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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狐有喜-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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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想回九天之上那清冷宫阙,不想承受父帝的苛责与母后的关爱,只愿一人在这山野翠竹之间,肆意而醉,忘却浮生。
酒是他许久之前埋下的几坛,算不得上品,只胜在浓烈,备着是为了日常疲累之时来小酌几盅,歇个乏,却一直未能有机会。没想到今夜无处可去就派上了用场,他此刻正需要这烈酒麻痹自己,方能短暂地忘却心间苦痛。那个始终藏于心间不可得之人,又再因他丢了性命,魂魄尽散之时,还要与自己划清了界限,她说:“我非舍命救你,只因你是太子……“呵,是了,只因他是太子,伤了会连累她与心上人受责罚,她才会为他挡剑;只因他是太子,父帝忌惮她的心上人功高盖主,才会设计除去他兵权,使她也随之丧命,与心上人分开数千年,她又怎能不对自己心有怨念;只因他是太子,纵然眼睁睁看她魂魄消散,不能发疯不能落泪,亦不可与外人道,只能躲到这处无人深山,醉一壶忘情的酒,不去念她,不再想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幼时初遇即埋藏于心,他早已将痴心错付,从此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可她,总能在他最弱之处插上一刀却不自知,引他痛彻心扉,引他不可自抑落下一滴凤凰泪。
一声悲伤至极的凤鸣,东方放射出霞光万丈,这夜总算是熬过去了。
天后此刻站在爱子面前,鬓发微乱,甚至没有顾及天后之仪,只着一件寻常衣裳就匆匆而来。母子连心,晨起之时听得他一声悲鸣,以为她的凤儿出了意外,千里之遥也只瞬息而至。寻到此处却见他化了原形,伏于草地之上,一身彩羽光华尽掩,身侧滚落四五只酒坛,竟已是醉生梦死,不辨朝夕。
天后宠儿亦有度,当即心中火起,怒斥道:“凤儿,你身为天界太子,彻夜不归,竟是躲在这里醉酒?醉就醉了,为何还显了原形?你是怕这漫天神佛看不见你出的丑吗?!“
那只凤凰动也不动,任天后如何责骂,都充耳不闻,翅膀盖住了头部,只露羽冠在外。
天后挥手将他变回人形,见他一身玄衣尽染鲜血,只当他是受了重伤,当即扶起他靠于身前,手贴额前施法一探,他明明安然无恙,为何看来却这般失魂落魄?
许久凤歌才转醒过来,见天后娘娘不知何时亦来了这里,此时坐在对面一脸严肃地凝视着他,而他则躺在竹屋床榻之上。凤歌无视她探究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施法去了身上的泥土和血迹,就欲离开。天后见状强压怒火,开口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让我的凤儿如此失态,难道不应该给母后一个解释吗?“凤歌沉声应答:“无事,只是有些心烦多饮了些酒。“天后叹口气,说道:“凤儿,你自小不喜与人吐露心事,母后亦不愿勉强你,只是希望你能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若是那璟婳侧妃日后亦诞下陛下的子祀,未必不会与你争这太子之位,你事事皆要以大局为重,绝不可再有这等放浪之举。“
凤歌轻声应了,天后又问:“你昨夜去了何处,身上的血又从何而来?你从来都晓得分寸二字,若然只是醉酒,长乐宫中难道没有美酒吗?为何要独自躲到这荒山之中?”
凤歌却忽然问道:“敢问在母后心中,是太子之位重要,还是凤儿的幸福重要?日后若我想娶一人为妻,就必须要放弃太子的身份,母后会否应允?”
天后闻言一怔,继而答道:“凤儿,你自幼就甚少令母后操心,不论是少时修习仙法,还是而今执掌兵权,母后何尝管过你,陛下又有多信任你,怎可因区区情爱一事作茧自缚,弃太子之位?“
凤歌道:“凤儿知晓了,母后放心,就算我愿放弃,怕也没那个机会了。“
东陵仙君一早又来到紫旭仙境,本欲找离鸢倾诉一番自己那满腔愁绪,却见飞雪独自一人于院中发着呆。东陵仙君算是头一位得见这雪影兽化形的,如今再见仍不免惊叹,这少年瞧着比好些仙人更有仙骨,也难怪那凡间女子香兰为救他,甘愿舍弃性命。只是现下望去,这少年孤身而立,愁容满面,简直比他还要悲苦,不由问道:“做何在此发呆?你家上神何在?“
飞雪闻言抬头望了眼东陵仙君,低声答道:“见过仙君。“复又闭口不言。
东陵仙君奇道:“我问你家上神何在,怎的也不回答?“小翠小绿二位小仙子则哭哭啼啼地自房中跑了出来,见着东陵仙君就悲声说道:“仙君,我家上神她,她出事了,她随太子殿下同赴魔界,而今只有蓝止上神一人回返。“
东陵仙君闻言一惊:“她何时去的魔界,我竟不知?我这就去问问蓝止。“飞雪伸手拦住东陵仙君,道:“蓝止上神心情不好,仙君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东陵道:“无妨,本仙君与他相识多年,自然晓得如何开解他。“
东陵仙君一路疾行,未曾想又撞上了姜离仙子,思及那夜被她断然相拒,东陵一张老脸也不由得红了一红。姜离却道:“蓝止上神此刻不愿见外人,仙君若想知晓实情,且随我来。“东陵仙君刚想辩解我算不得外人,转念一想,多年来难得姜离主动搭理自己一回,实在不舍拒绝,遂与姜离来到了琴室。
早先姜离见蓝止回来,便已问明了事情经过,此番转述给东陵仙君,他听了又惊又痛,离鸢才重生多少时日,竟又魂魄俱灭,蓝止此前费尽心思与他私改了仙册,也未能令她逃脱一劫,难道天意当真如此?东陵仙君总觉得自己此生悲苦,贯以风流不羁来掩饰一腔深情,如今方觉,这天界最最悲苦的要数蓝止与离鸢二位罢,叹只叹情深不寿,始终聚少离多。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壶风尘的酒
让我无视动也不动的收藏~~~
☆、第三十二章 等候
早春四月的烟胧江南最是令人迷醉,微雨时日,雨丝恰如悬于天地之间的串串珠帘,透着一股温柔缱绻,纵使不撑上一把油纸伞,亦只会衣衫微润,发上凝珠,却不惹人厌烦。
林家小女年方十五,单名一个“瑶”字,生得姿容妍丽,性子更称得上一等一的好,上孝父母,外亲友邻,便日日有媒婆上门为她说亲,不论多好的少年儿郎,富家公子,这林瑶总是利落地一口回拒。本来儿女亲事就应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拗不过林家父母宠爱独女,女儿不愿便也罢了,左右年纪尚小,想多留些时日承欢膝下。
林瑶实则早有了女儿心事,记不清几时开始,她夜间睡去就时常发些奇怪的梦,梦的内容不尽相同,却总少不了一个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身形消瘦,生得眉目如画,甚是清俊,时而气质儒雅,时而风流不羁。自二人初遇到互生情愫,再到举案齐眉后又心有怨怼,林瑶直把她与这男子的一世纠葛梦了个遍,仿若在梦里已同他相恋了一场,自此再没有世间男子能入得她心。
原本不过是随梦境变化,心情或悲或喜,近日不知怎的,梦中明明与那男子好生相处着,他亦会忽然之间变了颜色,拿刀子狠狠割破她的手,那痛感过于真实,每每她将要醒来,却不知怎的又会睡得更沉,待清晨起身查看,手上并无任何伤痕。林瑶有些忧心自己这是招了鬼,便约好友一同去后山为佛祖上柱香,求得佛祖庇佑。
山间有一清寺,藏于葱茏树木之中,内有高僧唱经,妙音常传至数里之外,引得香客络绎不绝。两位少女着轻薄春衫,分别撑了把红梅纸伞,亭亭慢步于山间小道之上,春雨湿了那青石台阶,亦打湿了她们的绣花鞋,二人却是一路只顾着谈笑风声,这其中那位粉衫少女正是林瑶。入得寺中虔诚跪拜了佛祖,林瑶许过愿亦捐了些许香火钱,待要离开,那敲着木鱼闭目念经的方丈却忽然开口唤住了她。
方丈道:“女施主诚心理佛,何不顺道求支签?”方丈慈眉善目,态度诚恳,加上好友从旁撺唆,林瑶便自那签筒中抽出一支,交由方丈去解。
“前世尘缘今生梦,道是无情却有情。”方丈看了那签文,笑道:“此乃上签,女施主的有情人近日便会出现,或可喜结一段良缘呐。”少女闻言有些羞涩,她本不欲询问姻缘,只是来求佛祖保佑,谁知碰巧抽到这姻缘签,倒让友人好一番打趣。
方丈又赠了二女各自一枚平安符,普普通通,是每位来寺中的香客都会有的那种。二人这才别了方丈,又一路闹着回了家。
夜间林瑶很晚才睡去,为防噩梦惊扰,便藏了那平安符在胸前衣襟中。
夜魅接连几日深夜时分来取这少女之血,早已轻车熟路,今日难免有些疏忽大意,连夕颜一直尾随着她,她都不曾发觉。潜入林瑶卧房后她又故伎重施,取出银月弯刀割破少女指尖,这次沉睡中的少女却猛睁开了眼,夜魅未及施法令她继续昏睡,那少女就直楞楞地望向她身后,轻问一声:“是你?”
夜魅回头,身后站着的却是一身紫袍墨发垂肩的冥府尊使夕颜。
少女不理会夜魅,亦不去理会尚在滴血的指尖,甚至未来得及趿一双鞋履,就赤脚奔至夕颜身前,急切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人分明就是一直萦绕于她梦中的男子,数年来几乎夜夜于梦中相会,他的容貌早已渗透到自己骨血之中,如今一见便知是他。她以为此生只会嫁给一个不相爱的人,过着平淡的日子,将他永藏于心底,就算只能梦中相会亦是好的。而今竟能得见他真容,心底那奔涌而出的狂喜令她完全忘记了害怕。她只想知道他是谁,日后若是想他了,也能念得出他的姓名。至于身边的女子是何人,他们又为何深夜出现在自己房中,这些她都没心思多想。
夕颜皱了皱眉,问夜魅:“她为何能看得见你我?千万人之中你又为何偏偏选择了取她的血?”夜魅亦觉得奇怪,这少女一界凡人如何能看得见鬼魂?至于少女与夕颜之间的纠葛,她又怎会同他说,说了自己这些年的心思岂不白费?夕颜有诸多问题要问夜魅,便欲施法令林瑶睡去,林瑶见他抬手急得大叫:“求你不要弄晕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谁,我夜夜都会梦见你,今日终于相见,求你同我说几句话可好?!”
少女诚恳地哀求,那奇怪的记忆碎片复又卷土重来,一点点闪过夕颜的脑海。一会儿是一位年轻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拽住他的袍角哭着求他:“不要让我走,我不走,我要一生一世和你一起。”一会儿是那女子清冷决绝地说:“沈云清,今生我与你山高水远,永不再见。”眼前的少女分明与记忆中那女子截然不同,为何又给他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夜魅见夕颜又陷入回忆中,来到夕颜身侧对那少女道:“我们是冥府的鬼差,林小姐不是担心自己招惹了恶鬼,今日还巴巴地去寺庙里求佛祖保佑的吗?看来佛祖亦非无处不在,佑不得你,你又信他何用?”
林瑶闻言怔住,喃喃道:“他是鬼,他竟然是鬼,他已经死了么……”
夜魅说:“他是鬼,他欲为一人结魂,需每日取你十滴指血,既然林小姐今日醒来撞见我二人,日后我们亦无需躲藏,只问林小姐一句,你是愿或不愿?不愿也无妨,我们另寻他人便是。”
林瑶问:“他要结魂之人,可是位女子?”夜魅答:“正是。”
林瑶又问:“那人对他而言很重要吗,是不是他的心上人?”夜魅答:“是很重要之人。”
林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又道:“我只有一个条件,能否日后请他亲自来取?”夜魅闻言冷哼,道声:“愚蠢!”愤然转身离去。
一时间房内仅剩林瑶与一直沉默不语的夕颜,林瑶怕黑,夜间睡了也要燃上一支蜡烛,此时已然烧去大半,烛泪挂了一串又一串。她望着眼前男子与梦中分毫不差的眉眼,心中柔肠百转,未曾想过此生竟能与他相见,纵然只是个……鬼魂,能这样面对面望着彼此,亦是她从不敢奢望的。
林瑶开口道:“我要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希望你能耐心去听。很久之前我就常会梦见你,梦中的你叫沈云清,是朝中武将独子,你自幼习武,多年来随父亲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成了威名远播的少年将军,你又精通笔墨,琴艺也是超群。我,不,是我那梦中的女子,名唤锦瑟,是……是风月场中一名清倌,亦是名满平城的才女,达官贵人之中多有仰慕者,这锦瑟却向来不屑一顾。后来沈将军你打了胜仗,于眠月坊中听得锦瑟奏海棠一曲,惊为天人,遂散尽千金为得佳人一顾。锦瑟见你虽年少轻狂,却有保家为国的豪情壮志,不似那些脑满肠肥之徒,亦对你心生爱慕。”
“将军于平城外置办了一处幽静小院用来藏娇,原以为可郎情妾意相伴到老,却被将军的母亲发觉此事,夫人痛恨锦瑟区区一界伶人竟敢迷了儿子心智,断了儿子仕途,逼迫您与她分开,扬言如若不然就将她卖回风月场中,做个最低贱的□□。沈将军为保护锦瑟狠心演了一出戏,带上夫人安排的朝中文官之女来见锦瑟,告诉她你将与这位小姐成亲,她锦瑟不过是风月场中卑贱出身的卖笑女子,怎敢肖想将军对她付诸真情?锦瑟苦苦哀求不得,将军狠心离去,不久后同父出征,待到回来之日,锦瑟早以化成一杯黄土埋于山间。”
“将军不能忘情,虽明知是母亲杀害了自己的心上人又能如何,只能终日游乐于妓坊酒肆间,醉去所唤之人从来不过“锦瑟”二字。伊人已逝,将军却用尽了后半生去缅怀。这或许是你生前旧事,我亦同你经历了这一场悲欢合离。我觉得锦瑟一定就是我,或许我每一世的轮回都如同今世一般,未曾喝过那一口孟婆汤,便将与将军的过往都铭刻在梦里。因为相信我的沈将军终有一日会踏马而归,备上十里红妆前来娶我。今生我已是清白出身,无需再忌惮身份悬殊,自梦见你的那一日,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这样无论此生的沈云清有多优秀,我亦能配得上他,无需仰望。只是……”
“只是没想到,我死后从未入过轮回,你生生世世的等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夕颜冷声打断少女的话。这个故事太长太长,如同他守候的那后半生,他早已忘记,又何须再提起。
林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问道:“你不愿再想起锦瑟了吗?难道不是因为前世的缘分,你我才会在此相见?”
夕颜凉薄一笑:“我为何要见你?我来此只是为了看看,夜魅取的究竟是何人的血,她素来狠心,我怕她不小心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会受冥王责罚。至于你,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和那个锦瑟有何关联,我连她都忘了,还会在乎你?你现在不过是我结魂要用到的一位供血者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就发,攒不住稿的我!
这章写得挺虐心的,不过马上就会甜,相信我!!
☆、第三十三章 离别
林瑶此时方觉脚底有凉意向上蔓延,如同一条冰冷的小蛇,自下而上游入心间。她并非没有少女的羞涩,只是一时心急,就将自己剖白得干干静静。可是,这男子却说,他并非为寻她而来,而是专来取她的血,去养另一个女子的魂魄。这个明朗少女满心热切的期盼,刹那间变成了一个可怜的笑话,她握紧双手,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
夕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未着罗袜的一双脚,在这如水凉夜里冻得已有些泛红。记忆中有个娇俏的女子也曾如此,他见了总会把她双脚收入怀中暖一暖,那时他尚有温热的身体,肆意跳动的心脏,还可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
若故事真如林瑶所说的到此为止,为何他还依稀记得,入冥府后他也曾费劲心力为一人还魂?前尘往事究竟已忘却了多少,夕颜早已不知。罢了,想不起便不去想,他又回不去从前,在冥府做一个永生不死的鬼差,无须烦忧红尘俗事,来去自由了无牵挂,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瑶眼见这紫袍男子说完那些冷言冷语就欲离去,忙出声问道:“明晚,你会不会来?“话一出口又发觉易引人误解,顿时羞臊得面红耳赤。
夕颜勾唇一笑,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邪魅的样子,反问道:“有美相邀,怎会不来?“
林瑶又问:“那我当如何称呼你,叫你沈将军怕也不合适……“
夕颜道:“我是冥府鬼差,唤我夕颜便可。“林瑶于心中默念,夕颜,夕颜,朝夕相盼,思君之容颜,他已非梦中那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为何自己依然奢望着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任谁得知她爱上了一个梦中人,又是个鬼差,怕都要骂她一句“失心疯“了罢。
夕颜回到冥府居所,但见室内一片狼藉,画卷书册让人撕了个粉碎,几案后屏风亦被人推到,纸笔散落一地,屋内到处有刀剑砍过的痕迹。正在收拾残局的雎缨见他归来,立即奔上前来告状:“夜魅大人一回来就发了疯,雎缨拦也拦不住,不知道谁惹她生了气,偏偏跑到您这撒火。“夕颜十分淡然,道:“又没什么宝贝,毁便毁了罢。“
夜魅就算再发疯,也断然不会毁掉玉魄盏,他这房中便无甚割舍不了的东西。夕颜将装有玉魄盏的木盒打开,置于案上细细端详,经过这几日那少女鲜血的滋养,加上自己施法养护,这魂魄亮光愈盛从前。想当初他亦曾提离鸢的魂魄来见,要她答应自己一个条件,便为她寻个健全的魂魄寄生,她偏不肯,如今兜兜转转仍是要靠他夕颜来为她结魂,九重天上的仙人也不过如此。
第二日夜间,因了前日的约定,便是夕颜前去凡间找林瑶采血,夜魅似也料到会如此,一直到入夜时分都未曾露过面。林瑶刻意打扮一番守在房中,如闺阁少女等候情郎一般等着夕颜。江南女子五官多生得精巧秀气,身形亦娇小玲珑,但林瑶的性子其实执拗得紧,她认定了这个男子,便是这一世都不想改变。
夕颜仍是一袭紫袍,墨发以木簪挽起一半,余下的悉数垂落于双肩。他细眉凤目,薄唇漾着笑意,不过一个闪身就来到林瑶房中,不曾发出任何声响。乍见林瑶端坐在桌前,不禁一怔。
“为何没睡?”
“等你来。”
夕颜可不曾带了刀来,少女拔下头上的银发簪,刺破自己纤白的手指,血滴如同一颗颗珠圆玉润的红玛瑙不停往外冒,夕颜取了血,欲施法为她平复伤口,她却拿了丝帕快速缠住手指,对夕颜说:“这样就好,不必为我耗费法力。”真真是个傻姑娘。
“夕颜,先别走,能不能告诉我,你替她结魂的那人,是怎样一个女子?”
“她?她是九重天上的神仙,掌管天下百花,却唯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这已是她第二次魂飞魄散了。”
“无论如何,做神仙真好,死了还有机会重新来过,什么都不会失去。他日我若是死了,会怎样?会不会变成鬼魂在阴曹地府一直游荡?”
“自然不能,凡人死后被鬼差拘了魂魄,由判官判定一生功过,好人继续投胎转世,坏人打入地狱受苦,游荡的孤魂野鬼入不了轮回,只会灰飞烟灭。”
“那冥界亦有美貌的女鬼吗?夕颜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夕颜笑了,靠近少女的身边,俯下身子,盯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问道:“你听谁说的鬼差只能找女鬼?阴间鬼公子与凡间小姐的风流韵事你没听说过么?你这样胆大,何妨一试?”他那苍白指尖轻抚过少女的脸颊,她只是呆愣地望着他,动也不敢动。
第三日,来的仍是夕颜,林瑶问:“冥界有没有日升日落,四时变换?今日雨停了,我与友人外出踏青,山间野花全都开了,大片大片的花海,夕颜,你有多久没看见过人间的风景了?你们鬼差能不能在白日里出现?要是可以就好了,我想与你同赏这凡间最美的江南四月。不知为何,今年的景色不如以往的好看了。”林瑶心知,因为不能与他同游这烟雨江南,再绮丽的景都像失了颜色一般平平淡淡。
第四日,林瑶在桌上摆满了东西,有她喜欢吃的桃花糕,有留芳斋新买的一壶酒,有她幼时玩过的弹弓,还有今日新采的野花。她像献宝似的一样一样拿给夕颜看,问他鬼差能不能吃凡间的食物,能不能饮凡间的美酒,她强迫夕颜玩那把弹弓给她看,笑他打个弹弓竟像当年骑马射箭一样庄严肃穆。最后她指着那束野花问夕颜:“听说冥界只有彼岸花,你看这人间的姹紫嫣红多美丽,你看了会不会也想要投胎为人?”
第五日,第六日,之后的每一日都在倒数。林瑶想,为什么只需短短三十日就可结好一个人的魂魄?如若可以,她愿日日奉上十滴血百滴血,只要能夜夜都见到夕颜。
明明是失了鲜血,夜不成眠,自那取血之人换做夕颜后,她的气色却愈发好了,十五岁的少女恰似春日枝头的桃花,绽放得更加鲜艳夺目。
她迷恋他眉眼低垂,执起她手时温柔的样子,虽是另有所图,她亦再不觉得痛了。她为他甘愿如飞蛾扑火,不顾生死。
那日夕颜说,再取最后一次血,那魂魄大约就可养成了,只是三魂七魄仅余一丝形魄,不晓得养成之后会怎样。林瑶眉眼弯弯地笑着问道:“以我鲜血养成的魂魄,会不会亦有几分像我?日后夕颜你见了她,可会想起我这凡间女子?”不待夕颜回答,她又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青色长袍递给他,道:“我偷偷为你缝了件衣衫,不晓得合不合身,梦里常见你着一身青衣,撑起骨伞,在如画的风景中渐行渐远。日后你应不会再来见我,这衣裳送你,权当是你我相识一场的纪念。”
夕颜接过衣衫又放在桌上,对林瑶道:“你真是个痴傻的女子,不过是梦境罢了,你这一世不过刚刚开始,难不成要念着一个梦中人过一辈子?”
林瑶避而不答,只道:“明日你就不要再来了,让最初的那位姐姐来,我不喜离别,今日便是最后一次见你。原本以为人世间有诸多趣事,没想到短短二十日就已同你说完,明日你若再来,怕也无话可说了。“夕颜略一踟蹰,便也应了。林瑶怯生生地走到夕颜面前,低着头小声问道:“我很想知晓,被一个男子拥抱着,是何感觉,你能否……“
夕颜伸手抬起她那张小脸,令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笑道:“只是抱一下么,你明明可以要求的更多……“他的双眸中有星光点点,是梦里那少年的样子,她不敢去看就闭上了双眼,于是品尝到了和一个鬼魂亲吻的滋味。他周身冰冷,唇也是,手也是,怀抱里亦是,冷过这座江南小城最寒的冬夜。林瑶已然分辨不清,自己抑制不住的颤抖是因为他的冷,还是因为他冰冷的吻。
最后一日,来的果然是夜魅。与林瑶的日渐明艳不同,夜魅显得憔悴了许多。她待林瑶的态度十分恶劣,仿佛看她一眼就会折上几年寿似的。林瑶见一心挂念的男子果然如约没有来,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她问夜魅:“我有一事相求,姐姐可有办法令我死后不入轮回,如你与夕颜一样在冥府当差,求得长生?“
夜魅有些诧异,继而了然,冷笑着问她:“你这么快就爱上夕颜,想变成鬼魂与他在冥府长相厮守了?“
林瑶答道:“是相见之前就已爱上他,在梦里与他过完了一生。如他不在,人世间便也无甚好留恋的,美景需与君同醉,喜乐需与君分享,没有他,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人世间又有什么意思?“
夜魅又是一声冷笑:“那你有没有梦见,后来沈云清是怎么死的,死后又是谁让他妄图违抗天意,为一个本应入地狱受苦的女子结了魂,让她得以投胎转世,自己却永世都入不了轮回?!你以为你一片痴心很感天动地是不是?真正让他受尽折磨,宁愿毁掉前世记忆再也不愿想起的人,恰恰就是你!“
林瑶闻言惊得站立不稳,她不相信眼前这女子所说的话,她曾那么深爱着沈将军的啊,又怎会忍心伤害他?
夜魅道:“那日锦瑟,也就是你,被沈将军的母亲害得含冤而死,因爱生恨,不愿即刻投胎,便千方百计躲过鬼差的追捕,化成厉鬼守着沈将军一家。先是趁着沈夫人乘坐马车出行时制造了一场意外,害死了沈夫人。后又在沈将军的战马身上动了手脚,令他年纪轻轻就命丧沙场,沈父孤身一人没多久亦因伤心过度,患了重病不久于人世。就连那个无辜的被当作棋子利用的王家小姐,那个沈云清说要与她成亲,带去气你,逼你离开他的女子,也被你日日装神弄鬼吓得她疯疯癫癫,最后投河自尽。你害死了所有人,终被鬼差拘到冥府,本应打入阿鼻地狱受尽折磨,是沈将军的鬼魂认出了你,把你救出来,他带你逃出地狱时你被鬼差所伤差点魂飞魄散,亦是他为你集齐了魂魄。“
“他凡间那一世本应戎马一生,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封候列爵,最后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是你这厉鬼害得他英年早逝!冥王念他阳寿未尽便留他做了冥府的鬼差,待到阳卷所载他投胎之日再入轮回。可他做了什么?他在冥府日日守着你的魂魄,偷偷将你这本该入地狱的恶鬼送入轮回台,你既然没饮孟婆汤,为何只记得曾如何爱他,却不记得曾如何害过他?他私放恶鬼入轮回,受了多少年的酷刑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冥王,他早就被阿鼻地狱的无数鬼魂撕成了碎片。他犯下滔天大错,本可几世都安享富贵荣华的人,只能永生永世在这不见天日的冥府做个鬼差,只因他不知,全家惨死都是被你这恶鬼所害。今日你居然和我说,你要去冥府守着他?你凭什么?你还嫌自己害他不够多吗?“
林瑶早已跌坐在地,泪流满面,她原是不知,太过浓烈的爱意竟然会让一个女子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她梦中的锦瑟向来温柔多情,从不会令沈云清有一丝为难,只是为何,她不曾看过的结局竟是如此伤人。
“夕颜说,你们所养的魂魄只余一丝形魄,那么就用我的魂魄替她补齐,让我以一死来赎罪。既然那人对他而言很重要,我亦想沾她的光,躲在那人的魂魄中偷偷爱着他可不可以?”
夜魅没想到她会如此恳求,问道:“你应知道,那人原是九天之上的仙人,纵然她只留一魄在,你二人的魂魄融合后,被抹去记忆的也只会是你这个凡间女子。你献了魂魄,就会永远忘记沈云清,忘记夕颜,这样你也甘愿?”
林瑶无比坚定地答道:“能陪他左右便是好的,不论以什么方式,我都心甘情愿。”
夜魅递给她那把银月弯刀,道:“我不能杀你,你就自行了断罢。”
情自梦境而起,从此江南的青山绿水间有你,和风细雨中亦有了你。寺中求得的那支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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