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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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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寒光烁烁,冷气森森。光闪闪遮人面,冷飕飕逼人寒,耀眼争光,夺人的二目。好一口宝剑!称得起世间罕有,价值连城。路、鲁二人平生未睹,连连夸赞。二爷往前趋身,只听得“嚓咔”、“嚓咔”、“嚓咔”、“嚓咔”的挖了一个四方洞儿。丁二爷叫:“四哥,看看小不小?”蒋爷说:“行了。”叫道:“众位,我若进得竹城水寨,我可不熟,也不认的竹林坞,也不晓的那是鬼眼川。我若进去,没偏没向,碰着谁救谁,但愿救出两个。倘若救出一个,可碰他们的造化,我可没亲没后。把话说明,我再进去。”北侠说:“四弟多此一举。”智爷暗道:“四哥真机灵。里面两个人,一个拜兄弟,一个是相好,万一救出一个来呢?是展爷,还没话;若是徐三哥,他就落了包涵了。先把话说明,以后没有可怨的了。”智爷说:“不必交代了,趁早进去罢。”蒋爷说:“欧阳哥哥,你的眼神好,往里瞧着点。我们若来了,你在外招着点。”北侠点头:“四弟去罢,小心了。”四爷换了水湿衣靠,头上蒙了尿胞皮儿,用藤子箍儿箍好,将活螺丝拧住。四爷说:“我进去了。”将身一跃,蹿入方洞去了。
  蒋爷往水中一扎,往上一翻身,踩水法把上身露出。看对面一只只麻阳战船排开,船连船,船靠船,把水寨围在当中。也按的五行八卦的形势,四面八方十分的威武。桅杆上晚同时五色号灯,白昼就换了五色的旗子。看号灯,正南方丙丁火,是红色号灯;正西方庚辛金,是白色的号灯;正北方壬癸水,可不是黑色的号灯,白纸的灯笼上面有个黑腰节;正东方甲乙木,是绿灯;中央戊己土,是黄纸糊出来的灯笼。众船接连,上面有喽兵坐更,传着口号。两个人当中,有一个灯笼。蒋爷看毕,暗说道:“好个君山的水寨!这可是大宋的大患。四爷倒不足为虑,这个君山非除不可。”听见船上的喽兵讲话,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非身临切近不行。分波踏浪,横踹几脚水,直奔船来。横着身子,微把脸往上一露。船上有人说:“好大鱼!”鱼叉就在船上放着,一回手,冲着蒋爷就是一叉。若不是蒋爷那样水性,也就教他们叉住了。四爷瞧见他们拿叉时,横着一踹水,就多远出去了。微把身子往上一露,听见他们那里说:“好大鱼!可惜没叉着,顶好的酒菜跑了。”那人说:“是你先嚷‘好大鱼’,不嚷,得着了。”蒋爷暗道:“得着了,你们可好,我可就坏了。”
  由那边来了一只小船,船头上格着个灯笼,马扎上坐着个喽兵,卷檐蓝毡帽,青袍套半褂,前后的白月光,上头描写着“彻水寨”,当中一个“勇”字,青布靴子,黄面目,手拿一枝令箭。四爷分水向前,知道这个船上没叉,把耳朵、眼睛露将出来,听他们说道:“寨主爷也不知是看上他那点了?要上竹林坞,有多省事,也不用过大关。上鬼眼川请他,还得过大关,寨主喜欢他那个浑哪,是爱他骂人哪?”坐着的喽兵说:“你如何知道寨主爷的用意性情?姓展的不行,人家有主意,不像他。少时将他请在大寨,拿酒苦苦灌他,他一醉,拿好话一说,他就应了。一拜把兄弟,他算降了。姓展的二人同来,他降,那个不能不降。寨主爷是这个主意,你焉能知晓?”那二人说话,早令四爷听见。谁说三爷不是那样性情?可好,三爷来了半日,性情令喽兵都猜着了。来到大关,对面有人嚷道:“什么人?要开弓放箭了!”船上人说:“不可,我们奉寨主爷的令过关,上鬼眼川请徐庆去。现有令箭,拿去看了。”临近,有人接过去,与水军都督看了,回来将令箭交与船上人,吩咐开关。将大船解缆开关,大船撑出,小船过关。小船将到,大船上人嚷道:“小船好大胆子,船底下私自带过人去。左右拿捞网子捞人!”
  四爷在底下一听,吓的魂飞海外。若叫人捞上去,准死无疑。若问蒋爷的生死,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入水寨吸呼废命 到大关受险担惊

  且说蒋爷在水中,一手抠定了船底,一手分水,叫小船带着他走,更不费力。他耳朵出来,凡船上所说话,他俱都听见。行至大关,听船上人讨关,也是不教过去,看了令箭,方才开关,可见得君山的令,实在是森严。你道什么是大关?就是大船排在一处,开关时节,将大船的缆解下来,撑出一只去,让小船过去,这就叫开关。他若不开关,别处无有道路可过。好容易盼到开关时候,又被人家看破。自己将要扎下水去,小船上人说道:“不用拿捞网子捞人,我们是打中军大寨领来的令箭,彻水寨要的船,众位放心罢,没有奸细。”大船上人说:“既然如此,放他们过去罢。”蒋爷暗暗说道:“是三哥活该有救。”仍然贴着船底过去了。你道大夫上是为什么嚷要拿捞网子捞人?难道他们还看见不成?那眼睛也就太尖了。此乃是君山大关的一个诈语。是晚问,每遇有船之时,大众必要七手八脚乱嚷一回,说有奸细,乃是君山的诈语。日子长咧,也就不以为是了。那知道今天把个奸细就带过来了。
  一过大关,蒋爷就不跟小船走了,自己在水中浮着水,跟着小船走了二里多地,小船就奔鬼眼川去了。远远的看见三哥在那边暴跳如雷的乱嚷呢。这个地方,蒋爷一看,就知道要把三哥急撮坏了。在水中生出一个大圆山孤钉来,山上有房子。山上有竹子,拿竹子编出个院墙来。门外有一蹬蹬的台阶,曲曲弯弯的,又是盘道。就见三哥绑着二臂,在山上乱跑乱骂,你道人家展爷在竹林坞,也不绑,也不捆,单有两个人扶侍他。徐三爷也是如此,有人扶侍,也不捆着。奈因他与人要酒喝,人家与他预备,还是上等的酒饭,喝醉了反桌打人。人家就跑,他在后面就追。山上那里有他跑的快,他是穿山鼠吗。追到河沿,一脚把人踢下河去。再找,山上没人了,只可生会子闷气,躺在屋中睡了。睁眼一瞧,依然二臂牢缚。缘故是他踢下水去的喽兵,上了中军大寨,见了大寨主,说了三爷的行为。大寨主吩咐:“叫亚都鬼把他捆上,你们就好看着了。”喽兵说:“不用。既有大寨主爷的令,我们等他睡着的时候,就把他捆上了。”钟雄吩咐:“去罢。”喽兵回来看他睡熟了,用绳子就把他绑起来了。三爷睁眼一瞧,二臂牢缚,喽兵在院子里说话:“三老爷,咱们爷两个说明白了,可不是我捆的你老人家,是我们头儿捆的你。你还要追我,我就跳河跑了,你也不能吃,也不能喝,岂不是活活的饿死?你要不要我的命,我好服侍你吃喝。”三爷说:“你倒是好小子,我要你的命,我不是东西。”喽兵半信半疑。后来服侍三爷,果然他不要他的命。就是不与他松。
  吃完了晚饭,睡了一觉,夭已三鼓,三爷出来满山上乱跑,想起自己的事来,一急,故此就骂起来了。远远望见小船上头有个灯亮儿,荡悠悠的前来。徐三爷站在山上,往下瞧着小船靠岸,打着个灯上盘道,向着三爷把手中令箭往上一举,说:“我家寨主有令,请三老爷中军大寨待酒。”“你家寨主要请我吃酒?”喽兵说:“正是。”三爷问:“请了展护卫了没有?”喽兵说:“早就请了。先请的展护卫,后才请你老人家来。展老爷在大寨久候多时了。”三老爷说:“他去了,我也去;倘他要没去,我可不去。”喽兵说:“去了。”蒋爷暗道:“这个喽兵真会讲,怎么他就把三哥的性情拿准了?”就听见三爷说:“松绑,松绑!”喽兵说:“三老爷,我可不能给你松绑。”三老爷说:“你有这么请客的么?绑着手,我怎么端酒杯子?”喽兵说:“我的老爷,你好明白呀!能够捆着喝酒?到那里就给你解开了。”徐庆说:“不行,不解不去。”喽兵说:“我的老爷,你老人家没有不圣明的。我们寨主派出来请你来了,没有吩咐解绑不解绑。我若私自把绑给儿老人家解开,我们寨主一有气,说:‘你什么东西,怎么配与三老爷解绑?’我也担了罪名了,于你脸上也不好看。暂受一时之屈,见我们寨主,让他亲手解其缚,可不体面吗?”徐庆说:“有理,有理!”蒋爷暗笑:“这小子冤苦了三哥了。”
  喽兵引路下山,弃岸登舟,三爷也不用谦让,就在马扎之上一坐。船家摇橹,扑奔大关而来。到关白叫开关,仍把令箭递将上去。不多时,喽兵将令箭交回,吩咐开关。大船撑将出来,小船将要过关,大船上又是一阵乱嚷:“小船底下带着人哪,看捞网子伺候。”小船人说:“列位不用费事了,刚打鬼眼川来,路上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不必费事了。”四爷方知是君山的诈语。蒋爷跟船底过来,行至一里多地,船要往东。蒋爷由水内往上一蹿,“哗”一声,犹如一个水獭一般,把喽兵吓了一跳。四爷上船,用足一踢,那名喽兵坠在水中去了,摇橹的也踢下去了,掌舵的也踢下去了。三爷也一惊,细看是四兄弟。三爷笑道:“我算计你该来了。”四爷说:“你好妙算哪!我与你解绑罢。”三爷问:“展老爷你救了没救?”蒋爷一想:“喽兵都能冤他,难道我就不会哄他么?”四爷说:“我先救展护卫,后来救你。”三爷说:“可别冤我。”四爷说:“自己哥们,焉有此理。”三爷说:“人家是我把他蛊惑来的,一同坠坑中被捉,先救我出去,对不住人家。”四爷说:“先救的他。”三爷说:“还丢了点东西哪。”四爷问:“什么物件?”三爷说:“眼珠儿。”四爷说:“我还要诓他的实话哪,你把人家的眼睛挖出来了。”三爷说:“我想五弟一死,我不活着了。”四爷说:“能可与五弟报仇,那才是交友的义气哪!完了事,大家全死,不死还不是朋友哪!”三爷说:“先报仇?”四爷说:“对了,先报仇,后死。你可先别死哪!”三爷说:“俺们一同死。可全都是谁来了?”四爷说:“欧阳哥哥、智贤弟、丁二爷全到了。”三爷问:“都在那里等着呢?”蒋爷说:“在幽寞城外船上等着呢。你看,到了。”
  蒋爷说:“众位,我们到了。欧阳哥哥招着点。”北侠在外早就看见了,说:“列位瞧罢,四弟撑着小船来了。不知是那里的船,会到他手里了?”智爷说:“他那鬼计多端,什么招儿全有。”大家笑了。丁二爷问:“欧阳哥哥,你老人家看看四哥救出几个人来?”北侠说:“船上就是徐三弟一人,并没有展大弟。”丁二爷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我早已就算着了,必是如此。”智爷一听:“说不得,二爷要挑眼。”蒋四爷在里面嚷道:“接迎着点,我三哥出去了。”徐三爷往外一蹿,“嗖”的一声,三爷出来,双手扶船,脚冲天,仿佛是拿了一个大顶相似。把腰儿一躬,手沾船板,立起身来,对众人讲话:“有劳众位前来救我。”大家说:“岂敢。你多有受惊。”蒋爷说:“众位别说话,我出去了。”大家一闪,蒋爷也就蹿出来了,挺身站起,过来将要与大众说话,不想被丁二爷揪住,问道说:“四哥,你把三哥救出来了,我们舍亲怎样?”蒋爷说:“休要提起,误打误撞,碰上我三哥。我真不知道竹林坞在什么地方。”丁二爷冷笑道:“那是你不能知道展护卫的下落,你不想想,三哥是你什么人哪?谁让我与姓展的系亲呢!我少知水性,只可破着我这条命,若不把展护卫救将出来,总死在水寨,情其愿意。”说罢,就要往方洞里头上蹿。北侠用手抱住说:“二弟,那可不行,你进去如何行得了?慢慢商议商议。”蒋爷说:“二弟,你还是这个脾气。我进去险些没让人家拿鱼叉把我叉了。可巧有个小船请我三哥去,我跟着小船混过大关,差点没有人拿捞网子把我捞了。涉了这些险,才把我三哥救出。二弟,你可别恼,你那个水性,进去多少死多少。我就怕你挑眼,先把话说明,没偏没向。你容我救出一个,再救那个,我还能说不管吗?”北侠说:“对了,我可不是替四弟说话,人家有言在先,能救一个救一个,能救两个岂不更好呢!他绝不是有私的人。”智爷说:“二弟放心,我同欧阳兄明天由旱寨进去救出,你还不放心吗?”徐庆说:“展大弟没出来呀?他比我人缘甚厚,准死不了。他若死了,我不抹脖子,我是狗狼养的!”说的二爷这才不进去了。路爷说:“天不早了,快走罢!咱们船小,不会水的人多,要是让人家大船追下来,可是全船的性命。”北侠说:“有理,快开船。”
  那船走不到一里,后面锣声震耳,除麻阳大战船一只,数十只小巡船赶下来了。若问大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蒋爷一人镌船底 北侠大众盗骨坛

  且说蒋爷救了徐庆,路、鲁催着开船。行不到一里之遥,后面锣声乱响,乃是蒋爷救徐庆,把小船人踢下水去,惟有使船的没一个不会水的,虽然三个喽兵坠水,全都扑奔水寨大关去了。惟有那个拿令箭的,他叫于保,虽然坠水,就死也不肯把那枝令箭撒手。三个人一到大关,将往上一露身,人家大关上人是手疾眼快,拿捞网子一捞,就把三个人拉上去了,说:“有奸细。”于保说:“是我们自己人。”大家一看,有相熟的问道:“是怎么咧?”于保就把前言说了一遍,把身上水往下拧了一拧,就带着他们见二位水军都督:一个叫水底藏身侯建,一个是无鳞鳌蒋熊。于保见二位都督,就把前言细说了一遍。侯建传令,命喽兵驾小船,四下哨探往那边去了。不多时,报由正西竹城挖了一个方孔,出寨去了。二都督蒋熊说:“小弟追赶。”传令齐队。蒋熊脱长大衣襟,利落紧衬,提刀飞身出水寨门,跳上船去,嚷喝催军。“呛啷啷”锣声振振,“哗啷啷”、“哗啷啷”拉起水寨门,一只大船,后面十几只小船。麻阳战船走动,似箭如飞。你道如何恁般快法?此船前有两把大橹,就得八个人摇,共十六把棹,一面八把,故此走起来甚快。
  小船正走一里之遥,路、鲁二人惊魂失色,说:“四老爷,可了不得了!后面麻阳船出来,片刻就要赶上咱们这小船。二船一碰,咱们这只船就是一河的碎板子。”北侠、智化、徐庆说:“快靠船吧,别教我们都喂鱼。”路彬说:“不能靠,离岸甚远。”蒋爷说:“别慌,不怕,有我呢。慢说这么几只船,再多也不怕。”原来预先他就防备下了,预备两分鎯头钻于,趁着没脱水衣,叫路爷摇船慢慢走着。“不用忙,待我打发他们回去。”“哧”的一声,蹿入水中去了。不多时,再看后面船上火灭灯消。原来是四爷下去,踹了几脚水,上身露出,看见船头立定一人,青缎短衣巾,六瓣壮帽,薄底靴子,面似瓦灰,手持一口鬼头刀,嚷喝催军。蒋爷暗笑,又往水中一沉。无鳞鳌正催水军,忽听见“咚咚咚”三声,再听“(口秃)(口秃)(口秃)”的乱响。蒋熊说:“不好,是漏了,漏了,都漏了。”个个船上都是听见“咚咚咚”三声,再听“(口秃)(口秃)(口秃)(口秃)”的水响,煞时间全乱成一处。慢说前进,就是一味的净沉。四爷在水内,与他们各船上每只船三钻子,那些船只不能前进。蒋爷就放了心了,复反又由水底下踹水而回,赶上了自己的船只,“呼泷”往上一冒,把北侠等吓了一跳。蒋爷一扶船帮上来,大众问:“怎么把他们打发回去咧?”蒋爷说:“就是这个玩艺,教路爷给预备了两分。他们来的船少,若是再多点,这两分也就够用的了。”北侠说:“你就可以称的起来的个万夫不挡之勇。”蒋爷说:“勇在那里?”北侠说:“一万人坐着船,你把船做漏了,谁能挡你?”蒋爷说:“哥哥,你冤苦了我了。”大众笑了一阵,惟有丁二爷总是不乐。
  蒋爷把水衣等脱将下来,白昼的服色穿好,天已快亮。至青石崖下船,鲁英将船上的缆挂好。大众回晨起望,仍是路彬带路,拐山弯,抹山角,走山路,绕松棵,道不平,曲折折。就见徐三老爷用手一指说:“众位,到了五弟坟了。哎哟!五弟呀,五弟!”三爷就哭起来了,哭的还是很恸,大家也觉伤心。智爷说:“既然如此,咱们都与五弟相好,何不大家到坟上哭他一场?若要四顾无人,没有喽兵看着,咱们就把他的尸骨盗将回去,日后五弟妹也好与他并骨,后辈儿孙也好与他烧钱化纸。”大家点头说:“原当如此。”
  仍是路爷在前。行至蟠龙岭上,北侠说:“别往前去,你看那埋伏。”徐庆说:“我们就打这吊下去了,眼珠儿还在里头。”智爷说:“这就没有埋伏呢。”丁二爷说:“明明这排着呢,怎么说没有埋伏呢?”智爷一笑说:“明显露着这一段山沟,钟太保总是个好人。他若不是好人哪,他就把这段山沟从新再拿席子盖上,撒上黄土,先拿了两个,再等拿别人。这个他露着山沟,他就无意拿人,就不是明排个理儿,何必多虑。”众人佩服智爷那个心眼真快。故此大家往前,绕着那段山沟,奔坟而去。
  大家见坟,由不的一阵心酸,全都放声哭起来了,连路彬、鲁英都远远跪在那里磕了几个头。大家数数落落的哭了一回。先是智爷止泪,劝了这个,再劝那个:“人死不能复生,与他报仇倒是正事。”北侠与丁二爷也就收泪。忽听见土山子后有哭泣之声,细声细气,哭的是:“五弟呀,五弟!”智爷一拉蒋四爷说:“别哭了,四弟,你听土山子后细声细气,哭的是‘五弟呀,五弟’,别是大人来了罢?”蒋爷止泪细听,可不是,蒋爷说:“我去看去。”奔到土山子,一跃身蹿过土山去,果见一人扶定土山子,放声大哭。看不出是谁来。头上戴着一顶草轮巾,身穿着蓝布短袄,蓝布裤,花绷腿,蓝布靴鞋,看不见脸面,有草轮巾遮盖。旁边立着一根扁担,裹着一条口袋,拿绳子捆着一个药锄儿。蒋爷纳闷:“怎么他也哭五弟呢?”过来将草轮巾揪住,往上一掀。你道这草轮巾是什么帽子?就是樵夫戴的草帽圈。蒋爷将草帽圈揭下来,一看此人面似银盆,两道浓眉,一双阔目,皂白分明,黑若点漆,白如粉锭,额头丰隆,四方海口,大耳垂轮,相貌堂堂,仪表非俗。蒋爷说:“原来是你。”
  此人乃是风阳府五柳沟的人氏,姓柳名青,外号人称为白面判官。先本是绿林出身,自己一看绿林中没有庆八十的,自己弃了绿林,在凤阳府柴行中打点了一个经纪头儿,以恕自己前罪。到处里挥金似土,仗义疏财。近来有许多人尊敬他,都称为柳员外。此人与白玉堂至厚,后来与五爷结拜兄弟。这晨起望有他一个表兄,叫蔡和,也是打柴为生。皆因柳员外前来看望他的表兄来了,吃完晚饭,蔡和问他说:“你吃的东西行化了无有?”柳爷说:“行化多时了。”蔡爷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哭。”柳爷说:“我不哭。”蔡和道:“你死了一个朋友。”柳爷问:“是谁?”蔡爷说:“万想不到。”柳爷问:“到底是谁?”蔡和道:“是你结拜兄弟白五老爷死了。”柳爷一听,忙问道:“可是当真?”蔡爷说:“这事焉能有假。”就把五老爷如何死的细述了一遍。话还没完,柳爷早昏死过去了。叫转还阳,柳爷又哭。蔡爷说:“不必这里哭,我告诉你上坟上哭去,得不得?”柳爷哭问:“坟在那里?”蔡爷指告明白。
  次日五更后,与柳爷换了一身衣服,樵夫的打扮,又说道:“你若要叫君山上人拿去,不可害怕,提与我系亲,他必来打听,我去能把你救出来了。”柳爷与表兄要了一根扁担、一条口袋、二个药锄儿,将绳子捆好,打算得便将尸骨盗回五柳沟去,叫他们那些拜兄弟背着篙子赶船。赶紧出蔡和家中,来到五接松蟠龙岭,至坟地后身。见坟前有一个大窟窿,不敢由前而入,怕有埋伏,就在土山子后头。一见这个大坟,就摔倒在地。冷风一飕,这才悠悠的气转,耳轮中听见有人哭喊的声音,站起身来,把着土山子一看,原来他们大众,把自己的眼泪招出来了,放声大哭。自觉草轮巾被蒋爷揪下去,这才见是翻江鼠,说道:“病夫呀,病夫!那都不是你把五弟的性命要了!”蒋爷说:“老柳,你不对,怎么是我把五弟的命要了?”柳青说:“你若不在陷空岛将他拿住,他若不出来作官,焉有今日之祸?”蒋爷说:“我叫他出来作官,为的显亲扬名,光前裕后,荫子封妻,争一个紫袍金带,你怎么说我把他害了?你还不知道他那个脾气:眼空四海,目中无人,犯傲无知,酸骄美大自足。若不是他那道性分,如何死的了?来罢,老柳,我给你见几个朋友来罢。”拿着他的草帽圈,拿着他的扁担,与大众见礼。
  蒋爷说:“这是风阳府五柳人氏,姓柳名青,人称白面判官,与老五把兄弟。这位辽东人氏,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春字,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这位黄州府黄安县人氏,姓智,单名一个化字,人称黑妖狐。这位墨花村——。”丁二爷说:“不必见,柳爷我们认识。”“这二位是晨起望人,一位姓路名彬,一位姓鲁名英,打柴为生。那个哭的不用与你们见了,你必认识。”柳爷说:“不用见,我们认识。”智爷对蒋爷说:“四哥,这个不是个绿林底吗?”蒋爷说:“谁说不是。”智爷说:“听说鸡鸣五鼓返魂,我想咱们何不把他请将出来,拔刀相助。”蒋爷说:“可以,那有何难,教给我咧。”蒋爷说:“老柳,老五是死了,咱们都是连盟把兄弟,你还用我给你下帖去吗,咱们大家商量与老五报仇,大概你也不能不愿意罢?”柳青说:“住了,病夫!实对你说了罢,若有老五在,百依百顺;五弟不在,天下别无朋友了。”丁二爷天生的好挑眼,专有小性儿,他一听这句话,说:“列位听见了没有?他说除了老五,天下没有朋友了,你我都不是朋友了。”北侠说:“不是老四给见过?他想不出费事。”智爷说:“有我呢,我有主意。”叫道:“三哥还哭哪!”三爷说:“我不哭了。”智爷道:“有人骂你哪,说你不是朋友。”三爷问:“谁骂哪?”智爷说:“就是他。”三爷说:“柳青好贼根子!”劈胸一把抓住,扬拳就打。若问两个人怎样打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徐庆独自挡山寇 智化二友假投降

  且说徐庆听了一气,抓住就打,蒋爷、智爷把徐三爷劝开。智爷说道:“三哥,何必生这么大气呢?谁是朋友,谁不是朋友,还用人说,我准知道。欧阳哥哥,辽东守备,辞官不作;丁二爷,外任官的少爷;徐三爷,上辈开铁铺,又道是一品官,二品官,本人有官,根底是好的;四哥,上辈是飘洋的客人,本人有官底子,更是好的了;路、鲁二位,没有多大交情,也说不着;我父信阳州的刺史,人所共知。这些人谁是朋友,谁不是朋友?横竖不能上也是贼,下也是贼,上有贼父贼母,下有贼子贼孙,中有贼妻,一窝子净贼,这还论朋友?这样人同咱们呼兄论弟,怎么配哪!”柳青一听,黑狐狸精更损,骂的柳爷又不好急。大众净笑。
  蒋爷说:“老柳,你说罢。依我说,你应了罢。”柳爷应了,是个跟头;不应,又走不了。实在无法,说:“病夫,你叫我出来不难,除非应我三件事。”蒋爷说:“那三件事?可应就应,你说罢。”柳爷本无打算那三件事,蒋爷苦苦的逼着他说,当时想不起说什么好,顺口说:“要我出来,我冲着众位,我可不见大人,是个私情儿行了。”蒋爷说:“使得。第二件?”柳爷想:“这件不要紧。”四爷又催:“你说呀,说呀!”柳爷本是正直的人,花言巧语一概不会,说:“二件,我帮着使得,我可不作官。”四爷说:“行了。三件?”柳爷一想更不要紧了。四爷知道柳爷没准主意,紧催:“三件,三件,三件,说呀!我好点头。”急的柳爷抓脑袋,忽然想起一件难人的事来了,说:“病夫,这三件怕你不能应了。”四爷说:“你说呀!”柳爷说:“我头上有个别发簪子,你若能打我头上盗下来,我就出去;如若不能,你可另请高明。”大众一听,就知是成心难人。四爷说:“那有何难?你是不知我受过异人的传授,慢说盗簪,就是呼风唤雨,也不为难。你把簪子拔下来,我看看就行了。”柳爷听了好笑,说:“病夫不要冤我。”四爷说:“不行,你别出来,准拿手在你那里。”柳爷拔下簪子来,交与四爷。一看,是个水磨竹子的,弯弯的样式,头儿上一面有个燕蝙蝠儿,一面有圆“寿”字,光溜溜的好看。四爷看了半天,说道:“我要盗下来,你不出去当怎样?”柳爷说:“盗下来,我不出去是个妇人。”四爷说:“我若盗不下来,请你出去,我就脸上搽粉。”柳爷说:“咱们一言为定。”蒋爷说:“那自们两个人击掌,各无反悔。”两个人真就击了掌。蒋爷说:“咱们到底说下个时候。”柳爷说:“限你三昼夜的工夫,行不行?”蒋爷说:“多了。”柳爷说:“两昼夜。”蒋爷说:“多了。”“那么一天一夜。”“多了。”“一夜多了,半夜。”“多了。”柳爷说:“你说罢。”蒋爷说:“老柳,我给你一个便宜,要盗下簪子来,不算本领,给你再还上。”柳爷更不信了,说:“到底是多大工夫?”蒋爷说:“连盗带还,一个时辰,多不多?”柳爷说:“不多。”蒋爷道:“你我说话这么半天,有一个时辰没有?”柳爷说:“没有。”蒋爷把手中簪子往上一举,说:“你看这不是盗下来了吗?”柳爷说:“嚄!别不害羞了!”蒋爷将簪子交与柳青,说:“咱二人在你家里见。家中去盗去,这也不是盗簪的所在。”柳爷说:“方才我说你来着,险些没教别人挑了眼,我天胆也不敢说别位。”蒋爷说:“便宜你。不是四哥,此山只要下得去。”智爷说:“叫这位等等走。这位有条口袋,一个药锄,咱们借过来把坟刨开,把老五的骨罐拿出来,日后也好埋葬。不然让别人拿了去,搁在他们家里,当他们的祖先供着,咱们就该背着篙竿赶船了。”柳青恶恨恨瞪了他一眼,无奈将药锄、口袋交与蒋爷,说:“我可就要走了。”蒋爷说:“你请罢,咱们家里见。”柳爷一肚子的暗气,带了草轮巾,拿了扁担,下蟠龙岭去了。
  大众将坟刨开,将古瓷坛请出来,装在口袋,拿绳子捆上。三爷说:“我抱着它。老五在生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对近。我抱着他,我们两个人亲近亲近。”丁二爷说:“三哥,你也不晓的起灵的规矩。”三爷说:“什么规矩?”丁二爷说:“你得叫着他点。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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