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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_袖侧-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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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女帝素有神女之称,身上有诸多异宝,在神隐之前留下一些与陛下,全靠了这异宝,他们才没被逆贼发现。
正庆幸着,忽然远处有了嘈杂人声。附近搜索他们的兵士也都转头向那边看去。更多身着铠甲的士兵簇拥着一个老人走了过来。
这老人身材高大健壮,头发虽然已经花白,却依然气势昂扬。他步履矫健,大步的走了过来。
元寿盯着他。
侍卫们都不忍去看元寿的脸。这老人一出现,他们一路上安慰元寿的话都作了空。谋反的不是定国公世子赵赫,是定国公自己!
而定国公赵锋……不是别人,正是元寿的亲生父亲!父子争位,自来是天家最大的悲哀。元寿这些年,盛宠定国公府,就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寿儿!”定国公赵锋视线扫过面前的空地、巨石、岩壁,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
“你我父子……”他道,“不必非得兵戎相见。我无害你之意,你出来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元寿牙咬得格格作响,钢刀在地上一撑,就要起身!侍卫们死死的按住他!
“陛下!陛下!”他们压低声音苦劝,“请陛下务必忍耐!”
他们的人已经冒死突围,京城宫变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出了盛日城。永平侯杜纯镇守京畿,就在离京城三百里的抚州,得到消息,必会立即驰援。只要等到永平侯……
“寿儿……”定国公叹道,“你这是信不过我?如此,实在令我为难。”
赵锋说着,轻轻摇头。他身后的一个青年,眉目间与元寿颇有几分相似,正是元寿的异母弟,定国公世子赵赫。
赵赫朗声道:“皇兄!你我血脉至亲,父亲与我,都无害你之意。还请出来说话吧。”
然而元寿被侍卫们压得死死的,如何会出来与他们相见。赵赫等了片刻,只听见火把噼啪燃烧之声,不见有人应声,道:“皇兄,你再不出来,休怪弟弟出此下策了。”
他又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应,便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身后持着人高盾牌的兵士分开,有人拽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上前。那少年被五花大绑,嘴里绑着布带,火光下乍见到赵赫,眼睛直欲滴血,就要用头撞过来,却被身后两个士兵牢牢抓住。
赵赫仓啷一声抽出腰刀,架在那少年颈间,高声道:“皇兄,你看清这谁?这是杜厚幼子,他长子已亡,这小子再死,杜厚就绝后了。”
少年说不了话,恨得直发出“呜呜”之声,用力挣扎。
赵赫目光扫视了一周,厉声道:“皇兄,我数三下,你再不出来,我只能让杜厚父子三人黄泉团聚了。三——!二——!”
赵赫的刀高高举起,当“一”字出口,钢刀要斩落的时候,果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怒喝:“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就在离他们不到十丈的岩壁下,赫然出现了一群人。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这些人是如何躲藏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
那少年趁众人愣神,挣脱了押着他的兵士,朝元寿跑了过去。
十来个侍卫将元寿护在身后,元寿却扔下手中阵盘,收刀还鞘,拨开身前的侍卫,走上前来,抱住了那少年,将他推至身后。
他看着赵赫,两眼冒火,问道:“你杀了杜厚和阿义?”
赵赫收刀,道:“杜家人个个死心眼,我也没办法。”
元寿直欲将牙咬出血来。
眼前这个,是他亲弟弟。可若说起手足二字,杜厚才更像是他的兄弟。杜厚小名阿狸,是范相四子,从小便是他的伴读,与他一同长大。范氏父女虽是臣子,却与他的母亲情非一般,杜厚因此也有别于别的伴读,与他格外的亲近。
若论起来,范相四子中,杜厚最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天生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旁的伴读都将元寿视为君主,只有他将元寿看作朋友、兄弟。这份情谊随着岁月的增长发酵,并不因元寿登基为帝而变化。杜厚在兄弟中最没有才华能力,却是圣眷最深的那个。常被兄长们笑骂“傻人有傻福”。
杜厚的长子杜义,被祖父母和伯父们调教得规规矩矩,严谨肃穆,与他那个成天嘻嘻哈哈的爹全然不同。元寿喜爱那孩子,特点了他入近庭侍卫,父子同袍。
昨夜事发之时,元寿正召了杜厚陪他喝酒。叛军攻入宫城,杜厚扒了他的衣衫穿上,冒充是他,引开了叛军。
而后他们被追杀,杜义断后,倒在了血泊中。他眼看着那孩子倒下,不及回救,宫墙之上,射来一支箭矢,正中他左臂。他抬头,灯火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敢置信。
而后便是追杀与逃亡,可能是潜意识在支配,他没往别的方向去,一路……便逃到了紫罗山。
“皇兄,”赵赫道,“父亲在这里,皇兄放下兵刃吧,哪有儿子对父亲举刀的?”
元寿眉目不动,道:“则臣子对君王动兵,又是何道理?”
赵赫待要说话,赵锋伸手截断了他。
“寿儿,我无意伤你性命。”赵锋道,“你我至亲父子,不必如此。放下兵刃,我们谈一谈。”
元寿盯着他,问:“你想要帝位?”
赵锋颔首道:“正是。你既明白,我也不需多说。你禅位与我,我仍封你为太子。待我去后,你还是皇帝。”
赵赫闻言,目光闪动。
元寿不屑道:“我之帝位,承自我母。你是谁,凭什么封我?”
赵赫大怒道:“皇兄!这是父亲!你我兄弟的血肉,都是父亲所赐。”
元寿冷笑:“我母乃是开国女帝,我母无夫,我亦无父。你?你又是什么东西,跟我论兄弟?尔母,婢也。”
赵赫脸色大变。
这是他自小的心病。他是定国公之子,甚至是定国公世子,却偏偏不是长子。他的父亲曾经与一个心爱的女人生下孩子。那女人是开国女帝竹君,那孩子是澎国太子元寿。
他什么都不比元寿差,只差在了母亲身上,出生便注定了君臣之别。
他的母亲也曾经是某国公主,也曾经血统高贵,奈何已经国破家亡,昔日身份只能用来追忆。更让赵赫介怀的,是他的父亲不曾娶他的生母。生母虽曾是公主,在赵锋身边,也只不过就是一个姬妾,与赵锋别的姬妾没什么两样,甚至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那些姬妾,眉目间都有相似之处。他长大后偶尔才知道,那些女人,包括他的生母,都……肖似女帝。后来,赵锋收到一个旁人献上的歌伎,据说是后宅众多女子中最形似女帝之人,赵锋很是宠爱那女子。他的生母虽是公主,也要对那歌伎退避三舍。公主自恃高贵,却落得要看个伎子的脸色,常常哀哀哭泣。
而赵锋,从来不曾在意过那些女人。他将那些女人养在内宅,却从不曾给她们过过礼,认真讲来,她们连妾室都算不上,真的只是婢女一流。
被元寿当众羞辱,赵赫脸色变得铁青。
元寿相貌肖似赵锋,可他此时冷笑的模样,却令赵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竹生。他凝望着元寿,右手无意识的便去摩挲腰间的一块玉牌。那玉牌莹透纯净,被养得温润如脂,一看便是常常佩戴在身边。
他叹息一声,抬眸道:“寿儿,你非要逼我吗?”
元寿冷笑:“乱臣贼子,我与你无话可说。”
赵锋凝视着他,颔首道:“我以为,你只这对身边人心软的性子随了你母亲,不想你的脾气也随了她。只是……你却没有她的神力加持。”
赵锋手一抬,身后盾兵分开,弩兵上前,咔咔声不绝,泛着幽蓝光泽的弩箭瞄准了元寿和他的人。
“寿儿,我还想问你一事。”赵锋道。
元寿却眉眼都不抬,道:“不必问,我不会说。”
赵锋沉默片刻,道:“放下兵刃,我留你性命。”
元寿冷笑拔刀:“我无能,令大澎二世而终。却也不会为了苟且偷生,对篡国之人卑躬屈膝。你我,只能一人活。”
他说完,忍不住转头向旁边看了一眼。
气氛如此紧张压抑,元寿这一眼,便显得分外违和。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随他往那边望去。火把的光照下,那里除了岩壁和爬满青藤的巨岩之外,什么都没有。
便在这一分神间,赵赫的声音幽幽响起。
“放箭!”
第153章 153
赵锋猛地转头,那一句“不可”还未出口,训练有素的弓弩手们已经条件反射的扣下了扳机!破空之声齐刷刷的响起,百支精钢打造的弩箭向元寿等人射去!
侍卫、少年……连赵锋都闭上了眼睛。
赵赫的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瞬元寿血溅当场的样子。
唯有元寿,仿佛没听到那声“放箭”,仿佛没听到那些意味着死亡的破空之声。他根本没去看赵锋赵赫,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另一个方向的巨岩处。
他的眼睛在那一瞬忽然睁得大大的。
元寿清楚的看到,巨岩之前,那块半人高、缠满了藤蔓的“岩石”……动了!
没有预想的惨叫和流血,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在最后一瞬紧紧抱住了元寿的几个侍卫等了几秒,没有等到死亡的来临。他们困惑的睁开眼,放开了皇帝。
皇帝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唤道:“苍瞳叔叔……”
听到这一声,赵锋猛然睁开眼!赵赫太过震惊,已经失声。盾兵、弩兵、步兵都震惊的望着眼前。
一时间,山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百支弩箭仿佛被定在了空中。
在元寿的身前,高大的男人矗立在那里,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张开。就是这只手挡住了所有的弩箭。
赵锋脸上肌肉颤动,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无比的熟悉。那些令他深深畏惧的记忆翻滚着涌入脑海。
“苍瞳!”他咬牙道。
赵赫茫然。
苍瞳……不是一个传说吗?行伍之人用来吓唬小孩的。他小时候就听家里的家将们讲过,他还兴冲冲的去问父亲。父亲听到那个名字,脸色阴沉,转身就走了。他因此一直以为苍瞳……并不存在。
他呆呆望着元寿身前的男人。
那个男人……那个……怪物,就是传说中的苍瞳?
人类对“未知”和“异于己身”总是特别的恐惧。眼前的那个“怪物”,虽有着人形,但毫无疑问的肯定不是人!
且不说那些被定在了空气中的弩箭,也不说那妖异的墨绿色的眸子。那男人身材高大健硕,身上挂着藤蔓和碎裂成了丝丝缕缕的布条。脸上和身上都有大片的皮肤剥落,暴露在火光中的并非肌肉血管,而是白色的、坚硬的骨质物,泛着牙齿般的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怪……怪物!”有人终于惊恐的喊了出来。
赵锋想起来,当年……他也是在内心这样称呼苍瞳——妖怪般的男人。那男人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出现,而后杀死了对面所有的人。只是这一次,他……站在了苍瞳的对面。
苍瞳张开的手掌忽地握拳,百支精钢弩箭像被看不见的手搓揉一般,聚拢压缩,成了一个精钢球。随着苍瞳的手赶苍蝇般的轻轻一挥,便被挥到了一边的岩壁上,发出轰然巨响。岩壁倒塌。
众人骇然。
赵赫握紧刀柄,失了方寸,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赵锋凝望着苍瞳,似在失神。
“怪不得……”赵锋喃喃道。怪不得元寿逃出重围,不往别处去,直奔紫罗山。他早就觉得奇怪了。
“父亲!”赵赫叫道。
赵锋回过神来,他没理赵赫,只看着苍瞳,道:“你在这里?她在哪里?”
赵赫茫然,不知道赵锋问的“她”是谁。
苍瞳已经认出了赵锋,他扭过头,墨绿的眸子看了眼元寿。
元寿咬牙,却还是低声道:“莫杀他……”
苍瞳的脸上有一大块皮肤和半边嘴唇剥落,露出森然的牙齿,十分可怖。他回头的时候,杜家的少年都吓得退后了一步,侍卫们全部噤声。
只有元寿并不畏惧。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苍瞳的脸。小时候竹生告诉他,苍瞳当是大陆第一强者,他一度特别痴迷,总想跟苍瞳亲近。只可惜苍瞳似乎并不想与他太亲近。有一回,他缠得苍瞳烦了,苍瞳便扯开了遮挡面孔的黑布,露出了脸颊吓唬他。
元寿却早被竹生打了预防针,虽然也是吓了一跳,却并没有畏惧逃跑。
那之后,苍瞳待他,便不像过去那样冷淡。
苍瞳闻言,看了他一眼。
元寿垂眸,道:“以子弑父,有违人伦。”
他刚才虽然说过他与赵锋只有一人能活的话,但实际上,他做不出弑父之事。在这个世界,君臣、夫妻、父子,乃是道德纲常。赵锋能做得出下克上之事,元寿却做不出子弑父之事。
有资格处置赵锋的,这世间……只有他的母亲。
可苍瞳在这里,竹生又在哪呢?
赵锋亦想知道竹生在哪里。
天下皆知竹君禅位后神隐,这许多年过去,竹君再未露过面,连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有。
元寿即位,励精图治。他是范伯常亲自教出来的弟子,范伯常在这个弟子身上花的心血,远远大于旁的弟子。元寿没有辜负那些对他有期望的人。他勤勉自律,实是英主之相。竹生交给他一个盛世太平,他勤勤恳恳,使这块大陆前所未有的繁荣。
人们歌颂着现任的皇帝,开国女帝渐渐成了一个传说,成了寺庙中祭祀祈福的神女。
大家都觉得,神女已经归去。
赵锋也这样想,否则,他安敢起兵谋逆!
赵锋万万想不到,还有再见到苍瞳的一天。然则苍瞳在这里,竹生又在哪里?赵锋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境,想到竹生可能还活着,可能还能相见,他说不清自己是激动还是惊惧。
“苍瞳!”他上前一步,看着苍瞳,再一次喝问:“她在哪里?”
苍瞳自来都不说话,此时更没打算回答他。他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目光微凝,像是等待着什么。那个方向,正是之前元寿凝视的方向。众人心底都忍不住疑惑,那里到底有什么?
赵锋不由自主的再一次转头看去,同先前一样,那里只有一块巨岩,爬满了藤蔓。
但仿佛是在回答他刚才那一问一样,那一块巨岩陡然发出“砰”的巨响,爆裂开来!尘土飞扬,碎石飞溅!离那一端较近的兵士被飞来的碎石打得头破血流,惊恐的向这一端收缩。
烟尘渐渐落下,巨岩碎裂之后,露出了岩壁上的甬道。火把的光照不到太远,那甬道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可人们都听见了脚步声。
确切的讲,那不是脚步声,是脚踏在了碎石上,将碎石踏成齑粉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人们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形和一把长而宽的刀。刀尖拖在地上,与碎石擦出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那个人终于走出了甬道,走到了火光中。
众人鸦雀无声,屏息看着那个少女。
岁月扑面而来,拍打在赵锋的脸上。他仿佛看到了当年让他痴迷得无法自拔的神女姐姐。美丽,纤细,高贵,但不柔弱!
她不可征服,便只能追随。他日夜做梦都想得到她。后来他果真得到了她,如果岁月能停留在那里就好了,那时他是快乐且满足的。如果能不让他看到她后来那些软弱、伪善就好了。
拥有力量,却企图束缚力量,这在他看来不可接受,不能理解。这便是他与她产生分歧的根本,因这一点,他与她渐行渐远,终至决裂。
遗憾是必然的。但……后悔吗?说不清。
只是,岁月何其不公,为何只在他身上刻下深深痕迹,让他头发斑白,皮肤褶皱。为何她……青春依旧?
从甬道中走出来的女子,乌发披在身后,衣衫褴褛。看得出来曾经是华美的衣衫,多处碎裂,挂在身上。随着走动,雪白手臂,修长双腿,都时隐时现。
火光跳动着打在她的脸上,那面颊肌肤娇嫩,眉目清丽如画,带着一种不似人间的美丽。看起来,像个仙子。
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仙子。
那少女目光扫视过众人,看到苍瞳,她微微点头。待看到元寿,她的目光凝住了好一会儿,才试着唤道:“……毛毛?”
皇帝陛下凝视着那少女,回应道:“母皇。”
一瞬的寂静,而后哗然!皇帝陛下的母皇是谁?是神隐了的开国女帝!是神女竹君!
赵赫从未见过竹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他此时才注意到,那少女手中提着一柄通体碧绿,宛如翠玉般的长刀!
整个澎国,整个大陆,没人不知道这柄传说中的宝刀!澎国军队又名碧刃军,澎国军旗又名碧刃赤焰旗!赵赫,是在碧刃赤焰旗下长大的。
神女,苍瞳,碧刃,神隐……那些,竟都不是传说吗?
竹生在结丹至关重要的关头感受到了毛毛将陷险境,幸而,苍瞳给了她回应。
苍瞳与她之间,存在着神秘的感应。这感应从苍瞳在小九寰现世起便一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是灵魂的牵扯。这牵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两次给予她帮助。一次,是她自己面临濒死之境。这一次,是她至亲骨血遭遇生死险情。
幸好,有苍瞳在。竹生安心了。
但之前这短暂的分心,使她对与她对抗了三年的火球失去了控制。那已经压缩到人头大小的炽白光球,陡然爆裂,膨胀。一瞬间,竹生便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生死关头,多年来一直静静的潜伏在她体内的仙力,终于运转了起来!
像是给即将散落的蛋液重新包上了一层壳,这层新的壳与之前的不可同日而语。那些狂暴了的能量发了疯似的的也不能挣脱,只能不断的被积压,被收缩……直至丹成。
说是丹,却像太阳。高高悬于碧空,照亮了整个祖窍。
天有骄阳,何需星辰?从前漫天黯淡的星子,都消失不见。只有一轮烈日,生于气海,成于祖窍。既不同于人,亦不同于妖。
人体中有无数窍,竹生的身体却是一窍不通。只是此时此刻,竹生知道,她再不需要那些窍。她的身体,已经不同于前。
她整个人,便是一个通透的窍。
山谷中刮起了一阵旋风,实则是竹生的身体疯狂的吸收着空气中的灵气,以补充刚才的消耗。
待补充完毕,竹生睁开眼,顾不得查看她新结的内丹,立刻起身。三年未换,经历了风吹雨打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碎裂成条条缕缕。竹生瞬息间已经从大石上消失了身影。
在甬道尽头,一刀劈开了巨岩,她走出了山谷。
她看到了许多人,那些人都不重要。她看到了苍瞳,很欣慰。最后,她看到了元寿。
跟她记忆中的少年完全不一样。时间的流逝让她感到了微微的迷茫,她问道:“多久了?”
元寿含泪,道:“二十年。”
第154章 154
时间对修士和凡人的意义截然不同。此时,竹生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了深刻的体会。
就在这时,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涩然唤道:“姐姐……”
竹生闻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须发斑白。她凝望了他一会儿,叹道:“七刀。”
七刀,多么陌生的名字。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再这样叫过他,今夜,有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用这个名字叫他。七刀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右臂,那里缠着新的绷带,从渗出的血迹来看,是一道斜斜的伤口。
竹生的目光随着他这个动作而动,落在了他的腰间。那里悬着一块羊脂玉牌,白得纯净无暇,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玉。那雕工,更是百年前一位大匠师的手笔,令人一看之下,便不由自主的惊叹。
竹生瞳孔骤缩。
七刀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的手抚住玉牌,微微一笑,道:“你还记得这个?”
竹生盯着他:“如何会在你这里?”当日,她将常佩在身边的这块玉牌,赐给了彦郎。彦郎颜色过人,她将自己的随身物给他,为保他余生平安。
七刀看着她,道:“你佩在身边多年,却不知道……这本来就是我给你的?”
竹生怔住。她早年带着大军征战,有许多战利品。她的部下们,会将最好的献给她。但那时候,她常常劲装银甲,那些东西自有身边人收起。后来她卸甲坐镇长宁宫,才开始有了心思装扮。一库房一库房的珠玉中,那块玉牌入了她的眼,常常佩戴在身边。但她的确不知这玉牌的来历。
七刀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
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一个误会。他看到她将他献给她的东西随身佩戴,错解成了她对他的情意。后来四美入宫,身边人都被他买通。知道那块玉牌被赐给彦郎,他暴怒而起。
竹生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把彦郎怎么了?”
七刀恍然:“是叫彦郎吗?我总是记不起来……那几个,已经团聚了。”
竹生的握刀的手紧了紧。她的目光扫过四周,眼前双方对峙的情景,无需旁人向她说明,她便已经看得明白。她回过头,问元寿:“翎娘呢?阿城呢?……韩毅呢?”
顿了顿,又问:“赵锋如何会在这里?”
二十年多年前,她将七刀从中枢逐到南陆,以杜城、韩毅制衡他,又将元寿托给了范翎,这才放心的闭关修炼。以那时的安排,如何会让七刀叛乱至此?
元寿满面羞惭,垂下头去。
“赵锋……是八年前,我召回来的……”元寿心头悔恨交加,“老平陆候十五年前就过身了。老永平侯四年前也过身了,范相伤心过度,身体精神便都不大好,她上书乞骸骨,我准了。去年开始……她,她脑子开始糊涂了。”
“你召回赵锋,”竹生平静的问,“她没拦你?”
元寿愈发羞惭,道:“拦了,我……没听。”
竹生望着她的孩子,心下叹了口气。
她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也教得太好了。在对元寿的教导上,实则她和范深亦有分歧。
范深一心想将元寿教导成一位不世明君,可竹生却希望元寿在学会做帝王之前,先学会做一个“人”。结果是,她以母亲的身份日夜施加影响,自然比范深对元寿的影响更深。元寿果然在做一个帝王之前,成功的学会了做一个“人”。他顾念亲情,重视血缘,身为帝王,却保有了一个“人”该有的美好的品德,
但正是这份美好,拖累他至今天的地步。
竹生叹息一声,道:“是我的错。”
她算计,安排,却漏算了一件事——七刀,比那些能制衡他的人都年轻。他熬死了韩毅,熬死了杜城,熬到了范翎失去了威慑力。所以,他终于动手了。
竹生转头看向七刀,问他:“七刀,范翎何在?”
七刀抚着手上的手臂,想起了那个老太婆倒下的样子。她糊涂了一年了,见到他竟然突然清醒,竟识得人了。
“七刀……咳,……七刀……”她倒在血泊中,咳着血唤这个名字,看着他的目光中竟然有怜悯之意。
七刀还没回答竹生,元寿的身后已经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死了!”那声音道,带着恨,带着呜咽,“都死了……”
小小少年从元寿身后露出身形。侍卫也已经替他解开了绑住嘴巴的布带,正在给他解身上的绳索。少年泪流满面,道:“都死了。”
他指着赵赫,道:“他杀了我娘、大伯娘还有堂兄们!”又指着七刀道:“他!杀了我祖母!”
范翎四子,长子杜纯承爵,坐镇抚州,拱卫京畿,妻儿却都留在京城。次子、三子都合家外任,四子杜厚护卫宫城,常伴天子身边。此时,除了外任的次子、三子两房人,还在京城的杜家人,就只剩下这个小少年了。
“翎娘死了?”竹生盯着七刀。
七刀抚着伤口,感慨道:“你一定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当年教给她的近身缠杀,她竟然都没搁下。你送给她的匕首,她竟然一直藏在身上。”
无论范翎与他怎样,她都是名动天下的小范相。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七刀亲自去擒她。不想已经糊涂了一年多的范翎,在见到他的时候,忽而清醒了。那柄藏在身边的小小匕首,便割破了七刀手臂的血管。
但那把匕首最终被七刀捅进了范翎的胸膛。范翎倒在血泊中,怜悯的看着他,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叫出了“七刀”这个名字。
明明,她就是那些逼着他做“赵锋”的人之一。
“七刀。”竹生的身周散发出冰山一般的寒意,“你,杀了翎娘?”
竹生握紧了绿刃。绿刃是一柄长且宽的大刀,它的刀锋一直戳在地上。此时,那刀锋离地,抬了起来。
昔日小树林中,那个少女便是这样握着那柄碧绿的刀,身上流露出掩不住的杀意。七刀骤然胆寒!几十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惧意陡然蹿起!
他是认定了竹生已死,才敢向元寿发难。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大喝一声:“盾来!”
七刀的身周一直有十来名盾手围绕,片刻不离。这些盾手训练有素,才闻声便已经迅疾的举盾护住了七刀。
然而竹生那一刀,卷着飓风。沙尘骤然翻涌,盾牌在巨响中碎裂,巨大的恐怖的杀意迎面而来。
姐姐!
我的刀给你!
我的人给你!
我的命也给你!
你都拿去!
姐姐、姐姐!
你杀了我罢!
那神女高高在上。她的长发迤逦在他的胸口。她的眼眸深邃如潭,魅惑无边。
神光中,她带着愉悦的笑意。两指并刀,俯身划过他的咽喉。
我的,她满意的道。
七刀眼前都是白光,他觉得自己死了。这一次,不是幻觉。
这条命,终究是……给了她……
飞石和盾牌的碎屑崩得侍卫们不得不以手臂护住头脸,紧闭上眼睛。
唯有元寿没有闭上眼。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母亲挥刀,将那个生了他的男人和他的儿子、他的人……斩成了一片血花。他看到他爆裂,那些血甚至迸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嘴里。他尝到了浓浓的腥气,令人欲呕。
这是他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场苦痛。他的母亲替他做了他不能做的事,替他终结了血缘带给他的诅咒,推动着他终于抛下了那些因为为“人”的美好而生出的犹豫孱弱,彻底的成为了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
赵锋、赵赫,盾兵和弩兵,还有簇拥着他们,离得近的兵士,都化作了血雾。散落在四周远处的士兵或肝胆俱裂,或呆若木鸡。
不知是谁第一个将兵刃扔在地上,五体投地。仓啷声随后不绝。知道了那个手握碧绿宝刀的少女是谁,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竹君已出世,定国公已伏诛,大势……已定。
苍瞳踏出一步,脚上的鞋子碎成了渣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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