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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_袖侧-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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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琳上前一步,道:“他不比寻常人,他的因果,若有差池,带来的可能是天罚!”
  “若有天罚……”冲祁傲然一笑,“那我便一肩担着!千年万年之后,后人读史,依然能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做了什么。便是我现在兵解陨身,又有何可惧?”
  这个人啊,就是这样的狂妄,他认定的事,从来都不是她能改变得了的。冲琳无力的闭上眼。
  “师兄。”
  在冲祁一只脚踏出大门的时候,她忽然这样唤他。
  她已经许多年未曾这样唤过他了,纵是他这样的男人,都还是忍不住回身看她。
  冲琳凝望他许久,才缓缓的问:“你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破得情关的?”
  星子在此时沉下,朝阳乍起。万道金光自他背后射出。他身形像融在光里,面孔却在背光的阴影里。
  许久,他才道:“各人之道皆不相同,何必太过在意。”说完,他转身,消失在晨曦中,仿佛融化了一般。
  冲琳在晨曦的金光中站了许久,缓缓转身,回到了供奉天地山河盘的洞室里。
  她右手捏诀,从眉心处逼出了一滴心头血。她不过元婴,想要窥视一位还虚真君的“道”,至少要折三年的寿数。但纵然代价如此之大,她也是必得知道,那个男人……他究竟是如何破得情关。
  那一滴心头血融进了金砂里,砂砾开始蹦跳、翻涌,以不同的形态将常人无法读懂的信息直接传达给了冲琳的神魂。待砂砾恢复平静,冲琳呆呆的站在山河盘前。
  那个男人啊,那个昨夜与她极尽缠绵的男人啊,他……以无情道破情关!
  为什么还会意外?为什么还会伤心?这难道不是,早该想到的吗?
  冲琳真人捂住眼睛,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滑落……
  在寂静的洞室中,她忽地,听到了极轻微的碎裂声。
  破境之兆,悄然到来。
  这一日,观壁峰的两个亲传弟子被师父召唤至峰顶,各自得到一些叮嘱,和一个储物法宝。
  “里面的灵石,足够撑到你们结丹了。”他们的师父说。
  两人面面相觑。大弟子试探着问:“师父,是要重入轮回了吗?”
  虽然知道自家师父修的是轮回道,与旁人不同。可冲琳上一次重入轮回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她的首徒现在也不过才八十多岁,二弟子更年轻一些,两个人谁也没经历过这一遭,难免惴惴。
  “轮回道原就如此,不必担心。”冲琳宽慰他们,交待,“若有事,找你们师伯和师叔,跟他们二人不必见外。”
  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们小师叔。但有事,都可向他们求庇护。”
  二人心下稍安,又得了几句嘱咐,师徒三人别过。二人便退出了洞府。眼睁睁看着冲琳闭洞封府,到那熟悉的洞府消失不见,师兄弟两个像没娘的孩子一样在峰顶茫然无措。
  “师兄,现在怎么办?”二弟子问。
  大弟子想了想,道:“先报信吧。我去掌门师伯那里,你去冲禹师叔那里。”
  兄弟两个商定好,便一人踏着飞剑,一人踩着法宝,各自分头去报信了。
  冲琳处理好身边事,闭洞封府,回到自己日常打坐练功的洞室,盘膝坐下。
  她闭上双眼,再睁开,眼瞳周围一圈金光,如镶金轮。她低头看自己,便看到无数的丝线从自己身上射出,射向无数的远方。这些线,便是她自身的命线。人的一生,总是这样,不知不觉中,就与数不清的人有了牵扯。
  在这数不清的命线中,最粗、最结实的那一条,射向了证道峰。她跟他的纠缠,就是这般的难以解开。
  冲琳轻轻叹息,伸出手,指尖轻抚那一条命线,如同抚摸最精细的丝绸。片刻之后,她纤白的手指忽然一压一勾,如抚琴拨弦一般,使那命线弹跳起来,不住颤动。
  一串串气泡便被这颤动从命线上甩了出来。
  那些气泡里都有影像闪动。那些,全都是冲琳过往的人生。换一个词,叫作,记忆。
  轮回道小成之后,修道之人每一次破境,便要重入轮回。冲琳也才只经历过一次,她的人生,加起来,前后两世。
  重入轮回,身份会变,肉身会变,唯独不变的,是命线和记忆。她一旦重新开始修炼,就会很快的重新经历炼气、筑基、结丹,迅速恢复到上一世的境界,同时神魂逐步觉醒,找回上一世的记忆。
  这些漂浮在她面前的气泡,便是她和冲祁之间,两世的记忆。
  冲琳回顾了她和他之间的一切,素手轻晃,许多气泡重新融回命线,剩下的气泡整齐的排列在她面前。
  在那些气泡里,她看到那年的海棠树下,他笑得风骚得意,轻易的就俘获了她的心。她看到他和她背着师父悄悄幽会。她看到那些年她和他无数次情动,他都忍了下来,直到她结丹……
  冲琳伸出手去,捉住海棠树下,最后看了一眼,再不留恋,纤细白皙的手陡然收拳!那气泡在她手心粉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时空中散去。
  冲琳于是再想不起来,当年她是何时,何地,如何与师兄初遇?
  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的手毫不犹豫的伸向了旁的气泡……
  她一点点的,将她与冲祁间的情意忘却。到最后一个气泡的时候,她看了眼,看到了她与他昨夜的缠绵。
  冲琳讶然。
  “冲祁师兄?他如何会与我……?”她奇怪的自言自语道。
  因为,她已经忘却了前情。但好在,她还知道自己在做轮回前的准备——她要消去她不想记住的事情。虽然她已经不知道她为何不想记住这些了。
  她没有犹豫的伸出手。捏碎最后一只气泡,要远比第一只容易得多了。
  当昨夜的缠绵也被忘却的时候,冲琳真人自神魂深处便感到了轻松。她温柔平和的看着自己的命线,她看到射向证道峰的那一条上面出现了痕迹。她知道,就在刚才,她将一些记忆抹消。虽然,她已不知道自己抹去了什么,又为何要抹去。
  她轻抚着有了新痕的命线,忽然心生异样之感。
  那命线自她身上射出,射向证道峰方向,在一丈不到的地方便消失在虚空里。
  她手指轻轻缠绕,捏住那命线,慢慢的往回拉扯。从虚空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段。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一段命线。在那里,她看到了旧的痕迹。
  这是何时留下?又是发生了何事呢?冲琳不记得了。但如果这是曾经的她自己的意愿,那么她尊重自己的意愿,不去追寻。
  她于是放开手,那段带有旧痕的命线又消失在了虚空中。
  冲琳收起九转金瞳,闭上双眼,三花聚顶,五心向天。轮回道的心法在体内运转。
  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那道裂痕无声无息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冲琳整个人都碎裂了,像先前被她亲自捏碎的气泡那样,化作点点银光,消失在了时空里。
  冲祁以无情破情关,冲琳……以忘情破情关。
  这一世的她,兵解陨落。一道青光自观壁峰顶射出,消失在天穹。
  冲禹收到观壁峰二弟子的禀告,便觉得不好,立刻踩着玉如意飞奔观壁峰。到了那里,冲琳已经闭洞封府,外人再进不得。
  冲禹跺跺脚,又踩着玉如意飞奔向证道峰。
  证道峰上,听完禀报的掌门真君正在宽慰有些无措的观壁峰大弟子。
  “不需担心,轮回道本就是这样。这是好事。”他说,“但有事,来证道峰寻我。”
  才又说了几句,冲禹便闯了进来,顾不得给冲祁行礼,就喝问观壁峰的大弟子道:“师姐可交待了时辰、方位、地点?”
  冲祁眉间微凛,也看向那大弟子。
  大弟子一时懵逼,脱口反问:“什么时辰、方位、地点?”
  “糟了!”冲禹跺脚。
  冲琳上一次轮回,在兵解之前,就将自己将要转生的时辰、地点告知了冲禹。她出生的时候,冲禹已经巴巴的守在了那里,等她一出生,就将她带回到宗门,重新修炼,直至元婴。
  可这一次,冲琳却没有留下时辰和方位,山河盘也封在了她的洞府里,却要他们到何处去寻她?
  冲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嗤”的笑了一声。“几百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他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的风情,又是那个轻佻风流的大师兄了。观壁峰大弟子从未见过掌门真君这副面貌,不由看傻了眼。
  冲祁看了他一眼。
  说来奇怪,不知道冲琳什么眼光,挑选的两个弟子,都是傻憨傻憨的个性。这种,俗称“老实人”。
  “行了,不是甚大事。山河盘还在这里,长天宗还在这里,她的根在这里,断不了。”冲祁说,“去吧,有事再来寻我。”
  大弟子唯唯,躬身退下。
  “你也是。慌张什么。”冲祁没好气的训斥冲禹。
  冲禹自小被他提溜着耳朵训斥,几百年早习惯了。耷拉着脑袋:“要等师姐自己回来,要不少年呢……”
  师姐不在这里镇着,总觉得大师兄又要搞事情啊。
  他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问:“师兄,你昨晚干什么了?气得师姐竟然轮回去了?”
  冲祁:“……”
  才踹走冲禹,观壁峰上便一道青光直射苍穹。
  冲祁走出大殿,看着那道光消失在云层间。他看了许久。
  在冲禹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心有感应。他已是还虚境,感应敏锐比旁人更强。他隐约感受到,冲琳一定是做了些什么。她做的那些,让他心生不安。
  他说她的根在长天宗,固然是说给冲禹,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
  站在那里望着苍穹,过了很久,冲祁才轻声道:“吾妻,早归……”
  冲昕风驰电掣般的赶到了证道峰。
  青光起时,他正在半空看着杨五和灰灰玩耍,忽然心有感应,扭头向观壁峰望去。这一望,就望见那道射入苍穹的青光。
  冲昕当时就脸色大变。没来得及跟杨五交代一句便消失了身形。
  “师兄!”冲昕落下飞剑,就看到冲祁站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望着观壁峰的方向。
  “师姐她……”
  冲祁颔首:“她重入轮回,转生去了。”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冲昕才松了一口气。
  冲祁不满的“哼”了一声。和冲琳的“慈母”作风正相反,在冲昕面前,他完全就是一副“严父”做派。
  冲昕便微讪。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看重生死,就离“堪生死”的境界还远了去。但,他毕竟还年轻。他来到长天宗时,便无亲无故,看起来似乎全无尘缘牵扯。
  实际上,他的尘缘,全在长天宗。师兄、师姐们,就是他最大的牵挂。当然,现在多了一个杨五。
  师兄觉得这样不好,他恨不得他一天就顿悟,堪生死,破情关,今天结婴,明天还虚。实际上冲昕自己并不在意。
  宗门中旁的人,惊叹他进境速度之快,也自然而然都以为,他必然修炼极其勤奋,也像旁的人一样渴望提升修为,冲破现有境界。
  事实上,冲昕从来都没着急过。筑基也好,结丹也好,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就光是关于生死一事,冲祁就已经训斥过他两回,他都毫不在意。他想,他迟早会活到那么一个年纪,能够看淡生死。可是现在,他才不过二十四岁而已。他就是希望他牵挂的这些人,都好好的在他身边。
  没有什么不对的。
  被师兄训斥了一顿的冲昕,摸摸鼻子,灰溜溜的回了炼阳峰。
  杨五在洞府外等他。
  “道君。”她问,“真人她……”
  那道青光不是只有冲昕一个人看到了,整个长天宗都看到了。昨天夜里才经历了一回元婴破境还虚的惊喜,今天上午就又经历了一次真人兵解陨落的惊吓。长天宗弟子们的小心脏,直如坐上了过山车。
  好在冲禹真人群发给各峰的传声符极快的就抵达了。于是冲琳真人重入轮回的消息才安抚了众人跳动的小心脏。
  “无事,师姐重入轮回去了。”冲昕道。
  说得就好像师姐挎着篮子去买菜,待会就回来的样子。杨五无语。
  但她跟冲琳真人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对她印象颇佳。知道她并非算是“死亡”,杨五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是听冲昕略略讲过冲琳所修的轮回道的。当时听着便觉得匪夷所思,没想到还有亲眼见证的机会。
  那两天,她便常常望着观壁峰的方向出神。
  冲昕当然发现了她的异常。他现在对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都风声鹤唳,立刻便询问她有何心事。
  杨五便问他:“于你来看,到底怎么才算死亡?转世轮回又算是什么?”
  “师姐和旁的人是不同的,不能混为一谈。”冲昕道。“若是旁人,兵解之后,重入轮回,这一世便身死道消,那便是‘死亡’了。”
  “只是师姐修的轮回道本就是少见的一脉。她纵然转生之后暂时不记得自己是谁,只要开始修炼,神魂便会慢慢醒转,收回前世记忆。所以她的兵解并非死亡,更像是一场淬炼。”他说。
  杨五沉默片刻,问:“可有人出生就伴着前世记忆?”
  “自然是有的。”冲昕道,“正常轮回,一世便是一世,这一世顶多受上一世的善恶因果影响些,但总归与上一世关系不大了。就不该带有前世记忆。”
  “但世事总有例外。或胎中夺舍,或是以秘法存留,总归是有出生便伴着前世记忆的,这不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或许并不会被当成怪物来看待。但杨五望了望观壁峰,对于自己的前生后世,还是三缄其口了。
  眼下现状很好,何必打破。
  安静了片刻,冲昕忽然开口。
  “五儿,我想再问你一回。”他说,“他日你陨身后,投胎转生,可愿我将你找回?”
  杨五奇道:“你要想找,便去找。我那时候是个呱呱婴儿,还能做你的决定不成?为何非要问我?”
  “并非如此。五儿。”冲昕给她解释,“转生之牵连,最重缘分。师姐一直便与我说,强求之缘,是为恶缘。恶缘最易结恶果。”
  他说:“我寿数比你长许多,一想到将来,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心中便难受。可你若不愿意再续来生,我不想因我一己之念结下恶缘,令你遭遇恶果。所以,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我去寻你?”
  杨五真想说,那你就去寻。
  她已不会有下一世,他若是去寻她,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寻不到。以他执拗的性子,承诺了做不到,必深受折磨。
  杨五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凡人。她纵然活过一生,再冷静,再理智,再成熟,也终究一样会有怨怼之心。
  她只有这一生好活这件事,终究是让她心里存了怒意。这怒意偶尔压不住迸发出来,就会生出恶意来。
  这一点恶意在舌尖上滚动,险些就要出口的时候,她抬眼看进了冲昕的双眸。那眸子干净澄澈,有对她的欢喜,也有眷恋不舍。
  那一点舌尖上的恶意就像被清泉濯净了一般,消失不见。杨五的心,奇异的宁静、柔软了下来。
  “不,我不愿。”她最终拒绝了他。
  “我不是冲琳真人,我若转生,便重新为人。我不会记得你是谁,也不一定还会再欢喜你。若是那样,你寻到我,必会伤心。”
  “何必如此,我和道君在一起,这一世欢欢喜喜的,我觉得……足够了。”
  她牵住了他的手。
  他也反牵住了她的。
  五指相扣。


第54章 054
  杨五如往常那样在凉爽舒适的清晨骑着灰灰出来兜风,却意外的看到长天宗的天空上人来人往,交通堪称繁忙。
  “杨姬!”忽然有个人远远的就跟她打招呼。
  灰灰停在了半空,待那人御着飞剑靠近,杨五招呼道:“周师兄。这是……要出门?”
  周霁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带着两名内门弟子。三个人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事实上天空中人来人往,很多是这种搭配。
  “正是。”周霁笑道,“掌门的还虚大典定在了三个月后,我受命去给空禅宗送请帖去。”
  在这个传音符和“千里鸿雁”术都能一日千里的传送声音和信件的世界,有些东西为了表示重视,依然需要人工手动派送。如周霁这样的亲传弟子,领命要去的地方乃是四大宗门之一,就不仅要他亲自递上请柬,还要带两个弟子跟随,以显郑重。
  天空上人来人往的,都是领了任务出发派送请柬的弟子们。而即便如此,还有大量的请柬都是用“千里鸿雁”这种术法,化作一道道流光飞向目的地去了。
  光是看这满天行色匆匆的弟子和时不时就掠过的流光,都能想象得出三个月后的热闹。
  人太多,不宜遛狼,杨五就折回去了。
  半路碰到刚刚离开炼阳峰出发的徐寿,就连他都领了任务要去送请柬。和内门弟子的人数比起来,亲传弟子的数量堪称稀少,重要的、大些的门派,要派他们去才显郑重。
  “我领了仙音宗的请柬。”他说。
  仙音宗论实力,其实不过是个二流宗门,长天宗派个内门弟子去便不失礼了。偏仙音宗有些特殊,这个宗门修乐道、舞道,全门上下全是女子。门派作风平和,极少与其他宗门有过节。更重要的是,她家的女弟子……整体素质颇高,向来都是寻求道侣的极好对象。
  九寰大陆上的顶级宗门和一流宗门里,你若去细找,都能拎出来好几个来自仙音宗的媳妇儿。
  是以,各宗门对仙音宗总是区别对待,如若有事,总是将其归到一流宗门那一堆里一并礼遇。
  请柬都是随机抽取的,徐寿抽到了仙音宗,还被师兄弟们起了一通哄,还有人想跟他交换来着。
  徐寿和杨五打完招呼就匆匆出发了。
  杨五回到炼阳峰,发现冲昕也不在。他最近常常被叫到证道峰去,掌门出关之后,他便忽然忙碌了起来。
  杨五也没在意,他便是不忙,每日里也至少有半天的时间都是在修炼。
  交通繁忙的景象只持续了两日,大部分领了任务的弟子都出发了,宗门里忽然好像冷清了不少。杨五又能如往常一样每天清晨兜风了。
  半个月后那些弟子们便陆续回到宗门,徐寿也回来了。他比旁人还回来得晚几天。
  “顺道回了趟家。”他说。
  杨五问:“家中如何?”
  徐寿笑了笑:“很好。四弟已经娶亲,五弟被送到书院读书,听说他很有几分才气,没想到我们这种勋贵之家也能出个读书的料子。小妹已经订了亲,过几年及笄了便可出嫁。我给她留了些灵石做嫁妆。女孩子,嫁妆多些,到了婆家底气便足些。”
  “灵石在凡人国也一样流通吗?”
  “可以,但很少。修士们去了俗世国度,也总喜欢用金银,你知道的,咱们这里金银价格很贱的,所以干嘛去那里浪费灵石。”徐寿道,“富贵权势之家,若有灵石,也极少会拿出来兑金银,多是做传家之用。我给妹妹留些灵石,她可以用来压箱底。”
  杨五对凡人国度的认知,多数来自徐寿。炼阳峰上就只有他来自俗世国度。苏蓉和赵三,都是长天宗辖下地域的子民。
  还虚大典前的四五日里,成了宾客们抵达的高峰期。
  杨五不用骑着灰灰升到半空,只在洞府门外的高崖上向上望,都能看见天空中的交通繁忙。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宝,真是开了眼界。这些客人都不是单枪匹马前来,多是组团来刷长天宗。
  越是大的宗门,来的人越多。
  同为四大宗门,盛阳宗来了一整船人。杨五和苏蓉一起骑在灰灰背上看热闹,远远的,能看到那只宝气峥嵘的华贵大船,向证道峰驶去。
  云水门,则来了……一楼的人。他家的飞行法宝就是一座雕梁画栋的五层楼阁。
  空禅宗,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倒是没有搭乘什么大型的飞行法宝,而是都骑着凶猛的骑兽。隔着那么远,灰灰都被那一群带过来的戾气激得炸起了毛,龇出了獠牙。
  杨五好好的给了他顺了顺毛他才平静下来,鼻孔中连着喷出好几股白气。
  “那些是什么人?”杨五问。
  杨五和苏蓉其实就在炼阳峰顶稍高一点的地方,没敢乱跑。但炼阳峰在长天宗腹地,离证道峰着实不算远。杨五身体早脱胎换骨,目力过人,隔得虽远,也能看个大概。那一群简直杀意滚滚。
  “佛爷们啊。”苏蓉道,“空禅宗的。蒙学里学过的。可别惹他们,佛爷们杀气最重,凡事都喜欢以‘杀’来解决。不过,咱们长天宗的,不必怕他们。他们再凶,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她又道:“当时夫子讲过的,我没怎么认真听。好像说空禅宗最早不是咱们九寰大陆本土的,是从海外过来的。后来就在这里扎根了,天长日久的,靠着到处杀人,成了四大宗门之一。”
  来的宾客之多,远超杨五的想象。
  盛阳宗、云水门这种,自家开着大型飞行法宝来的,反而招待起来最简单,给他们找个停车位就可以了。来的人虽然多,但是人家全体就直接住在自家的飞行法宝里,无须另行安排住宿。
  空禅宗的佛爷们,也很简单。他们也不住。给他们安排个山头,这些人就和野兽一般,幕天席地的,累了就躺地上直接入睡。
  反倒是数量众多的各种中小宗门,来的人没那么多,却需要长天宗周到安排。
  杨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天宗的弟子服居然有这么多种规格。亲传、内门、外门等级各不相同。有迎宾等职司在身的又各自另有统一着装。
  平日里大家都是随意穿的,到了这种盛典上,这么多的弟子突然整齐划一的穿起门派的弟子服来,完全是另一番壮观气象。
  遥望天空中,看似繁杂匆忙,细看,却发现其实有条不紊,秩序井然。黑衣执事维持治安,红衣迎宾将一波又一波的宾客都引领到位,妥善安置,十分周到。可见宗门中对组织这种大规模集会十分的有经验。
  宗门里甚至专门有几座山峰上,大片屋舍相连,就是专为为这种时候准备的客舍。
  头几天人太多了,杨五便没出去,成天只在炼阳峰上待着。
  冲昕每天都不见人影,等他回来的时候,她通常都睡下了。有天他回来的很晚,好像还在她耳边嘱咐几句什么,她迷迷糊糊的嗯了几声,其实完全没听进脑子里。第二天醒来更是全然忘记。
  终于就到了大典的正日子。这种盛大仪式自然是与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果然如她所料,真到了这一天,天空上反而清净了起来。
  这几天因为人多杂乱,不仅是她,连灰灰都被拘在了炼阳峰上不许出去瞎跑,以免给旁人添乱。灰灰每日里不出去奔腾,发泄发泄精力,就浑身难受,早就在抱怨了。
  庆典正日,杨五一大早起来,瞧瞧天空清净,知道今天的中心是在证道峰。便唤了灰灰,一人一狼,背朝着证道峰方向,兜风去了。
  远离了庆典中心,山间果然就清净的很。给宾客们准备的客舍,也是在证道峰的另一个方向,那些宾客想来都不会到这边来。
  杨五就不拘着灰灰,任他自由自在的在天空奔驰、翻滚。
  及至察觉到被一道神识锁定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看了她很有一会儿了。
  杨五蹙眉抬头,看到比她略高几丈的空中,有个男人骑着一头狰狞的灵兽,自高处俯瞰着她。看那样子极有可能也是趁着这会清净出来遛灵兽的。
  那人光头受戒,缁衣芒鞋。颈上挂着一串长长佛珠,颗颗都有杨五拳头那么大。看这穿戴,应该就是被大家俗称为“佛爷”的空禅宗弟子。
  空禅宗嗜杀,那和尚身上杀气重得令杨五颈后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且,他看她的目光,亦令她极为不舒服。
  那是纯粹的,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赤裸裸的,带着一股子侵略的野性。
  杨五敏锐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灰灰在她的命令下,立刻转身。熟料那人胯下骑兽速度竟不输于灰灰,转眼就已经挡在了灰灰行进的前方。
  杨五皱眉看着那和尚,脑中已经在飞快的思考应对之策。
  不料那和尚刚开口道:“这位……”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这位师兄!”远远的,便有男子嘹亮的声音直接切断和尚的话头。两人同时转头看去,杨五便看到一队黑衣执事踩着飞剑,正以极高的速度往这边冲。
  杨五遇到过他们这么多次了,就没见他们飞得这么快过。但,看到了他们,她的眼中就有了笑意。
  那队执事最前面的领队加速催动飞剑,转瞬就到了眼前,直接插到了杨五和和尚的中间。
  “这位师兄,可是迷路了吗?今天的庆典在证道峰上,并非这个方向。我们领师兄过去吧。”领队笑眯眯的,客气有礼,又不失亲热。
  话音落下,那一队的执事也全都赶到了,在他身后列一横队。小伙子们个个身材精壮,把杨五挡得严严实实。
  那和尚一看这阵势,就挑了挑眉。不驯之意,丝毫未减。
  “我识得方向,不过趁时辰未到,带这畜生放放风而已。”他拍拍胯下骑兽,“不料见到这个凡女。贵宗怎么会有个凡女?”
  领队含笑道:“这是宗门师长心爱之人,她并非迎宾执事,就不令她与师兄相见了。大典时辰快到了,师兄还是早些过去吧。那边有弟子专门负责看管灵兽的,必不令师兄这坐骑受委屈的。”
  语言是一门艺术。杨五的身份,领队完全可以陈述性的介绍她是“师长姬妾”即可。他偏用了这般描述性的说法。
  在宗门中,能被称为“师长”的,至少得是金丹级别。又特意强调了是师长“心爱”之人,再看看眼前这阵势……纵那和尚野性不驯,也明白这女子大约是不好去动她的。
  虽然遗憾,但他挑挑眉,到底识趣的拨转兽头,转身去了。
  这些执事们这才转身,面对杨五。
  “杨姬。”那领队对她道,“这几日人多,难免鱼龙混杂,杨姬最好暂且不要出来,且在炼阳峰上稍稍忍耐几日吧。”
  “给你们添麻烦了。”杨五歉意的道。
  “哎呀,杨姬说什么啊,这是我们分内事啊。”
  “是啊是啊,我们可是巡山执事啊。”
  “杨姬别见外。”
  众人七嘴八舌的道。
  这些人真实岁数其实可能不小了,但却从小就入了宗门,自幼在这里长大,又还没到可以离开宗门去历练的境界。一个个的,心性都还如同少年,分外可爱。
  杨五就忍不住笑了笑。好几个人竟然不由自主的脸红了。
  “对了,柯执事。”杨五准确无误的叫出了领队的姓氏。柯领队不意她竟知道他,颇有点受宠若惊。
  “柯执事,如果适才你们没出现。那个人……真的敢在长天宗的地盘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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