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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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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玉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凤君方才说……那魔君的小儿子,叫什么?”
“朗月。”
“……”
****
一个月前,凉玉曾经嘱托啼春给郑家安插眼线,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信誓旦旦要将吃过的亏全都还治其人之身。照理说,暗线才埋下一个月,尚在危险期,不宜动用,可是此刻她顾不得许多,把啼春唤来,惊动了上下十八个暗线,打探郑袖的近况。
谁料到这郑袖就是魔界的三世子朗月?听说魔君须玄偏宠幼子,偏宠得十分明显,连夺嫡都没必要,以后整个魔界,势必要落到朗月手上。可是这明明是她与温玉间的的恩怨,怎么连魔界的人都要横插一脚?
她愈发愤慨起来,在心里将那闲得发慌的朗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才一个月,春山教那十八个眼线还没有侵入郑家内核,没打探到什么要紧的消息。只有一个叫莺莺的侍女,顺风耳,竟是隔了门偷听来一条情报:郑袖三日后要进宫去一趟,排场极大。
啼春听了,气得吐血:“老太太,这哪算什么情报!咱们也收到宫里的请帖了,三日后,到翊坤宫九真殿去赏宝,但凡是有点身份的命妇,三日后全都要进宫。”
凉玉想了片刻:“翊坤宫九真殿?赏什么宝?”
“听说最近得了一个宝贝,不知道是陛下从哪儿搜罗来的,半人高的一朵山茶花,全是用小粒的水晶聚成的,据说见过的人无不震撼。贵妃便提议,要让皇家命妇们都见识见识天威。”
“请命妇,郑袖干什么去?”
“只请命妇,还不是因为陛下吃心,害怕贵妃的美貌让别的男人看了去。可郑袖是贵妃的亲弟弟,年纪又小,闹着要见一见姐姐,总还说得过去吧。”
凉玉想来想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朗月那张笑眯眯的脸——他对她倒是毫不避讳,省了她好多猜测,看上去也并不急于至她于死地。可是她还记得,那一筐子追魂石是他送来的,差点让她魂飞魄散。
还有,本该属于他的混沌,现在,在温玉手里。
凤君说过,混沌此物,可粹天地之恶,蒙蔽万物本心,它在一天,华蓉就一天不会认主。
郑贵妃是郑袖的姐姐,跟魔界三世子朗月并无真正的感情,他这么急着要去,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翊坤宫九真殿上摆着的那朵古怪的大花,又跟她有什么联系呢?
她挑了帘子,直挺挺地躺回床上,许久,帐子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凤君,我大约知道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梦见皇帝和郑贵妃了。”
“想必是引魂曲生效了。”凤桐伸手接住飞来的芳龄,眼神幽深,“你就是那朵水晶山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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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郑贵妃(上)
天气晴朗,应侯府外的车驾早早备好,马车的轮轴在阳光下闪着光。啼春替萧氏挑了车帘,小凤扶她上了马车。车驾是松木做的,里面很宽敞,铺着舒服的紫色呢绒软垫,中间还有一张小桌,四边垂下流苏,可以坐四五个人。
推月已经在车上坐着,她的脸色蜡黄,眼泡虚肿,上了点胭脂也没能遮住这憔悴神色,远没有上一次见面看起来那种精干。
应侯府女眷就那么几个,宫里想破了脑袋定来定去,最后拟定了萧氏和三小姐拨月。大小姐云推月刚有孕两个月,这些日子正在闹孕吐,听说她一丁点油烟味都闻不得,即使是厨子以最清淡的手法烹饪,连油星都不沾,她还是觉得有油烟味,一吃饭就吐得厉害。
消息递过来之后,萧氏与小凤耳语了几句,大笔一挥,竟然要求换推月随行进宫。
鸣夏有些犹疑:“可是大小姐她不舒服,万一……”
萧氏坚持道:“宫里的吃食都是提前备好了盛上来的,中间轮换好几次,不可能再有油烟味。”
云推月听闻要进宫,也格外兴奋,坚持强撑身体参与,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推月见凉玉上车,急匆匆地起身想要见礼。
凉玉扶着她的手臂坐下,劝道:“你有身子,别说是跟我,就是一会儿站在那翊坤宫前,也无须这样拘礼。”
推月仍然正色推辞:“孙儿怎敢这样矫情?”
凉玉不爱应付她那一套,可是看她那一脸病色,又觉得于心不忍,转言道:“很快我们应侯府上就会有一个更小的小家伙了。”推月闻言也微笑起来,兴致勃勃地谈起孩子,女人的母性总是天生的,又淳朴又深沉,抛却了所有的利益计较,一路上反倒相谈甚欢。
本朝兴琉璃瓦,翊坤宫是天子宠妃的寝宫,气宇轩昂的的宫殿外周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巍峨的宫殿仿佛蛰伏的怪兽,雄踞在蓝天之下。
大殿内衣香鬓影,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诰命夫人,背后跟着一水儿的年轻婢女,三三两两相携而行,手里捏着帕子,笑容满面,满头的珠翠晃花了人的眼。
凉玉携着推月进来,后面缀着凤桐,大殿之内,两列一十二个蓝衫的宫女齐声见礼:“见过侯夫人,见过大小姐。”凉玉微微颔首,一抬眼就看见一群徐娘半老的夫人堆里立着目光灼灼的朗月,他正盯着她笑:“你总算来了。”
推月有些疑惑,看了看朗月,又看了看自己的奶奶,有些虚弱地叫了一声“二表舅”。凉玉轻咳一声:“郑公子也来看花?”郑袖一身朱红圆领袍,端端立着,笑着回道:“在下来看贵妃娘娘和老夫人。”
大殿里这么多人——她立即警告地瞪过去。
好在郑袖瞥见站在推月另一侧的小凤正笑着看他,立即收敛了,没再口无遮拦。
众人入殿,在宫女的指引下一一落座。
皇帝身着金龙常服,挽着盛装的贵妃坐在主位。凉玉仔细地瞄了两眼,那名动天下的郑贵妃肤白如玉,媚眼如丝,双目含情,果真是郑家一贯的好皮相,尤其是那不盈一握的杨柳腰,束了一条轻纱缎带,大胆地勾勒出了美人最令人心折的曲线。
凉玉侧眼打量,见她的衣裙华贵,但并非常见的款式,束腰窄袖,单薄的裙长只及脚面,露出一双蚕丝的薄底绣鞋的鞋尖。
凉玉记得鸣夏说过,本朝尚礼,正式场合,裙子内外足有四五层,一定露不出鞋子,就算露出来了,按理也应穿硬跟的礼履。
她蹙眉想,凤君料的没错。回头招来啼春,低声嘱咐。
赏宝的开胃菜自然是歌舞。一群宫女挥舞袖子,循着音乐,轻柔地左一下右一下。她看看便觉得无聊,偷眼望去,却见旁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凉玉心神不定,四处打量,抬头看见雕龙画凤的大梁,黑漆点金,是牡丹纹路。
果然是这里,在梦中来过的地方。
朗月坐在对首,显然也没在看歌舞。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她的脸,她瞪过去,他稍稍举杯,笑着做了个相敬的动作,冲她做口型:“你那丫鬟呢?”
她心中哼一声,低下头不予理睬。
丝竹阵阵,是杨琴配着短笛,宫女踩着节拍旋转,袖口飘摇。
她掐算时间,快到午时,外头隐约传来了辘辘的车轮声,宫中宴会,外周都有人把守,不会有人在此处行车。要赏的宝物体型笨重不易移动,想必大殿上的车轮声,当是宫女和太监们用带轮的推车,载着那笨重的山茶花,小心翼翼上前来了。
她慢条斯理地吃了个桃子,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抹了抹嘴。鼻端一股强烈的油烟味儿,扑面而来。
这帕子她垫在厨房的灶台上面整整两日才取回来。
身旁的推月脸色蜡黄,眉头微蹙,忽然发出一声干呕。
众人都看过来。拂月立即窘迫地用手捂住嘴,脸色难看至极,眉毛紧紧皱着:“奶奶,你闻没闻到……”说着,忍不住又呕了两下,越想止住,越呕得厉害,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下连酸水都返了出来。
底下有些骚动,尊座上的郑妃柔柔地开口:“推月,不舒服吗?”凉玉站起来:“臣的孙儿害喜,扫了娘娘的兴,万望恕罪。”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有了身子,马虎不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推月闻言,也顾不上吐了,立即惶恐答道:“臣女不要紧,只是一时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就好了。谢娘娘关怀。”
贵妃点点头,头上的金线流苏熠熠生辉。今日是她的主场,她显然并不想多事,招了招手,便准许推月先行离开。
凉玉架着瘫软的推月往外走,迎面可见外面七八个宫女守着一架特制的铁推车,下面有八个小轮,推车上放着一个庞然大物,上面罩着玄色纱布,只隐约看得到轮廓。领头的是个有品阶的女官,正在满脸紧张地交代事宜,旁边站着司礼和司乐的两位长官,也在垂头听着。
果然,酒至半酣,赏了歌舞,才是宝物亮相的时刻。
她回头,大殿里丝竹声未停,于杨琴和短笛里,忽然夹杂了一曲箫声,奏乐的乐班有几十人,前前后后坐在殿西,都是一样的服饰,远远望去一片熟褐色,看不出是谁在吹箫。
那箫吹得极妙,似乎独立于乐声之外,又似乎和着另外两种乐器,像是丝丝缕缕爬上来的藤蔓,一直爬到了高高的云端上,让人忍不住凝神。
舞女们片刻的讶异后,和着节拍,跳得更加卖力。因为这萧声的缘故,本来中规中矩的舞蹈,也带上了一丝飘摇潇洒的意味。
殿上的人只顾专心看舞,谁也不晓得,这是玉屏箫吹出的引魂曲。
既然那宝物依靠她的魂魄而生,收回来的时候,动静难免大了些。凉玉犯了难,流落在民间还好,偏偏是在天子的宫殿里,伤的是天家颜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凡人性命实在贵重,照这样算来,非得被天雷劈死。
于是风桐替她想了个主意。
推月实在走不动路,凉玉顺手将她安顿在翊坤宫门口的石阶上,新鲜的风使她感觉好受许多,她捂着胸口顺气。
“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找些水来。”推月满脸难受地点点头,她放下推月,接近了蒙着玄色纱布的推车。日头是那样灿烂,看守宝物的人远远听着上司训话,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
十步,九步……两步……
“等等。”
大殿上忽然有人发声,打乱了丝竹,也打乱了她的脚步,她心跳微乱。
“郑卿,你有何事?”皇帝的表情有些不悦。
“陛下,云大小姐出去许久不归,她怀有身孕,臣担心有什么意外,恳请出去看看。”
郑贵妃笑了:“皇上忘了,阿袖师从连奇,医术高超,难得他有这份心,想得如此周全。”皇帝点头:“阿袖确是长大了。那你便代朕看看云小姐。”
凉玉暗道一声不好。
郑袖撩袍跨出九真殿的殿门,快步走向门外,脸上并无笑意。他的目光迅速略过铁架车上放着的完好无损的水晶山茶,面色稍霁,扭头看过去,萧氏正站在台阶前,弯腰扶推月起来。
他慢慢朝她走去。
“推月可好些了?”
推月此刻脸上有了气色,连忙站起来受宠若惊地笑道:“好多了,多谢二表舅关心。”萧氏礼貌地一笑,微微颔首。
他盯住凉玉的脸,二人目光交接。她在他眼里读到了一丝威胁,还有一丝微妙的兴趣。她面无表情,低头掺住推月的手臂,与他擦肩而过。
“老夫人觉得,刚才的音乐如何?”他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老身是武人,不会赏乐。”
太阳移动,树木和宫殿的阴影变换。席上酒过三巡,身着纱衣的宫女娴熟地添上新菜。
“朕机缘得一宝物,赐予贵妃。贵妃蕙质兰心,想到与诸位夫人共赏。”
席上身着锦衣华服的命妇们呼呼啦啦都站起来谢恩,贵妃嗔道:“瞧陛下说的,倒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皇帝握住她的手,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凉玉不出挑,安安生生地学着众人的样子做,她知道对首的郑袖一直紧盯着她。凤君仍旧隐在乐班里,按弦不发。他身上与乐司其他人一样,都是一身褐色交领衣裙,黑发挽起,跪坐在地上。进门的时候,他持着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凉玉静静地喝酒,目视前方。
黑纱是五个貌美的宫婢合力掀开,一瞬间,满堂华彩,众人被那无数粒水晶石折射出的华光晃得眯起眼来,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再瞪大眼睛去看,之间那朵山茶晶莹剔透,光辉璀璨,花瓣重重叠叠,栩栩如生,只是太过耀眼,反倒让人忽略了它的形态。
一股熟悉的感觉直击凉玉心头,她抑制住心口的颤动,灌了一大口酒,可连那股灼烧感也显得枉然。她攥紧杯子。
啼春默默回来,站在她身侧,趁着添酒的功夫,冲她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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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郑贵妃(中)
水晶颗粒折射出刺目的华光,这样的宝物,显然非人力可及,不知道是何来头?众人目瞪口呆,赞叹连连,待到声音低下去一些,大殿里响起了贵妃盈盈的声音。
“陛下,妾请为陛下舞一曲。”
她笑容满面地起身,摘下头上沉重的金步摇,递给了身旁的侍女。
皇帝脸上有些讶异,但眼里浮现了动容神色,握住她的双手:“朕已许久没有看过贵妃跳舞。”
郑妃初进宫,就是一舞倾城,俘获帝王心,传说她舞技极高,平日里不轻易展现,台下的命妇们都骚动起来。
贵妃飘然下场,牵了一条蚕丝的莹白披帛,站在那水晶山茶旁,眼里笑意盈盈,朱唇微启,将丝帛向上一抛,乐声顿起,是泠泠的古琴。她踏着节拍舞动披帛,腰肢柔软,时而后仰,时而前拂,整个人像是一朵轻云,随着那如梦似幻的披帛上下飘飞,绕着那株山茶,闪耀的光芒落了满身。
音乐声渐渐激烈急促,那薄底的果然是舞鞋,郑妃穿着它,以足尖着地,步步生莲。
凉玉唤啼春,低声交代她一二句,后者端起酒盏,径直走向郑袖。
众人看舞看得目不转睛,皇帝忘记了把玩手上的翡翠扳指,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舞动的身影。贵妃愈走愈急,愈走愈快,忽然,大殿里响起了一曲萧声,那声音和在乐声中,又高出乐声外,轻灵冷寂,绕梁不去。
朗月目光一冷,刚想开口,一个丫鬟忽然捧着酒樽跪在他身侧,低声道:“我家老夫人,敬郑公子一杯。”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忽然抬起头,眼神锐利,一抬袖将酒尽数泼出。这丫头显然是练家子,酒樽中的液体如同利剑一般超他袭来,他几乎是用时偏头,还是有几滴溅进他眼中。
“该死!”他迸溅出泪花。
郑妃甩袖,再次以足尖点地,那只脚蹬在地上,却直直滑了出去。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扑去,前面就是那朵山茶。命妇们瞪大眼睛,张开嘴,哎呦哎呦地惊呼着,仿佛要吞掉手边的帕子。
皇帝霍然站起来。
萧声正在顿挫,完全不受打扰,如泣如诉,轻轻袅袅,空灵模糊。甚至令人感觉那乐声要迷蒙飞去,直上天宫。
凉玉强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艰难地向前走去。
跌倒的瞬间,郑贵妃躲避不急,整个人栽倒在那多山茶伸出的花瓣上,她本能地伸出胳膊,向前扶去,刚触碰到它的瞬间,“哗啦——”一阵金光闪烁,那一尊半人高的水晶山茶竟然轰然破开,无数细小的微粒闪着光泽,像溅开的水珠一样四撒,整个花朵就像被烧得焦黑的黄麻纸,拿手轻轻一碰,就散成一地烟灰,湮没在空中。
郑贵妃力道扑空,一下扑倒在地上,那些细小的水晶颗粒在大殿的地面上跳动,发出此起彼伏的清脆的响声。
郑袖听到声响,强行运气关闭五感,才睁开被灼得通红的眼睛,看到从那山茶的残骸中,骤然飞出一团白色光晕,浮在空中。
旁人似乎都看不见。他眯起眼睛,目光立即掠过杂乱的人群,寻觅凉玉的身影。
脸色苍白的凉玉挣扎地走到了道中,推月紧紧跟着,忽然看见眼前的景象,一时间也被惊住了,忘记了难受,呆呆立在原地。凉玉回过头来,也看到了飞出的那团白光,以及白光下满眼冷酷的朗月。
他们二人对视一秒,少年薄薄的嘴唇轻弯,勾勒出一抹冷笑:“你输定了。”他抬手,那团白光便朝他飞去。
凉忽然盯着他,眼神亮得吓人,往胸口一摸,一拽,颈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印子,她顾不得许多,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空中飞出一道暖黄的光,在梁下变作巴掌大一只晶莹剔透的小舟,掠过郑袖的头顶,截住了那团白光,白光抖了抖,竟然被黄褐的小舟吸进腹中,渐渐地看不见了。
“回来。”她低念,眼眸漆黑。
黄光一闪,琥珀舟到了她手中。
她立即拿它贴住心口,浑身颤抖,唇色愈加苍白,竟然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厉声对想要扶她的推月道:“躲到后面去。”
“奶奶!”推月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原地,只见萧氏的脸色由白转红,气色竟然慢慢好了起来,紧紧阖上的双目慢慢睁开:“没事。”
她侧过头去,看了郑袖一眼,他正冷然看着她,嘴角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贵妃跌倒,稀世珍宝破碎,场面乱作一团,珠玉满头的命妇们,目光都有些呆滞,脸上写满了尴尬和唏嘘。
贵妃瘫坐在地上,眼神惶然,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受了惊吓。皇帝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台上,将地上瑟瑟发抖的贵妃拦腰抱起,焦急地问:“婉婉?”
身旁司乐、跳舞的宫女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娘娘恕罪!”郑贵妃的贴身婢女也跑上来,抓住她的手,带着哭腔:“娘娘……”
凉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木然地看着前方,直到身后衣衫摩挲,她没回头,便被一股青草的气息环绕。
她的手悄悄绕到身后,捉住他的袖子晃了晃。手却被人握紧,他用手指在她掌心上慢慢地画了个圆。
记得从前在每个月月末的晚上,玉郎都会考她术法知识,她闷在房里,答得艰难不已,忽然看见窗外是凤君若隐若现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
前一天晚上,她跑去纠缠凤君,他只是笑着拒绝:“本君向来不做这种弄虚作假的勾当。”
她缠得急切,满脸央求:“这怎么算弄虚作假——凤君只旁听,顺带提醒本殿一下,我要是说对了,你就画个圆,说错了,画个叉,本殿自己再想就是了,好不好嘛!”
她绕到他身前,拉着他的袖口,可怜巴巴地仰着小脸:“凤君难道想看到本殿被玉郎打——玉郎打人好疼啊,哎呀你看我的胳膊,你看看……”
她捋开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几道藤条打的痕迹,格外触目惊心。凤桐瞥一眼,不由愣住。
明知道轩辕柏制的藤条只是让她疼一阵,并不会留下严重的后果,他还是微蹙眉头。
玉郎这刻板鬼也太狠了些。
他转过身来捏住她的脸,露出个嘲弄的笑:“你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本以为他抱定心思不肯来了,此刻却看到他出现在窗外,用修长的手指蘸着窗上的水雾,漫不经心地划着:圈,圈,圈,圈,叉……圈,叉……
她每说一句,就要借机向窗外看一眼,看得玉郎生疑,可水雾弥过就散,消失不见,玉郎看来看去,一头雾水……
她心里偷笑了几百回,自此以后,这就是她和凤君两个人的暗语。
这一次,他是在告诉她,她做成了。
太医匆匆赶来,包扎好贵妃手臂上的擦伤,又把了脉,说她除了受惊,并无大碍。九真殿里静悄悄的,乐班停了演奏,都齐齐跪在地上,地上一片狼藉,全是闪着光的粉末,翊坤宫的宫女和太监都垂首站着,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九真殿里,只听得见皇帝轻声安抚的声音。半晌,贵妃的眼里好容易有了焦距,看着满地的水晶石,忽然咬住嘴唇,大大的眼里涌上了委屈的眼泪,泫然欲泣:“臣妾有罪……”
皇帝蹙眉:“朕何尝怪你!爱妃没事就好。”他不好多说,心里烦闷,转头四顾,将一腔怒火全发泄在奴婢们身上:“贵妃好好的怎么会摔倒?”
龙颜大怒,乐班的人和舞女连忙以头触地:“奴婢有罪!”
说是这样说,可大家都看得见,郑贵妃是一个人在山茶旁边起舞的,谁也没碰到她,怪不得别人。
命妇们低着头,畏畏缩缩不敢出声,气氛尴尬至极,她们恨不得从未赴过这场宴会。
皇帝烦躁地起身,一甩袖口,指着地面:“还不给朕好好查!”
立即有人围了上去,清扫战场,忽然,有人高声喊道:“陛下,陛下,这……这地上有油渍!”
底下炸开了锅。一旁的主事公公噗通一声跪下去:“陛下明鉴,昨日九真殿是奴才的人负责打扫的,今早看过了,干干净净,绝对没问题呀……”
命妇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谁这么恶毒,将在地面上洒了油,难怪贵妃娘娘会滑倒。啧啧啧,可惜了那宝贝。说到愤慨处,脸上的粉扑簌簌地往下落。
皇帝气得胸膛起伏:“贵妃要跳舞,朕都没有提前知道,是谁起了这样的歹毒心思?”郑贵妃的贴身侍女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鞋子,正准备给打赤脚的贵妃穿上,忽然瞪大眼睛:“陛下,这油是在娘娘的丝履上的!”
皇帝翻过来细看,果然发现那只薄底的丝履足尖处被人掏了个小洞,里面有一汪油光,他凑近鼻端嗅了嗅,一股新鲜菜油的腻气。他将鞋子往地上用力一摔:“贵妃的丝履是谁准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敬告天使们:从下章开始更新时间有变动哦~不出意外的话周一至周六晚七点左右更新3000+,周日休息。白羽菌会坚持认真码字的,第一篇文多有不足,望大家海涵。感谢小天使们的阅读,祝大家每天都元气满满!
第22章 郑贵妃(下)
凉玉眼帘低垂,默然不语。
郑贵妃城府颇深,最会把握帝王心意,因此多年来圣宠不衰。风桐说,她既然大费周章请了这么多命妇齐聚一堂,绝不可能退居其次,让一个没生命的玩物抢了风头。她一定会有所准备,而做的事情必然与这宝物有关。倘若第一着不能行,届时可以借机行事。
刚来九真殿,她注意到郑贵妃刻意穿了薄底丝履,郑妃早年擅舞,想必是要当众舞蹈。而看皇帝的神色,他事先一无所知。显然,贵妃想要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再次惊艳全场。
仓促准备,必有纰漏。
她临时叫来啼春,调动手下春山教的暗卫,动作轻而无声,在笙歌曼舞时潜入,钻到桌布下,以锥子和小瓶厨房偷来的菜油,神不知鬼不觉地改造了郑贵妃的鞋尖。倘若她不舞蹈,以脚掌着力,这小洞里的油不会影响她行走,但倘若她要跳舞,以早年鼓上舞的习惯,会以足尖触地,一挤压,油便溢出,让她打滑。
水晶山茶是稀罕的宝物,来宾都是远远相望,唯有女主人郑贵妃有这个资格接近,她的先着已经让郑袖识破,好在开头埋下的这个伏笔还能发挥,那么她便借他人之手,来接触这朵凝结她魂魄的山茶。
幸好,她滑倒时推了那朵花一下,众目睽睽,都看得清清楚楚,省去很多辩解的麻烦。而郑妃受宠,对于天子来说,偏爱的总是可以开恩的。贵妃只是弄坏了一样玩物,而换做宫人,却很有可能丢了命。
凉玉沉默地端着茶杯,等待着指认。谁料贵妃与自己的婢女对视一眼,那婢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回陛下,这鞋子,是、是皇后娘娘差人送的呀……”
四周哗然,命妇们又是一阵汹涌的窃窃私语。
郑妃入宫五年,近乎平步青云,没人敢抢她的风头,也就是年轻的皇后能与她抗衡,因看不惯她独得盛宠,屡次有矛盾。凉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郑贵妃竟然抓住机会攀咬皇后。
她不禁错愕地看过去,深宫里的女人,都在盘算些什么?
皇帝的脸阴云密布,冷冷问道:“是皇后还是尚衣局,说清楚。”
此事可大可小,皇后作为国母,尚衣局制衣都要经过她的审核,无可厚非。
他要的是郑贵妃的表态。
郑妃抬起一双泪眼,眼里有些迷茫也有些恐惧,喃喃道:“臣妾要给陛下跳舞这件事,除了司乐的郑大人,连瑶儿都不知道。唯独十日前,臣妾去找了皇后娘娘,让尚衣局特制了这么一双薄底的丝履,因款式独特,皇后娘娘当即就问臣妾做什么用,臣妾就老老实实说与她听了……没想到……”
鸦雀无声。
半晌,皇帝一只酒樽摔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骨碌碌滚到凉玉脚边:“好个皇后,成日里都在操什么心!”
许是让这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推月忽然又呕了一声,立即紧紧闭上嘴,满眼惊恐。
凉玉一刻也不想再待了,握住了推月的手,缓缓道:“陛下恕罪……”
皇帝瞥了一眼她满头的发白,仍然端端行的大礼,面色稍霁:“知道了,老夫人带孙儿先行回去吧。”
凉玉谢了恩。一旁的郑袖忽然出声:“等等。”
少年的笑容宛如艳丽的罂粟,弥漫着阴谋的味道,“老夫人稍等片刻,臣发觉有一事不对。”
皇帝没好气地看过来:“你又怎么了?”
“烦请司乐的郑大人指认,贵妃娘娘舞蹈时,是谁在吹箫?”
众人都对那一曲萧声印象深刻,此时提起来,不禁又竖起耳朵倾听。
“回……回陛下……”郑大人的声音有些发抖,“臣、臣并未安排吹箫之人,本、本是只有琴瑟的。”
皇帝怒极反笑:“难不成是鬼吹的?”他烦躁地摆了摆袖子,“此刻提萧声做什么,又不是这曲子让贵妃跌倒的!”
“陛下!”郑袖不顾皇帝难看的脸色,坚持说下去,“皇后娘娘送了鞋子,让阿姊摔倒,那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吹箫的,万一又是别人派来害阿姊的,只是还未得逞,此刻不查清楚,叫阿姊怎么放心?”
皇帝默然,半晌,伸出手指着跪了一地的乐班:“你们,方才是谁在吹箫?”
众人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殿堂上鸦雀无声。
“不说?”年轻的天子已经练就了阴恻恻的威仪,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来人,给朕拖下去,一个个重刑审。”
“陛下,不用麻烦了,臣知道是何人吹箫。”郑袖的嘴角微微下沉,是一个严肃的表情,可是他的眼里,却骤然亮起一簇熊熊的火苗,兴奋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他转过来看着凉玉,缓缓抬袖指定她身后的小凤。
“是我吹的。”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大门缓缓推开,于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逆光站立,身着麻衣,头戴斗笠,手里持着一只闪着微光的玉箫。
“九歌?”众人都愣在原地。
老人缓缓走上来,跪在皇帝面前,须发全白,但腰板挺得极直,粗布衣裳也掩不住浑身桀骜的气息:“草民听闻皇室得到当年在四边溪发现的至宝,想来一观,在门口听到内有丝竹声,隔窗看见贵妃娘娘曼妙的舞姿,一时兴起,便想一曲相和。”
他慢悠悠道:“碍于身份低微,只隐在殿门外暗处,不想被侍卫发觉,没想到竟然造成如此误解。”
相传九歌是本朝第一乐将,有“音魔”之称,他谱下的曲,会迅速风靡全城的乐坊,街头小儿都能哼出一两句;他做的乐器,出类拔萃,千金难求。先帝喜好音律,曾三顾茅庐请九歌来宫廷乐坊,许诺荣华富贵,可他坚持隐居不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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