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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_袖侧-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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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生问:“七刀呢?”
范深道:“尚欠火候。”
竹生道:“想办法给他加重筹码吧。韩毅的家小在哪里?”
范深道:“在涪城。我即刻便给翎娘写信。”
竹生点头同意,道:“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吧。我只盼,我之后,碧刃军还能继续走下去。”
这如同遗言般的交待令范深目呲俱裂。
“竹生!”他终于失态,“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竹生看着他。这是她的朋友,知己,一路行来的伙伴。纵然七刀与她有着亲密的男女情事,在精神上,与她更亲近、更有共鸣的却始终都是范伯常。
“先生。”竹生道,“我有许多异于常人之事,先生从来不说不问,但先生心里是明白的。”
她轻轻的道:“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范深面色苍白:“没有解决的办法吗?世间万事,多少看似死局,实则总会有一线生机。”
“在我来的地方,或许有。”竹生摇头,“在这里……,没有。”
那天范深回到自己的军帐,提笔给翎娘写信。给他研磨的亲兵看到范先生数次将写废了的信纸团成一团。范先生从来气定神闲,山陵崩亦能面不改色,不知为何今日的笔尖一直不稳。重来了四五次,才终于将那封书信写就,使人秘密送去涪城。
那些废了的纸团后来全投入了火盆,不知道是写了什么重要的军情机密,不能使人看到。亲兵自然不敢偷窥,只是范先生坐在火盆旁,望着火焰的神情,着实让人忧心不已。
范深在煎熬中等待着竹生的“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到来,不料先等来的是七刀贪功冒进,身陷埋伏的急报。
竹生毫不犹豫的便亲自带兵去营救。
那却是个连环计,七刀自己原来也只是饵,对方的目标一开始便直指竹生。
竹生与七刀的艳事并不遮掩,知道的并不只是碧刃军,也早就传到了敌营中。敌军大将根据收集来的关于竹生的信息分析研究,最终锁定以七刀为饵,诱竹生出洞。
实际上,竹生的个人勇武超出了他的想象。她这种明显超越了常人的武力,不仅仅带给敌人肉体上的消灭,更从精神上给予了他们强烈的震慑。
就在邯军已经被所见冲击得士气不稳的时候,仿佛有如天助一般,那个妖女突然自马上跌落。
形势便急转而下了。
竹生不断的爆发。
人在生死边缘总是能被逼出更大的潜力。竹生和三昧螭火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她一步都退不得,退一步,便是再无轮回,灵魂寂灭。
在这场决斗中,她将三昧螭火一斩为二,三昧螭火吞了她一肩一臂。
竹生隐约察觉到了,她所看到的三昧螭火可能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提早凝形,而是跟身在祖窍中的她一样,只是精神体,或者说是灵魂。
但三昧螭火又怎么会有了灵魂?冲昕明明已经将它的神智灭杀了!
比和三昧螭火殊死对决更糟糕的是,在她和三昧螭火殊死对决的时候,她的肉身正在与人对阵的战场上!
竹生的意识虽然在祖窍里,却并没有断绝五感,她可以同时查看祖窍“外面”的情形。
里面,面临着灵魂被吞噬。外面,面临着肉体被消灭。这难道是天要亡她吗?
一路走到今天,在长天宗她没死,在妖宫她没死,难道却要死在这凡人界吗?死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肆意的活着的时候吗?
竹生……不甘心!
不甘心啊!
这强烈的不甘,令她的精神剧烈波动。这剧烈的精神波动藉由她与碧玉臂钏间的神识联接,传递到了臂钏空间里!
十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忘了在臂钏空间的角落里,还有一具损坏了的傀儡。那傀儡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眸。
她因这双墨绿眼眸而买下了他,亦因这眼眸将他弃置于角落中,再不曾想起。
她不知道,当她的不平之意、不甘之心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如涟漪一般漫进了臂钏空间中时,那十多年不曾动过一动的破损傀儡,骤然睁开了眼睛!
七刀曾经觉得,如果他不能和竹生同生,那么和竹生共死,亦是一件令人向往之事。
他从小便艰难的挣扎生存,死亡于他,从来也不陌生。当绝境到来之时,他并没有恐惧,这些密密麻麻以闪烁的弩箭对着他的敌军,并不比手握刀柄的少女竹生更令他恐惧。
他只是后悔。明明想为她做更多,却累得她在这里香消玉殒。
但他的心中又有一分欢喜,看啊,姐姐为他而来!可知在姐姐心目中,他的地位决不输给阿城!
邯军收拢了包围圈,七刀身边的人不得不后退,肩膀挨着肩膀,把七刀和竹生挡在后面。最后剩下的人都是装备最精良的亲兵,也是最忠诚的嫡系。
邯军的弩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悲壮的气氛在他们中间弥漫,但他们不会再退,因为身后,就是玉将军。
“放下兵刃。”七刀忽然道。
“将军?”
七刀抽出腰刀,他把刀锋贴在了竹生的颈上。
“将军!”他的亲兵惊叫。
“没事。”七刀温声的安慰他们,“我和姐姐先走一步,你们降了吧,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姐姐,你看,你总是担心我只会杀人,你总是担心我会变成一个没有心的人。你看你看,我做的,是你希望的那样吧?换作是你,一定会这么选择吧?
“姐姐……”七刀亲了亲竹生的面颊,握紧了刀柄,“我不会叫你落入敌人手中受辱,我送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他的亲兵中有人流下了眼泪。
那个人突然转头大吼:“老子不降!”他挥着刀冲向了密密麻麻的弓弩队。
几十个亲兵齐声发吼,爆发出了人生最后的勇武。
七刀没来得及亲手杀死竹生,冰冷闪烁,密集飞来的弩箭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他松开了刀柄,抱紧了竹生。
他以为,他要死了。
可是没有。
当剧烈的爆破声在身前炸响,气流刮擦得脸颊生疼的时候,他本能的抱紧了竹生,闭上了眼睛。
世界好像变得安静了。
七刀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弥漫的烟尘。烟尘散去,依然是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弩箭,每一根箭尖都对准了他和竹生。那箭头还闪烁着森然的光泽。
可成百上千支都停留在那里,仿佛被冻在了空中一样!
在他和竹生的身前,赫然多出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身材高大,身上裹着破碎了细布。
他只是站在那里,千百支弩箭便停在了他身前,像被凝固在了空气中,不得寸进!
七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男人。那男人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他其实是回头看了竹生一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世上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是如潭水般的墨绿色!那又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左颊剥落了一大片皮肤。连嘴唇也掉了一块,直接露出了牙齿!他是怪物吗?
是怪物吧。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了竹生一眼,只一眼。
他不记得她是谁,不记得她的容貌,亦不记得自己要对她说的那句话。可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就是他跨越了世界的壁垒,寻找了漫长岁月的人。
光是直线的,时间不是。
长天说,她的到来还要很久。他没想到会这么久。他比她出发得晚,却比她早到了万年。
好在,就如长天所说的那样,他与她的重逢,果然是注定的必然。
墨绿的眼眸转回去,只留给七刀一个背影。妖怪般的男人向前踏出了一步,仿佛踏裂了大地,随着他脚掌落地,坚实的土地爆裂出巨响,烟尘瞬间高涨,遮住了七刀的视线。
七刀把竹生紧紧的搂在怀里,俯身护住了她。他被烟尘迫得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耳朵里听到了连续的巨响,听到敌人惊惶的尖叫。
“妖怪!妖怪!”他们的声音中透着恐惧。
那些声音短暂的响起,飞快的湮灭。在身周的烟尘还没消散时候,七刀便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战场上这诡异的寂静使得七刀在烟尘中不顾疼痛流泪,强行睁开了眼睛。
他看不到别的人,也听不到别的人。在逐渐沉落的烟尘中,他只看到一个男人雄壮的身躯向他走来。那人身上原本裹着的细布已经全部破碎,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几条挂在身上,不足以遮挡他赤果的身体。
诚如那些敌兵临死前的尖叫,他是个怪物。
他的身上有大片的皮肤剥落。皮肤之下,并没有七刀熟悉的红色的肌肉和血管,暴露在阳光下的是白色的、坚硬的骨质物。这泛着牙齿般光泽的物质塑造了他的身体,外面的皮肤不过是一层伪饰。
烟尘全部落下,视野变得清晰。七刀看到周围的情形。
他的确是个怪物,他杀死了所有的人,甚至马。
但七刀并未觉得特别的惊讶,他曾经也见过一个人,以一人之力,力敌百人。那个人就是竹生。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更强而已。
这样的怪物不会平白出现,他的出现必是因为竹生。在这世上,七刀只见过竹生展露过不属于常人的能力和物品。他因此并不对他感到恐惧。
他的目光甚至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那人的两腿间——那里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里,七刀百分百的肯定这个“人”,他不是个人。
这个不是人的男人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去看着他怀中的竹生。他墨绿的眸子中闪动着令人难以解读的神情。这主要是因为他的脸残缺可怖,令七刀实在无法配合着脸部的表情去读懂他的眸色。
绿眸的男人伸出了手,或许就是那只手,在几息之前杀死了这个战场上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生命。现在那只手则温柔的抚在了竹生的脸上。
配合着这手的动作,七刀终于能解读一些那双墨绿眸子中的意味。
他本能的就开始讨厌这个怪物。
七刀想拂开他抚摸着竹生脸颊的手。可绿眼睛的怪物动作更快,那只手只是碰了碰竹生的脸颊,便倏地一翻,按在了她的胸口。
布料撕裂,竹生的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七刀已经握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刀,那怪物却摊开了手掌,七刀不由愣住。
衣衫的布料在怪物的掌中片片碎成蝴蝶般飘飞,最后停在他掌心的,只有竹生日夜佩戴的那块乌黑木牌。竹生的臂钏和木牌,即便是在欢爱之时,亦未曾摘下过。
臂钏是有巨大空间的储物法宝,木牌是……养魂木。
竹生的祖窍中,三昧螭火骤然暴怒!
竹生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瞬间明白了三昧螭火产生灵魂的原因。
原来是乌木牌。
原来是冲昕给她的养魂木。
到最后,她受的苦,圈圈绕绕,源头还是落在了冲昕的身上。
道君啊!
竹生苦笑,握刀迎战。
失去了养魂木为基,竹生以自身幻化出来的绿刃,终于劈入了那团火焰的核心!三昧螭火锐叫一声,散做了万千光点!
这和以往它变形散逃不一样,这一次,它再也凝不成形,就那样化作无数光点飘散在竹生的祖窍中。
竹生心中一动。
随着她心中动念,那些光点开始向她飘飞过来,一粒粒融入了她的身体中。她失去的部分都补了了回来。那些光点还在继续涌入她的身体。
这所谓身体,其实是她的神魂在祖窍里的幻化而已。碎裂成光点的螭火,都被她的神魂吸收。
竹生,吃了螭火。
第109章 109
竹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大营。
劈碎三昧螭火,直至三昧螭火化作的光点蜂拥向她身体中涌入的时候的事,她都记得。那之后的事则不知道了,大约是那时真正失了意识。
守在她身边的人,是范深。见到他,竹生就知道已经回到了自己人的身边,莫名心安。
“先生……”竹生唤他。
范深顾不得男女大防,亲手扶她起来。竹生的身体依然无恙,扶着他的手,便坐起来了。
“先生。”她眼中露出笑意,给他报喜,“我没事了。”
只有范深才能理解“我没事了”这一句背后的含义。他的眼中竟有了泪光,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道:“没事就好。”
竹生一转头,便看见了七刀。七刀的目光,停留在她和范深握着的手上。
竹生却瞳孔骤缩,放开了范深。
在七刀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衣衫,连头脸都裹在黑色的细布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墨绿如潭。
帐中的气氛,突然凝固。
片刻之后,竹生道:“先生,让我与……这位讲两句话。”
范深点头,便向外走。七刀却站在那里不动。范深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他才垂眸,跟着范深一起走了出去。
帐中就只剩下竹生和那绿眸的怪物。
那当然不是怪物,没人比竹生更清楚。那是……她当年在长天宗符箓司以几块灵石从执役小童手里买来的傀儡。
那都已经快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些峻秀山峰,那些在天空自由飞翔的人们,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和灵兽,黑衣的巡山执事们列队而行,个个英气逼人……
若不是绿刃在手,若不是三昧螭火在体内日夜威胁,竹生真都要怀疑长天宗是不是她做过的一个梦了。
恍如隔世。
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个人,和她一样曾经到过真正的九寰大陆,知道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
只是那个人却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黑衣中,只远远的用一双墨绿眼眸看着她,不肯靠近。最终,还是竹生先开口。
她道:“多谢相救。”
那人只是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竹生看着他问:“你,能说话吗?”
这一次,那个人开口道:“能。”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如金石相擦般的刺耳,寻常人听到都得后背起一层起皮疙瘩。他说完,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损坏了吗?”竹生蹙眉,“麻烦了,这里……没人能修复你。”
她说完这句,一时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他那双酷似前世那个人的墨绿色眼瞳一直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问道:“你是……器灵吗?”
这墨绿色眼眸的男人并非活人,而是由人制造出来的傀儡。但竹生眼前的这个,显然是有清晰的自我意识,所以她才这么问。
绿眸人摇了摇头。
竹生微感诧异,但她随即想起来了从前在炼阳峰和旃云峰上看的那些书里的内容。她顿了顿,问:“生魂?”
绿眸男人点了点头。
竹生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还算不上世上最倒霉的那个。最起码,她的灵魂还好好的活在自己的肉身之中,连三昧螭火都已经被她反吞噬掉了,以后,她的灵魂和肉身,都再不会受三昧螭火威胁了。
眼前这个,却连肉身都没有了。
据书中记载,那是一些邪修才会用的手段。抽取生人的魂魄,祭炼之后灌入法宝中,这样的方法比让法宝自行生出器灵要有效率得多。毕竟,也并不是每件法宝都能生出器灵。即便能,也往往需要漫长的岁月。而人或者灵兽的生魂,则是现成的。只要抽取,以秘法炼制之后,便能受主人控制。
只是于那被抽取生魂的人来说,就是地狱般的囚笼了。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竹生目露同情。她穿上鞋,站起来。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她问。
绿眸男人又摇了摇头。
竹生走近他,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要离开吗?”
绿眸男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竹生想起来,这傀儡一直被她放在臂钏里,已经十几年,所以才会跟着她来到这小九寰。她微感抱歉的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里……并不是九寰大陆。这里,是凡人界。”
凡人界吗?原来如此,怪不得见到的统统都是没有修炼的凡人,一个修士都没有。
但她是修士。
绿眸人望着她,她的容貌、声音,没有一处能激发他的记忆,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她的精神波动没有变。她曾经是那么强的精神力者,他对她的精神波非常熟悉。
他很想张开手臂拥住她,可他没那么做。
她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行走世间的那几千年里,寻到了养魂之物,将自己的魂魄慢慢温养了起来。当他在战场上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那些失落在神魂深处的记忆便潮水般的涌上来。
他已经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一个男人慢慢老去,生命将走到尽头。他和所有的老人一样,在晚年是靠着回忆生活。不断回放自己的人生,品味自己的得失功过。
那些回忆,有很多让他骄傲,有很多让他遗憾,但最后,纠缠他不放的却是悔恨。
他的一生,经历过数不清的女人。他尝尽过人间艳色,经历过万种风情。可在他生命的最后,那些女人的面孔他没有一个能还回忆得起来。他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的女人就只有一个——那个被他辜负了的妻子。
他的一场艳事被她撞破,她没有推开那扇门,转身离去了。
他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他盘算了一百种道歉的方法,拿出了自认为极有诚意的条件,笃定一定会得到她的原谅。她曾经原谅过他很多次,一定还会原谅他这一次。
可这一次,他没来得及跟她说对不起。他的一百种道歉的方法都没来得及实施。他原本想将她母星的所有权馈赠给她,从此再不拿那个破星球拿捏她……也没来得及实现。
她死了。
他的妻子死得英勇无畏,她的名字被许多人记住,被许多人传颂。她的死甚至成了她留给他的政治遗产。
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她活着回来,好当面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亲爱的……又让你伤心了。
他和她的婚姻并非是爱情结合的产物,而是他单方面强势的压迫。她在大势之下,不能独善其身,做不到只顾自己。所以她成了他的妻子。
但后来,几十年的婚姻里,两个人是怎么就习惯了彼此,爱上了彼此呢?
他其实一直也没有弄明白。
他从来不认为一个男人能只爱一个女人。价值观的差异是他和她之间最大的分歧,地位强弱的落差,造就了她的牢笼。
他一直不认为是自己囚禁了她。除了专一的感情和身体的忠诚之外,他什么都能给她。他让她过着别的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对她已经很好。
但后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历经了许多世,甚至曾经当过女人。
他记得有一世,他是一个被男人收藏在后院的女人,除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几乎见不到别的男人。他的生活精致昂贵,但只局限在四方的院子里。他终日看到的都是方形的天空,看了一辈子。
那一世结束,回光返照时,他想起了自己是谁。第一次知道女人看似美好的生活原来是这样消磨生命。
那么他,一直都在消磨她的生命吗?
这其实还是后话,当他还在原来的世界时,他是一个皮肤布满深深的皱纹,行将谢世的老人,却在临死前倍受悔恨的折磨。
若不能得到她的原谅,他恐怕自己的灵魂得不到安息。他于是向他们的儿子吐露了这份悔恨,询问他是否有任何能追溯她灵魂的方法。
他知道他的妻子身上曾经有一个秘密,后来她把那个秘密传给了他们的儿子。那个秘密有许多神奇的力量,他因此才向儿子求助。
那其实只是一个昏聩老者临死前的迷乱。很多老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都会做出许多偏执的不被理解的举动,这其实是人之常情。
但他的儿子不是一般人,他竟然真的有方法。
儿子本来只是为了安抚老迈父亲的慌乱,不料却真的发现逝去多年的母亲的灵魂竟前往了异世。他也能提供追随她而去的方法。
“需要在您还活着的时候便剥离意识,只能送意识体过去。”他说,“剥离的过程将会非常痛苦。”
年迈的父亲不顾儿子的劝阻,接受了意识体的剥离,独自前往异世。他的儿子不懂,被悔恨折磨,恐惧灵魂不得安息才是真的痛苦。
于是时隔万年,他终于又站在了她面前。可他们,都不一样了。
他在此转生过许多世,经历的都是完整的人生,不同的人格。比起他初世的回忆,那些轮回转世的回忆要浅淡许多,却也已经深深的影响了他。
此时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根本认不出他来。
而她,也已经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这不同指的不是容貌、声音或者身形,是她整个人。
她昏迷的几天里,他已经知道,她是这些人首领,她是头狼。就如从前的他一样。
当她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话的时候,纵然目露同情,放轻了语气,依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那是经年累月,做决策,下命令,才慢慢形成的气势。
她再不是那个顺从的妻子,温柔的母亲。一个为了自己的母星,沉默献祭的女人。
他喉头微动,想对她说……对不起。
他穿越宇宙壁垒,追着她来到这异世,不就是为了跟她说这句话吗?可为什么,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道歉真的有意义吗?
能抚平她曾经受的伤吗?能让她忘记那些难过和失望吗?能挽回她曾经对他有过的感情吗?
以及,在这里浴火般重生,不再被任何人束缚的她,需要他的这一句对不起吗?
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竹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竹生顿了顿,还是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慢慢解开他裹着头脸的黑布。他的脸何止丑陋,简直可怖。刚来到大营的时候,吓坏了很多人。
“破损得很厉害……”竹生蹙眉,“你自己能修复吗?”
他摇了摇头。
竹生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在这里大约是找不到人能修理你了。恐怕日后你都要这样遮掩了。”
她又帮他缠好,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样也挺好。”她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我的一个故人。”
提及故人,她目光平和,语气轻松。
故人,就是故人。
已经过去了的,可以不用再在意的人。
原来……已经是故人……
第110章 110
七刀一直就站在竹生的外帐里。因为他在大营里并没有自己单独的帐篷,他一直就和竹生同食同宿,这也是大家都接受的事情。
直到范深唤他坐,他才沉默的坐下。范深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只有范深知道,在竹生预言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指定了七刀接手碧刃军。如今竹生说她已经无事,这件事已经可以不必再提。
但七刀……终究是不同的。
所有人都公认,竹君最心腹的心腹,最嫡系的嫡系,就是从一开始就在她身边的范深等人。这几个人中,范家父女都是文官,七刀和杜城是武将。这两个年轻的将领比起来,显然七刀是更适合做领头人的。
而经此一事,范深也意识到,碧刃军必须有一个能在必要时候接替竹生的候选人。这个人也只能是七刀。
但七刀实在太年轻了,这一次的战败,还是他军事生涯上跌得第一个跟头。
关于这场战败,范深未发一言,这个事该如何处置,本来就该交由竹生来裁定。范深只是觉得,七刀这一跤跌得很好,很及时。于他自己和竹生,其实都是一件好事。
这些年轻人,走得太快了,人生的路上,必得这样跌几跤,才能走得更稳。
内帐中,竹生问绿眸人:“你可还有名字?”她记得在书中看过,这种被祭炼了的生魂,常常会失去记忆乃至神智,只充当主人操控法宝的介质。
绿眸人摇了摇头。
竹生道:“这里是凡人界,若要回九寰大陆,需得有界石。你可有界石?”
绿眸人又摇了摇头。
竹生道:“我也没有。所以我想,我们可能都只能待在这里了。”
她说完,看着绿眸人。她猜测自己昏迷应该不止一天了,可他还没有离开。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但他在战场上的情形她通过神识都看到了,她猜想在这个小九寰,恐怕再没有人能战胜眼前这个人了。他一个人,便胜过一支雄兵。他如果想做什么,恐怕没有做不到的。
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如果他想的话……这个小九寰将会因为他而失去力量的平衡。
竹生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在这里,我还没有遇到过别的修士,你是唯一的一个。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和我在一起吧。”
绿眸人在危急之时救了她。他一出现,便毫不犹豫的以她的敌人为敌。竹生有理由相信,他对她是抱有一定的善意的。她只是不知道这善意的源头。
正思索间,绿眸人却忽然伸出手,摸上了她的脸,道:“好。”
就是那只手,一抬一挥间,便可以阻住千百弩箭,杀死千百士兵。这力量在小九寰,若无约束,就太可怕了。
竹生不动声色,任他的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脸颊。
她只是奇怪,他已经没了肉身,难道还能有男女的欲望吗?他若有,她此时可能已经动念要以自身笼络住他。可她看过他的身体,她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
……不太可能吧。
“我现在在打仗。”她进一步试探,“你可以帮我吗?”
她是真的变了。
会诱惑,会试探。她曾经是一个偏向于传统保守的温和的女人。当她还是他的妻子时,她是绝不会对男人用这样的手段的。她对她的追求者,从来都不假辞色,不予回应。
她在这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绿眸人明明早就没了肉身,却总能感觉到那颗早就没了的心脏在收缩,让人难受。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他在这里历经了许多世。那些转世都对他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其中,对他影响最深的是他的最后一世。那一世他活了很久,修炼到了还虚的境界。因此哪怕眼下,他已经复位了初世的记忆,一旦面对事情,却会习惯性的以一个修士的眼光来看待问题。
他看到竹生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疑问,用他难听得刺耳的声音给她解释:“修……士……不……凡……人……”
竹生心底,如释重负。
修士不参与凡人的战争,不插手俗世国度的纷争,不能以术法干涉真正的自然天灾。这是她在长天宗的时候,听冲昕说起过的。
虽然那些大国背后都会背靠宗门,供奉宗门,但更多像是震慑。一个宗门若擅自插手俗世国度的内政,必会被其他宗门联手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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