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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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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库季诺夫根本不想问我,是不是愿意拨给他预备队,”葛利高里气哼哼地说。“可我是不会给的。一个连也不给!”

“得啦,老弟,这……”萨福诺夫含笑摸弄着焦黄的胡子尖,拖着长腔说。

“用不着什么‘老兄老弟’的!不给——就是不给!”

“从战略意义上说……”

“请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战略意义,我要对我的战区和我的人员负责。”

格奥尔吉泽中校终止了这场意外的争论。他用手里的红铅笔画了一道虚线,勾出遭受威胁的地区,等与会的人的脑袋都伸到地图上的时候,大家都不容置辩地清楚认识到,红军指挥部正在准备进攻的打击方向,只能是南部战区,因为这个地区距顿涅茨河最近,交通运输方便。

过了一个钟头会议结束了。外表和秉性都像狼似的、落落寡合的孔德拉特。梅德韦杰夫,由于没有什么文化,会议期间一直沉默不语,最后皱着眉头,看着大家,说:“我们当然可以帮麦列霍夫的忙、我们有多余的人马。只有一个念头使我不能安心,真他妈的烦人!如果敌人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压来,那时候往哪儿跑呀7 他们把咱们赶到一起儿,咱们被团团围困,就像蛇群在洪水围困的一个小岛上一样。”

“蛇会批水,可你我却不会批水呀!”博加特廖夫哈哈大笑着说。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库季诺夫若有所思地说。“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们就扔下所有不能打仗的人,扔下家眷,已战且走,打过顿涅茨河去。我们的兵力也很可观呀,三万多人呢。”

“士官生肯收留咱们吗?他们可恨透了我们顿河上游的哥萨克了。”

“母鸡还趴在窝里呢,就算计起鸡蛋……这有什么好谈的!”葛利高里戴上帽子,走到走廊里。在门日听见格奥尔吉泽哗啦哗啦地卷着地图,回答说:“维申斯克人以及全体起义的部队,如果能继续这样英勇地与布尔什维克战斗,将功折罪,就没有什么对不起顿河和俄罗斯……”

“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嘲笑,坏蛋!”葛利高里谛听着他说话的声凋,心里想。又跟刚才遇到这个突然在维申斯克出现的军官时那样,葛利高里感觉到某种不安和毫无来由的愤恨。

库季诺夫在司令部的大门口追上了他;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遍地牲口粪的广场上,春风沙沙作响,吹皱了水洼里的积水。已近黄昏。一团团沉重的白云,就像在夏天一样,天鹅般地、慢悠悠地从南方飞来。融化了的土地的湿润的芬芳气息令人神爽。篱笆边的草已经返青,而且这一回,春风真的从顿河对岸送来白杨树林的喧嚣声。

“顿河就要开冻啦,”库季诺夫咳嗽着说。

“是呀。”

“见他妈的鬼……完蛋啦,连烟都没有抽的。一缸于旱烟叶就要四十卢布克伦斯基票子。”

“你说说看,”葛利高里一面走,一面扭过身子,严厉地问,“这位契尔克斯军官在你这儿子什么!”

“你是说格奥尔吉泽吗?是作战处长。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厉害家伙!是他在制定作战计划。在战略方面比咱们大伙都高明。”

“他经常呆在维申斯克吗?”

“不不……我们暂时要派他去切尔诺夫斯基团的辎重队出差。”

“那他怎么干他的作战处长的工作呢?”

“你知道吧,他是常来常往。几乎天天如此。”

“你们怎么不把他留在维申斯克呢?”葛利高里想弄个清楚,继续在盘问库季诺夫。

库季诺夫一直在咳嗽,用手巴掌捂着嘴,勉为其难地回答说:“怕叫哥萨克们看到了不方便。你知道,他们,这些老哥儿们,是些什么样儿的人吗?他们会说:‘军官老爷们又骑到我们脖子上,于自己的勾当啦。又要戴肩章……’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怪话儿。”

“像他这样的人我们部队里还有吗?”

“在卡赞斯克有两个,或者三个……葛利沙,你不要过于心烦。我看得出你的心事。亲爱的,咱们除了去投奔士官生,再也没有别的出路。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难道你还想用十来个集镇建立自己的共和国吗?这是痴人说梦……咱们要跟他们联合起来,去向克拉斯诺夫请罪,对他说:“请不要责怪我们吧,彼得罗。米科莱奇,我们是一时胡涂,放弃了阵地!‘……”

“是一时胡涂吗?”葛利高里追问说。

“不是胡涂又是什么呢?”库季诺夫露出真诚的惊异神色回答说,小心地绕过了一个小水洼。

“可是我有个想法……”葛利高里脸色阴沉,苦笑着说。“我倒认为,我们起来暴动才是一时胡涂呢……你可听见过霍皮奥尔人是怎么说的吗?”

库季诺夫默不作声,从一旁好奇地看着葛利高里。

他们在广场外边的十字路口上分了手。库季诺夫走过小学校,回家去了。葛利高里又回到司令部,举手招呼传令兵牵马过来。他已经骑在马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缰绳、步枪背带,一直还想弄清,自己在司令部看到那位中校时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警惕心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突然心里一惊,想道:“如果是士官生故意把这些有学问的军官留在我们这儿,为了在红军的后方把我们鼓动起来,并按他们的方式,有学问人的方式来指挥我们行事呢!”意识马上幸灾乐祸地、殷勤地给他提示出猜测和论据。“他不说在什么部队呆过……支支吾吾……说是参谋人员、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司令部从这儿经过呀……有什么鬼理由把他发送到像杜达列夫斯克这样偏僻的地方去呢?是啊,绝不是毫无原因的!我们把祸闯下来啦…

…“于是又对现实生活枉加臆测一番,心情更坏,痛苦地下了结论:”这些有学问的人把我们搞得晕头转向……老爷们叫我们上当啦!操纵我们,去为他们卖命。看来,就是一件小事——也是谁都不能相信的……“

到了顿河对岸,他放马飞驰而去。只听见传个兵的马鞍子在身后咯吱咯吱地响,传令兵是奥利尚斯基村的一个优秀、勇敢的哥萨克、葛利高里总是挑选这种能跟他一起‘“赴汤蹈火”的人,挑选这种早在对德战争中经得起考验的人放在自己身边。

这个传令兵——过去是侦察兵——一路什么话也没说,迎风跑着,大手巴掌里握着一块香喷喷的向日葵秆烧的火绒,用火石打着火,抽起烟来。当他们从山坡上驰下来,到了托金村时,他向葛利高里提议说:“要是没有必要忙着赶路,咱们就宿夜吧马都跑累啦,在这儿喘喘气吧。”

他们在丘卡林宿夜。一路风寒,现在在这几间房子相连的农舍里,简直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舒适温暖。上地上散发出咸津津的牛羊尿味,从炉子里飘出像用白菜叶垫着烤的新鲜面包味。葛利高里很不高兴地回答女主人的问话,这是个哥萨克老妇,三个儿子和老头子都在叛军中。她语声低沉,毫不客气地以长者自居,一开始就粗鲁地警告葛利高里:“虽说你是个头头,是指挥那些哥萨克笨蛋的司令官,可是我这个老太婆可不买你的账,你是儿子辈的。请你,我的宝贝儿,跟我好好说说吧。不然你总在那里打呵欠,像是不把婆娘们看在眼里,不愿意跟老娘儿们说话似的。你还是尊重我们一点儿吧!我已经把三个儿子,外加上老头子,简直是作孽呀,都送去打你们的战争——该死的战争——去啦。你现在指挥他们,可是他们,我的儿子却是我生的、养的、喂大的呀,我用裙子兜着他们上瓜田菜园,我为他们受了多少罪呀。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呀!你用不着翘尾巴,装腔作势,跟我好好说说——很快就会讲和吗?”

“快啦……你睡觉吧,老大娘!”

“快啦快啦!到底是怎么个快啦?用不着你打发我去睡觉,这儿的主人是我,不是你。我还要到院于里去抱小羊崽呢。夜里要把它们抱进屋来,它们还太小。复活节前能讲和吗?”

“我们把红军赶跑了,就天下太平啦。”

“请你说说看!”老太婆把肿胀的、干活累的和被关节炎弄得变形的双手放到瘦尖的膝盖上,伤心地吧咂着樱桃皮似的干瘪的深棕色嘴唇。“他们碍你们什么事啦?你们为什么要跟他们打呀?人们简直都发疯啦……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你们喜欢玩枪,喜欢骑马抖威风,可是我们这些做母亲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呀?打死的不全是我们的儿子吗?想出了些什么该死的战争来……”

“难道我们就不是母亲的儿子,倒是狗崽子吗?”葛利高里的传令兵被老太婆的话气得怒火中烧,恶狠狠地哑着嗓子顶撞她说。“敌人在残杀我们,你却说‘我们喜欢骑马抖威风’!好像母亲比那些被残杀的人还要痛苦似的!唉,你这个上帝的宝贝儿,活到头发都白啦,还在这儿唠叨起来没个完……山南海北,胡说一气,不让人睡觉。”

“有你睡的,傻东西!你瞪什么眼呀?像只狼似的,从进来一声也不吭,突然就不知道为什么发起脾气来啦。瞧你!气得连嗓子都哑啦,”

“她是不会让咱们睡觉的啦,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传令兵绝望地哼了一声,埋怨道,他气得打火吸烟,拼命打火镰,从火石上迸出阵阵的火星。

火绒燃烧着,冒着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传令兵恶毒地把晓晓不休的女主人臭骂了一通:“老大娘,你简直像只黄蜂,烦死人了!如果你的老头子在前线上被打死的话,他准会高兴得不得了。一定会说:”感谢上帝,我可从老太婆手里解脱出来啦,愿她来日舒服地安息吧!“

“愿你舌头上长疗疮,恶鬼!”

“睡吧,老大娘,看在基督的面上。我们已经三夜没有睡觉啦。睡吧!为了这样的事儿气死了是可以不举行圣餐式的。”

葛利高里很费了点儿力气才使他们两位和解了。朦胧入睡,亲切愉快地感觉到盖在身上的羊皮袄的带酸味的暖气,睡梦中依然听到门响了一声,一阵冷风和一股热气裹在他腿边、接着小羊羔在他耳边尖声地叫起来。小蹄子踏得土地笃笃地响,屋子里弥漫着清新悦人的干草。新鲜的羊奶。严寒和牲口棚的气味……

葛利高里半夜醒来,他睁着眼睛躺了半天。封起的炉洞里的炭火,在蛋白色的灰烬下闪着红光。几只小羊崽挤在一起,躺在炉门口最热的地方。在午夜香甜的寂静中,可以听到它们睡梦中咬牙的咯吱声和偶尔打喷嚏和喷鼻声。高远的满月照进窗户。一只闹个不休的小黑山羊在地上一方块淡黄的月光中又蹦又跳。月光中闪着一道倾斜的珍珠般的尘土。屋子里是一片绿中透黄、几乎像白昼一样的光亮。小壁炉边上的一块破镜片闪闪发光,只在正对着门的墙上,银质圣像上的衣饰的光亮显得暗淡。阴郁……葛利高里又想起在维申斯克开会的情形和霍皮奥尔派来的那个急使,想起了那位中校、他那种与众不同的知识分子仪表和说话的风度,——感到一种不愉快的、令人心烦的不安。小山羊爬到皮袄上来,站在葛利高里的肚子上,抿着耳朵,笨头笨脑地察看了半天,然后壮起胆子,跳了两跳,忽然叉开四条卷毛小腿。一道羊尿的细流咝咝响着,从皮袄上流到睡在葛利高里身旁的传令兵伸出的手掌上。传令兵哼哼着醒了过来,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伤心地摇了摇脑袋。

“把我的衣服全尿湿啦,该死的东西……滚开!”愉快地朝小山羊角上弹了一下。

小山羊尖叫了一声,从皮袄上跳下去,后来又走过来,用粗糙、温暖的小舌头把葛利高里的手舔了半天。

第六卷 第三十九章

施托克曼、科舍沃伊、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和另外几个做民警工作的哥萨克,从鞑靼村逃出来以后,就加入了第四后阿穆尔团。这个团在一九一八年初,从德国前线撤下来的路上就全部加入了一支红军部队,而且在国内战争的各条战线上转战一年半之后,仍然保存下了基本骨于。后阿穆尔人的装备精良,战马都喂得很肥壮,受过很好的训练。这个团的战斗力强、军心稳定、纪律严明,战士的训练有素的骑术,很有点儿名气。

顿河上游地区的暴动一开始。后阿穆尔人就在第一莫斯科步兵团的支援下,几乎是独当一面地顶住了企图冲向梅德维季河口去的叛军的进攻;后来援军开到了,这个团集中兵力,牢固地占领了霍皮奥尔河口弯弯溪沿岸地区。

三月末,叛军把红军赶出了叶兰斯克镇所属地区,占领了霍皮奥尔河口镇的部分村庄。双方的力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平衡,在固定的阵地上几乎相持了两个月。

为了从西面掩护霍皮奥尔河口镇,莫斯科步兵团的一个营,在炮兵连的支援下,占领了高踞顿河岸上的克鲁托夫斯基村。红军炮兵连隐蔽在田间打谷场上,从克鲁托夫斯基村向南伸延去的顿河沿岸的山脚上,每天从早到晚轰击集结在右岸山坡上的叛军,掩护莫斯科步兵团的阵地,后来又集中炮火,转而轰击顿河对岸的叶兰斯基村一带。在稠密的院落上空,榴霰弹的小烟团,忽高忽低地爆炸开来,又迅即飘散开去。炮弹忽而落在村子里。胡同里——震惊的牛马惶恐地撞倒篱笆,沿街狂奔,人们弯着腰,四散逃命,——忽而又在旧教徒的公墓外面,风车附近荒无人迹的沙土岗上爆炸,掀起一阵阵褐色的、还没有完全解冻的土块。

三月十五日,施托克曼、米什卡。科舍沃伊和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从切博塔廖夫村赶往霍皮奥尔河日镇,听说那里正把从暴动的各市镇逃出来的共产党员和苏维埃的工作人员组成战斗队。给他们赶爬犁的是个旧教派哥萨克,他那孩子似的红润。洁净的脸,甚至施托克曼看着他,嘴上也无缘无故地浮出了微笑。尽管这个哥萨克很年轻,但是已经蓄起浓密、浅红的卷毛大胡子。红艳的嘴在胡子里像切开的西瓜,闪着粉红色的光泽。眼睛四周生满金晃晃的茸毛。可能是由于他的毛茸茸的大胡子,也可能由于鲜艳的红晕,使他的眼睛显得特别明净、蓝透。

米什卡一路上哼着小曲,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坐在爬犁的后部,步枪放在膝盖上,愁眉不展地紧缩着脖子,施托克曼却跟赶爬犁的旧教徒闲聊起来:“同志,身体没病吧?”他问。

充满了力量和青春的旧教徒敞开老羊皮袄,温和地笑着。

“没有,上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惩罚我。怎么会有什么病灾呢?我从不抽烟,酒自然是喝的,从小吃的是麦子面包。哪儿来的病呀?”

“那么,服过役吗?”

“服过,时间不长。是被士官生抓去的。”

“你为什么没有跟着白军到顿涅茨河那岸去呀?”

“你这位同志,说话可真怪!”他扔开马鬃编的缰绳,摘下无指手套,擦了擦嘴,委屈地眯缝起眼睛说。“我为什么要上那儿去呢?去听新编的小曲儿吗?如果不是他们逼着我干,我是不会去给士官生服役的。你们的政权是公正的,不过你们于得有点儿太过火……”

“什么过火啦?”

施托克曼卷了一支烟,点上吸着,等了半天他才回答。

“你为什么要冒这种毒草烟啊?”哥萨克扭过脸去开口说。“你瞧,这四周围春天的空气多么清爽,可是你却要用这种臭烟来熏自个儿的心胸……实在不怎么样!

你们什么于得过火吗?——我告诉你吧。你们把哥萨克逼走啦,你们太胡闹啦,不然的话,你们的政权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你们队伍里坏人太多,所以才惹出这场暴动来,“

“怎么胡闹啦?照你的意思,是于了很多蠢事吗?是这样吗?你说说,哪些事情于得不对头?”

“我看,不说,你自个儿也知道……枪毙了那么多人。今天枪毙一个,明天,你瞧吧,又枪毙一个……谁高兴坐等轮到自个儿的头上呀?就是把牛拉去宰,它都要摇晃摇晃脑袋的呀。就说,在布坎诺夫斯克镇……已经可以看到这个镇啦。看到了吧,——他们的教堂?往我鞭子指的方向看,看见了吧?……啊,据说,驻在他们那儿的部队里有个政委,姓马尔金。哼,他是怎么于的,对老百姓的态度公正吗?

现在我就给你讲讲。他把各村的老头子们都召集起来,把他们带到树林子里去,在那儿先把他们剥光,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还不准亲人去收尸。他们的罪过是,从前曾经当选过镇上的陪审官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陪审官吗?有的费很大劲才能写出自己的姓名来,有的只会把手指头在墨水里蘸蘸按个指印,或者画个十字。那年头儿,陪审官只不过是坐在那里摆摆样子罢了。人们选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的胡子长,可是他们却已经老得连裤裆上的扣子都不记得扣啦。怎么能追究他们的责任呢?这不像追究小孩子一样……就是这位马尔金,像上帝一样,手里拿着人们的生死簿。有一大,外号叫‘绳头儿’的老头子正从校场走过。他拿着一副马笼头往自家的场院走,想去套上一匹骡马拉出来,几个孩子开了个玩笑,对他说:“走吧,马尔金叫你哪。‘这位’绳头儿‘画了个异教徒的十字,——他们那儿的人都是新教徒,——在校场上早就把帽子摘一卜来啦。他心惊胆战地走进屋子。问:”您叫我啦?’马尔金嘿儿嘿儿笑起来,双手叉腰,说:“既然是蘑菇,就请进筐吧。本来谁也没有叫你来,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照章办事儿吧。同志们,把他带走!

按第三类处理。‘好啦,当然把他捉了起来,立刻押到树林子里去。他的老太婆在家里等啊等啊,怎么也等不来。老头子竟一去不复返啦。他早就带着马笼头上天堂啦。有一回,马尔金在街上看见了一个从安德烈亚诺夫斯基村来的,叫米特罗凡的老头子,把他叫到跟前来,问:“哪儿来的?姓什么、又嘿儿嘿儿笑着,说:’瞧,胡子长得像狐狸尾巴一样啦!你的胡子倒真像使徒尼古拉。我们要用你这样的肥猪来做些肥皂!把他按第三类处理!”真是罪孽,这老爹的胡子的确很像把扫帚。只为蓄了把长胡子和在倒霉的时候遇上了马尔金就被枪毙了。难道这不是拿老百姓开心吗?“

米什卡在他一开始讲的时候就不唱歌了,最后愤愤地说:“你这谎可说得太不圆全啦,大叔!”

“你说个圆全的我听听!在说别人说谎以前,你先去打听个明白,然后再开口。”

“那么你是确实知道这些事啦?”

“人们这样说的。”

“人们!人们说母鸡也能挤出奶来,可它们连奶头都没有。你哪,听来些胡言乱语,就像老娘儿们似的,到处学舌。”

“那些老头子可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真有你的!还都是很安分守己的人!”米什卡恶狠狠地学着他的腔凋气他说。

“大概就是你说的这些安分守己的老头子煽动起叛乱的,也许就是这些陪审官的院子里埋过机枪,可是你却说只是为了胡子,好像是为了开玩笑就把人枪毙了……那为什么没有为了胡子把你枪毙了呢?看看你那把胡子有多大,简直跟老山羊胡子一样啦!”

“我是怎么买来的,我就怎么卖。鬼他妈的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人们胡说,也许是他们背地有什么反对苏维埃政权的阴谋……”旧教徒难为情地嘟哝说。

他从爬犁上跳下来,在道路旁边的融化了的雪地上呱哪呱卿地走了很久。他迈开两脚,踏着湿润的、透着蓝色的、柔软酥脆的积雪。太阳在草原的上空亲热地照耀着。浅蓝色的天空有力地拥抱着远处可以看到的土岗和山日。似有似无的微风中飘溢着早春的芬芳气息。东方,在顿河沿岸唯一起伏的白色山峰外,梅德维季河日山脉的顶峰耸立在紫红色的雾霭中。在遥远的天边,一片片羊毛似的白云像一幅巨大的。上下翻动的大幕铺展在大地上。

赶爬犁的哥萨克又跳上爬犁来,把变得有点粗野了的脸转向施托克曼,开口说:“我爷爷,他现在还活着哪,已经一百零八岁啦;他讲过、他也是听他的爷爷讲的,说在他的爷爷活着的时候,也就是在我五世爷爷在世的时候,彼得大帝曾经派了一位大公到咱们顿河上游来,——上帝快来帮我想想吧!——是叫什么长手大公呢,还是什么长臂大公:。这位大公领兵从沃罗涅什顺流而下,讨伐不信奉尼康教派的可恶教义、不肯受沙皇统治的哥萨克,烧毁了许多哥萨克城镇。到处搜捕哥萨克,削掉他们的鼻子,有些被绞死,吊在木筏上顺着顿河流放下去。”

“你这是想说明什么?”米什卡高度警惕起来,严厉地问。

“我是想说,尽管他是什么‘长手大公’,可是沙皇并没有给他这么胡于的权利。可是,譬如说,布坎诺夫斯克的那位政委,就是这样胡来的,他扬言:”我要狠狠地整整你们这些狗崽子,好叫你们永远记住!……‘他在布坎诺夫斯克校场全体镇民大会上就是这样叫喊的。苏维埃政权给了他这样的权利吗?说的就是这个!

大概不会发干这种事儿的委任状吧,不会叫他把所有的人不分青红皂白,都一样对待吧?哥萨克——他们也是各式各样的……“

施托克曼颧骨上的皮肤隆起许多皱褶。

“我已经倾听了你的意见,现在该你听我说啦。”

“当然,也许因为我很胡涂,说得不怎么对,请你们多多原谅。”

“你等等,等等……听我说、你刚才谈到的那个政委干的事儿,真的说得有点太玄乎了。我要去调查这件事。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他真是这样侮辱哥萨克和胡作非为,那我们是不会轻饶他的。”

“啊呀,未必会吧!”

“不是未必会吧,而是一定会!当你们村还在火线上的时候,难道红军没有枪毙自己队伍里的一个抢夺哥萨克妇女财物的红军战士吗?这件事是你们村里的人告诉我的。”

“不错,不错!有这么回事儿!他到佩菲利耶芙娜家里翻箱倒柜。这是真的。

这当然是……纪律严明啦。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在打谷场外把他枪毙的。后来为把他埋在什么地方,我们大伙还争论了半天呢。有些人主张埋在公墓里,另一些人反对,说这样会把坟地玷污的。于是就把这个倒霉鬼埋在打谷场旁边啦。“

“有过这样的事吧?”施托克曼匆忙地卷着手里的纸烟问。

“有过,有过,我不否认,”哥萨克高兴地同意说。

“那么为什么你认为,如果确定了这个政委的罪行,我们会不处罚他呢?”

“亲爱的同志啊!也许,你们这里没有比他再大的官儿啦。要知道,枪毙的那个是小兵,这位却是政委……”

“那就更要严惩!明白了吗?苏维埃政权只惩罚敌人,对于那些毫无道理地欺压劳动人民的苏维埃政权的代表人物,我们也是要毫不客气地处罚他们。”

三月里,中午寂静的草原上,只能听到爬犁滑杠的吱扭声和呱嗒呱嗒的马蹄声,现在大炮的轰击声却像山崩地裂,打破了草原的宁静。第一声炮响以后,紧接着又间歇均匀地响了三声。炮兵连又在从克鲁托夫斯克向顿河左岸轰击了。

爬犁上的谈话中断了。大炮轰鸣声以强大的、陌生的音阶侵人,惊破了沉溺在初春的困倦中的缺乏魁力的草原。就连两匹马的脚步也加快了,更起劲了,轻捷地倒动着腿儿,一本正经地煽动着耳朵。

他们走上了黑特曼大道。坐在爬犁上的人看见辽阔的顿河对岸斑斑点点地点缀着一片片积雪融化过后的黄沙和好像灰蒙蒙的孤岛。海岬似的柳树和赤杨树林。

赶爬犁的哥萨克到了霍皮奥尔河口镇,就把爬犁赶到革命军事委员会楼前,莫斯科步兵团的团部就驻在相邻的一栋房子里。

施托克曼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四十卢布的克伦斯基票子,递给那个哥萨克。哥萨克喜笑颜开,湿漉漉的胡子下面露出了发黄的牙齿,难为情地推让说:“您这是怎么啦,同志,基督保佑!这还给什么钱呀!”

“收下吧,用了你的马了嘛。对苏维埃政权,请你不要怀疑。要记住:我们是为了建立工人和农民的政权而斗争的,是我们的敌人——富农。哥萨克首领和军官们——挑拨你们起来暴动的。他们是暴动的主要原因。如果我们的人当中有人蛮横无理地侮辱了同情我们和帮助革命的劳动的哥萨克,那我们一定要处罚这些欺压人的坏蛋。‘”

“同志,你知道这句俗语吧:山高皇帝远……你们的皇帝也同样离得很远……

跟有势力的人别斗力,跟有钱的人别斗气,你们是又有势力又有钱。“他狡狯地呲了呲牙说,”看你,一下子就赏给我四十卢布,可是这点点路,五卢布就足够了好吧,基督保佑你!“

“他这是为了你一路的谈话才赏给你的,”术什卡。科舍沃伊从爬犁上跳下来,一面紧着裤于,笑着说。“也为了你这把漂亮的大胡子。知道拉的是什么人吗,你这个八角形的木头墩子?是位红军将军。”

“哦?”

“你就‘哦’吧!你们这些人也真难对付!……给的少啦——就要到处汪汪乱叫:”我拉了几位同志,只给了我五个卢布,这个啦那个啦!‘你会发一冬天的牢骚。可是多给啦——你也有的说,什么:“你瞧,真是大财主!一赏就是四十卢布。

他的钱简直是海啦……‘要是我啊,连个屁都不给你!你愿意怎么抱怨就怎么抱怨吧。反正怎么都不合你的意。好啦,走吧……再会,大胡于!“

终于,连一直在愁眉苦脸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也被米什卡这番大动肝火的话逗笑了。

一个红军骑兵侦察员骑着一匹西伯利亚的长毛小马,从司令部的院子里飞跑出来。

“从哪儿来的爬犁?”他拉紧缰绳,掉转马头,喊道。

“你有什么事?”施托克曼问。

“要往克鲁托夫斯克运弹药一走吧!”

“不行,同志,我们要把这辆爬犁放回去。”

“你们是什么人?”

红军战士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家伙,直冲着他们走过来。

“我们是后阿穆尔团的。请你不要扣留这辆爬犁。”

“啊……那好吧,叫他走吧。走吧,老头子。”

第六卷 第四十章

一打听,原来在霍皮奥尔河口镇根本没有组织什么战斗队、战斗队倒是有一支,但并不在霍皮奥尔河口镇,而是在布坎诺夫斯克镇。就是那个信奉旧教的哥萨克一路上讲的那位政委马尔金组织的,他是红军第九军司令部派到霍皮奥尔河下游各镇来的。叶兰斯克、布坎诺夫斯克、斯拉谢夫斯克和库梅尔任斯克等镇的共产党员和苏维埃的工作人员,又补充了一些红军战士,组织成了一支很可观的战斗队,有二百支步枪和配属他们的,由几十名骑兵组成的侦察队。战斗队暂时驻扎在布坎诺夫斯克,跟莫斯科步兵团的一个连共同顶住了企图从叶兰卡河和济莫夫纳亚河上游攻来的叛军。

莫斯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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