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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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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不要小看女子——想想木狂阳吧。
燕回梁几乎毫不犹豫:“尘音最近确实正在物色弟子,如此,我便替他谢过掌院了。”
眼看是皆大欢喜,突然尹絮苹娇娇脆脆地道:“奚掌院。絮苹幼时,便时常听家父提及九渊仙宗,家父言语中对奚掌院更是极为敬仰。絮苹从小憧憬,如今好不容易有幸入得阴阳院。絮苹请求奚掌院,收我为徒。”
她声音脆中带甜,四大长老都皱了眉头,尹絮苹跪倒在地,重重叩首:“请求掌院,收我为徒。”
天衢子沉声问:“你觉得我阴阳院三长老的亲传大弟子,不配收你为徒?”
言语之间,威仪凛然,尹絮苹顿时双目含泪,满脸惊慌:“不,絮苹并无此意。絮苹只是……自幼仰慕掌院,想要拜在掌院门下……”
天衢子冷然道:“临行之前,难道尹斋主没有教过你阴阳院的规矩吗?”
尹絮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道:“不不,父亲他说过,都是我的错。我……”
她泪落如断线珍珠,美人泪乃不世神兵,足以削铁如泥,可天衢子刀枪不入:“你既知规矩,却仍出言无状,阴阳院岂是你娇纵任性之所?”
载霜归叹了一口气,无论仙宗还是凡世,甚至哪怕魔族,上位者对美人说话,总是温柔三分。何况是位幼年时便对自己仰慕敬重的美人?
可天衢子不会。
怜香惜玉四个字,他能读能写,但想必再活一万年都不能学以致用。位及掌院,千年单身,不是没有原由的。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已拥美在侧,玩师徒虐恋去了,他在这里训孙子。载霜归轻咳一声,在他准备把人遣回扫雪宗之前开口:“既已知错,还不拜师?!”
尹絮苹乃扫雪斋斋主爱女,小公主一样的人物。再加之灵根出众,一生受尽宠爱追捧,几时受过这等训斥?而且还是出自自己打小憧憬仰慕的人之口。她满面泪痕,显然芳心破碎。此时跪在燕回梁身边,抽噎着倒了茶,先敬燕回梁,再敬燕尘音。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师父。
天衢子压根没有再向她看,依着他的意,本应遣回扫雪斋。但燕回梁接了她的茶,只好罢了。
顼婳站在旁边看戏,这时候不由重新打量了一遍天衢子,颇有刮目相看之意。
——这老匹夫,还真是半点不为美色所动!
“坐怀不乱啊。”顼婳嘀咕了一句。
“那要看是谁去坐了。”她颈间,神魔之息嗤之以鼻,光芒一斜,仿佛是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大嘴,只差没有呸上一口。
他居然把傀首打发去了外门游学。
垃圾掌院,叶公好龙!千年修为,球用没有!!
第十四章 淡泊寡欲
“灵气充裕了?”对于法宝的恢复,顼婳显然心情不错。
神魔之息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暴露了。它颇为心虚地看了顼婳一眼。顼婳步出太初殿,既然是外门弟子,当然要重换住处了。自有执事过来,领了她去往新的所在。
神魔之息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才往她颈窝里蹭蹭,说:“傀首,一别许多时日,您还是如此的风姿卓绝、风华绝代、风……”
它一向话唠,顼婳也不理它。外门弟子的住宿条件可比溪云清旁边的院子差多了。这里左右两栋仙府,一红一绿,红男绿女,建得还算巧妙。中间用法术一划,雪白如玉的一条银河横在当中,颇有楚河汉界的意味。
顼婳捧着两套阴阳院外门弟子服一进来,就受到所有人注目。有心求仙问道的,大多极重仪表。因着灵气调养肉身,哪怕修为不高,外貌却都不会太差。像她这样的,还真是异数。
很显然,九渊仙宗的外门弟子,素质也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
所以左边男修楼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低笑了一声:“哟,师兄们这是从哪里赶来的猪?”
虽是外门弟子,耳目也远比凡人聪明。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笑声。而顼婳成功把仙茶镇的外号一并带了过来——肥、猪……
神魔之息瑟瑟发抖中。
顼婳倒是没理会,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有很多事要问神魔之息。
天衢子出得太初殿,自然是回苦竹林。他立刻发现这样安排的不便之处——掌院见到一个外门弟子的机率,真的是零。
载霜归跟在他身后,等到其他门人弟子都散了,方才问:“纪婳体质特殊,你也看出来了。为何安置在外门?”
天衢子皱眉,说:“有原因,但目前不宜解释。”
载霜归还是想再努力一下:“你可是不喜她魔傀的身份?若实在不喜,四长老有意再收一个关门弟子……”
天衢子立刻道:“不。师尊,此事以后再议。”
载霜归虽然妥协,却还是劝诫道:“好吧。但是你对魔傀成见太深,为师很是担心。你身为掌院,对待各方势力都不因被个人好恶影响。”
天衢子说:“并非如此。师尊,此事我意已决。她的事,我会关注。还请师尊不要插手,好吗?”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载霜归只好应了,只是神色之间,仍忧心忡忡。
斋心岩的课,一般由执事讲授。
无非是些仙门历史传承、九渊仙宗门规守则,以及玄门目前各大派系之间的关系脉络。再者讲讲魔族的滔天罪孽,明确一下入门弟子的立场。
顼婳有心理准备——无非就是枯躁得想死嘛。哪个门派刚入门的课程不是这样?!宗门越大,这些个繁文缛礼越多。她以前经常各门派偷师……呃,游学,早习惯了。
然而今天的课,气氛却十分不对。首先是斋心岩九位执事同时现身学堂。随后他们清出了前面五排座位,所有外门弟子都被安排到了六排以后。
再之后,四位长老的嫡传弟子全部到场,前五排顿时满座。
顼婳坐在第六排,很是莫名其妙——九渊仙宗的外门学堂,如此紧俏吗?!
神魔之息化作光球,蹲在顼婳肩头——如今在玄门第一宗,大多弟子都有自己的法宝。它也就不甘再做个小吊坠了。这时候它以光化脚,抠了抠自己并不存在的鼻子——太过熟悉的气息,渐渐接近了。
顼婳从它那儿了解了一点情况,但显然畏惧开水的它并不敢据实相告。只是确定了顼婳的死而复生确实是天衢子所为。至于意图,它一口咬定毫不知情,但天衢子的动机它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于是它唠叨了半天,结果跟顼婳猜测完全一致,消息毫无用处。
顼婳也懒得理它,正翻着斋心岩发下来的羊皮卷,突然周围一静。顼婳抬起头,见一个人走进来。学堂中光线骤暗,只因天光荟萃于他一人衣袂。
同为一方首领,顼婳终于一脸诧异——这他妈是有病吧!外门弟子课堂,掌院亲自讲学?!那你们内门弟子换斋心岩执事去讲啊?
然而天衢子当真就这么干了。九渊仙宗宗规繁多,他声音通透冰澈,时不时穿插几个案例,有点像讲前辈逸事,倒是并不乏味。
诸弟子满目虔诚,听得自然也仔细。天衢子端坐讲坛,手中并无书卷。他语态从容,目光无意识扫过那个人。她今天坐得有点远了,而坛下弟子太多,连目光相接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座无虚席,可整个学堂却异常静谧,只有他音色如银,掷地有声。如今九渊仙宗九脉掌院就是玄门神坛,他是坛上真仙。
哪怕这堂课,其实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术法内容,也自会有拥趸接踵,奉为天音。
只有顼婳莫名其妙,万事反常必有妖,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原因。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几位执事。为什么掌院会突然来斋心岩讲课?这些“入门须知”到底是哪里有玄机,需要劳动他亲自过来?!
是因为以前备课随意,令掌院觉得斋心岩疲懒吗?
上意难测呀。执事们认真忏悔中。
当然了,除了奇怪的、不安的、仰慕的、兴奋的,还有那暗怀他心的。
尹絮苹也在学堂里,虽然她不是外门弟子,但是新入门弟子的课程都在斋心岩。毕竟门规、仙门历史传承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是所有弟子都需要明白的。
她虽然在太初殿被天衢子一番训斥,但毕竟拜入了燕回梁亲传弟子门下,身份不是外门弟子可比的。是以座次也在前五排之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讲坛上天衢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滑过自己。
她左右看看,四周都是男修,只有身后坐着“心宽体胖”的顼婳。他总不可能是在看那个胖女人吧?如果真的要看,何必把她发往外门?大长老都发话让他自己收为弟子了。
他既然嫌弃,当然不可能关注。那……难道他真的是在看自己吗?
尹絮苹芳心骤乱。
一堂课后,会要求各弟子画出当今玄门各门派的分布图。这其实是一张以九渊仙宗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玄门地图。这自然是很重要的,外门弟子经常四处游走,他们其实不需要学习什么高深术法——修为造诣是内门弟子的事。
他们只需要知道哪些门派与九渊仙宗交好,哪些门派不能轻易起冲突,哪些门派可以结交救助。
所有弟子都在埋头画图,天衢子沿着课桌间留出的通道四下行走。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第六排,那个人身侧。
顼婳也在画图,这东西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她一手握笔,一手压着羊皮卷。苦竹的清寒之气渐渐临近,天衢子贴着她的课桌走过,柔软的衣料轻轻擦过她按在桌角的手。
几乎小心翼翼的触碰,顼婳并没有抬头,如他也没有多作逗留。
苦竹的清寒与桂花的甜香交错而过,神魔之息突然明白,其实他是不会把傀首怎么样的。
傍晚时分,顼婳交了玄门地图,便到了下学时候。
天衢子自然早已离开了,他一走,其他的内门弟子也作鸟兽散。只有外门弟子,还聚在一起,对掌院风姿惊叹向往。顼婳出了学堂,旁边就是膳堂。
内门弟子辟谷,外门弟子又大多出身贵家富户,是以斋心岩的膳堂售价可一点也不善良。
顼婳走进去,发现里面卖的各色饭食都还挺贵,不由意外 ——怎么九渊仙宗的外门弟子还要自己负责伙食的吗?
妈的,百密一疏,早知道奚云清给的银子就留一点给自己了。
傀首站在膳堂前,肚子咕咕叫,却没有一文钱。这……实在是有损光辉形象啊!!偷吧,倒是简单,但是九渊仙宗的连衡大阵,跟魔族九殛天网齐名。恐怕什么手法也瞒不过它。若是来个浮光留影之术,恐怕以后不太光彩啊……
但是饿死于盛宴之侧不是傀首的风骨。她想了想,立刻举步往融天山上走。巡守弟子当然拦住她:“阴阳院重地,外门弟子不得入内。”
顼婳面不改色:“奚掌院命我下学之后前去拜见。”
为了一口饭,竟然也不惜用了拜见这两个字。
守门弟子一听,果然有些犹疑,立刻以护山大阵连衡向苦竹林传信。
天衢子彼时刚刚回返,闻听连衡传报,只微微一愣,立刻道:“进。”
顼婳观察着守山弟子的神色,这老匹夫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他不会不见吧?好在不过片刻,守山弟子已经客气地道:“请。”顺便给了她一道临时的出入符箓,使用一次失效。
顼婳根本就不知道苦竹林在哪里,好在连衡很尽职,一路以灵光指引。
苦竹林真是林如其名,正是迸出依青嶂,攒生伴绿池。滔滔竹浪间,白石小径蜿蜒向前,干净得不似人间。顼婳却没心情欣赏这些,她只是觉得……竹笋还不错。如此肥大,剥壳洗净,炒一盘软糯的红烧肉,那滋味一定……
果然人不辟谷,凡根不去。
小道尽头是几间精舍,精舍门口,天衢子白衣黑发临风而立。此景堪入画。
然而傀首此刻没有作画的心思——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纵然眼前人甚为不喜,她还是道:“今日前来,是为答谢掌院相救之情。”
呵,虽然他并不情愿。心中冷笑,然受困于腹中饥饿,她面上神情倒是真挚:“但此事想必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把酒对饮,细细商谈,如何?”
此话傀首自认为说得已是极为明白,但是答谢二字过于刺耳。奚掌院眉头紧皱。为见她一面,他不惜惊动阴阳院前往斋心岩讲授九渊门规。满腔温软,寸寸柔肠,她脱口而出的,便是答谢。
二字如刀,他为刀锋所伤,瞬间薄唇微抿,人便显得十分无情:“答谢?傀首意欲如何答谢?”
顼婳都快饿晕了,心里骂娘,脸上带笑:“坐下商谈,可好?”
天衢子不依不饶:“傀首觉得,何为答谢?”
顼婳是真的饿,于是还真是认真想了想:“九渊意向,你我皆心照不宣。这次承蒙掌院盛情,尽管阁下乃出于宗门立场,本座仍心存感激。答谢一事嘛……如果我顺利回到画城,可以适当给予九渊弟子出入画城权限。若有族人愿意结亲,我不阻拦。至于准许多少九渊弟子进出以及何时进出,待定。”
真是恩怨分明。
奚掌院被自己一腔火热情愫打了脸,心下恼羞成怒,面上却喜怒不显。他视线垂地,一拂袍袖,泠泠道:“既然商议已定,傀首请回罢。”
……什、什么啊!!喂!!顼婳气得,这老匹夫有病吧,老子说得不对?!
然而就是因为说得太对了,账算得一清二楚,导致奚掌院自尊严重受损,半点挽留她共进晚餐的意思都没有!!
妈的,贱人!!
傀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竹笋,气得胃疼。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一脚下去,不仅竹笋崩飞,还落下一只油光水滑的锦鸡。傀首转怒为喜,不消片刻,左手一只鸡,右手一颗笋。
她一向容易满足,何况竹笋炖鸡味道不错,当下又笑意盈盈。只有连衡忍不住,道:“雪羽赤锦雉乃大长老爱物,女宾不可偷盗。”
它倒是认出了顼婳,顼婳冲它一竖眉毛,怒道:“闭嘴!女宾到你们九渊仙宗,吃个膳堂还要自己付钱的吗?载霜龟的爱物怎么了?!惹急了我连他一块炖一锅竹笋王八!!”教出这种弟子,他还有什么脸养锦鸡?!
连衡:“……”它奈何不得客人,倒是转头就想向自家掌院告状,然而神魔之息比它动作快——神魔之息可是认了天衢子为主的。
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个人简直是它生平所见最大的一朵奇葩。它快速说:“傀首没钱买饭!!”
天衢子心中一顿,是了,她这身体并未辟谷。依稀记得外门弟子饮食确是需要自费。
他疾步追出去,正见顼婳提着师尊的鸡,在和连衡理论。天衢子挥退连衡,顼婳扬了扬手中的雪羽赤锦雉,示威。就不放下,你咬我啊!!
天衢子不看那鸡,轻声说:“随我来。”
他转身就走,顼婳倒是忍不住跟了上去。精舍不远处,有泉水自峰顶而下,汇聚成潭。潭底青鱼又肥又嫩,相比之下,载霜龟养的鸡肯定也跟他一样又老又柴。
顼婳随手就把鸡扔了,也不客气,自挽了袖子,下潭捉鱼。天衢子站在潭边,衣角抚过光洁的鹅卵石,整个苦竹林与他一样纤尘不染。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奚掌院这一生,学过的东西太多,然而一直是远庖厨的——世家嫡长子,玄门首徒,及至阴阳院掌院,他从出生至今,这门技艺从未需求过。
好在顼婳很快捞了鱼上来,二话不说就着泉水剖洗干净。血水染红了石与潭,苦竹林甘凛气息中顿添甜腥。然而它们素来好洁的阵主不动不语,法阵便也只好默然不动。
顼婳架了柴火,还不忘指挥天衢子:“点上点上。”
天衢子小施引火之术,火珠落入,瞬间火苗高涨。顼婳把鱼烤上,又问:“有何佐料?”奚掌院显得茫然,顼婳便也不指望他了:“盐都没有?怪不得你这住处没一点人味。”
天衢子闭口不言,好在顼婳没那么挑剔,不咸不甜也吃了一整条鱼。她这一生,吃过不少鱼,但苦竹林的鱼无疑最为鲜美。毫无杂质的山泉,养出了肉味甘美细腻的鱼——这里的灵气,是整个阴阳院最为厚重之地了。
再加上顼婳烤鱼的技术不差,整个苦竹林,飘散着从来没有过的烤鱼香气。
顼婳填饱了肚子,连带对天衢子的恶感都消了些。她烤了三条鱼,吃了一条,剩下两条是无论如何吃不下了。当下将另外一条鱼递给天衢子:“尝尝?”
食物的香气浓烈得令人窒息,天衢子上身后倾,躲避。
顼婳便不再管他,将鱼包上,径自走了。
天衢子站在原地,他自出生之后,一直便奉行克制私欲。于是一世千载,他没有喜欢的花果,没有偏爱的饮食,不好金银,远离酒色。
便是缤纷色彩也要一视同仁,绝不允许目光过多驻留。
一切身外之物,皆不恋不厌。他将淡泊寡欲融入血脉神魂,变成了他性情的一部分。
可是今天,他很想尝尝那鱼。
第十五章 好为人师
回到房间,顼婳便在门上看见一张法术凝成的请帖。是外门弟子的聚会,今夜,飞镜湖边。
顼婳不予理会,当务之急,还是必须尽快恢复灵力,重新锤炼身体。天衢子将她发往外门,她其实还有点感激这样的安排。毕竟九渊仙宗比起外面,还是安全得多。
纵然不太舒适,却至少是个庇护所。
她把鱼随手放在桌上,洗漱之后便开始盘腿打坐。融天山深厚的灵气帮了她不少忙,只是锤炼肉身非一时之功,倒也急不得。
天衢子只透过神魔之息看了一眼,见她练功,便不再打扰。他转而对连衡道:“通知斋心岩膳堂,她的饮食费用……”
“减免”两个字还没出口,神魔之息就惨哼了一声:“大好时机,你要不要这样!!”
天衢子莫名其妙:“什么?”
神魔之息循循善诱:“你想不想每顿饭都跟傀首一起吃?想不想一有机会就进她房间?想不想她一饿就进苦竹林来烤鱼?”
天衢子沉吟片刻,挥退了连衡。
他想。
神魔之息倒不是叛变了,而是方才顼婳递鱼给天衢子的时候,它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
——要是傀首跟天衢子这样那样了,结个道侣什么的,那天衢子的东西,就是她的了吧?那我神魔之息,就不算叛徒了吧?不对,我本来就不是叛徒,我是卧底!
嗯,卧底!
第二天,斋心岩的执事开始上课了。
这次没有内门弟子旁听,顼婳走到第一排,刚要坐下,旁边一男修就说:“喂!这里有人了!”
还带占座的啊!顼婳也懒得计较,径直去了第四排。周围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不时还能听见“到底哪脉掌院功力最高”这样的争论。
然片刻之后,一个人进来,顿时整个学堂音量骤低。
顼婳抬起头,发现来的还是个熟人——扫雪斋的小公主尹絮苹。
她如今拜在燕回梁的大弟子燕尘音座下,可是正经的内门弟子。但是这些基本规矩与基础常识,她却还是需要知道的。是以斋心岩的课,她还是过来上。
但是今年阴阳院真正收下的内门弟子,仅她一人。再加上扫雪宗小公主的身份与不俗的美貌加持,这样的人在外门弟子之中,说是凤凰孔雀也不为过。
果然她一进来,立刻有男修热情地道:“师姐,这边坐这边坐。”
尹絮苹也不理会诸人,径直选了第一排正中最靠近讲坛的位置坐下。她身边的男修为她递上一杯冰镇的灵饮。是专门用水法凝结灵气制作而成,饮用强身健体。
顼婳凡人身躯,一看就觉得这饮料不错。不过不用想了,买不起。膳堂里一块下品灵石一杯,九渊仙宗真特么连p眼都黑完了。
苦竹林,天衢子一心二用。一边看燕回梁与燕尘音的对招,一边还瞟了一眼神魔之息摄来的影像。顼婳看了一眼灵饮。是斋心岩膳堂做的冰镇饮料,因为用灵力制作,所以呈淡绿色。
像刚刚破土的绿芽,云清从小到大都很喜欢。
这个制作简单。奚掌院拿了一只琉璃盏,凝了一杯灵气,冻结成冰,外调一点花蜜。神魔之息抽空看了他一眼,顿时感动得想哭——十几年,你可算是做了一件正事……
顼婳好不容易才上完课,这执事讲的,可真催眠。她掐了自己两把,方才没睡过去。
课堂上尹小公主显然早听过这些个术法基础,听得心不在焉,对旁边男修的频频献殷勤,更是一脸不耐。顼婳虽然是魔傀,但魔傀的体质,在外门弟子中并不吃香——魔傀的珍贵之处,在于能够延续父母的骨根。外门弟子本就资质极差,继承根骨干什么?是要世世代代差下去啊?
是以顼婳在这里倒是得到了安宁,她的身材,自然也令她无人骚扰。
这些术法基础常识,同样吸引不了顼婳,她知道时间宝贵,当然趁执事讲得入神,闭上眼睛继续引灵气铸体。
谁知道就这么一小会儿摸鱼,一点水汽凝结成珠,噗地一声砸了她一头一脸。顼婳:“……”要不要这样啊!
讲坛上,执事很显然发现今天诸弟子听课不专心。这是很正常的,昨日天衢子亲至授课,对比之下,今天没有谁能静下心来。然而闭眼睡觉的就实在太过分了!
执事先生的自尊受到打击,顼婳就成了出气筒。
讲课上,执事气得连柔顺的胡须都抖动起来:“纪婳!课堂酣睡,成何体统!!”
执事一发怒,堂上窃窃私语的、神游物外的、昏昏欲睡的,瞬间都坐直了身子。执事是准备杀鸡儆猴了,现在的入门弟子太不像话了!
他戒尺一敲,厉声道:“上来!将我方才所讲水法常识复述一遍,错多少自己去门外站几个时辰!!”
顼婳没有参加外门弟子聚会,便也没有熟人。这时候大家都颇为幸灾乐祸。
她无奈起身,站到讲坛上。执事略略后退,让她站到讲坛中间,面黑如锅:“一一道来!”
老子堂堂一个阵修,无论如何总也不可能被水法常识难得吧?顼婳站到中间,面对满堂外门弟子,说:“水法常识……”她皱皱眉,执事冷哼,眼看下一句就要罚站了。
顼婳搜肠刮肚想了一下,这些基础法门,毕竟是久而不用,一时思索倒也正常。她随口道:“水法常识,无非十二长生水法、四大救贫水法、八煞黄泉水法、七星打劫水法……”
她目光一转,看见执事的茶杯。她右手五指一转,执事杯中茶水凝结如一条金线,随她指尖虚划而温柔游走。外门弟子们嗤笑之声顿绝。
顼婳在执事的讲椅上坐下来,那茶线便围绕着她,轻轻跃动,如丝如光。顼婳的声音很轻,然而传至众人耳边却字字有力:“水能与万法□□,是最无懈可击的攻守。”她五指微动,身边金线的水线突然凝结于身前,顿时坚如寒冰,倏忽之间寒冰破碎,万千尖锐冰针直刺满堂学子。
众人惊慌欲逃之际,冰针突凝为珠,一条水线自中而过,串珠而去。金色水珠缠绕于右臂,每一颗皆光芒闪烁,耀眼刺目。满堂惊叹,先前尚觉枯躁无味的学子瞬间精神百倍。顼婳将方才法诀写在黑板上。她的字笔锋秀美,却遒劲有力。
执事张了张嘴,如此复杂的变化,攻守兼备,就这么寥寥四行法诀?
他绷着脸,问:“此诀何人传授?”
顼婳说:“有一天玩水的时候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执事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见满堂学子都在记录,他也悄悄低头,将法诀记了下来。
顼婳说:“水法在于多练,力道与速度掌握尤其重要。须知高手对决,瞬息迟疑与丝毫偏差,便是生死界线。”
堂下有人问:“先生,你的水法已经掌握纯熟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二字叫得极为顺口。顼婳说:“不知道。有空我拿典春衣试一试。”
典春衣可是阵宗掌院!!台下一阵哄笑,执事闻言赶紧道:“休得胡言。”训斥得很没底气,好在下面又有学子发问:“先生,水法若真的熟练了,可以达到什么地步?像您这样吗?”
这个好回答,顼婳说:“别的看天赋,不过这个很简单,若功力足够,推河移海还是能做到的。”
推河移海!!
堂下彻底沸腾了!执事一脸黑线,拿戒尺敲了敲讲案——推河移海之能,你以为你是神?!!
他有意赶顼婳下台,但是顼婳一开口,他便又把话咽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挺想听这家伙讲课的。顼婳接着道:“以前凡间黄台镇流石河大水,河堤将溃。彼时我与当地知县有点机缘,曾经替他推过一次。”她随手画了黄台镇流石河的河床图,在一段打了个标记:“将整个河床东移二十里,最终洪水避过黄台镇,自河口汇入黄河。”
她起身又写下推河的口诀,说:“不过这个略难,恐怕不在常识之列。诸人的功力未必能用,而且推河移海,地势若复杂,也极易引起天变。雷劫之威,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这他妈的,是神迹好吗?!你说起来像是大人教育小孩不要玩火一样是怎么回事啊?!
但是执事没空理她——执事在忙着记心法口诀呢!
顼婳看了一眼写下的口诀,皱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是她两百多年前自创的口诀,因为不太常用,所以一遍即成并未精修。如今再看一遍,便觉冗长。
她落笔几经删改,说:“还是复杂,不过先这样吧!”
执事简直想要吐血——复杂个毛啊!!人家移口井的咒语都比你这个复杂好吗?!!你就用这个,把流石河东推了二十里……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这些咒语法诀是真的吗?真的是她自创?如果她言语无虚,那么这个人是谁?!
顼婳右臂金珠粒粒光润,水在她手中,如同最温顺无害的宠物。执事一颗心砰砰乱跳,说:“好了,你先下去吧。”声音很是虚浮无力。
顼婳觉得奇怪,这时候坐回座位,她终于问身边的男修:“我答错了?”
男修一脸茫然无措:“不……不知道啊。执事没讲这个。”
顼婳皱眉:“那他讲了什么?”水法常识,不讲这些讲什么?教大家喝水啊?
男修满脸绯红,结结巴巴地说:“讲……讲了水对阴宅阳宅之间的关系与影响啊。”
顼婳:“……”妈的,敢情就教一窝风水先生啊!!
她却不知道,外门弟子,当然只是教点凡间用得着的手艺了。山脉水势,可不是最与民相关吗?顼婳扒了扒头发,完蛋了,那……这节课讲得有点装逼啊!!
下学之后,顼婳正要回去,身后突然有人喊:“纪……纪先生。”顼婳回过头,见一个男修,她微微一愣——男修有点脸熟,像贪小时候。
他红着脸说:“我……能跟您一起吃个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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