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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Ⅴ战争之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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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中国海的海水极为清澈,阳光几乎可以直接穿透30米的水层。水下深谷的崖壁上铺满繁茂的生命,各种软质硬质的珊瑚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每一块岩石;曼妙的水草在水中浮动,颜色薄嫩;斑斓的海鱼好奇的围绕着陌生的来客,然后惊慌的闪开,消失在珊瑚丛中。
  陆臻很兴奋,所谓的缺氧的恐惧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去掉呼吸器,去掉重力腰带,去掉硕大的氧气桶与厚实的软垫背心,陆臻忽然明白为什么……叫自由潜水!
  是的,是自由!
  当你脱开器械的束缚,彻底抛弃那些模拟自己其实还在陆地的假相,忘记所有陆地的规则,真正的进入大海,在某个瞬间陆臻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梦境。皮肤渴望水的浸润,渴望那种无所不在的挤压,身体失去重量,随心所欲的舒展,有如飞行。
  这种时刻,甚至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他不知疲惫地浮起下沉,迅速的为自己找到更多乐趣。他兴致勃勃地趴在岩壁上,看着长尾的热带鱼从自己的指尖穿过,深层的水草呈现出漂亮的红褐色,在水下像一团云雾……长久的凝视,直到夏明朗扯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出水面。
  “你发什么愣?吓死我!”夏明朗脸色发青。
  陆臻大笑,比低纬度线上的阳光更加灿烂明亮,然后奋力踩水,跳到夏明朗身上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我没事啦!”
  夏明朗不知所措地抱着他,手臂紧紧的箍住他结实的腰。他看到他背靠着太阳傻笑,像一个玩疯了的孩子,晶莹的海水从他脸上滴落,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夏明朗不知道自己已经笑开,眼前这个青年是他的解毒良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他欢笑的容颜,就能解一切苦毒。
  “好玩儿吧!”柳三变大喊。
  “啊!过瘾死了。”陆臻挥舞着拳头,看着他傻乐。
  “好玩儿吗?”柳三变慢慢游近,他捧住陆臻的脑袋顽皮地眨着眼,似乎全然不在意他花大力气搭建的训练基地就这样成为了某人的游乐场。
  “嗯!”
  “有什么感觉??”
  “像在飞。”
  “我就知道,你是有天分的。别太High,过度兴奋会让你心跳加速,那是潜水的大敌。不过……”柳三变沉寂了一秒钟,又笑了,他看了看眼前的深蓝,微笑着点头:“去玩儿吧!Enjoy your flying!”
  陆臻继续小口呼吸直到空气充满他整个的肺,然后灵巧的翻身,像一羽轻灵的鸟儿投入蓝天。
  “这小子就这样,玩儿疯了就没个正经。”夏明朗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柳三变解释。
  “不不,我真高兴他喜欢!”柳三变笑眯眯的:“什么是天分?最大的天分就是你喜欢。”
  夏明朗笑了,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总是礼貌疏离的陆战军官这么对他胃口。
  “你感觉怎么样?”柳三变问。
  “还行吧!”夏明朗抹了把脸上的水,小口呼吸准备下一次深潜。
  陆臻在当天下午就要求继续往下潜,柳三变拦住了没让,在水下,十米就是一个坎,而对于自由潜水来说,5米都是一重天地。而且上浮要比下潜耗费更多的时间与体力,没有经验就很容易在上浮中出现缺氧症状。所以柳三变坚持一连好几天,都只把深度尺放到30米,要求陆臻与夏明朗尽可能多的在水下逗留,慢慢探索自己的极限。
  三个人就这样整天整天的泡在海里,长时间在浅水层尝试各种战术操作,时不时向深水发起挑战。期间只上船休息几次,补水补充食物,最后连柳三变都高喊吃不消。
  陆臻玩的太HIGH从来也不觉得累,整块岩壁都让他翻了个遍,惊得鱼虾四散。柳三变偶尔会施展绝技徒手抓鱼,他脱去水肺和脚蹼,只穿着潜水鞋在水下的石缝里钻来钻去,陆臻发现柳三的身体柔软地不可思议,他可以钻进各种完全不可能的角落,把自己折叠成各种形状。
  小时候难道是练杂技的么……陆臻惊叹不已。
  十九、
  水下行动有很多的要领,深并不是唯一的技术指标,水下活动的灵巧与准确性才是更重要的。但是自由深潜在柳三变看来还有一个其他训练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训练水感。
  因为那是最直接最纯粹的亲近,人与海,全然没入,直接面对。没有什么比独自没入几十米深的深海更能体会大海的本质:无法呼吸,隔绝氧气,陆地的稳定与空气的轻盈都不复存在,身体被海水沉重的包裹,方向失去意义,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她……最彻底的海洋。当你可以从容拥抱自由深潜,那什么爬鱼雷管弹射入水等等……简直就像睡觉那么舒服安稳。
  柳三变口中的水感在陆臻听来简直像一个哲学命题,畏惧与亲近,拘束与超脱,征服与驯从……这样的观点闻所未闻,让他感觉新奇而有趣。柳三变的理论不同于他曾经遇到过的任何一位潜水教官,无法在任何潜水守则上查找,可是陆臻却真心相信这是柳三变所能教给他的最宝贵的东西。
  即使是天才级的玩家,自由潜水从20米突破到80米,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可是陆臻与夏明朗却没那么多的功夫循序渐进,好在此时麒麟与水鬼们已经可以彼此信服,合作流畅,训练科目的安排变得更加灵活高效。都是职业军人,知道什么是自己需要的,只要引导工作做得好,就不必花太多精力去监督。
  30米、35米、40米……柳三变在陆臻的要求下不断下调深度,然后坚定地把深度固定在45米。因为当下潜深度超过60米时,巨大的水压会让身体里的氮气溶解到血液里,这时候身体会出现“氮气麻醉”,整个神经和精神状态都会变得像喝醉了酒那样恍惚。
  热带海洋的太阳灿烂迷人,陆臻兴致勃勃地坐在船尾拉着柳三变讨论,金黄色的阳光镀满他的全身。
  万胜梅托人送进来的药很有效,陆臻身上的红肿已经消褪,大面积的脱皮被药油软化,可以很安全的撕下来,不再干涩破损。但是黑了,从来都晒不黑的孩子被晒出了橄榄色,在阳光下新生的皮肤闪出紧绷绷的光泽。
  夏明朗靠在陆臻背上,专注地精雕一条柳三变刚刚捉到的老鼠斑,把鱼骨都拆尽,鱼肉削成薄片,完美的刀法让开船的小马叹为观止,差点偏离了航向。
  在那一刻,陆臻深爱这海洋,以为她是最温柔的美好。
  新鲜的老鼠斑鱼肉没有一点腥味,只放两滴酱油染味,洒上现挤的海南青金桔汁,鲜甜绵软。
  “浪费了,应该清蒸的。”柳三变很惋惜,老鼠斑就是皮上那层胶质值钱,被夏明朗这么一拆,啥也不剩下了。
  “就这么一条,回去怎么分?”夏明朗仔细的用淡水把潜水刀擦干净,收回到刀鞘里。
  “上屉清蒸,不能先放盐,要不然皮会干,蒸透了皮开肉嫩,把盐水连滚油一起淋上去……”柳三变舔舔唇,露出神往之色。
  “三哥常吃么?”陆臻也馋了。
  “没!吃不起,这鱼要买的话五、六百块钱一斤呐,平时见你嫂子能凑和着蒸条青衣就挺好了。”柳三变留恋的抚摸着老鼠斑的鱼皮:“见鬼了,难得遇上两次阿梅从来不在,净便宜外人。”
  陆臻很开心,转头看看夏明朗,傻呼呼地笑。
  “跟你商量个事儿!”柳三变笑眯眯的用手肘撞陆臻的腰:“你那窝苏眉……”
  “你想也甭想!”陆臻瞬间变脸。
  陆臻有一小群苏眉鱼,第一天下水就人来疯的跟他打招呼,转着360度好奇的大眼睛,用厚实的鱼唇亲吻他的手指,把陆臻乐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这群漂亮的珊瑚鱼宠爱有加,每天都从厨房偷小螃蟹带下去喂它们。
  柳三变常常跟在陆臻身后两眼放光地指着这条“说”值八百,指着那条“说”三千八,被陆臻一巴掌呼开,坚定不移地挡住:我滴,都是我滴!!!
  他花了一天时间研究每一条鱼身上的花纹,跟随它们回自己珊瑚丛的家,甚至给它们都起了不同的名字,随时清点警惕,防着柳三变偷偷顺走一条。
  柳三变耷拉下脑袋,扯了扯夏明朗。
  夏明朗笑道:“老子当年宰了一条国家二级的蛇,让他训了三年,你那鱼是国际濒危级别,你估摸着他能训你几年。”
  柳三变仰天长叹,罢了罢了,本想带一条苏眉回旅部哄老婆,没想到遇上了动物保护主义者。
  为期一个半月的海训已经进入尾声,接下来是回到旅部基地的联合演习与选拔考核,考核结束正式成军之后还有上舰训练以及与潜艇部队配合的蛙人特训。柳三变常常嫉妒地感慨,不就是护个航嘛,搞那么多花样干嘛,明明就是来占用资源趁机偷师的。
  夏明朗嘿嘿一笑,不服么?不服我回云南等你,欢迎随时来偷师。
  因为快走了,机会一失就不再回来,陆臻见天地缠着柳三变要求感受60米深海的宁静。柳三变明白那种上瘾的感觉,被束缚的痛苦与超越的快感融合在一起,危险却诱人。尤其是对于像他与陆臻这种人来说,越是往下,内心会越平静,周围一切的干扰都不存在,只有自己,那是非凡的体验,仿佛宗教般的神圣感。
  柳三变很犹豫,他喜欢陆臻,乐意完成朋友的心愿,可似乎又太快了一些。柳三变本想坚持真理,无奈陆臻缠功惊人,除了苏眉没得商量,别的一切好商量,柳三变被缠得没办法,终于在最后关头松了口。
  柳三变神色犹豫地看着偏西的日头:“我们试一下,你别勉强,天黑了就回家。”
  陆臻欢呼雀跃。
  “你想试吗?”柳三变看向夏明朗。
  夏明朗夸张地叹了口气说:“老胳膊老腿了,就不跟你们后生仔一起疯了。”
  柳三变失笑,不过,少了一个冒险者保护工作要轻松得多,他很感谢夏明朗帮他省这个事儿。陆臻早就带着水肺下到过60米的深度,感觉身体上的负荷足可承受,所以信心十足地做着水面准备,凝神静气收敛心神,开始做稍浅层的试潜。
  一次,又一次的往下,以不强迫自己为准,陆臻看着深度绳上的数字逐渐增加,慢慢接近自己从未探索过的程度。这是一场独自的舞蹈,大脑与内心的对话,细微地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点反应,屏除杂念。
  在西方,红艳惊人的硕大落日渐渐融入海水,海面上跳跃金红色的火焰,将万顷碧波燃烧成一片辉煌的火海。柳三变向不远处的小马挥手,示意他再等等,然后向夏明朗点点头,把手放在他肩头:“没事的。”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
  再一次下潜,柳三变在水下20米的深度做巡游保护,上浮时最后10米最危险,压力减半,肺部体积会在短时间内扩张两倍,对身体的承受力是很大的考验。
  夏明朗将脸埋在水下,他看见陆臻从海洋的深处撞入他的视野,披着一身透明的泡沫冲出水面。他张大嘴大口呼吸,贪婪的收进氧气,仿佛无意识地握住夏明朗的手,分开他的五指紧紧交扣。
  “怎么样?”柳三变探出头。
  “还差一点!”陆臻竖起食指:“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可以。”
  “别太勉强。”
  “下一次,就一次!”陆臻固执而认真地看着他。
  柳三变转身向小马高喊:“最后一次。”
  陆臻开心地笑起来,仰面躺倒,漂浮在海面上休息,调整呼吸积蓄体力。夏明朗揉一揉陆臻的湿发,克制而有分寸地让他枕到自己肩膀上。
  “送我一程吧!”陆臻睁大眼睛顽皮地看着他。
  天色昏暗迷离,太阳已经整个儿地沉入了海平面,瑰丽的海水渐渐泛出沉重的青铜色,夏明朗安静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很多年以后,陆臻仍然会想起这个笑容,后悔或者庆幸,心情复杂难言,他已经无力去分辨;而唯一明晰的只有……在这个笑容里,包含着这个男人所能给他的最大的宠爱与纵容。
  二十、
  冥蓝深海,往下看去,照明灯在水下浮动,冰蓝色的灯光一圈一圈的洇开,连成一条线。
  这是攀向天堂的阶梯,亦是沉入地狱的轨道。
  陆臻严肃地看了夏明朗一眼,微微点头,眼睛明亮得像天边刚刚升起的星辰,然后戴上潜水镜,拉着夏明朗双双沉入水中。柳三变在水下十余米的地方等他们,他拉住深度绳做出一个拦截的动作,然后欢乐的让开,腮边涌出大团的泡沫——他在笑。
  陆臻向他挥手,看见夏明朗专注的侧脸,近在咫尺,与他同速下潜着,彼此相对静止,这让他感觉踏实。
  陆臻赤着脚,没有携带任何辅助工具,以蛙泳的方式下潜;夏明朗则穿着脚蹼,他流畅地划动着双腿,动作舒展有力,像一条优雅巡航中的杀人鲸。
  天空的影子迅速消失,上与下失去参照物,陆臻看着深度绳上的数字逐渐增加,夏明朗已经闭上了眼睛。当安全绳碰到第一道卡标时,夏明朗停了下来。
  40米。
  他睁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陆臻的脸,微笑的脸,向他挥一挥手,继续往下,消失无尽的浓黑中……
  离开夏明朗,陆臻感觉自己的心情更平静了一些,他放松双腿,收紧下巴,努力从肺部抽取更多空气,将它锁在口腔中,这口气体至关重要,必需要依靠它来平衡耳压。
  深度还在增加,心跳却变得更缓慢,陆臻感觉到海水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人类外放的五感被挤压回身体内部,外部世界仿佛已经不复存在。
  他闭上眼睛,越潜越深……进入自己内心的深处,这是百分之百属于“我”的时刻,只有“我”。
  安全绳被卡尺扣住时带来轻微的扯力。
  60米,到了。
  陆臻睁开眼睛看周围的世界,他拉住安全绳继续往下一米,撕下61米的标签条,然后调头上浮。
  上升比下潜更需要体力,必须用力蹬腿对抗水压和体重,那需要更多的专注与自信。
  水面就在上方,空气就在上方,天空就在上方……夏明朗就在上方,在水面等待着他。
  不再有任何哪怕是一丝的杂念,陆臻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无法解释这是怎样的心情,他是如此迷恋下潜,独自的,纯粹的,彻底的与自己的灵魂重合;可是,每一次,他又是那样迫切地向往着上浮,向往自由地呼吸,向往夏明朗专注期待的目光。
  海水是那样的清澈,在冰蓝色的灯光中像水晶一样剔透分明,被陆臻带起的波纹向上扩散,好像海面已经近在咫尺。陆臻抬起头,看到流荡的波光中有一个人影向下坠落。
  陆臻困惑地睁大眼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血液中过量的氮气让他的神志空白,反应迟钝,他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在一片寂静中,有人落下来,越来越近,那个人张开了双臂,细细的水波从他身上滑过,熟悉的面容泛出雾一样的光晕,然而他的眼睛紧闭着,仿佛熟睡。
  陆臻像是入了迷,他看着这张脸从他眼前滑过,平静的海水荡漾出波纹,他低下头,看到脚下是黑色虚空的深渊。
  终于有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击中了他,好像心弦被拨响,听到如山地呼喊:抓住他!
  陆臻猛然翻身下潜,他激起一股水流赶上夏明朗,紧紧地抱住他,两个人的体重叠加到一起,夏明朗下沉的冲力带着他往下坠,陆臻迅速的拉住了深度绳。
  43米。
  陆臻抬头往上看,没有天空的影子,前方好像没有尽头。在抱住一个人的情况下,上浮变得如此艰难,他用力蹬腿,一手拉住深度绳把自己往上拽。
  缺氧造成的晕眩与麻痹感逐渐扩散,意识开始模糊,肺部产生剧烈的疼痛,陆臻努力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深度绳上的数字,在某个瞬间,陆臻甚至以为自己在下坠。
  绝望,如此沉重,每一下心跳都像重击,敲打在鼓膜上,令双耳嗡鸣。
  神志昏沉,陆臻眼前滑过巨大的金青色的阴影,它优雅的转过身,用厚实的嘴唇轻触他的身体,然后缓缓上浮。
  超雄性苏眉鱼!
  据说,只有生长到一米以上的雌鱼才有机会变性为雄鱼,而在这其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会生长为超雄性的苏眉鱼,它们是群落的首领。陆臻一直知道他的苏眉孩子们拥有自己的首领,只是他一直没有见到过。
  陆臻目送这条两米多长的巨鱼离开自己的视野,他低下头凝视夏明朗沉寂的脸,这个人看起来仿佛已经死去,因为感觉不到他的心跳,在他的口鼻中没有冒出一个气泡。
  放开他,还有机会可以向上。
  抱紧他,一起坠落。
  这是在很久以后,陆臻才明白过来当时可以拥有的两种选择,然而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侧过脸,用鼻尖蹭了蹭夏明朗的脸颊,双唇覆上他亲吻过千百次的地方,试图把最后一点的氧气送出去。
  视线昏沉,陆臻像是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
  不能放开的人,没有理由。
  当柳三变带着一身银色的泡沫冲下去的时候,他看到陆臻抱着夏明朗在缓慢的上浮,一个似乎还算清醒,一个明显已经晕厥。可是当他游近之后,他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他敲一敲陆臻,示意他把人交给自己。
  陆臻看向他,隔着两层潜水眼镜,柳三变看到陆臻冰凉的眼神,纯净而执拗,像透明的矿石,仿佛已经沉淀了一切人类的情感。
  柳三变松开口中的呼吸器递给陆臻,马上拉开了自己身上的浮力袋。
  迅速膨胀的浮力袋产生出巨大的升力,海水压力急剧的变化,双耳剧痛,陆臻在恍惚中看到救生船的影子,最后一重黑暗击中了他,眼前一片漆黑。
  意识是在不知不觉中恢复的,起初甚至不知道,耳朵疼的厉害,伴着嗡嗡的鸣响,陆臻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湿鞋子奔走在甲板上的声音……船舱顶部的灯光猛然照进他的眼底,陆臻不自觉收缩起瞳孔。他侧过头,看到夏明朗躺在他的身边,胸口的潜水服已经被割开,露出扎实的大块胸肌,柳三变双手交叠有节奏地按压着……
  就像一桢一桢被卡住播放的视频忽然变流畅,脑海中模糊断裂的片断连到一起,陆臻倒带一般急速串起了事件的全过程,他忽然翻身坐起,巨大的恐惧冰封了他,当夏明朗还在他怀中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你先别动!”柳三变焦虑地喊住他:“你刚刚晕过去了,先休息。”
  陆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指了指夏明朗,示意:他怎么了?
  “不知道!”柳三变忙着做心肺复苏。
  陆臻扯开身上的心电传感器,坚持着坐了起来,夏明朗双目紧闭,心电图上跳跃着单薄混乱的曲线。柳三变还在一刻不停的做着心肺复苏,小马忙着整理电击器准备再做一次电击除颤。
  陆臻极缓慢地走着,绕到担架床的另一边,夏明朗的右手垂在床边,手指微微蜷起,像想要握住什么,陆臻把自己的手放进去,一切严丝合缝。
  小马示意清场,柳三变与陆臻都退开了些,瞬间电击让夏明朗的身体剧烈的跳动,他忽然咳了一声,在他宽厚的胸膛中,那颗强壮的心脏终于脱离了外力强压给它的频率,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跳动。
  柳三变盯着心电图看了一会儿,忽然脱力,捂脸蹲了下去:“OH my God!!”
  船舱里一片寂静,只有心电仪那单调的“滴”声,陆臻重新握住夏明朗,感觉到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慢慢地,牢靠地握住了他。空洞的胸口再一次被填满,陆臻舔了舔唇,哑声问:“怎么回事?”
  “你!很好解释,”柳三变疲惫不堪地趴到担架床上,“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开始缺氧了,最后几米压力小了,四肢的毛细血管扩张,血液从大脑流出来,大脑一缺氧马上昏过去。不过没什么关系,浅水昏厥很常见,日子久了总得倒那么一两次。至于他……你在什么深度遇上他的?”
  “43米。”
  “晕了??”
  陆臻点头。
  “奇怪了!”柳三变把脸埋进掌心里,过了好一阵,他搓了搓脸颊,抬头看向夏明朗:“你以前是不是出过潜水事故?”
  “是的。”夏明朗安静地平躺着,他看了看陆臻,又再度把视线投向天花板。
  “有多严重?”
  “心脏停跳28分钟。”夏明朗的声音低哑而平稳。
  陆臻蓦然感觉到心底一凉,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当时在野外,急救条件很差,听说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全停了。好在教官和队友都没有放弃,轮流急救,撑到了医疗车过来。”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柳三变脸色发青。
  “有关系吗?”
  “或者有……说不定你的身体会发生习惯性反应,在你稍微开始缺氧的时候就自动休克,这个很难说……”柳三变明显着急了。
  “队长,”陆臻提声打断他,“死是什么感觉?”
  夏明朗转过头,视线与陆臻相碰,交错在一起。他沉默着,漆黑的双眸连续地闪烁,终于,他移开视线,轻声说:“就像潜水一样。”
  二十一、
  “我靠!”柳三变勃然大怒:“你怎么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我们有意思吗?你到底怎么想的,你……”
  “你现在知道了,有办法治吗?”夏明朗问道。
  柳三变顿时哑然。
  “有人怕高,有人怕黑,我怕水……没办法的事……”右手掌心一空,陆臻已经轻轻抽回手,夏明朗忽然顿住,平稳的视线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在陆臻脸上反复流连,却避开他的双眼。
  “睡吧,”陆臻并起五指覆住夏明朗的眼睛,轻声说道:“先休息,以后再说。”
  “哎。”柳三变见陆臻转身出舱门,气呼呼地跟上去:“哎你说他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儿,愣瞒着,他怎么把我们当兄弟的……”
  “他可能,真挺怕的吧。”陆臻皱着眉,头痛欲裂,缺氧带来后遗症。
  “哦?”
  “人嘛,都这样吧,你强的地方不怕人笑话,真不行的地方,才特别不想让人知道……”陆臻捧住头,背贴着墙壁滑坐下去,前方是广阔的大海,繁星满天。
  “而且,你看我们能做什么?说‘嘿,夏明朗,那只是你的心理原因,不要怕……’,这么傻冒儿的话,他怎么好意思听呢。”陆臻苦笑,无奈的眼神中有某种温润下沉的东西,当时柳三变看不明白,只是莫名的心疼。
  “所以,三哥你有高招吗?”陆臻平静地看向柳三变,目光柔和,那是没有期待的平静,却又不见绝望的影子。
  “高招啊。”柳三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以前,阿梅问我,有人怕水怎么办?我说,要么这辈子都让他别沾水,要么,就把他这辈子都扔在水里。”
  陆臻微笑:“当年我进麒麟,试训的时候有个哥们怕枪,陈默把他绑在靶子上,实弹,贴着他打了一圈。”
  “我靠!你们这什么变态习惯?”柳三变大惊。
  小马轻手轻脚的从船舱里出来,轻轻坐到他们身边。
  “怎么样?”柳三变问道。
  “睡了。”小马一贯地言简意赅。
  陆臻回头看,从这个角度,穿过敞开的舱门,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夏明朗沉睡的侧脸。
  “可是你说,他这是怎么想的呢?”陆臻微微皱起眉,带着迷茫的温柔:“难道这一个月,他就每天这么死去活来十几遍?”
  “天晓得。”柳三变用力撸了撸陆臻的头发。
  这事起得突然,有如晴天霹雳,虽然结果还算差强人意,可还是把柳三变吓得不轻,惊魂不定的样子让陆臻看了都同情他。在回去的路上,柳三变越想越害怕,惨白着脸扯着陆臻说太可怕了,你都不知道当时那情况,他要是浮不上来,你硬定就陪他沉,结果就是一身两命呐。完了我回去,立马能让人给撕了,大家都别活了。
  陆臻脑子里嗡嗡乱吵,还得分心思去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你时间卡多好啊,怎么会出事儿呢?
  那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柳三变愁得整张脸皱成个苦瓜,双眉间有千沟万壑。他几乎有些慌乱的拉着陆臻说,万一呢?万一……夏队出事儿了怎么办?
  陆臻怔忡起来,他困惑地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惊慌。
  如果夏明朗真出事儿了怎么办?这个问题现在似乎已经不必有答案。陆臻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他不在了,那我也一定不在了,所以,就不用去想怎么办了。
  柳三变是聪明人,而且是个在部队里浸淫了好几年,知道上下进退很有些小狡猾的聪明人。于是今天的事件理所当然的被瞒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们三个当然不会自爆,而小马口风极紧,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回到基地停船靠岸后,酱仔只是小诧异了一下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陈默连多余的话都没问,大家一起晚饭,彼此交流汇报一些训练中的心得体会与经验教训。
  听说方进目前正在突飞猛进,这小子像是忽然间开了窍,别说秦月、吴筱桐已经按不住他,再加几个都够呛,已经大有他老人家在岸上那种天外飞仙,举手投足摔跤都能赢的牛B风范。而且感觉这种东西,似乎一通百通,方进在水下格斗的感觉找到了,水下的其他各项操作都水平大涨。
  一天里,晚餐是最幸福的时候,队员多年如一日地抱怨着伙食,死皮赖脸地试图从司务班再讨点自己喜欢的吃食,可是气氛欢乐而轻松。劳累了一天的战士们大刀阔斧的把食物填进胃里,他们动作生猛,就是贪图那种饱涨的满足。
  虽然夏明朗恢复得很快,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没事儿了。但是柳三变脆弱的小心肝再也受不得一点儿意外,求爷爷告奶奶:这位爷,您晚上给我回到船上,留在急救设备完整的地方。
  夏明朗哭笑不得,难道你以为老子随时随地都能晕过去??
  柳三变迅速转身,留给夏明朗一个凄凉的小背影。
  陆臻无奈地揽住夏明朗,你真把他吓坏了。
  对于一个需要力保365天无伤亡事故,争取安全训练模范示范年的军事主管来说。一位上校级军官在水下43米处出现休克,心脏猝停超过一分钟,需要使用电击除颤,强心针,肾上腺素……才能把他救回来。这样的事故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无法想象,而更要命的是,出事的科目完全不合规定。
  陆臻可以想象柳三变现在一定后悔死了,无事生非地带他们尝试什么新科目,练得好了也不能赚什么,万一出事儿一切后果都得由他承担。给朋友添了这么大的麻烦,陆臻很是抱歉,只是难怪有些地方80年代的训练大纲也还在使用,陆臻原来不理解,现在也能体谅了。
  为了安抚柳三的情绪,夏明朗晚餐之后果真找了个借口跑去船上呆着,留下陆臻、柳三变、酱仔和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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