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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花,你有盆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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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居然还要被一朵花欺负——老和尚,放我出去,我不干了,我也要找个媳妇去!”


第25章 过去了。
  墨止从种子起就都长在北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江南的竹林,才一安顿下来就兴奋地跑出去四处摸摸看看。直到穆羡鱼已经将母亲的遗物整理得差不多了,小花妖才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了进来,眸子里还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小哥哥,林子里有好多燕子——我才知道它们秋天是要到这边来的!”
  “北雁南归,燕子也是一样的。”
  穆羡鱼浅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冲着他张了张手臂,小家伙便自动自觉地跑了过去。听话地任穆羡鱼替他脱了外衣,接过帕子抹了把脸,才又忍不住好奇道:“北雁南归,是说大雁冬天要回到南方……那南方才是他们的家吗?”
  “这倒也未必,大概只是第一个创出这个词来的人是在南方的罢。”
  穆羡鱼怔了片刻便不由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拢着小家伙坐在了榻边:“也或者——人们都说候鸟南归,不过是因为这边安逸温暖,食物富足,所以鸟儿在这边要生活得比北方惬意得多……”
  “那它们为什么还要再回去北方呢?”
  墨止的眼中带了些疑惑,微蹙了眉仰起头,认认真真地轻声道:“如果南面更舒服的话,那就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再回到北方去呢?”
  没料到墨止竟会不依不饶地问出这么个问题来,穆羡鱼的呼吸不由微顿,静默了片刻才浅浅地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因为它们的巢穴,它们的后代,还都留在北方。它们必须要回去,因为那里还有着怎么都割舍不断的联系——就像人一样。当你知道在一个地方还有人等着你的时候,你就说什么都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无论要花多长的时间,要耗多少的精力……墨止,你想要听个故事吗?”
  小花妖从降生到这个世上就是孤身一个,连先生都是种到一半就消失不见了,除了小哥哥还从没有过别的联系。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说什么都不想和小哥哥分开的心情,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往榻边上挪了挪,拉着穆羡鱼的衣袖叫他一起坐下。
  穆羡鱼顺着他的力道坐在榻边,拢住了少年仍显单薄的身子,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我娘——她当初生我的时候,月份其实是不对的……你知道人应当是十月怀胎吗?可母后诊出身孕后,按照往前推算的月份,父皇那个时候其实不该在京中才对。”
  墨止已在人间待了些时日,如今也已能够理解这样略显复杂的逻辑,微蹙了眉轻轻点头道:“我明白,这就是说明——说明小哥哥的娘亲可能不是和皇上有的孩子……”
  “不错,唯一的解释,便是我母后与他人有染。”
  穆羡鱼苦笑了一声,揽着他的手臂略紧了紧,静默了片刻才又淡声道:“在皇家,这是奇耻大辱,也是大逆不道。父皇与母后感情深厚,不忍就此将母后打入冷宫,只是要母后落下这个来路不明的胎儿。可母后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也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父皇震怒,却毕竟难舍往日情分,便将母后幽禁冷宫,次日便御驾亲征,远远地离开了京城。”
  墨止听得喉间发紧,下意识用力拉住了小哥哥的手,抿了唇仰着头望向他。穆羡鱼仿佛已显得极平静,那双惯常了温润浅笑的眸子深处却仿佛闪动着某种极激烈的情绪,顿了片刻才又轻声道:“父皇虽含怒离京,却毕竟还牵挂着母后。本以为得胜后还能来得及赶回来,却不料母亲一人在深宫中苦熬七月,便已气血两衰身心俱损,勉力支撑着产下了一个男婴,终于撒手人寰……离奇的是,父皇一路仓促赶回,滴血认亲之后,才发现那个婴儿与父皇的血能够全然相融。”
  “那不就是说——”
  墨止不由惊呼了一声,只觉这故事实在叫人背后隐隐发冷。察觉到小家伙的隐隐战栗,穆羡鱼将他又往怀里揽了揽,安抚地轻轻顺了顺脊背:“父皇震惊至极,一路追查之下,竟发现是有人暗中给母后下了可掩盖胎息的药物,以至太医推算错了月份。得知真相后,父皇悲痛欲绝,震怒之下将当初诊脉的太医当街处死,却已再挽不回母后的性命……”
  他的嗓音已隐隐带了些喑哑,神色却依然是一片淡然,仿佛早已接受了这样近乎玩笑的命运:“这便是当初那场难产的真相。连二哥都因为那时太过年幼而难以知晓,若不是有一次我偷听到了父皇与商王的谈话,也始终都不会想得通——为什么父皇独独就那么不愿意见到我,为什么外祖父会恨不得将我从这个世上干脆抹杀,为什么我从生下来,就好像被所有人盼着尽快消失……”
  “不是这样的——小哥哥,不是的……”
  墨止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用力地摇了摇头,眼泪便止不住地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还有既明大哥呢,还有舅舅……小哥哥的哥哥也一直都在,还有——还有我……”
  “好了好了,别哭……先生都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起来了?”
  穆羡鱼无奈地笑了笑,用袖子细细地替怀里的小家伙拭净了泪水,安抚地揉了揉他的额顶:“这只是个故事罢了,故事讲完,日子还得往下过。就像你说的,我身边还有既明,还有舅舅和二哥,还有你——要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到江南来?等我把想弄清楚的事情弄清楚,把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我还是要回到京城去的。那里还有我斩不断的联系,就算不为了别的,我也总该给母后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小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会一直陪在小哥哥身边的!”
  墨止郑重地仰了头发誓一般开口,眼眶里却还转着未尽的水色。穆羡鱼眼中浸润过些许柔和温然的笑意,微俯了身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点了点头认真道:“好,我们一直在一起,无论到哪里都不分开。”
  话音才落,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拍了拍小家伙的肩示意他坐着不要动,自己快步去取了个精致的小箱子回来,含笑拿在手里晃了晃:“这是我娘留给我,说叫我娶媳妇用的——猜猜是什么?”
  “啊……”
  小花妖已多少明白了娶媳妇的意思,脸上便不由泛起些血色,局促地摆弄着衣袖,虽不曾立时答话,目光却亮晶晶的尽是期待好奇。穆羡鱼毕竟还担心着小家伙动辄再开个花,也不敢太过逗他,坐回了榻边将箱子打开来给他看:“其实刚知道这是娘留给我娶媳妇的,我还担心会不会是簪子红妆之类只能给女子用的东西,却不想——娘想得倒很是周全……”
  墨止虽然害羞,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好奇。悄悄探头往箱子里望了一眼,目光便倏而亮了起来:“我认得这个,这个叫玉佩——小哥哥带的那个画着梅花鹿的也是玉佩!”
  “那叫鹤鹿同春,不叫梅花鹿——这是一块阴阳同心配,专给两个人戴着的。我们两个一人一块,好不好?”
  穆羡鱼不由失笑出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温声问了一句。墨止忙用力点了点头,澄澈的眸子里头尽是清清亮亮的笑意,叫穆羡鱼眼里也不由浸润过些许欣然暖色,将那一对阴阳鱼形状的玉佩拆开,把莹白色的那一块替小家伙在颈间细细系好。
  “母亲留的信上说,她会一直随着这两块玉佩一起,守护着我们两个……墨止,在遇到你之前,我其实不信鬼神。在遇见你之后,我忽然觉得诸天神佛,其实无不慈悲。”
  墨止清秀的面庞上止不住地泛起些血色,眉眼便弯成了个既欢喜又温存的弧度。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另一块淡青色的玉佩,跪直了身子学着小哥哥的样子也替他仔仔细细地系好,将两块玉佩一并合拢在掌心,双掌合十闭了双目轻声道:“娘,我会好好和小哥哥在一起的——等来世我提前就去找你们,一定让你们都好好的,不再让坏人偷偷害你们……”
  他的神色极郑重认真,显然不只是说说而已。穆羡鱼却也没料到小家伙竟已想到了这一步,眼中不由带了些讶然,又渐渐化作一片极温存的水色,用力将少年尚显单薄的身子拢进了怀里:“墨止——不要抬头……”
  他始终不愿在墨止面前落泪,也始终都想让那样清透得动人心弦的笑意始终留在少年干净的眉眼间。可总会有些时候,泪水偏偏就不听话地涌出来,无论如何都难以自制,只想彻底将胸中压抑了太多年的块垒与那些太过沉重的往事尽数抛开,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要是我们能早一些遇到就好了。”
  仿佛也明了着穆羡鱼的心思,墨止听话地一动不动,温顺地伏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极轻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如果能早一点遇到的话,我一定会一直都陪着小哥哥。把那些欺负小哥哥的人都打跑,叫他们家里的盆都漏水,什么花都长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花妖的诅咒!(。ì _ í。)


第26章 连上了。
  这段往事实在被穆羡鱼埋藏在了心中太久,甚至连对着一母同胞的二哥也从不曾提起过。这一次终于尽数说了出来,又借着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地哭过了一回,便像是卸下了个极沉重的担子,居然莫名便觉仿佛一身轻松。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注定了的天煞孤星了。
  像是终于结束了一场太久远的噩梦,拢着怀中眸光清亮的少年,穆羡鱼的眼底轻缓地浸润过些许暖色,浅笑着将他又往怀里揽了几分:“不迟,一点儿都不迟。”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能力摆脱掉那些纠缠了他二十余年的阴翳与沉重,才能够宠着小家伙继续单纯天真下去。墨止就像是他太久远的一个梦想,在那些被视作灾星祸殃的童年时光里,他也曾渴望过有一个人能够站到自己身前,能够叫他不必去想那么多,不必再整日里战战兢兢躲着如影随形的杀身之祸,就只是单纯地过最寻常的安宁日子。
  墨止是妖,他这一生的岁月要比自己漫长得多——如果自己的存在能在他太过漫长的生命伊始添上一抹亮色,大抵也算是自己能对这一份馈赠最竭尽所能的报答。
  静静出了一阵子神,忽然想起墨止方才居然那么顺口就跟上了的称呼,穆羡鱼眼中便不由带了些笑意。轻轻拍了拍赖在怀里不肯起来的小家伙:“舅舅可以叫,要叫娘还得再等等才行。等你再长大些,我们就去母后的陵前给娘请个安——父皇可千万不要跟着叫了。若是听到你叫父皇,我怕他老人家会直接气得一刀砍了我……”
  “他对小哥哥不好,我才不叫他!”
  墨止用力摇了摇头,气呼呼地挥了下拳头。穆羡鱼忍不住轻笑出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又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好,不叫他——不过你可千万别让皇宫里的盆都漏水,也别叫那些园子都不开花,不然的话,二哥怕就不是揍死我那么简单了。”
  小花妖脸上不自觉的微红,一脑袋扎进了小哥哥的怀里不肯抬头。穆羡鱼忍着笑意勾了下他的鼻尖,轻咳了一声温声哄道:“好了好了——不打紧的,都漏水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在这里多挣些钱,回去把内库接手下来,漏一个换一个……”
  一个刚听了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一个终于卸下了背负二十余年的重担,两个人一时倒是都没什么睡意,索性摸进了竹林里赏了半宿的月亮。墨止还不小心踩着了条盘在竹笋上睡觉的小青蛇,被穆羡鱼拉着头也不回地快步逃出了竹林,听见身后传来竹叶被妖力席卷着漫天飞舞的动静,两人的眼中便不约而同带了些心虚的光芒。
  “糟了——这下小青哥哥一定更生我的气了……”
  禀性纯善的小花妖原本就因为自己无意间用妖力以大欺小的事愧疚不已,却没想到半夜出来看月亮都会不小心弄出这种事来——毕竟那青蛇的颜色实在和竹笋差不了许多,月色下又影影绰绰地看不大清。眼下再回去道歉怕也已没什么用,一时只觉着自责的不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摆弄着衣角:“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抱着笋睡觉——”
  “那不是棵寻常的笋,他原本是株竹子精,力量甚至比你还要强上一些。因为一些变故,所以陷入了沉睡——我种这一片竹林便是为了陪着他。他已睡了二十余年了,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会醒,醒来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林中忽然传来了个轻缓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住持便缓步从那一片竹林中走了出来。望着面前这两个不好好睡觉偷跑出来的晚辈,眼里便带了些无奈的笑意:“夜已深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好好睡觉,偏要出来四处乱跑?”
  “舅舅不也尚不曾歇息么?”
  把小家伙顺手护在身后,穆羡鱼浅笑着应了一声,依着佛门的礼数双掌合十略略俯身,便被那一柄墨色的折扇托住了手臂:“此间又无外人,不必行这些虚礼了。我原本也不过是借着这个身份在此求得一片安生,谁愿意没事便背负个‘降妖除魔棒打鸳鸯老和尚’的名号——这柄扇子还由你拿着罢,若是真到了紧要时刻,它或许也多少能派上些用场。”
  穆羡鱼双手接过那一柄墨扇,俯身道了句谢,便将扇子递到了身旁眼巴巴瞅着的小家伙手里。
  住持不由微微挑眉,望向穆羡鱼手中已握着的一柄雪色折扇,便不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轻叹道:“如今的后生们确实花样不少,比我们那时候实在要有趣得多了——我当时也该如你一般,好歹要上些什么来做纪念,总归这二十年也能有个念想……”
  “舅舅和那颗——那颗竹子前辈曾经也在一起过吗?”
  小花妖这一回反应得倒是尤其快,壮着胆子小声问了一句,又忍不住朝着那一株竹笋的方向望了望。住持却也并无不耐,反倒浅笑着微微颔首,引着两人入了禅房,将茶具有条不紊地摆了出来:“看来你们两个一时半会也是睡不着的了。若是有兴致,不妨稍坐片刻,就当是听个你们家先生从没讲过的故事罢。”
  “说起来——我还一直不知道,舅舅二十年前究竟是为什么忽然离京的。”
  穆羡鱼的眸光忽然微动,望着那个一身僧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缓声道:“舅舅那时明明已官至尚书,为何忽然便挂印离去,一走便是三年了无踪迹呢?”
  “当时挂冠离京,其实年少气盛的份要多一些。”
  住持轻笑着摇了摇头,取了些茶叶放进壶中,搁在泥炉上慢慢煮着,直起身迎上了这个外甥的目光:“在你出生之前,我坚持姐姐是清白的,可不光是朝堂,甚至连家中都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在你出生之后,我认定你是无辜的,可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我的话。皇上连你的面都不愿见一见,父亲始终有着要除去你的念头,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直到现在,你的身份只怕依然没有录入皇家宗牒,对不对?”
  穆羡鱼的目光不由微凝,默然片刻才不由苦笑,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舅舅身居江湖之远,却原来心仍在庙堂之高……不错,我虽然在七岁时被接回宫中,也受了皇子的俸禄配额,甚至对父皇也改回了称呼。但无论礼部如何谏言,父皇都始终不曾将我录入宗牒之中。若真要细究身份,我现在怕还是商王养子——”
  “你最好不要是。”
  住持淡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地一凝。仿佛有某些极复杂的光芒在那双温和慈悲的眸底一闪而过,最终却只是归于一片虚无:“这件事先不说了,其中纠葛太多,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我想同你们讲的故事,其实是和那棵竹妖有关系。”
  “我当年挂印离京的时候,其实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本没想过要离开那么久,但我在四处游历时不慎掉进了一处山谷,而那一回救了我的,是一个永远一身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
  “我想起来了——在好几十年前,药谷里确实有一株化形了的竹子!”
  墨止忽然打了个激灵,忍不住轻声插话道:“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我,听榕树爷爷说,是先生留下那位竹子前辈照顾药谷里面的同伴们。所以只有他化形之后还没有离开,后来就被一个闯进谷里来的人类给拐走了……”
  “说的不错,我就是那个把他拐走的人类。”
  住持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竟带了些许极温存的怀念之色:“我在那时头一次知道了这世上竟还有神仙妖怪,知道了万物皆可有灵。他说他自从化形便始终留在谷中,我便劝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他安顿好了谷中的事,我们两个便结伴而行四处游历,他还教给了我不少修炼的法门——那三年是我此生最畅快的三年,虽然不大对得起你,不过我确实一度生出了抛却尘缘,这一世就这样下去也无甚不可的念头。”
  穆羡鱼不由哑然失笑,望向身旁听得一脸向往的小家伙,眼里便多了些清浅柔和的暖意:“虽然现在听来确实难免叫人唏嘘,不过我大概是能理解舅舅当时的想法的——若是能就这样无牵无挂一身轻松地活着,身侧有至亲之人朝夕相伴,面前是无边胜景大好河山,谁又愿意回到那一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呢?”
  “我那时正是这样的心思,甚至已和他们家先生商量好了。等我和心竹在外头游历够了,便一起回药谷替他守着那一谷有成精潜质的花花草草,再不理人世间的纷繁杂乱。”
  住持微微颔首,眼中浸润过些许极淡的笑意,却又忽然想起了面前还有个当年被自己说扔就扔了的外甥,轻咳了一声才又生硬地补了一句:“我其实也是想过的,等安顿之后把你也接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就在谷里过一辈子……”
  “舅舅,其实您不用照顾我的心情也没关系,我还是挺急着听后头的故事的。”
  穆羡鱼无奈地轻笑了一句,不由分说地把自家越扯越远的舅舅给拉了回来。住持抬手摸了摸鼻子,摇摇头哂笑一声,倒是再没了什么高僧的超脱模样:“好,那便不往回圆成了……我那时候确实已经计划得很周全,只不过打算着带他一起再回京城看看,拜别过我姐姐,就隐居药谷永世不出。可我却不曾想到——那一次回到京城时,竟有人在我身上下了蛊。”


第27章 入v了。
  他的话音才落; 两人的面色便一齐微变。墨止望了一眼小哥哥,忙将那装着蛊虫的小木匣掏了出来; 打开匣子递了过去:“舅舅,是这一只么?”
  住持的视线在那匣中顿了一刻; 眼中便蓦地带了些愕然; 一把拉住了墨止的手腕:“这哪里是能拿来把玩的——你们带着这蛊虫走了一路; 竟连什么事都没出过吗?”
  墨止茫然地摇了摇头,随手从袖子里摸出片叶子来; 拂了两下匣中睡得正沉的蛊虫。那只相貌凶恶的蛊虫却俨然一副早已放弃了挣扎的架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居然就那么抱着叶子继续呼呼大睡; 连反应也欠奉哪怕半个。
  没想到这传说中至凶至恶的蛊虫居然这样不争气; 墨止连忙又晃了晃叶子; 打算先把它弄醒再说。那蛊虫被晃得掉了下来; 晕头转向地打了两个滚; 便无助地骨碌到了匣子的角落。
  见着已然是彻底睡不成了; 被扰了清梦的蛊虫终于激动地翻了个身一跃而起。挥动着触角和前肢不断地指着窗外的月亮; 冲着几人不住鸣叫着; 看情形显然是在激烈地谴责着这一群大晚上不睡觉的家伙实在欺虫太甚。几个屏息凝神地等着看的人却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幅场景,不由面面相觑,愕然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一齐哑然失笑。
  “是了——你毕竟也是草药化形,天生便是克制这些蛊毒之物的。”
  住持无奈苦笑,极轻地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缓声道:“我至今也不知是谁给我下的蛊,更不曾亲眼见过我被下的那条蛊是什么模样,所以也无法回答你——可也真是造化弄人。心竹若是有你这一份天赋,也不必为了救我搭上一身的妖力,化成原形睡上这二十年……”
  “妖怪还可以用妖力救人的性命吗?”
  小花妖神色不由微动,忽然向前凑了凑,轻声追问了一句。住持略略颔首,顿了片刻才又道:“这是你们草木系的妖怪天生便有的本事。因为你们本就是承天地灵气所生的精灵,你们的妖力也是不带有血气和煞气的。只要那人——”
  “舅舅,这种事就不必细说了。”
  穆羡鱼忽然淡声打断了他的话,单手揽过了正要细听的小家伙,语气罕有的微沉,便仿佛隐隐透出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住持神色微动,静静凝视了他片刻,才终于轻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笑了一句:“到底也不愧是真龙之子,无论你怎么酷似你母亲,眉眼间也依然还有皇上的影子……”
  “舅舅……”
  穆羡鱼沉声唤了一句,拢着墨止的手臂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眼底惯有的温润平和终于一寸寸冷淡了下来,化作一片难以辨清的沉静深邃。
  “那时我身中蛊毒,药石罔顾,眼见着便已性命垂危。他耗尽本源妖力救我脱险,自己却就此沉睡,只剩下了一片竹叶。我将那片竹叶带到此处种下,一年之后,那里便长出了一颗竹笋。”
  住持不着痕迹地将话头转了回去,侧身望向了窗外,恍若未觉地浅笑着缓声道:“我知这竹笋便是他,却无力助他重修人形,只能日复一日地陪着他。之所以留下小青,也不过是因为——那条小青蛇的颜色,实在与他太过相似……”
  “我想去看看那一颗笋。”
  墨止忽然低声开口,将装有蛊虫的匣子合上了随手往袖子里一揣,便快步跑出了门,朝着竹林里寻了过去。
  穆羡鱼心中莫名升起些不安,没来由地后悔起带着墨止来听了这个故事,却也匆匆告罪追了出去,找了一路才总算在林子的深处寻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墨止——”
  “等一下,他们俩好像在说话。”
  小青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单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先不要过去打扰。穆羡鱼蹙紧了眉望着那个蹲在竹笋边上的少年,只觉心中愈发难以安定下来,几乎忍不住要过去把小家伙直接抱走时,墨止才终于起了身,匆匆拉着他走到了一旁,神色竟是罕有的严肃沉重:“小哥哥——他已经醒了,可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什么?”
  穆羡鱼的胸口莫名一紧,蹙了眉低声道:“也就是说——他已将同舅舅在一起的那些过往……都尽数忘记了吗?”
  小花妖的脸色仿佛也隐隐带了些苍白,轻轻点了点头,抿紧了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又低声道:“我们化形之前就都知道,草木系的妖怪是唯一可以不死不灭的。只要还剩下一片叶子,一朵花瓣,就还能继续活下去——可我头一次知道,原来睡着了,就会把以前的事都给忘了……”
  “没事的,只要你一直平平安安的,就什么都不会忘记了。”
  穆羡鱼半蹲在墨止身前,将他轻轻揽进了怀里,安抚地顺了顺少年绷紧的脊背。从墨止开口问妖怪该怎么救人的命,他心里便莫名的生出了些许不安——虽然到现在也闹不懂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他比谁都更清楚,盯着自己这条命的人只会比自己知道的更多。说不准哪一日,自己便会不小心栽到什么人的手里。
  从一出生就在生死间打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他早已不再畏惧着是否哪一日便会丢掉性命,却不希望小家伙当真为了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墨止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安静地伏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穆羡鱼索性直接揽着他坐在了地上,耐心地拍抚着小家伙的背,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一株悄无声息的竹笋上,眼中便闪过了些许极复杂的黯然叹息。
  旁听了一阵这两人的对话,小青抱着胳膊转过身,便迎上了住持平静淡然的目光,忍不住微微皱了眉道:“师父,你也听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明日一早,你便跟着他们下山去罢。”
  住持淡淡笑了笑,仿佛并不意外这个答案,神色间也不带半点的遗憾惋惜:“等他重新化形,我要教他的事大概还有很多,怕也没什么余力再照顾你——你不是要找媳妇么?跟着他们出去走走,多去见识见识,兴许就能找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你也轰我走?”
  小青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居然说轰人就轰人的老和尚,抬手指向那两个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家伙,气得连指尖都在隐隐发抖:“师姐和他们家书生嫌我碍事,把我轰到了你这里来。你和你们家笋嫌我碍事,又把我轰去跟着他们两个——等哪天那颗小花妖也长大了,他们俩难道不是又要轰我走么?”
  “可真是个蠢徒弟……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就不能自己也尽快去找一个?”
  住持不由失笑出声,抬手在他额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还是在寺里面待久了,真叫你以为自己也是和尚了——这世间无非就是殊途同归这样简单的事。人家墨止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找盆了,你不赶紧去找个以心相许的,趁早下个蛋传宗接代,莫非还要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不成?”
  “我给你下个蛋!我还不是担心等我走了,万一再有人乱闯这宝塔山,都没人替你操云布雨的装神弄鬼吓唬人!”
  小青抬手捂了额顶,气得几乎跳了起来,冷声回了一句便大步往竹林外走去。住持望着他的背影静立片刻,才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极轻地叹了一声:“世间缘分万千,总有你自己的一份缘法……若是找得不对,继续去找也就是了,何必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的声音不大,小青的步子却还是顿了顿,拂了袖子冷声道:“我都连着吊了两棵树了,反正就是再找一棵树吊上去——谁叫我是蛇呢,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
  住持摇了摇头哑然轻笑,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外,才转过身望向那两个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的晚辈,轻轻抚了抚墨止的额顶:“墨止,多谢你……我和小青都无法与他交流,若不是有你在,等他化形那日,我怕是难免要手足无措一番了。”
  “舅舅……”
  墨止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才又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舅舅不会觉得难过吗?”
  “如果你们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大概就能体会得到我的感受了。”
  住持浅笑着微微摇头,目光落在那一株安静沉睡着的竹笋上,仿佛有极温存的暖意在他眼底化开:“只要他还能醒过来,哪里还敢挑剔什么记得记不得?就算他只是个像你这样的半大少年,我大不了便如小鱼宠着你一样,再陪着他长大一次也就是了——”
  “不——可能比我还要小一点……”
  墨止眼中忽然带了些心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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