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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间谋杀小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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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撒疯。
柳絮和费志刚先敬其他人,闹了一会儿郭慨才双手按着台面慢腾腾站起来。他面皮白得像纸,眼睛亮得像鹰,冲着柳絮端起酒杯,杯中却是空的。费志刚见势不妙,连忙说满上满上。郭慨一下就把他拨开了,也不知瘦小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他对着柳絮一笑,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向她压过去。柳絮“啊”地叫了一声,往旁边一让,郭慨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然后旁边人才说,郭慨之前已经喝了差不多两斤泸州老窖。
这是那晚最后一件让柳絮记忆深刻的事,之后不久她酒劲上来,推说不舒服,没让闹洞房。费志刚在另一间房里被百般折腾,她自己沉沉睡去。
后来她听人说,郭慨当晚酒喝得太多,被送了医院。
再后来,她的孩子掉了,是个女儿。
四、一个名叫郭慨的男人
1
柳絮从来没想到过,三四十只猫狗聚集在一起会闹成这样,简直像在房里扔了一亿响的连珠鞭炮,翻来覆去地炸。
这是她发起的一个救助遗弃猫狗的公益活动。任何看见网络公告的人都可以来参加,要求带一份给猫狗的礼物,并和这些小动物玩一会儿,如果能认领回去则更好。从早上到现在,礼物收的不少,但很少有人会在救助站待超过半小时,因为实在是太吵了。好在已经有两只狗一只猫被收养,这让柳絮觉得费心组织这场活动还算值得。
一个矮胖的男人推门进来,初秋漂亮的阳光在玻璃门上一闪,照得柳絮偏过头去。大金毛在第一时间扑到他身上。他倒不怕,拍拍狗脑装要推开,但金毛死抱着他大腿不松爪。他问柳絮可不可以直接给它们吃,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七八根猪大骨往旁边一扔,所有的狗都冲了过去。他抬起头,对柳絮笑笑,说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吧。
柳絮刚才就觉得似曾相识,但她被猫狗们弄得脑仁发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是郭慨。”
争抢肉骨头的时候,狗叫声反倒轻了一些。柳絮听了个大概,她往前走了两步,好听得清楚些,然后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这竟是郭慨。郭慨原本是个精瘦的人,现在看起来比从前胖了至少三十斤,整体形象全不一样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前几天,局里新来个同事。”郭慨起了个头便停下来,看着柳絮。两个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猫和狗在旁边吵个不停,但有一瞬间,他们都感觉到了异样的安静。
“她也叫柳絮,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郭慨说,“我忽然就想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在网上一搜,就看见了你搞的这个活动。你好吗?”
“还好,挺好的。”柳絮想起从前自己很不爱看见郭慨,但四年没有见面,再见时那些情绪都没有了。时光的沙漏里,已经落下去的沙子飞舞起来,闪起旧日的光芒,仿佛要再回到上层似的。
柳絮向同伴打了个招呼,就和郭慨一起在附近找了个咖啡馆坐下说话。
“你变了很多。”
“是说我胖吗?这些年吃的多动的少。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柳絮笑笑,没变吗,快三十的人,哪能没变,郭慨现在说起客气话倒是自然多了,全不像当年的生涩少年。时间之下,没有人能不变。“当刑警不是应该很累的吗,怎么会胖,难道你升职成领导了?”柳絮开了个玩笑。
“啊,不再是刑警了。”郭慨停顿了一下,展开缅怀的笑容,像是对旧日理想的致意,“你婚礼那一次,喝成急性肝损伤,就不能太累了,领导考虑我已经不适合刑侦岗位,调离了。”
柳絮觉得很尴尬。她知道郭慨那次被送了医院,没料到情况这么严重。喝酒致急性肝损伤并不常见,但一发生就无可挽回,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几乎就是半残了。
“啊,我不知道后来居然这样,真的是…
那你现在做哪方面的工作?”
“户籍警,家那儿的派出所,方便,走路上下班。每天走这家串那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哈哈。轻松得很。”
郭慨语气温和,他现在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和和气气的,活脱脱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做户籍警真是再合适不过。但柳絮心里却一阵悸动,她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那个郭慨,那个小时候在马路上拦车吓她的郭慨,那个在弄堂里呼啸着干架的郭慨,那个戴着警帽在病床前打拳的郭慨。那是另一个郭慨,另一个人。因为肝损伤,他不能成为一直以来的那个人了。小时候她觉得读书最要紧,瞧不上郭慨这样的坏孩子,现在年岁渐长,却不这么想了。关键是郭慨那天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柳絮心里明镜似的。
我就是个扫把星啊,和我沾上的人都不妙。
柳絮这样想的时候,露出勉强的笑容,笨拙地想要换个话题,便问:“你结婚了吗?”
这话一问出口她就后了悔,她在心里指望着郭慨能说自己已经结婚了,或者有个稳定的照顾他的女朋友。
“没,一直单着呢。”郭慨说。
自己真是蠢,柳絮想。
“你呢,这几年还好吗?”郭慨帮她岔开了话题,他体谅得全然不似记忆中的他,这更叫柳絮不好受。
于是柳絮开始努力地聊自己。聊她这些年做的公益,除了流浪猫狗的工作,还去贫困山区支过教;聊她每天早上一小时的跑步和每周三次的健身房运动;聊她对心理学的兴趣并准备报班考一个心理咨询师执照;聊她作为一个全职太太的幸福感。
郭慨一开始笑呵呵听着,但慢慢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让柳絮感觉到他有些不自在,好像有什么事让他待不住似的。于是柳絮说自己该回去了,她是活动的发起人,离开太久不好,以后常联系。郭慨说好。
柳絮上完洗手间回来,郭慨已经把账结了。他坐在那儿看她,眼神有些复杂。柳絮等着他一同出门互道珍重,郭慨慢慢站起来,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你……还好吗?”
在救助站里重逢时郭慨就问了声“你好吗”,刚才也问过这几年好不好,现在他又问了第三次。
当然,我很好,前面不是都聊过了吗。柳絮这样想着,也准备这样回答。可是忽然之间,那些话噎在喉中,吐不出来。
“你的黑眼圈很重。你真的还好吗?”
“我有些失眠。”柳絮说。她开始闪躲郭慨的眼神,但终究还是要碰上,仿佛被一道光照进心里,但一点都不亮堂,反有种被灼伤的痛苦。“有点失眠。”她又喃喃重复了一句。但为什么失眠呢,该怎么说呢,神经衰弱吗,为什么会神经衰弱呢,都过得这么幸福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说得出口吗?
“你有事情憋着啊。”郭慨指指她的心口。柳絮被他这么一指,许许多多的东西克制不住地从心底里翻起来。她心里叫着糟糕糟糕,但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自己却根本没有留意到这点。
“我有过一个孩子。”柳絮说,“没人知道,其实我在婚礼那天喝了酒。是我杀了她,这是我的报应。”
她开始谈这个孩子的事,开始忏悔,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憋了很久,连费志刚也不知道婚礼时她喝过酒。而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能怀上过。
郭慨只是在旁边听着,他知道柳絮只是需要一个树洞说说话。等柳絮停下来的时候,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
“现在感觉好多了?”郭慨问。
“谢谢你。”柳絮说,“你真是个好人。”
郭慨苦笑,“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觉得的吧。”
“但你是怎么看出我不开心的,有那么明显吗?”
“你先前说的那些,公益、运动、心理学。这么多能调节心情的事情,你每一样都那么拼命去做,太辛苦了。我终归做过刑警,基本素养还剩下一点。”
柳絮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很糟糕,并不仅仅因为那个孩子。我以为辞了职待在家里,一切会慢慢变好,时间会把记忆带走,把她带走。你知道那时我为什么辞职吗?”
“听说……是出了医疗事故,因为晕血?”
柳絮摇摇头,“记得我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摔进尸池住院,你来看我的事吗?”
“当然记得。”
又是长长的沉默。然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阴影一步步迫近,就快要把她吞噬。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但这代价实在太过流重,四年前的医疗事故是报应,和父亲决裂是报应,小孩流产也是报应,柳絮甚至有预感,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自己这样一个坐视好友被毒杀的人,是不配当母亲的。然而她终究是渴望有一个人能安慰自己的,在心底里,柳絮隐约晓得,对面这个男人,大概是除了母亲之外,唯一一个在知晓了全部事情之后,不会指责她的人。
“那时我应该对你说的。如果说了,事情应该会不同。”
于是柳絮开始说文秀娟的事。她打开了那个阀门,阴寒的气息从心底的黑洞中吹出来,让她一阵一阵地发冷,说到后来,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她的神情让郭慨为她担心,他握住她的手,那手冷得像冰,让他觉得自己无法温暖她。柳絮的手被包裹住的时候,心头跳了一下,她知道郭慨并没有别的意思,甚至她觉得手被这样握住,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
但这总归不合适。
可是抽出来又显得不礼貌了,或许再稍稍停留一会儿。她有多少时间没感觉到安定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这让她有些依恋。柳絮想到了费志刚,脸烧起来,这是因为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他知道了,才会有的特殊情绪吧,并不意味着别的,只是情绪宣泄后的副作用,柳絮用她仅有的一点点心理学知识胡乱分析着。
郭慨松开了手。
“交给我吧。”他说。
“啊?”
“我来查。”
柳絮吓了一跳。她只是倾诉一下,但郭慨居然……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郭慨啊,他还是那个人。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还在刑事追溯期内。有机会的,至少,嫌疑人的范围就这么大,我一定能把他抓出来。柳絮,你的病根在那儿,如果不去管它,一辈子你都不会开心的,得把这根刺拔掉才行。还你朋友一个交代,也还你自己一个交代。”
柳紫傻傻地瞧着郭慨,又有些想哭。当年如果告诉他,该有多好,她再一次这样想。那时候,自己真是太小了。
郭慨冲她笑笑,“感动个啥,别瞧我说得好听,其实你知道我这几年户籍警当得有多无聊吗?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业余去查,进程不会太快,你呢也别着急。这样,我们每星期碰个头,我向你汇报进展。”
柳絮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
接下来郭慨详问了当年的诸多细节,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直到天色暗下来,才道别离开。
临走,已经走到了店门外,郭慨对柳絮说,其实这些年我常去你家的。柳絮嗯了一声。郭慨又说,你爸爸他年纪大了,背也驼起来了。柳絮不说话。最后郭慨说,其实你结婚那天,我和你爸一起去的,只是他没进酒店,就站在对马路那儿看着。柳絮怔征出了会儿神,然后叹了口气。
2
柳絮醒来的时候,看见文秀娟在旁边专心地瞧着她,乌黑的长发蔓延过两只枕头间的空隙。
你去图书馆吗?柳絮问。
哦对了,你已经死了
能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吗?哦对了,你也不知道。
长发渐枯。
柳絮忽地又看不见文秀娟的脸了,她好似并没在看着她,而是把头埋在枕头里。
她缓缓抬起脸。
柳絮醒了。
旁边没有人,柳絮盯着枕头,上面也无印痕。原来费志刚昨晚没回家。她拿过床头的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
“今晚不回来。”
没写理由,但总归是病人的事情。
这些年费志刚进步很快,三年前就转为主治医师,上个月则升为副主任医师,并且已经是上海心胸外科学术委员会的青年委员,在国际一线的医学杂志上陆续发表了三篇论文,俨然医学新星。代价则是平均每周两个晚上回不了家。
两年前费志刚贷款买了这套房子,里面从家具到软装,每一样都是柳絮亲手购置。可每次睁开眼睛,柳絮依然觉得陌生。家是陌生的,世界也是陌生的,所有的东西和她之间都隔着层膜,费志刚也不例外。好像自从和父亲闹翻,反出家去,这世上就已经没有了她的家,她成了游客,成了陌生人。倒是有时候看见文秀娟,在恐惧喷涌出来的前一秒钟里,会觉得自然,觉得触手可及。这种和死亡的亲切感时时让她后怕。她知道自己的精神不正常,就像昨天郭慨说的,病根不除,源头不清,她的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终有一天再掩饰不住。
回想昨天和郭慨重逢,竟觉熟悉亲切和一份踏实。大约是朋友实在太少的原因吧,柳絮想。然后她一转念,又觉得,是自己从前太少不更事,郭慨这样的男人,至少做朋友是很合适的。男女之间会有真正的友谊吗,柳絮记起昨天郭慨出现时说的话,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人,于是想着来看她一眼,看她好不好。她心中悸动,有股子过电的感觉。然后,她把一切都压了下去。费志刚是个好丈夫,柳絮告诉自己。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他前途无量。
关于前途无量,其实也不仅仅是费志刚。
进入和生的九个人,全都是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的拼命三郎,副主任级的提了三个,其余也快了,他们才三十岁,这速度简直不可思议,但全都是实打实拼上来的,要实绩有实绩,要理论有理论。如今和生其他医生,都已经开始用“委培系”来称呼这九个人了。
如果文秀娟没有死,那么委培系就是十个人。不,加上柳絮,十一个人。当然,文秀娟一定是最杰出的那一个。
郭慨能找出那个人吗?
柳絮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文秀娟。这么多年来,这是头一次。她一次次地在梦里见到文秀娟,有时也会在突如其来的浅梦——好吧诚实一点,在那些轻度幻觉里见到她,可是她一直都在逃,一直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不要再去想那个名字。
但她刚才想到文秀娟了,无比自然。
是郭慨给了自己再度面对她的勇气。
柳絮想起了和郭慨每周碰面的约定。在他的牵引下,她要再度回到九年前了,回到那个七人寝室里,回到那张先是清秀继而浮肿的面目之前。
许许多多的往事在这一刻翻滚起来,之前的几年里,文秀娟是柳絮的梦魇,而现在,她回复成了最初的那个人,那个谦逊温婉的聪慧女子,让柳絮交心又仰视的密友。
因为自己的过错,竟然在回忆里将她污成了狰狞的妖魔。
柳絮赤足在窗前站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她趿上拖鞋,转身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茶几前。
茶几上放着个盛糖果的茶盘,还有两本杂志。柳絮把它们搁到地上,掀开下面的蓝纹印花粗布。这是个古旧的大皮箱子,有几十年岁数了,柳絮从古旧家具店里把它淘来,摆在客厅里当茶几。
柳絮单膝跪在地上,抽出铜插销翻开锁扣,扶住箱盖两端,向上一提,翻开了盖子。
里面是些平日里用不着,又舍不得丢掉的东西。拨开布偶、老式相机和一些卡带,柳絮从底下抽出根枣红色的长条皮套。她把箱子恢复成茶几,坐在沙发上,把皮套端在眼前。
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红不再鲜艳,皮也没了光泽,不知道里面的那管箫,是否也和这皮壳一样老去。大约,早已经跟着主人一起死掉,没有当年的魂灵了吧。
文秀娟死前留了口信,说把这管箫给她。文秀娟的父亲来寝室整理遗物的时候,把箫交在她手上,但这么多年来,柳絮从来都把它放在箱底下,甚至连皮套子都没打开过。一直到今天,她才有了正视的勇气。
柳絮摩挲了一阵,把皮套打开,将箫取出。
箫未老,色青黄,如昨日。
昨日似可追。
柳絮将箫放在嘴边,手指随意按住两个孔,提气一吹。文秀娟曾经教过柳絮吹箫,但柳絮气息不够,憋得脸红耳赤也不成调。想起来,那情形就在眼前。
没有吹响。柳絮又试了一次,发现不是气息的问题。箫堵了。她把箫竖着拿在眼前,望进中空的竹管子。里头塞满着细细卷起来的纸。
她的心跳了起来。
这是文秀娟写给她的信吗?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早在九年之前,她就该发现的。
柳絮去厨房拿了根筷子,把塞在里面的纸捅了出来。
纸微脆,她慢慢展开。
她一张一张地看。看得手足冰凉,血液冻结。
的确是信,却不是写给她的。也不是文秀娟写的。
这是两个谋杀者之间的通信!
3
你一定很惊讶吧,我也是。很高兴能与你通信。我是鼓起了很大勇气的,请你别有不必要的顾虑。当我意识到你的存在时,特别高兴,这也算是志同道合吧,虽然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危险且不合法律。但不管怎么样,她该当受到报应,否则太不公平!
我以这样的方式来作自我介绍。文秀娟现在正在医院里,你一定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因为这一次你并没有动手。现在我告知你,这并非意外,而是我一手造成。当然,这只是一次教训,我并不指望能把她怎么样,她总是能被救回来并再次回到我们中间的,时间甚至不会很久。但这是个开始,我加入进来了,未来还长得很,我打算和你一样慢慢来。至于我真正的身份,我想你也不会轻易探究,就像我不会那么冒失地询问你的名字一样。反正我们每天都会见面,会打招呼,都是这委培班里的一员。
……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办法。你这次的手段愚蠢又没意义,别自己被抓住还拖累我。医学院学生想不出好办法?专业这么差,下一个被甄别掉的一定就是你!
文秀娟日子不多了。有没有你都一样。
谢谢你回应我。很高兴,真心的。
接受你的批评,但事实上,我已经有一个计划的雏形了,还需要完善。在没能想明白之前,我不会再动手。你一定用了某种近乎完美的手段,我根据文秀娟表现出的症状查阅了许多资料,却无法判断你用的方式。这让我有点崇拜你了。
想和你说点心里话,希望你别觉得我太啰嗦。有些话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说。
每一次看见文秀娟,我都越发地感觉她的讨厌,很多时候我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而那样的时刻,我会想自己会否过于极端了呢。不过我倒很难想象,居然有一个人,比我更加地恨她。
……
十六页信纸,十四封信。
信在两张方桌并拢的木台面上摆了两排,上排八封信下排六封,分属两人。这是两个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谋杀者之间的通信,在最后一封信之前,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身份的秘密,一边共同商量,该怎么给文秀娟下毒,宛如一场接力,文秀娟就是他们手中的接力棒,直到把文秀娟的性命送上终点。
信纸薄而脆,一封封都蜷卷着,无法展平,仿佛承载不住上面的罪恶。
如果说之前郭慨对柳絮的故事多少还有些未表现出的疑虑的话,那么十四封信摊在面前,足以让他明白,九年前医学院里的那段过往,远比柳絮昨天所说的更阴冷恶毒。
郭慨并没有说“学校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者“竟然有两个下毒者”之类的话,他长久不语。柳絮也没有话,从早上发现这些信开始,同学的一张张面孔就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轮转。起初,不论是谁,她都觉得不敢相信,现在,哪一张面孔,都阴侧侧地似笑非笑。
郭慨先是坐直了身子,远远地端详着两个谋杀者之间的通信,后来他慢慢弯下腰,凑近了一些。但他的手一直没再碰它们。忽然,他动了一下,仿佛从某种情境里挣脱了出来。
“这些信一会儿给我复印一下。”他说。
“好的。”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文秀娟?”
“她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学习好人也好,有一股子宁静的气质……”
“不。”郭慨摇摇头,“这些你昨天都说过,但是,她应该不仅仅是你说的那样。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何况是谋杀。而现在,有两个不约而同的谋杀者。”
“不是的,你没有见过她,你不知道,她真的是个完美的女人。”
柳絮开始讲述文秀娟的好,尽可能地把那个心底里完美无缺的形象传递给郭慨。然而她翻来覆去都是些主观形容,记忆里的细节模糊了,她很难讲清楚是些怎样的行为把文秀娟在她心中的地位堆砌得如此崇高。或许有些皮毛的东西,比如口气、笑容和恩惠,当年觉得是实实在在折射出个人品质的,现在拿出来说,又觉得浅了。
柳絮终于停下来。她低头去看那些信,说:“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那么恨她。我能感觉到,班里有很多人都不太喜欢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以她的为人处世这很没道理。”
柳絮忽然叹了口气。
“我其实并不算了解她。”她说。
“之后那些年几乎没人谈论她,只零零星星听见过几嘴,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也难怪,出了那事情,大家都不想再提起了。这对我再好不过,那时我的状态,是只要和她有关的东西都不去听不去想,远远逃开。所以说起来,我也只和她相处了几个月,看到的是那几个月里她的状态。我的确算不上很了解她。”
郭慨点点头,说:“也许你的好朋友并没有你想的完美,没人是完美的,是人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不管有怎样的缺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太可怕了,我一定要把杀人的家伙抓出来。”
“那这些信,你看出什么线索来了吗?”
“有很多,但现在都是乱麻,头绪要一点点理。”郭慨摇了摇头,似乎就想到此为止,随即反应过来,冲柳絮抱歉一笑。
“哦对不起,搞得我像是还在刑侦队查案似的。没什么好保密的,我就把我看到的说说,你也参详参详。比如说呢……”
郭慨用手指指信件,“这些都不是原件。”
“你是说这是手抄的,文秀娟抄的吗,但不是她的笔迹啊。”
“不,我说的是上面这排。你注意到吗,纸上那些蓝色的印迹。”
柳絮取了封信细看。上下两排信用的纸张都是一模一样的,是有医学院抬头的信纸,学校的小卖部可以买到,基本上每个学生都会用,在课桌里也时常可以捡到,所以从纸张的出处上是查不出线索的。但经郭慨这么一提醒,果然发觉纸上有薄薄一层蓝色,粗看像是纸张本身的花纹,甚而不注意都发现不了,但细瞧的话,可以看出是后来染上的。并不仅这一封,第一排所有八封信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蓝痕,而第二排“另一个同学”的信纸上就没有这种现象。
这蓝痕让柳絮有些熟悉,但一下子还抓不住重点,既然郭慨指出来,想必是已经知晓了究竟,柳絮就直接开口问他这是什么。
“是蓝印纸。”
柳絮一下子明白过来。这种用来复写的纸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再常见不过的办公用具,但近几年不太见到,所以她才反应得慢了。
“所以这是复写件,并非原信。但为什么会是复写件,原信去了哪里,这就不知道了。”
“如果这就是原信呢,我是说,也许寄出的就是复写件。”
郭慨眉头一挑,略显意外地瞧了柳絮一眠,说:“倒也有这种可能,你的思路还挺合适搞侦破的。这样说的话,寄复写件也是有好处的,隔了一层,判断笔迹起来会稍困难些,因为有更多干扰的因素。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写信的人心思是很细了。”
他挠了挠头,又说:“但也只是稍困难些,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我相信这两个人用的都不会是惯常的笔迹,你看这些字都写得很别扭,如果说要再加上一层双保险的话,嗯,聊胜于无。”
郭慨看起来对柳絮的这个推测持怀疑态度。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文秀娟会有这些信就很奇怪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有这些信的。即便她通过某种目前我们无法想到的方式,得到了这些信,那为什么她还是被毒死了呢?信是藏在特意留给你的遗物中的,如果她希望你能找出真相,那么无疑这已经是她能掌握的全部线索了,这意味着她虽然得到了这些信,却并不知道写信人的真实身份。”
郭慨又摇了摇头。
“想不通啊。难道说这信已经被调包了,并不是文秀娟留给你的。也许她仅仅只留给了你一支箫,也许她留在箫里的是其他线索,被先取走了,换了这些信来误导你。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动机又很难解释,为什么要多费这么一番周折。让事情尽快平息下去不是最好的吗?除非你被误导之后,会做出什么凶手乐于看见的事情。”
柳絮摇头说:“我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做。我被彻底吓怕了,我就是个胆小鬼,如果我在当年就看到了这些信,甚至都不会报警。”
“那么这又是一个现在解不开的线头。不过没关系,一开始总是这样,慢慢的线头总会解开。你看,这才一天,就有了这样大的进展。“郭慨冲柳絮笑笑,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脸圆了许多,都说他笑起来能让人安定下来,调解家庭矛盾的效率特别高。
柳絮却觉得这笑容是一种温柔。她不知道温柔是笑容里本来就藏着的,还是她自己附加上去的。
“这信里有很多疑点,比如对两个彼此不知身份的人来说,最初的通信是怎么发生的,发信人把第一封信放在了哪里,才让第二个人收到。但在疑点之外,也有许多值得分析的地方。第一封信发出是在什么时间点,最后一封又是在什么时间,这在信中虽然没有明示,却提到了一些有明确时间标识的事件。第一封信里提到文秀娟因为一件看似意外的事情而住院,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柳絮当然记得。关于文秀娟的一切,在她刻意的忘却中越来越清晰。而她对时间的特殊记忆力,让那个日子立刻在脑海中跳出来。
那是周二。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一日,周二。没下雨。文秀娟趁着午休时候去做了一次静脉给药的药试,下午去抽第二管血的时候出现恶心,随即就呕吐,立刻去医院,住了两天才缓过来,说是药物过敏反应。留院观察一天后,周四文秀娟回校正常上课。药试中这样的事情偶有发生,并不算罕见。然而,就第一封信的内容来看,这竟是一次蓄意的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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