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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满愿石-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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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格听得惊骇无已,这才明白为何上司都二十七岁了个头还如此娇小,还有那段古怪对话的含意。 
  “怎么会,那你……”他语无伦次,脑子乱成一团。 
  “狄格。”伊芙的口吻陡然严厉,“你知道的,我告诉你实情,不是要你大声嚷嚷。”狄格一凛,混乱的大脑登时清醒大半。 
  “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伊芙恳切地道,他了解部下的为人:一旦答应,就绝不反悔。 
  “包括城主大人?”狄格小声问,他还记得拜萨口中的“哥哥”,难道…… 
  金发将军愣了愣,绽开笑容。看见这个笑,不知为何,狄格打了个寒颤。 
  “没错,包括他。”伊芙一字一字道,接着转为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细语,“应该说,他才是唯一不能得知真相的人。” 
  狄格深吸一口气,郑重点首:“我明白了,阁下,我答应你。”伊芙如释重负,笑了笑,转身注视天边夕阳,左手肘撑着城垛,托住腮帮。 
  “好美的景色……真想跳支舞。” 
  年轻的副官没有受到惊吓,反而开怀地笑了:“好啊!阁下!待会儿就开庆功宴了,到时你一定要给我们表演一曲!”军营里虽有军妓,却没有舞娘,所以将兵平时自娱自乐是很平常的事;另一个原因是私心:每个伊维尔伦士兵都知道:金色死神除了智勇双全,还跳得一手好舞,甚至有人迷恋上伊芙跳舞时的风采,就连正规舞娘也极少及得上他的舞技,而且他本来就长得像个美丽的少女。 
  伊芙好笑地举起绑着石膏的右臂,狄格“啊”的一声叫,垂下头。 
  “别难过,以后多的是机会。”伊芙拍拍他,“不过这地方真是少了点娱乐氛围,下次我和罗…大人说,派个专门的剧团过来,大家每次打完仗就可以放松一下。” 
  “我觉得杂技团更好。” 
  “为什么?”伊芙大奇:几时这群血气方刚的家伙酷爱顶盘子的小丑胜过坦胸露腹的舞娘了?听出他言下之意,狄格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们当然不是转了性,只是……以前那些舞娘美虽美,却没一个比阁下跳得好,总觉得付钱给她们有点冤枉。” 
  伊芙一愣,笑道:“狄格,你也会恭维人了。” 
  “我没有恭维!这是实话!不信你去问大家!”狄格急了。 
  “开玩笑的,我也看过表演,当然比的出优劣。”伊芙腼腆一笑,右脚无意识地轻踢地面,神态十足像个小女孩在害羞。 
  狄格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纳罕。他看过好几次伊芙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露出这种小女儿的娇态,与他平日在部下面前和工作场合表现出来的言行气质截然不同,就好像是种根生蒂固的习惯,一段无法磨灭的过去残留的阴影。狄格自己也有类似的经验,所以他从没说破或询问,他想满足的是另一个好奇心:“阁下,你是向谁学的这么棒的舞技?为何你从不提起这位老师?莫非……他就是拳神!?” 
  伊芙呛了一记:“你认为可能吗!” 
  “呃……”狄格遥想一头大熊翩翩起舞的画面,一阵反胃,冷汗大颗落下,颤声道,“不、不认为。”伊芙笑道:“要是给师父听见你刚才的话,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狄格讪然不语。伊芙眺望远方,绽开一抹沉醉的笑靥。 
  “教我跳舞的是个非常优秀的舞者,而且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你可别瞎猜。” 
  狄格十分吃惊,他第一次看见上司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不禁猜测那个舞者是不是伊芙的初恋情人之类。 
  “啊……”年轻的将军抬起头,喃喃道,“下雪了。” 
  几颗雪白的雪子摇摇晃晃落下,眨眼就转为扑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再过得片刻,城外那片血红色的泥泞已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银白,估计半个小时后,雪就会将尸体及断枪残剑全部覆盖,让天地只剩单调的白。 
  “还只九月初,就下这么大雪,看来今年冬天真的会很冷了。”狄格长长叹气。伊芙专注凝视眼前的雪景,若有所思。注意到他的异样,狄格关怀地问道:“怎么了,阁下?冷吗?”话才出口,他就发觉问了个蠢问题:伊芙是不怕冷的。 
  “血,不见了呢。” 
  “咦?” 
  “雪,把血和尸体都掩盖了。” 
  狄格这才明白此“血”非彼“雪”,道:“是啊,不过等雪一融,我们还是得整理一下,总不能让友军的尸体被魔兽啃坏,至于蛮军的就不必管了。” 
  伊芙漫应,压根没听见,思绪仍停留在突然的感悟里。 
  雪把肮脏掩盖,却无法洗去肮脏,就如同人类的罪行,即使用再多的借口掩饰;再多的理由推委;再多的修辞美化,也依然存在,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永远刻在罪人心底。比如为了一个人,可以杀尽千千万万人的我。 
  伊芙摊开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掌心,纯白无瑕。 
  


☆、第二章 迷宫

  作者有话要说:  
  兰冰宿陡然惊醒,一骨碌坐起,用汗湿的右手靶梳额前的乱发。 
  “是梦……”她低喃,似是自言自语,又似确认什么。发了一会儿呆,她才注意到眼前一片昏暗,显然天还没亮。确定已了无睡意后,她翻身下床,没有惊动睡在隔壁床的艾德娜,摸黑从柜里取出一件锦织白袍,披在蓝色的真丝睡裙外面,走出房间。 
  她的房间位于伊维尔伦最清幽的宫殿'听香苑',紧邻着荷花池,一到夏天,香风袭袭,因而得名,现在虽然荷花已谢,但围绕着宫殿载种的桂花开得正灿,沁人的花香在老远就闻得到。再过几个月,就轮到腊梅吐苞了。 
  冰宿赤脚穿过长廊,将拎在手上的拖鞋放下,转着走下楼梯,闲晃起来。今晚的星子很亮;水池的蛙鸣、草丛的虫唱组成秋季的音色;夜风拂动树叶枝桠,如水波般流动的月光透过其间;庭园里的花卉仿佛受过洗礼一样,焕发出澄净的色彩,娇艳更胜白昼。冰宿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直直走到莲池边,懊恼地瞪视空荡荡的水面。 
  我好像在做件蠢事!她心道:就因为做了个讨厌的梦,就三更半夜跑出来对着水塘发呆,被人看见肯定以为我要投湖自尽。 
  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睡不着的话,就看书或做题好了,胜过发呆浪费时间。冰宿摇摇头,转身的同时抬起头,想看看距离天亮大概还要多久,这一看,她却再也动不了。 
  “寒星……” 
  满天星辰触动了少女心底的某根弦,令她不由得吐出一个人名,语气却不是怀念,而是充满了痛恨、不甘、迷惑和怨怼。 
  '是你害死寒星的!你根本不该出生!要不是你,寒星也不会死!'“放屁!”冰宿狠狠踢了脚旁边的桂花,动作非常不淑女,“就因为我生时她刚好翘辩子,就说是我害死她的?什么狗屁歪理!要找茬也该找那个肇事司机,关我什么事!迷信的混球!杀千刀的蠢蛋!可恶——”又忿忿踩了两下,她才收回纤足。 
  如果有人问兰冰宿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兰寒星”,虽然她连兰寒星的长相也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她确实有憎恨这个人的理由。 
  寒星是冰宿的姐姐,八岁那年因车祸而亡,巧的是冰宿正好同时出生。失去爱女的父母因此悲痛欲绝,连带把得到次女的喜悦也冲得一干二净。有点迷信的母亲更因那个巧合的时机疑神疑鬼起来,坚持不肯自己抚养冰宿,将她丢给保姆照料。冰宿的父亲虽不致像妻子这么荒唐,但每次看到冰宿也很不愉快,加上丧女之痛积郁难平,终于在某一天以工作为由飞往国外,逃离破碎的家庭,再也没回来。冰宿的母亲承受不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神智开始不清楚,整日打骂次女出气,全仗保姆拦着才没出事。最后是冰宿的舅舅,在中央医院担任内科医生的凌震羽看不过去,把妹妹强行送进疗养院,收养了冰宿。然而童年的阴影已在她心里留下永难磨灭的痕迹。她恨不负责任的父母,恨夺走她全部幸福的姐姐,恨那个莫名其妙的巧合,同时也不解: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姐姐?爸妈只爱她不爱我?
  于是她拼命努力,成为一个尖子生,以为这样就能挽回父母的爱,就算得不到回应,也当作自己程度未够,凌震羽父子看不惯她如此自虐,屡屡劝告,却一点用也没有。 
  '够了!冰宿!你还不懂吗,你所做的事根本是无意义的!姑父姑母不是因为你不如寒星才不爱你,而是因为你不是寒星!而且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只要你活着,在他们心里兰寒星就是最优秀的!'一次凌震羽的独子,冰宿的表哥凌心宇忍不住对她大吼,想让她认清现实,结果是冰宿拿起美工刀自杀,以证实他的话的正确性,吓得凌震羽一脚把儿子踢去加拿大,省得他在宝贝侄女面前乱嚼舌根,然后花了整整三天说服冰宿放弃那个实验。 
  事实上,冰宿内心很清楚凌心宇的劝告是正确的,只是她不能承认。得到父母的爱已成为她唯一的人生目标,失去它,她不知道生存还有什么意义;而且,她始终怀抱着一个微小的希望:总有一天,爸妈会看到她的努力,夸奖她,对她说对不起,摸着她的头微笑……总有一天。 
  “我真是傻瓜。” 
  茶发少女仰起头,深深叹气:“也许来到外星球是幸运的事,至少对我和他们来说,都是种解脱。” 
  话虽如此,冰宿明白她还是不甘心的。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点回报也没有,她真是倦极了,有时也想干脆放弃算了,何苦为那种人累死累活摧残自己,可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半途而废,亲情什么的已经无所谓,凌震羽父子早给了她,她要的只是一句承认:你比寒星出色,就可以证明她没白来人世一回。 
  她的愿望很小,真的很小,可是,为何连这么微小的希望,也无法实现?
  少女墨绿色的眸子浮起迷惘,随即又被坚毅取代。毕竟,除了这个愿望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人生目标了,那么只有这么走下去。 
  想通后,她开始考虑如何离开这个“异次元”,回到地球。 
  算算她来到这里已经有半年了,罗兰·福斯仍然一点“解雇”她的意思也没有。虽然扮演满愿师很容易,冰宿还是担心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几时。而且当初罗兰并没有明说时限,只简单叙述了满愿石的由来和魔导国的现状,请她冒充神使安抚人心。之后冰宿追问了好几次,都被他轻松应付过去,令她不能不怀疑他是不是想霸占她一辈子。本来要是能看穿罗兰的用心,她就不用这么烦恼,问题是她看不出!她搞不懂他到底是想用她当称霸大陆的筹码;还是纯粹帮助东城人民坚强度过荒年的政治偶象;或是和卡萨兰的圣巫女对抗的道具;又或是得到满愿石的踏脚石(尽管冰宿至今不相信世上有满愿石这种东西)……总之,可能性太多了,然而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所以冰宿才会焦急。 
  但老实说,她倒不讨厌目前的生活。在伊维尔伦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十分充实。上午向大神官法利恩·罗塞学习魔法;下午和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一起练武;傍晚去福利设施做义工;空闲时看书、做题,听侍女们谈论时事或宫廷轶闻。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两点一线跑,埋首题海,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兢兢业业学习,远远看着其他同学围成一圈谈笑打闹,不用担心奖状会从疗养院的病房里丢出来……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首先罗兰需要她,其次是伊维尔伦的人民。虽然她是个假冒的神使,但也只有她能当“满愿师”不是吗?尤其当她在福利设施帮忙时,那些病人总会朝她绽开纯朴又感激的笑容,即使她一个治疗魔法也不会,一点超能力也没有,他们还是真心把她当作上天的使者般欢迎,感谢她所做的每一件小事——不管端茶还是递毛巾,这是冰宿从来没有的体验,令她情不自禁地想提高自己的能力,更大范围地帮助那些病人,还有朝她鼎礼膜拜的其他民众;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宫廷侍从们——成为真正符合他们期望的'满愿师'。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冰宿一字一字告诫自己:无论我在这个星球是什么身份,真实的我依旧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谎言终有一天会拆穿,相信罗兰·福斯也明白,所以我总有一天会被送回去,回到那个没有人需要我的世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会是我生命里一场可笑的闹剧;一个太过奢侈的梦。兰冰宿啊兰冰宿,你不能再陷下去了。 
  思绪万千,愁肠百转,等冰宿回过神,诧然望见东方的天空蒙上淡白,她竟在外头发了小半夜的呆。摇摇头,她正要回房补眠,听见一阵脚步声。冰宿揉揉眼,想从还不太明朗的视界里分辩出来人,却徒劳无功,倒是对方先瞧见她,出声唤道:“咦,兰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听见称谓,冰宿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只有这个人称呼她“兰小姐”,艾德娜唤她“冰宿”,法利恩叫她“冰宿小姐”,其他人一律称她“满愿师小姐”。这时,冰宿也看到了伊维尔伦城主闪耀着淡淡光芒的金发,宛如天上的月牙儿掉入了凡间。 
  “罗兰城主。”她诧异地问,“这么早就起来办公?” 
  “不,正好相反。” 
  金发青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来,扬起习惯性的微笑,“倒是兰小姐好有雅性,一到早就来莲池散步……嗯?”走到近处,他一愣,收起笑意,露出关怀之色:“你怎么了?眼神就像被丢弃的小狗似的。” 
  “!”冰宿心脏漏跳一拍,斥道,“胡说八道!” 
  “嗯嗯,从流浪小狗变成竖刺的刺猥吗?” 
  “……罗兰城主,如果你要继续讨论动物学这个话题,恕我不奉陪。” 
  “抱歉。”罗兰好脾气地笑道,“我是开玩笑的,别介意。”冰宿扯出一个礼貌的假笑,内心却一点也不高兴:每次都是这样!虽然两人争锋相对的最后都是罗兰先低头,占足上风的却也是他;更糟的是她居然让他看见软弱的一面,这下不知道要被他嘲到几时。都怪那个该死的噩梦!该死的兰寒星! 
  头顶传来异样的感触,让她回过神,扒下一看,原来是罗兰的斗篷。 
  “这是……”干嘛?
  “秋天的夜晚很凉,今后最好不要在室外待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待了很久?” 
  “如果你照照镜子,看见自己发青的脸色和冻得雪白的嘴唇,就明白我为何知道了。”罗兰打了个哈欠,“老实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女鬼,幸好遇上你的人是我。” 
  冰宿浮起咬烂斗篷的冲动,好容易忍住。 
  “彼此彼此,你的黑眼圈也很漂亮啊。”她回敬。 
  “骗人。” 
  “什么?” 
  “我说你骗人,现在这么暗,别说我没有黑眼圈,就算有你也看不见。”罗兰对答如流。冰宿狠狠瞪视他,飞快开动脑筋反驳:“你说你没有黑眼圈,难道你确认过了?” 
  “这倒没有。” 
  “那你照照池子,看我说的对不对。”冰宿酝酿起一个毒计。罗兰怀疑地瞟了她一眼,还是走到池边。上位者最重形象,万一真的有黑眼圈的确不太好看,反正照个镜子也没损失,上当的话大不了今后多整她几顿就行了。一边想着这些东西,罗兰一边弯下腰,这时,一只穿着拖鞋的纤足正中他臀部,将他踹下湖。 
  哗啦!罗兰一头栽进莲池,吓了躲在树后的艾德娜一大跳,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冰宿起初不以为意,她早就料到罗兰会装死诱骗她上前,拉她下水,但是等啊等,等了五分钟……没听见半点声响,她不禁慌了。 
  “喂,罗兰……”惨了!谋杀东城城主是滔天大罪啊!就算她是满愿师也不能豁免。冰宿小心翼翼地踏前半步,唤了一声,没有回应,这才真的慌起来,大步向前,“罗……”一言未毕,脚踝被用力一拉,整个人跌进湖中,激起第二声巨响。 
  “哈哈哈!” 
  金发青年探出头,畅怀大笑。过了片刻,另一颗头从他旁边冒出,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上气不接下气的咒骂:“你…咳咳!这只老狐狸……咳咳咳!” 
  “有仇不报非君子,别忘了是你先踢我落水的。”罗兰敲了她一记,“喂!为什么陷害我?我们之间好像没这样的深仇大恨吧?”只是平常多逗了她两句,有必要恨到要他当水鬼吗?真是最毒妇人心。 
  冰宿脸一红,前额也传来炽热的感觉,别过头道:“没什么,看你不顺眼罢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是为了报负半年前那个唐突的吻,更可气的是,记得这件事的似乎只有她。 
  “这样啊,那我就没话好说了。”罗兰耸耸肩,不在意地泅水上岸。冰宿愣了愣,诧异他过于平淡的反应。 
  这家伙……好像很习惯应付女人的蛮横无理?为何?他一点也不像个花花公子啊! 
  “喂。”已上岸的罗兰半蹲下身,朝她伸出手,“你还想在水里待多久?”冰宿看看他友好的笑容,再看看那只手,道:“你该不会在指缝里藏了什么毒针吧?” 
  “……这么不放心我,你自己爬上来。” 
  冰宿笑了笑,伸手与他相握。她刚上岸,罗兰就捡起掉在地上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喂,这样会连斗篷也湿掉的。”冰宿抗议,一把拉下斗篷,“应该先生火,你真没有常识!”罗兰挑眉,兴味地打量她,半晌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摇头道:“你一定没有玩过水。” 
  “什么?”冰宿正忙着生火,随口应了声。 
  “我说,看看你的胸口。” 
  冰宿漫不经心地垂眸,登时烧红脸,从原地蹦起来,用斗篷将自己裹得死紧,瞪向对方,他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没常识的人是谁啊?” 
  “你你…你看到了?!” 
  “别紧张,女人的裸体我看得多了。”罗兰淡淡地道,看到冰宿眼中的愤怒火焰刹时拔高,他急忙澄清,“我不是在贬低你,别误会!要不,我让你看我的好了。”说着就要脱衣,被冰宿吼住:“谁要看你的裸体!” 
  “是你自己不要看,将来别怪我占便宜。”罗兰得逞一笑,拍拍她冰凉的脸颊,“好了,我送你回房,赶快洗个澡换件衣服,免得着凉——话说回来,艾德娜呢?她怎么让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出来溜达?” 
  “我醒时她正在睡,总不好吵醒她。”冰宿被他亲呢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奇异的并不讨厌。 
  “是吗,原来你不是趁她上厕所时偷溜出来的。”罗兰懊恼地咋舌,“该死!让那家伙欣赏了一出好戏。”冰宿怔了半秒就会意,左右张望,果见红发副官噙着一抹笑从树后转出:“大人,冰宿,失礼了。” 
  罗兰白了她一眼,扔下一句:“正好,你送兰小姐回房吧。”语毕,悠哉离去。 
  “大人,你就这样回去?”艾德娜反而有点错愕。 
  “有何不可?” 
  清冽的嗓音宛如掠过林间的风,渐渐飘远。少女凝视青年英挺的背影,一时竟移不开眼去。 
  ※       ※       ※
  蓝黑色的天幕逐渐被苍蓝取代,然后是明亮的蔚蓝,群星隐去,白云浮现,温暖的阳光照亮东城伊维尔伦上界大陆的每个角落,时间正从破晓进入午前,在来往侍从好奇的打量中,两个客人大刺刺地走进位于湖心的王宫。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约摸三十上下,栗发灰眸,肤色宛如结穗的麦色,身穿商人服饰;女的只有十三四岁,护卫打扮,腰间配着匕首,背上还有两把双截棍,相貌颇为甜美。她像只小雀似地在男子身边蹦蹦跳跳,一刻不停。 
  “哥,你看这花园多美,以后你也别光顾着赚钱,请个园丁将咱家的庭院整理整理。” 
  “花又不能吃。” 
  “你说什么!” 
  “好好,我请我请。” 
  被少女怒目一瞪,男子立刻一脸怕怕地妥协。这时一名身穿白袍,手持法杖的青年迎面走来,清丽绝俗的脸上荡漾着让人屏息的笑容。 
  “希顿先生,夏侬小姐,大人已在书房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竟然让大神官阁下亲自迎接,真是不胜惶恐。” 
  在法利恩抚胸行礼的同时,希顿也行了个商人的礼节,夏侬则和周围的侍女一样,盯着褐发青年的笑靥陷入自然痴呆状态。 
  法利恩微微一笑:“在神殿以外的地方,我都是大人忠实的仆人,希顿先生不必客气——请。”希顿点点头,牵起夏侬的手往前走去,法利恩紧跟其后。 
  “啊嚏!” 
  书房里,坐在桌后的年轻城主刚打了个喷嚏,旁边整理文件的美丽副官就跳起来:“第三个!今天早上的第三个!你还说你没有感冒?” 
  “我一不咳嗽二没发烧,哪里有半点感冒的样子,你别神经质了。”罗兰摆摆手。 
  “可是喷嚏……” 
  “打喷嚏是自然现象,与感冒无关。”罗兰用羽毛笔在艾德娜鼻下搔了搔,后者连打两个喷嚏,“——看,你也打了啊,难道你也感冒了?” 
  “大——人——” 
  “啊,客人到了,快去开门。”罗兰发号施令,艾德娜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奔向玄关。希顿一脸诧异地走进:“我还没敲门呐,你的感觉真敏锐。” 
  “干我这行的,没两下子怎么混得下去。”罗兰一手托着下颌,一手转着羽毛笔,笑容可鞠,“好久不见了,沙曼达,最近生意如何?” 
  “这件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 
  “我们是好朋友,口头上总要关照两句嘛。”罗兰笑容依旧。法利恩看看墙角的落地钟,朝主君深施一礼:“那么,我先告退了。” 
  “等一下,法利恩,把这个交给兰小姐。”罗兰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把剑,刃极长,几乎是一般长剑的一倍长,单护手一段就有两英尺,式样非常独特,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沿着护手往上,剑刃的根部有一组饰纹,由温润的珍珠石镶嵌而成,正好与黑曜石打造的护手呈鲜明对比;余下的剑刃一片雪亮,锋面极细,最粗的地方也不过两指,光滑有如明镜,又像吞没一切的深潭,散发出冷冽逼人的气息。 
  “哇!好棒的剑!” 
  夏侬惊叹,像小狗般围着罗兰转悠,想借来看又不敢说。看出她心思,罗兰大方地把剑递给她。夏侬高兴地亲了他一记:“谢谢罗兰哥哥!” 
  “真是上等货,你从哪儿弄来的?”等妹妹欣赏完,希顿也接过长剑打量,由衷赞叹,连他的商会也少有这种等级的存货。 
  “拜亚帝国。” 
  希顿一愣:“拜亚?就是尼普亚斯大陆的那个拜亚帝国?” 
  “不错。”罗兰示意法利恩拿走长剑,“告诉兰小姐,这是我对她前段日子努力的回报,希望她笑纳。” 
  “是。” 
  门一合上,希顿批评:“讨好女孩子,应该送花。” 
  “兰小姐不是一般的女孩子。”罗兰微笑。希顿向送上茶点的红发副官点头为谢,道:“可是,她也不是像艾德娜这样的武将,你送她剑干什么?砍人头?” 
  罗兰不答,冰蓝色的眸子起了微微的波澜,随即又恢复成冻池的水面般无波无痕,没有情绪起伏的模样。他悠闲自在地啜了口绿茶,懒懒地道:“你猜啊,猜对有奖。” 
  “猜不出。”希顿干脆投降,相交多年,他很清楚眼前的人的心思有多么深沉复杂,仿佛迷宫一样百转千回,任谁也琢摸不透。他是聪明人,不做无用功。 
  “没意思。”罗兰撇撇嘴,“算了,你找我什么事?” 
  “向你汇报一下,第一批从矿山过来的货已经到了,一共两万套,都堆在我家的仓库里,随时等你来取。”希顿掏出一张武器清单,让艾德娜转交罗兰,“还有,贝迪希望我一次付清当初商量好的五百万石粮食,省得来来往往麻烦。” 
  正浏览清单的罗兰猛然抬头,沉声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你和诺因城主他们开会的时候。” 
  “……” 
  罗兰若有所思,半晌,勾勾食指,在俯下身的艾德娜耳旁说了几句。后者点头领命,退出房间。希顿见怪不怪地看着这幕,道:“你又嗅出什么别人闻不到的味道?” 
  “战争的味道。” 
  “战争……是吗,原来如此。”希顿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回复?毁约?” 
  “开玩笑,这么好的装备,我舍得不要?”罗兰甩甩纸。希顿皱眉:“五百万石粮食耶!不是五千石!你上哪儿筹去?把伊维尔伦的粮仓搬空也不够!” 
  “我自有办法。” 
  “罗兰,老实说,你和贝迪正在玩火。”希顿叹了口长气。 
  罗兰轻声一笑:“当初我和他订下'以粮换铁'的协议时,就有玩火的觉悟了。这是步险棋,而时间是致胜的关键。等着瞧吧,我和他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拭目以待。”希顿用放弃的口吻道。罗兰浮起一抹促狭的笑:“话是这么说,其实你早就笃定我会赢吧!” 
  “是‘赌’你会赢。” 
  “真伤感情。”罗兰耸肩,突然看向房门,喝道,“谁在外面?”第二个查觉的夏侬飞也似地冲过去拉门。 
  “呀!” 
  站在玄关的是个身穿芙蕖色彩衣裙的年轻女性,茶褐色的卷发在雪白的颈旁挽成一束,秀美的面容满是惊惶,颤抖的手指险些端不稳托盘。 
  “朵琳。”罗兰立刻缓下颜色,上前扶住妻子,柔声道,“对不起,吓着你了。”朵琳惊魂稍定,双颊浮起害羞的红晕:“没关系,我没事,我、我是来送姜汤给你的,艾德娜小姐说你身体不舒服。” 
  那家伙!罗兰暗自咋舌,表面的笑容却一点没松懈:“谢谢,我会喝的。”朵琳仰视他的俊容,恋恋不舍地道:“那我回房了,你好好保重,小心别累坏自己。”语毕,朝希顿兄妹盈盈一福,退出房间。罗兰一直送她到房外,嘱咐侍卫沿途护送后,才转身关上门。 
  “畏畏缩缩的女人。” 
  希顿手肘撑着椅背,大刺刺地发表评论,语气不带贬意,但也不带褒意。他虽在东城居住多年,骨子里还是个隐捷敏亚人,西城的男性普遍欣赏性格爽朗的女孩,过于温柔体贴或含蓄多礼的女子只会令他们浑身不自在。当然,只限于娶妻,床伴没这么多顾虑,貌美就行。 
  罗兰但笑不语,坐回座椅,随手将碗搁到一边:“言归正题,你代我答应贝姆特,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准备。” 
  “你真的要这么做?”希顿忍不住再次确认,见罗兰颌首举起双手,叹道,“好罢,反正我是商人,不负责国家大事,你认为这决定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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