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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_袖侧-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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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主们都来了。”那领队悄声说。
而此时,长天宗宗门禁地的最深处,有人轻轻的“呵”了一声。
“真是……年轻啊……”那人嘴角含笑,喟叹。
……
……
穿云峰主虚泽道君回到自己峰上的时候,他的道侣和爱女都在等他。她们都被地动惊醒了,同时也知道,这并非大地自动,否则虚泽道君也就不需要第一时间就去查看了。
事实上,大概整个宗门的人,都被这地动惊醒了。
见父亲回来,虚泽道君的女儿忙迎上几步,紧张的问:“父亲,出了什么事?可是有外敌入侵?”
长天宗为外敌入侵的事,她只在宗门史中读过,上一次大约发生在九百多年前,不由得她十分紧张。
修士修到金丹以上,便很难孕育子嗣。每一个孩子,每一份血脉,都是上天赐予的珍宝。虚泽道君,很是宠爱这个女儿。
他摸摸她的头,笑道:“真会瞎想。不过是小师叔养好了伤,在试剑崖挥了一剑。”
“炼阳峰主?”他的女儿惊得双眼瞪得溜圆,“如何搞出这般大的动静?”
虚泽道君叹道:“一剑削了试剑崖半壁,动静能不大吗?”
女孩和她的母亲面面相觑。
“可、可炼阳峰主才是金丹,这样的修为,得至少是元婴境吧?”她道。
“早与你说过,境界是境界,修为是修为。”虚泽道君正色道,“千万莫要被这种‘何种境界该有何种修为’的想法给局限住。”
“大多修士,修为与境界相匹。但也有些人,靠吃丹药把境界硬推上来,实则修为甚浅,实力不堪一击。这种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有些人,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尚未破境而已,实则修为远超同境界之人。所以历来,都才会有‘越境击杀’这种事情发生。”
“你若总想着某境之人该有多高的修为,对敌之时,最易轻敌。此种僵化思想,万万要不得。”
女孩听了,沉声道:“是,儿受教了。
虚泽道君点点头,道:“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待女孩转身,他却又忽然叫住她:“莹儿!”
女孩回身。他道:“我已经跟驭兽司那里预订了那只快孵出来的焰雕了。以后……别再惦记那头狼了。也少跟你那几个师姐妹碎嘴。”
女孩咬咬唇。但她生性聪慧,明白的父亲的意思,听话的应了声:“儿知道了。”
杨五也醒了,她是被地震惊醒的。
好在振幅不大,虽然竹舍晃动,但不至于崩塌。这些弟子舍,本也是术法特别加固过的。据说,其实都已经许多年了,但基本都看不出损坏。
就在她打算重新躺下的时候,听见安静夜里,从墙角传来的轻轻的一声“咔嚓”。她花了八十块灵石从新订制的阵盘,碎裂了。
杨五身形微顿,手中便已经有了刀。结果,却听见窗外,熟悉的低沉男子声音唤道:“五儿,五儿。”
杨五微怔,收起了刀,起身披衣,推开了窗。
月光里,她的道君长身玉立,如山如岳。一双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杨五不知道,自己在看到他的一瞬,眼中就绽出了笑意。如同花蕾迎遇朝阳初光,便自然盛放一般。
两情最美,便在于彼此相悦。这初光,这盛放,便填满了冲昕的心房。
三个月不见,他和她凝视彼此,同时开口。
她道:“你出关啦?”
他道:“想我了没?”
说完,两人相顾莞尔。
他对她伸出了手。
杨五握住冲昕的手,身体有了一瞬失重。脚落到地面,踩到的已是柔软的银线草。
乾坤小天地初辟之时,便只有琼果树一棵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冲昕想种些什么,却又不善于打理那些需要小心照料的天材地宝。正巧珍宝阁彼时在拍卖一丛银线草。银线草极柔却极韧,乃是炼器的绝佳材料。优点是不需照料,缺点是生长缓慢。
冲昕便拍了下来,移栽到小乾坤中。不想生长缓慢的银线草在小乾坤中疯长,很快便把小乾坤变成了大草原。这一片广阔的银线草原,若叫那些炼器师看到,非得欢喜得晕过去不可。
杨五脚踏到了柔软的银线草,身体便被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冲昕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久,红肿的唇才被放开,杨五睁开眼,看到了他眼中跳动的火焰。她知道,他一直克制着,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她唇角勾起,眸中情意如水如丝。
冲昕受到了邀请,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琼果树下的银线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生长,倒伏,根根交错,编制成了大如席的厚厚的草垫。青色长衫铺上去,柔软若丝褥。
刺绣精美的女子小衣顺着水流漂远……
他一直都让她衣衫整齐,便是怕自己克制不住。这一次,终于窥见山峦全貌。鬼斧神工,天然雕琢,风光秀丽不可描述。让人心神俱醉,流连忘返,踟蹰往复。不知前路,不知归途。
幕天,席地。
头顶枝丫摇曳,细碎月光斑驳洒落。
纤细的手顽皮的想捉住那些碎光,却被男人有力的手捉住,按在了青衫上。她张开手指,他便与她五指交握。鸦青的发丝铺开,发梢浸到了湖水中,一荡一荡。
夜风吹过草原,翻起层层浪涛。她的吟哦在浪涛声中时隐时现,愉悦欢畅。
男人像是不知餍足,一夜伐挞。至明月西下,晨曦斑驳洒在肩背,才终于酣畅收兵,拥着她沉沉睡去。
日落月升,又月斜天边,朝阳初起,如是三次。他们依然流连在小乾坤里,忘却外间一切。
时间太久,纵她身体康健结实,亦觉得承受不住。不免推他:“我突然不见了,他们一定会担心。”
冲昕咬她耳朵:“不怕,我那徒弟不傻,看我洞府门开,便会知道我出关了。”何况他削了试剑崖,搞出那么大动静,他那聪敏世故的徒儿定不会让另外两人大惊小怪。
阳光下,他的额头鼻尖都有细密汗珠,睫毛浓密,皮肤泛红。
年轻的道君自学成才,七七四十九式太多,都描述得天花乱坠。需得亲自一样样试过,才知道哪个更合自家口味。
杨五气得咬他,被他反咬回来。有一丝丝轻微刺痛,混在绵绵不绝的潮动中,让人战栗……
最后在湖水中清洗洁净,穿好衣衫时,已近黄昏。杨五身子都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伏在他肩头,任他拿着梳篦慢慢梳着她的长发。
冲昕拥她在怀,只觉身心餍足,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师兄说我这次是应劫。”他道,“倒是好事。”
三昧螭火灼烧他血肉经脉四年,固然痛楚难言,然一旦尽去,就体现出好处来了。他的筋骨血脉,都被淬炼得强硬无比,灵窍间的经脉,更是被拓宽、炼实。气海灵台上的金丹,被压缩得只有原先的一半大小,浑圆坚实。其内威压,比之从前强悍数倍不止。
堪称是因祸得福。
冲昕自己,亦觉得此时苦楚尽去,美人在怀,心畅意足。只除了还有一件事让他挂怀之外,几乎可称得上是圆满了。
“虽然师姐说了,这次有惊无险,必能破境,可还是禁不住担心。”他道。
“掌门真人吗?”杨五问。
“嗯。”冲昕道,“掌门师兄说是代师收徒,可我们师父两百年前就已经陨落了,说起来,掌门师兄才是我真正的师父。”
“我初入宗门时,还神智未开,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掌门师兄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料我。我那时痴痴傻傻的,师兄光是教我打坐、引气,便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那些事,我神志清醒后,都还模模糊糊的记得。所以后来师兄常常闭关,难得一见,我也从未与师兄疏远过。”
杨五“嗯?”了一声,抬头看他:“道君,你为何说自己‘痴痴傻傻’的?神智清醒,又是怎么回事?”
冲昕道:“在师兄寻到我之前,我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儿,在街边流浪。若不是师兄,我大概早死在不知什么地方了。”师兄说,是与他宿世有缘,故特意去寻了他。不管怎样,没有掌门师兄,就没有今日的他。
杨五讶然。
她转生到这个世界,也是做了数年的傻儿,而后才慢慢回复神智。冲昕竟然也有类似的经历,这中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冲昕见她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杨五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知道其中关联,便道:“我小时候,也是没有神智,旁人都说我是傻儿。到了五岁上,才慢慢清醒。”
冲昕亦感到意外:“这么巧?”
这其中果然有关联。
冲昕道:“人有三魂七魄,各有功用。一人若是痴傻,多是魂魄缺失或曾受损伤所致。”
原来如此。杨五的灵魂曾经穿越宇宙壁垒,打破世界法则,在这一过程中受到损伤,的确能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她最初会没有神智,后来掌握自己身体,亦是经历了困难的过程。
冲昕道:“且让我看看。”
他说完,闭上眼。再睁开,眼瞳一圈青光,看起来如同妖魅。
他的师姐冲琳修宿世慧眼,亦把这心法传授给他。他不过稍稍涉猎而已,离冲琳的“九转金瞳”差得远去。但虽不能看人命线,看看三魂七魄健全与否,还是可以的。
他眸中青光扫视着她,道:“你三魂七魄俱全,但的确曾经受损,想是后来慢慢恢复。现在依然是有伤痕,其实还没完全恢复好……咦?!”
他忽然闭眼,再睁开,已经收了眸中青光,眉头紧锁,厉声道:“何人如此大胆,在你身上下了禁制?”
杨五是他的人,竟然有人胆敢在她身上偷偷下了禁制。不仅是对他的极大冒犯,更不知对杨五会有什么样的禁锢和伤害。冲昕又惊又怒。
杨五这几日沉迷于欢情中,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似乎连脑子都不愿动了。闻言竟还想,禁制,什么禁制?
及至冲昕举手捏诀,将一道光束打入她体内,她才陡然反应过来。一声“不可”脱口而出,却也已经迟了。骨间疼痛骤然而起,她脸色一白,倒在了地上。
冲昕忙将她抱起,握住她的手,想问她是否还好,却眼睁睁的……看着杨五的身体在他怀里缩小。
炼阳峰主看着怀中少女,惊得呆住了……
第48章 048
傍晚的时候,徐寿才从试剑崖回来,见到苏蓉的时候,还一脸的心驰神往。
“还那么多人吗?”苏蓉好奇问道。
三日前,她和赵三发现杨姬不见了,屋中阵盘碎裂。两人慌忙去找徐寿。徐寿上山看了一眼,猜测:“师父出关了,应该是把杨姬不知道带到何处去了。”徐寿用膝盖都能想得到,以他师父和杨姬那个黏糊劲,三个多月不见,肯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别胜新婚去了啊。
紧跟着,徐寿就扑簌簌的开始收传声符。一堆熟稔的师兄师弟们纷纷向他打听道君和试剑崖的事。
炼阳峰主休养出关,一剑削了试剑崖半壁,惊动了整个宗门。他身为炼阳峰主的亲传弟子,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炼阳峰上三人,因为好奇,都去了试剑崖围观。结果那里摩肩擦踵。除了些纯看热闹的吃瓜弟子,绝大部分是武修在观摩冲昕的剑意。苏蓉还眼尖看见了旃云峰的那个周师兄,扯了扯徐寿的袖子叫他看。结果徐寿早沉浸在冲昕的剑意中不可自拔,如痴如醉。
苏蓉这才向试剑崖看去……不由倒抽口冷气。原本是梯形的岩壁,生生被她们家道君给削成了三角形!
那一剑的剑意极静。不喧哗,不吵闹,不故作威吓。武修们沉浸其中细细揣摩,仿佛都能看到那个人提剑,轻描淡写的一剑挥去的样子。
这一剑令得长天宗众人明白,炼阳峰主虽还在金丹境,但其修为已可匹敌元婴真人。所差者,不过是破境时机而已。
毕竟,炼阳峰主才二十二岁,真的是……太年轻了啊。
炼阳峰三人,只有徐寿沉迷在剑意中无法自拔。赵三兴趣在术法和丹药上,苏蓉修为平庸,让她去看,她只觉得浑身被激得起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发抖,却体味不到其中的精妙凌厉的寂杀之意。
这两个人围观了一圈热闹,就回去了。只徐寿一个,跟那些武修一样,日日前去观摩。每天回来都如痴如醉,赞叹不已。
两个人才说了两句话,忽然看见一道流光自炼阳峰射出。看那位置,竟是杨五的竹舍。
“道君和杨姬回来了?”徐寿问。
“不知道呀。”苏蓉耸肩,“道君回来了又不会向我汇报。不过,道君这是又干嘛去了?”
徐寿朝那边望了望,道:“好像是旃云峰的方向。”
冲禹从今天一早就心神不宁,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三日前的夜里,整个宗门都被小师弟一剑震动。他当时赶过去一看,便知道小师弟已经成功扑杀了最后一缕三昧螭火,身体彻底无恙了。那一剑的剑意,寂静,却势不可挡。可见这四年真是把他憋坏了。
冲禹当时便捋须微笑,心中宽慰。师兄交待他的事,他都做好了,现在,就只等掌门师兄破境出关了。
哪知今日,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心神不宁,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修道之人,对血亲、道侣、自身未来和天道规则等等都会有所感应。通常修为越强,这种感应就愈敏锐。
傍晚时,突然有人高速接近旃云峰。冲禹神识一扫,发现正是消失了数日的小师弟。再扫到小师弟怀中还有一人,被一件男子衣衫自头到脚的罩住……冲禹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当时他就有点想遁走。
然而瞬息间,冲昕就已经进了他的正堂,将他堵了个正着!
“砰砰”几声,正堂的铁梨木大门无风自闭,把个正堂关得严严实实。冲昕脸色铁青,将怀中那人放下,咬牙切齿的道:“师!兄!解释一下这个!”
长衫落地,露出小小少女。
比起两年前,她个子蹿了不少,皮肤早被养得雪白细嫩。眉目五官也长开了许多,下巴尖尖,脸型已经初步定型。虽然幼嫩了许多,也已经有了几分杨五十六七岁清艳明丽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冲禹,沉默不语,只用两只手紧紧攥住衣襟,使松松垮垮的成人衣衫不至滑落走光。
但颈间的斑斑红痕是遮也遮不住的,与她的矮小身形比起来,分外的违和。看得冲禹眼角都跳了几跳。
“师!兄!”冲昕一张俊脸铁青,那样子像是随时要拔剑。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我个说法!”
冲禹尴尬道:“那个……”看了眼杨五,忙道:“小五,你先去里面。”
杨五攥着领口衣襟,抬头看了看冲昕。冲昕目光和她一碰即走,别过了头去。
杨五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提着裙子去了里间。
她坐在里间,听不见外间一点声音,想来那两个人该是设了隔音的结界。
回想今天的事,真是……一言难尽。前一刻,还满目柔情,下一刻……他就不肯再看她了。
她叹了口气,心中知道,这其实也怪不得冲昕。他那个性子,此时必定羞怒交加。她想了想,以冲昕的性子,倒不至于为了不丢脸杀她灭口,但她说不好他会不会就此厌弃她,或者赶她走。
算是前功尽弃吗?枉她还费劲勾引,一力撩拨。由此可见,人若是不能自立,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他要是赶她走,好歹,会多给她些灵石吧?
她其实早有筹谋,每个月她都会去通货司支取一些数目不大的灵石,慢慢攒着。现在其实也算是小有身家了,即便被赶出长天宗,也不至于很快饿死。
她坐在那里,满脑袋盘算,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反正是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冲禹进来了。
一直揉着太阳穴,显然是刚才安抚冲昕费了不少气力。还抱怨她:“怎地这么不小心!”
杨五抬眼看他:“他呢?”
冲禹微顿,道:“在外面。你先把迎风丹服了吧。”说着,便布下阵法。
杨五接过那丹药,仰头吞下。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这疼痛与三昧螭火的烈火焚身不一样,是骨头血肉强行拉伸的锐痛。这两年,她已经经历了十多次,早就习惯。她倒在地上的阵法中,身体蜷缩,咬牙强忍。能看到自己的手不停的痉挛,颤抖。
许久之前,她就因为三昧螭火的熬炼,早不会因为这疼痛而昏迷了。
视野中忽然出现她熟悉的青色衣角和黑色的鞋子。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是要亲眼看看她是如何欺骗他的吗?
疼痛中,她恍惚听到了一声叹息。
变化只需要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当她的身体又一次从平平板板变成玲珑有致,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额发汗湿,贴在皮肤上。脸颊是缺了血色的苍白,看起来柔弱无力。
她听见冲昕的声音问:“还要做什么吗?”
冲禹的声音道:“没有了,她休息一下子就好了。”
冲昕硬梆梆的声音道:“那我带她回去了。”
那个人便俯身把她抱起,动作僵硬,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杨五余痛未消,身上乏力,便靠在他肩头。视线里,能看到他光滑的下颌和凸出的喉结。这些,她都熟悉无比。
出了正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日寒意还未消尽,杨五衣裳被汗浸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冲昕微顿,立刻以灵力将她裹住,隔绝了寒气,顺手把她的衣裳头发都弄干了。
回去的路上,她听见他问:“每次都这样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迎风丹的事,便“嗯”了一声。冲昕便不再说话,驱动飞剑,一路沉默,流星一般很快就回到了炼阳峰。
落了地,他问:“能自己行走吗?”
杨五的力气基本恢复了,便自己下了地。这才看到,他们原来站在她的院子里。她转头看他,冲昕却看着别处,道:“收拾东西,搬到我那里去。”
从前,他和她商量过这件事,被她哄着撒娇着糊弄了过去。现在,她明白,他是在命令她了。这命令,不容她抗拒。
她一言不发,进了屋子,片刻后便出来了。有储物法器就是这点好,搬家方便。
冲昕揽住她的腰,腾云驾雾一般瞬息就到了洞府门口。放下她,他便朝里面走去。杨五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过大堂,路过了映玉竹,走在长长的廊道里。两人的脚步响起了回声,沉闷压抑。
“以后……”冲昕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就住在这里。没事的话,少跟苏蓉他们打交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仿佛回到了他们初相见的时候。那时,他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她。
杨五抬眼,他的背影她非常熟悉,但……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后背对着她了。
如果,他不打算赶她走的话……杨五停住了脚步。
冲昕也停住了脚步。他低下头去,袖角被三根细细手指轻轻捏住。他恍惚,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但他不想回头,他不想看她。他现在还记得一个时辰前,她在他怀里缩小的模样。细白皮肤上斑斑红痕,在及笄了的她身上,糜艳绮丽,在年幼的她身上,触目惊心。
他一想起这几天他把她圈在小乾坤里,对她做的那些事,就羞愤欲死。他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他又羞又怒,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去指责。
为了他,冲禹师兄那样不喜出门的人奔波了两年,足迹横跨大陆,只是为了找一个能为他引毒的人。一窍不通的纯阴之体,万中无一。他能找到一个,已经是幸运。
偏她年纪这样小。若要等到她及笄,他要等上七八年。三昧螭火日夜灼烤,便是他想等,他的身体经脉也未必能等得了。若没有她,他的经脉怕就真的被烧废了。
是为了他,师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他们这样的名门正派之人,最不愿做这种有损阴德,有干天和之事。为了他,师兄才德行有亏。说起来,这是他亏欠师兄的。
他这股羞怒之意憋在心里,也不能朝杨五发。
这件事里,最最无辜可怜之人,便是她了。
他原就心疼怜悯她不得不替他承受三昧螭火焚身之痛。现在才知道,两年前,她原来才是那么小的年纪,就……被迫在他身下承了人事。他现在想起来,简直羞惭欲死。
洞中静得落针可闻,她揪着他的袖角,两个人沉默的站在那里,谁也不说话。
这种静让冲昕心里愈发的躁。
他动了动,想扯回自己的袖角。她手指纤细,却攥得很紧。他有些恼,抿紧嘴唇,依旧不说话。僵持了片刻,他觉得不对,回过身去。
却看到她垂着头,泪珠一颗颗的,落到地面上,摔得粉碎。
她忍受螭火焚身之苦的时候没有哭,她忍受血肉骨骼催生之痛的时候也没有哭。现在,她攥着他的袖角,默默的流泪……
冲昕蓦地就后悔了。
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想过她。
两年前,她来到他身边时,安静话少,行动拘谨恭顺。现在想想,那时她那么小,又必是受过师兄的恫吓。行动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自是因为不安和恐惧。
后来她变得开朗活泼起来。想是因为渐渐与他熟稔、亲密,渐渐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人,把他视作了依靠。
可现在,她垂头落泪的样子,比两年前更加无助。他对自己的羞恼,对她的逃避,让她内心不安,惶恐害怕了吗?
冲昕的心里,就感到一阵心疼。
杨五心里默数着。再数十秒,他如果还不来抱她,她就自请离去吧。
一个人若厌了你,初时或许还能忍耐你。但若日日相见,又能忍你多久?与其在这里被他厌恶嫌弃着,不如请他放自己离开吧。他是个性情纯厚之人,趁现在他对她还没有厌恶到底的时候自请离去,他大约还会很慷慨的给予她一定的物质补偿。
她终于从十默数到了零,他依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她心中不由微哂。
看吧,那些从前说过的话,许过的诺,那些丝丝缕缕、黏黏密密的情意,也不过就是如此。傍晚时,还不肯放开她的唇,还满眼都是沉溺,现在,他就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了。
她知道这事揭破,实在丑陋难堪,令人厌恶。但他的选择就是,和他的亲亲师兄和好如初,由她来背负所有这些难堪、厌恶和迁怒吗?
她放开了那袖角。
冲昕的手却突然伸出,反握住了她的手。下一瞬,她被他抱在了怀里。
“别怕……”他轻抚她的背心,低低的安慰,“你别怕……”
杨五的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怔住。
“是我不好,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不要害怕。”他低声道,“以后你还是在我身边,就像从前一样。懂吗?我会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杨五不知道怎地,眼眶忽然发热。
“别哭,别哭……”他看着她,轻声道。
她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红,脸上带着泪痕。他其实很想吻她,像从前那样。但他没有那样做。从前他不知真相,还可以说情有可原。现在他知道了,若再那样对她,和禽兽有什么两样。
他生生的忍住了,抹干了她的泪。牵住她的手,他说:“走,回去吧。”
帐子里格外的静谧。明明充斥着他们彼此熟悉的体息,却又这样的陌生。
冲昕望着帐顶,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杨五望着帐子,蜷缩起身体,听着他的呼吸。
她是能感受的到他的情绪低落的。明明,他已经能接受她的真实年龄,为何,还这样的低落消沉?她在幽暗中睁着眼睛,回想他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冲昕的视线里突然出现阴影。
“怎么了?”他问她。
杨五趴在他身旁,手肘撑着身体。她没回答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俯下身去。冲昕的食指却挡住了她的唇,她没能吻到他。
“五儿,”冲昕静静的看着她,轻声道,“以后,不可这样。”
这和他从前口嫌体正直的说“别闹”不一样,他是真的在告诫她,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
杨五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她坐起身来:“道君,放我归家吧。”
冲昕看了她一会儿,也坐起身来,道:“为什么?”
杨五垂眸:“三昧螭火已尽去,道君已经不需要我了,既然厌了我,何必要留我在这里。”
冲昕道:“别瞎说,哪个厌了你。我只是……”他说不上来“只是”什么。
杨五抬眸:“你只是,不喜欢我了?”
她此时是十七八岁的外貌,一双眼睛在昏暗帐中,幽深清亮。看起来,就是往日的那个她,并无两样。
帐中静了片刻。
冲昕涩然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抛开那些尴尬、难堪、羞怒,整件事里,最让冲昕憋屈、难受甚至难过的,其实是……他的一腔情意付错。
他一直以为与她两情相悦,互相欢喜。结果,她不过是个孩子。他那些婉转心思,细腻情感,她……懂吗?
想到她可能根本不懂,他的心里又酸又涩,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她太过顽皮淘气,在帐中又太会撩拨。
现在他回想起来,才知道顽皮淘气是她的天性。太会撩拨却是因为小孩子本就对新事物有很强的探索欲,她在懂得羞涩之前,便已经先知了人事,所以反而比真正的成年女子更放得开。
这其实并非事情真正的真相。但人总是这样,一旦找到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解释,便会自发的将所有的不合理都归纳到其间,自顾自的给自己一个“真相”。
冲昕便是这样,以为自己看破了真相。
他话音落下,便看见杨五摇了摇头,听见她说:“我不知道。”
冲昕顿感,意兴阑珊。
杨五却接着道:“两年前,真人将我变成这副模样,以我性命相胁,不许我将此事透露给道君。彼时,我还不知道君是何样人,心中惴惴,一路惶恐。”
冲昕抬眼看着她。
“船行了两个月,终于到了这里,我也见到了道君。我那时就想,道君原来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可能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让人接受吧?我那时候,便没那么怕了。只是道君初时待我冷淡,我亦不敢逾越分毫。”
杨五看了看他,唇边有了淡淡笑意。“哪知道君,面冷心软。我很快就觉出来了,道君想待我好,也待我是极好的。慢慢的,我就不怕道君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很想每天都见到道君。见到道君,在道君身边,道君抱着我,我就心里踏实。看到道君对我笑,我就欢喜。道君嘴上责备我淘气,实则宠我惯我,我就觉得什么都不怕,尽管淘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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