侄,你把她们两位的画像和诗集带给我,也算是有心了。”
族长面容一怔,颇有几分尴尬。
他做这些诚然是有些私心,但也仅仅是希望能与魏济明关系更近,因而语气隐有不悦:“济明,你这话便说的不对了。那两个姑娘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模样品性我最是了解不过,这才放心将她们二人交予你手上。我的岁数也不小了,不会想着要从你们这些小辈的手中捞得什么好处,又哪里能捞得到什么好处。唯一的期望,也只是想让你早日得个继承家业的儿子,好让你爹在九泉之下瞑目安息。”
族长这番话说的恳恳切切,顺水顺情,然而魏济明却没有打算承下这个情。
他似是不想再与族长谈下去,自抽屉里掏出一本平淡无奇的名册,缓缓放在了桌面上。
“族长今年已经五十有八了吧。”魏济明的手指敲在轮椅的扶手上,发出一笃一笃的声响,他顿了半晌,等到族长目瞪口呆地看完那本名册,才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年事已高,何不将肩上的担子交由旁人扛着?”
“你、你……”年纪五十有八的族长大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魏济明推动轮椅,向前行了约摸一尺长的距离,对着族长悠然一笑,“魏氏的长辈联名上书选立我为族长,明日官府的认证公文便要生效了。”
族长诧异万分,面上仍不显山露水,语调沉然道:“济明,一族之长的位置何等重要,族内人又怎会任由你随意操控?”
“你也说了,我手下的生意稳。”魏济明看向门外,眸光一片空然悠远,“孝敬长辈的钱,济明还是掏的出来的。”
族长扶着木桌站起身,身体微颤,“我一向对你寄予厚望,可你竟然把商场上学来的东西,用在了自家人身上。”
魏济明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你为何非要坐这个位置?”
魏济明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看向族长,缓慢地回答:“我不希望魏家上下有人强迫我做任何事,更不希望有人强迫常乐做任何事。”
族长听言沉默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你近来大肆倒卖西域马匹,可是为了引起官府的注意?倘若你能因此而见到国君,确实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甚至一跃成为皇商……可万一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有事。”魏济明向前移了一丈远,又低声道了一句:“有劳您挂心。”
族长离开后,又过了很久,常乐从门外的花丛中钻了出来。
“爹!”
魏济明脸上浮出了真切的笑意,他招了招手,沉沉唤道:“乐乐,到爹这里来。”
常乐一路小跑着奔过去。
她立定在魏济明面前,扬起一张白嫩的包子脸,黑亮的双眼直直看着他,“爹,今天有觉得腿疼吗?”
魏济明的腿每日都会疼上几回,到了下雨天,病情尤甚。
不过魏大公子又怎会掏不起治腿的钱,如今整个上京城的旺铺几乎都署在他的名下,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愿医治。
有的时候,他疼得厉害会产生幻觉,在这样的幻觉里,他能见到清丽动人的谢云嫣。
为了那惊鸿一现的梦中美人,魏济明固执而偏拗地守着这个秘密,始终不曾想过找大夫来减轻他的病痛。
即便在面对待常乐时,他也不打算说实话。
魏济明拍了拍常乐的脑袋,轻然一笑答话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爹的腿早就不痛了。”
常乐信以为然,扑进魏济明怀里道:“爹你别急,大夫说好好治,总有可能再站起来的。”
魏济明抱着白嫩如糯米团的女儿,眸色微动。
“乐乐,爹同你说些话。”
常乐听到她爹这样说,带着婴儿肥的包子脸仰的更高,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看看窗外。”魏济明转过轮椅,望向窗外的繁茂树杈,“站在树上的鸟,不会害怕枝杈突然断裂,因为它相信的不是树枝,而是自己的翅膀。”
“你娘就是这幅性子,凡事都会自己扛,也怪我那时无知无用,只能让她受累。”魏济明顿了顿,低声继续道:“但乐乐不需要。爹在这世上待一日,便会用一日为你算计谋划……往后无论我在不在,一定会让你过得好。”
☆、第32章 向天盏
“等一下,先别走。”
去往黄泉地府的路上,花令忽然拽出了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疾风刮过,她挥鞭挡在了谢云嫣的魂魄之前。
她紧攥着鞭柄看向我,精致的眼角微挑,语气更锐道:“我总觉得,有什么恶心的东西跟了我们一路。”
偌大的密林内,苍翠繁茂的枝叶密布交错,不远处的溪流潺潺声盖过了林间鸟啼,规整的石子路两边,空濛的日影忽明忽暗。
“到处都是树,这是什么鬼地方。”花令环视四周,反手用鞭柄勾起了白无常的下巴,“喂,这条路是你带的,你来说说,路的尽头通往哪里?”
白无常大抵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勾下巴,眼中有着小小的羞涩和害臊,“回花令大人的话,尽头就是余珂之地,我们到了余珂之地后,召唤云团就能行得快了。”
冥界不同于天界,云雾没有那么多,不是哪里都可以召唤云朵,充当代步的好帮手。
但余珂之地是个例外,余珂之地坐落在冥界八荒的南部,虽然地域不大,却常年缭绕蒸腾不歇的云雾,素有冥界仙境之称,去哪里都很方便。
“花令大人昨日说,想挑最快的路走……”白无常颇为腼腆地搓了搓衣角,再次开口言明道:“这条路就是最快的路。”
花令听完他的话,放下了手中长鞭,她半转过身子,抬步走在最前方,“那好,我们继续走吧。”
“大概再过半日,我们就到地府了。”我对身旁的谢云嫣说:“你不要怕,我看了你下一世的命格,一生平安喜乐。”
她点头,随后道了一声谢。
“常乐的命数也很好。”我走在谢云嫣身边,侧过脸来看着她,“她命里不缺金银,往后会嫁给疼她一辈子的夫君,唔~我记得是位出身世家的公子,他们生有两子一女。”
谢云嫣的脚步停了下来,水润的杏眸泛起涟漪,她顿了这么一下,复又跟着无常继续向前走,再次道了一声谢。
不久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视野乍然开阔,然而眼前所见却不是云雾缭绕的余珂之地,而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原和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白无常登时愣住,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里是余珂之地的边境没错,但今日、今日没有云雾……”
“为什么没有?”我问道。
站在一旁的黑无常躬身行礼,缓缓回答:“回月令大人的话,余珂之地每月都有一日散尽所有云雾,日期向来不定,到了夜晚子时,云气才会完全复原。”
花令用长鞭绕出一个守护结界,她站在结界的正中央,掏出一面精巧的铜镜,对着镜子照了照脸,散散漫漫地问道:“所以我们必须等到晚上才能动身?”
黑无常恭恭敬敬地答话:“正是。”
花令柳眉一挑,斜睨了结界外的树林一眼。
入夜,周围漫开浅淡的雾气,凝成露珠沾在翠绿的草叶上,迎着皎如白银的月色,流淌成遍及满地的华光。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起伏不定的狼嚎。
我心下一颤,握着血月剑站在了结界的边上。
“挽挽?”花令走到我身边,柳眉微蹙,手背搭上了我的额头,“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这里有狼。”我低声答道。
“那又能怎样?狼有什么好怕的。”她半靠在结界上,眼波俏媚流春地看着我,一手揽上了我的肩,“不过我听说呢,狼妖狼怪都是生来尖嘴獠牙,目带凶光——倒确实挺可怕。”
花令甩了甩鞭子,百无聊赖道:“长得那么丑,可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白无常颤抖着身子,伸手指向花令的背后,“花花花令大、大人……”
“叫我干什么?”花令仰起下巴,娇声笑谑道:“哎呦喂,瞧你这副德行,说句话也能结巴成这样。”
话音才落,惊天的狼嚎一阵阵响起,陡然传遍整个荒野。
我转身一看,数百只凶猛的狼怪源源不断地冲出树林,矫健的四肢飞快掠地,朝着我们疾速呼啸而来。
花令挡在我身前,挥袖加固了结界,她远望那群凶相毕露的狼怪,轻笑一声道:“原来是狼怪跟了我们一路,我说怎么老闻到一股子肉腥味呢。”
“这个结界拦不住它们。”
花令闻言抿唇一笑,默不作声地看我,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我拔出血月剑,剑锋在月下泛着凛凛骇人的寒光,勾月的纹理猩红若血染,一路延展到锐利至极的剑尖,“狼怪们会撕扯结界的边角,彻底毁掉结界以后,再扑上来缠斗撕咬。”
花令的脸色当即冷下,“按你的意思,今天晚上我们肯定要和它们打一架?”
“冥洲王城的人也敢惹,”花令语调激变,陡然上扬了几分,眉眼间一片肃杀之色,“这群讨厌的丑八怪,八成是活腻歪了。”
她言罢直接扬鞭冲出结界,风吹红裙飘起,掠过月光照拂的苍翠草地。
此时已经隐约浮现了几片云雾,月色和草色朦胧相映,狼怪的嚎叫忽远忽近。
我转头看向呆站在一旁的黑白无常,“现在的云雾已经足够你们用了,黑无常召唤云朵,带谢云嫣先走一步,别耽误她转世投胎的时辰。”
黑无常听命,立刻召唤了云团,周遭的云雾霎时散了个干净,全部聚拢在了他们的脚下。
白无常却直愣愣地望着我:“大人你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今晚狼怪的目标是我和花令,我要是和你们一起走,狼怪也会追上来。”我把挂在脖子上的月令鬼玉牌取了下来,转而交到了白无常手里,“你腾云去余珂之地的都城,找他们的领主大人,把我的令牌交给他看,让他尽快派一批侍卫来这里——帮我们斩杀狼怪。”
月色正浓,血光见红。
一声声狼嚎或呜咽或高亢,此起彼伏直撞人心。
数以百计的狼怪前赴后继地奔来,尖利的獠牙泛着骇人的青光,就如同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中所出现的那样。
我手心的汗沾湿了剑柄,滑到险些握不住。
带刺的长鞭横扫,顿时放倒了十几只狼怪,花令闪身之际回眸望我一眼,语气急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发什么呆?”
我提剑而起,跃至半空反手握剑,将锋利的剑刃对准下方狼怪的脖颈,落地时手起刀落砍了下去。
三尺颈血溅的到处都是,花令的殷红裙摆上也沾了一点,她扭头看着我,啧啧称奇道:“没想到挽挽动起手来也能这么狠。”
血月剑上腥红的狼血顺着勾月的纹理悄声流下,我握着剑柄将剑尖插进地面,以剑上的狼血为祭,催动了背过几十遍的咒法。
玄阴杀阵腾空而出的刹那,跳跃过来的数十只狼怪被全部绞成了肉泥。
眼前景象太过震撼,我腿脚一软,失足跪在血月剑边。
花令闪过来扶我,双目中满是惊叹,“这是不是传说中以一敌百的玄阴杀阵?”
“是玄阴阵的一种。”
花令闻言莞尔而笑,凑近了我喃喃问道:“这么厉害,谁教你的?”
我定定将她望着,君上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半晌后,还是转过话题回答道:“你知道我法力低微……这个玄阴阵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不要紧,你在这里待着好了。”花令抬眸看向狼怪,紧跟着接话道:“那些丑八怪就都交给我解决。”
她言出立行,在玄阴阵中所向披靡,却丝毫不影响凶猛的狼怪源源不断地涌来。
血月剑上的血色越发淡薄,阵法维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就在玄阴杀阵陡然消失的时刻,我远远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宽阔的荒野上,淡薄的云雾飘散蔓延,凝重肃杀之气随风而起。
救兵终于到了。
我扶着血月剑缓慢转过脸,看到白无常跌跌撞撞地朝着我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位腰间佩刀的侍卫,还有一位……
美如冠玉的白衣公子。
那人身量高挺,又生得俊逸,站在一拨虎背熊腰的侍卫前,显得煞是醒目。
视线交汇,他对我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双目幽然若潭水,笑意浅淡。
半个时辰后,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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