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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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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世事可以往复,从前夭折的,兴许会在彼年的今时盛放。或许只要坚守,便能生生不灭,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抒情~~

谢谢陌沉恋小盆友的长评!

下更,2011/03/13

第49章

踏着月色回府,云尾巴狼脸上再不见风轻云淡的表情。思绪沉沉杳杳,一忽儿忆及灼灼桃花色,一忽儿又想起小棠的话语。得到了临江街,他才打起些微精神。展开折扇摇了摇,云沉雅正预备思量思量今日舒三易的话,却见街头不远处一阵骚动。

骚动处是东门茶铺。是夜已近亥时,寻常这个时候,临江街早已消停。尾巴狼觉得狐疑,便挪了几步去凑热闹。茶铺外围了一圈儿人,里面有掌柜在训话。梁家父子立在一旁,均是面露忧色,心急如焚。

云尾巴狼今日本来很抑郁,但因瞧见东门茶铺一副倒大霉的模样,便不由十分开心。他立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待自己的心境明朗了后,这才幸灾乐祸地回了云府。

云府里也点着灯。白贵与司空司徒均候在正堂。尾巴狼逛进去,头一句便兴致勃勃地问:“你们今日趁我不在,默默无闻地将东门茶铺给端了?”

司空等三人一愣,皆不知如何作答。

尾巴狼合了扇往手里一敲,略显沉痛:“我方才见梁家父子二人很是悲戚。你三人为何不给人反抗的机会,直接来了个痛快?嗯?”

此言出,白贵觉得冤屈,不由解释道:“大公子,其实这桩事并非……”

话未毕,却听云尾巴狼又长叹一声。撩了衣摆坐下,他端起茶盏小呷两口,真诚地说:“杀鸡,你得一根一根拔毛,宰鱼,你得一片一片扯鳞。得罪人,也是同个道理。其间乐趣,就在于打压与反抗,欺凌和挣扎。你们跳过这过程,直接一刀将人血放干净,忒乏味了些。”

听了这话,司空三人一时间又没了言语。

云尾巴狼慢条斯理品完茶水,又往嘴里塞两块绿豆糕。见他们仨仍愣着,便打了个呵欠,要回屋里睡大觉。

方至此时,司空幸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拱了拱手,他道:“大公子,东门茶铺的生意虽出乱子,但并非是我们所为。”

云沉雅顿住脚步。

倒也是。他今日出门前,白贵还与他说因梁家父子人脉广,做茶叶生意很有道行,所以买断茶叶来源,端了东门茶铺并非易举。

云尾巴狼回过头来,扫了他们三人各一眼。寻了张凳子又坐下,清淡地道:“有事说事。”

这会儿,敛了调侃色的云沉雅,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白贵见此状况,忙取了账本递与他跟前,一边道:“大公子原是吩咐老奴寻一户茶商合作,共同并了东门茶铺。今儿下午老奴去打点此事,不想前不久已有个商户,在暗中切断东门茶铺的茶叶源头。”

司空幸道:“不错,属下今日查探南北买卖时,亦发现有间叫西临的茶叶作坊买断了原属东门茶铺的茶叶。更为蹊跷的是,原先在茶叶市场上,西临作坊并无名头。属下往深处一查,发现此作坊甚小,是今年春后才办的。”

云沉雅听了此言,不由挑起眉梢。

其实这事儿要想通也容易。若是一个寻常的小作坊,怎可能有财力和人脉去切断东门茶铺的生意门路?唯一一个解释便是,这小作坊背后,一定是个大人物。

另有一点值得一提。做生意,无论是开小作坊,还是经营大买卖,起初都以打基础为主,断断没有一来就花费巨大财力买断旁人的基业的道理。可蹊跷的是这间西临作坊一开,便直接与东门茶铺作对。

更何况,现如今在京华城,只要是个生意人,便晓得东门茶铺和棠酒轩是死对头。西临作坊在此时与东门茶铺作对,无疑是想助棠酒轩一臂之力。

云尾巴狼觉得好笑。虽说在南俊近内,他认识不少大人物,却不认为有哪个会闲得发慌,来掺和这民间的生意斗争。

故而,这桩事只有一个原因。这西临作坊背后的人,定是知晓了云沉雅的身份,这人此时卖他一个好处,之后却要利用云沉雅的真实身份来做交易。

想到此,云尾巴狼脸上的神色便也和缓了。他觑了白贵一眼,笑道:“这不正好?我原本让你寻个商户合作,结果到了晚上,便送上门来一个,倒也省了你不少事儿。”

白贵忧心道:“大公子,西临作坊能在不动声色间,就切断东门茶铺的买卖,这等人脉与势力,非寻常人而不可为之。老奴担心他们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才会选择与……”

“不必担心。”云沉雅打断他。

其实白贵所言无非就是一点――过早曝露他们的身份,导致日后行事举步维艰。可是今日之后,云沉雅也不再打算瞒着自己的身份了。

“西临作坊这番作为,无非是有所图之。我们不如坐享其成,待他们得手后,定会上门提条件,届时,我等再做打算,倒也不迟。”

白贵听了这话,心里头仍隐有隐忧。可转念一想,此刻的法子,也只有静观其变。

这会儿,却是司徒雪又反驳道:“大公子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我等吞并东门茶铺,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从而查起联兵符的下落,也更加方便。”

“现如今,我们已经晓得查联兵符,要从南北买卖入手。而酿制沉棠酒的青稞,便涉及到一笔大的南北买卖。既然沉棠酒之事还未明朗,而酿酒的方子大公子又并未取得。我们此时便曝露自己的身份,难免会打草惊蛇。”

言罢这话,司徒雪想了一想,又解释了句:“属下并无苛责大公子的意思。只是司空曾对属下说,让大公子舒棠讨酿酒方子,是桩很为难的事。因大公子曾经做过对不起小棠姑娘的事,所以这一回,您也不愿再利用她,伤害她。属下以为,大公子的想法,乃人之常情,可倘若要不来酿酒方子,我们便需暂不曝露身份,以暗中探查为主。”

司徒雪性情耿介,说出这话,不含半点引申意义。可这话被旁人听了去,便咀嚼出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白贵听罢一愣,转而将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在云沉雅身上。

云尾巴狼做贼心虚,咳了两声,漫不经心地看向司空幸。

司空幸捏了捏额角,垂下头来。

一时之间,云府正堂的气氛十分古怪。

过了会儿,云沉雅将茶碗盖拨两拨,忽地说:“不必瞒下去了,身份曝露后,日后行事艰难些便艰难些吧。”

司徒雪愣住。

却见云沉雅又将茶盏往一旁放了,站起身来就往里间走去。走了两步,他又顿住,背身说:“如此一来,我们便将身份全然曝露了。这样做,恐会冒险,非但是我,连你们也会。你们可有异议?”

听了这话,司徒雪等三人面面相觑,须臾,他们齐声道:“属下谨听大公子吩咐,绝无异议。”

云沉雅闻言,笑了笑,拂了一下袖子,悠哉乐哉地走了。

司空幸在原地愣了一瞬,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亟亟跟了上去。

从正堂绕过里间,便是一处回廊。回廊曲折,月色淡泊。云沉雅摘了易容的面具,仰头看月。

司空幸立在不远处,少时,他不由地问:“大公子这么做,可是因为……小棠姑娘?”

云沉雅身形一滞。沉默片刻,他兀自勾起一枚浅淡的笑,笑意溶了月华:“司空,我做事向来步步为营,以争胜为乐。可方至今日,才觉得这般做,并非那么有趣。”

“神州千里在手,江山万钧在肩,但心眼里,却满是懊悔。对得住天下,对不住自己。”

这话说得清淡,可司空幸听了,心中却是一沉。他不由得想起两年多前,他们刚回神州大瑛的事。

那时每至夜里,云沉雅便不易睡着。披衣而起,也如今夜一般,静静地望着庭前月色。有时倘若司空幸瞧见了他,便会劝他歇息。这时候,云尾巴狼便兴致勃勃地跟他提一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数来,无非是关于小棠,关于景枫。

其实云沉雅呢,随和也罢,狡诈也罢,一生活至今日,也充其量是个落寞可怜人。心里头的大片天地要装着一座江山一场社稷,唯余那么一小块留给了自己。那一小块里,满满放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兄弟。一个,是自己这一生,唯一喜欢的那个人。

于是也只有在夜深时候 ,他才能肆无忌惮地忆起他们。那时他身边没有小棠,景枫生死不明。每夜都将往事数过一遍才睡,其实呢,也是生怕会真的失去。

云沉雅悠然道:“从前,我总说景枫冲动。今日想来,觉得他那般作为,并非全不可取。我想冒险一次,江山我要保住,自己的心愿我亦要遵循。哪怕这两者之间背道而驰,不试一次,我会后悔。”

也是啊,连那片废园子也开了灼灼桃花,自己又怎能不试一次呢?

司空幸沉吟一番,忽地抱拳道:“大公子能如此想,属下亦感欣慰。”

云沉雅一愣,挑眉看向他。

司空幸道:“大公子此番决定,虽会直接曝露我等身份。但司空跟随大公子多时,从不曾见大公子失算。饶是此次会有险阻,司空身为大公子的护卫,亦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

兔摸乃们,表担心,阶段性虐完了,接下来不会怎嘛虐了~~这是轻松文啊轻松文~~

下更,2011/03/15

第50章

暮春,临江街头柳絮飘洒,铺地如雪。

这一日,天已大亮,东门茶铺的门却已然掩着。白贵隐觉不对劲,一大早便派人去查探。直至午过时分,派去的人才回来。白贵得了消息,连忙回云府寻云沉雅。

是时天青云淡,一场微雨初歇,石阶廊檐水意泠泠。白贵找遍前后院,却没见着尾巴狼的人影,正纳闷间,忽听花圃后的荒园传来铮然剑鸣。白贵狐疑,循声而去。到得小池塘尽头,只见一清影如鸟,浮空而起,手中剑光如水,凌空挽花。

白贵愣了须臾,才识得那人竟是云沉雅。入了荒原里瞧,则见园里缠斗在一处的有三人,另外两个是司空幸与司徒雪。云沉雅持剑,司徒雪舞扇,司空幸手握双刃。

余光瞥见白贵,云沉雅等三人同时收了手。大尾巴狼的脸上方才还是一副凌厉之色,这会儿却眉开眼笑起来,接过司徒雪还来的扇子摇了摇,与白贵道:“老先生来得正好,一齐来比试比试。”

白贵不解,凑近两步问:“大公子这是……”

云沉雅道:“闲着没事,与司空司徒换了兵器比试。”

白贵恍然大悟:“难怪老奴刚才觉得别扭,大公子往常是不用剑的。”

司空幸接过云沉雅扔回的长剑,点头道:“大公子不用则已,但用起剑来,任凭我与司徒联手,也犹不可敌。”

云沉雅一笑,转头又问白贵:“有事?”

白贵先前被三人卓绝的武艺所吸引,听了这话,方才想起正事。他将得到的消息在心头理了一遍,道:“大公子,东门茶铺倒了。”

东门茶铺的倒闭,并非突然之事。这半月来,西临作坊从暗中破坏,发展到明抢明夺。起先,他们只是在东门茶铺茶叶入手前将其买断,如今却连东门的客源也切断了。

东门茶铺势大,本可以靠着分铺再维系一段时日,只可惜因它前阵子与棠酒轩对抗,分铺里八中有三都已亏空,如今再被西临作坊釜底抽薪,便是回天乏力了。

白贵禀告完,又道:“老奴却奇怪,按说官商一家。凭东门茶铺的实力,应当识得不少有权有势的朝廷官员。何以这次倒闭,如大厦顷折,不见任何人出手相助?”

司徒雪道:“这点不必有疑,大公子提过,西临作坊虽小,但它背后却是由一位大人物撑着。”

司空幸转头看了眼司徒雪,细细一想,说:“白老先生的意思,应当是在质疑这大人物的身份。不足一月时日,一马平川般摧毁东门茶铺的基业,在南俊上下有这等势力的人,屈指可数。”

白贵听了这话,灵光一闪,忙道:“会不会六王爷,抑或小王爷?”

“不会。”此刻,云沉雅也微蹙着眉。他沉吟一番,解释道:“六王爷早年功勋过高,如今不问朝政,借怕的就是功高震主,惹怒南俊王。吞并东门茶铺的事太过惹眼,他决不会做。阮凤是他之子,自也不会有此等动作。”

“那这个人是……”

云沉雅拧着的眉忽一舒展,又问:“东门茶铺倒闭前,可曾遭过什么稀奇的事?”

白贵闻言,猛拍一把脑门:“大公子不提醒,老奴险些忘了。东门茶铺之所以在一夕间倒闭,乃是源于一场劫茶之祸。”

“劫茶之祸?”

“是。这月二十三日,原本应有一大批上好的茶叶从大瑛运来。运送这批茶叶是老早定下的事,东门茶铺也靠着这救急。谁想茶叶运到半路,却被一帮匪贼给劫了。”

“说来奇怪,寻常山匪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日的匪贼,只劫了茶叶,却并不伤人。事成之后,竟还赠了那些保茶不利的护镖人一些银两,说是因牵连他们,心里有愧什么的……”

云沉雅一怔,讶异地挑眉:“有这等事?”

他复又沉吟。蓦地,心中一个念头起,云沉雅愣了愣,嘴角一动,溢出两个字:“是他?”

这时,院外有一小厮匆匆寻来,递给云沉雅一张帖子,躬身道:“少爷,方才铺子里来了一人,自称是西临作坊的,说是要邀少爷在五日后,于望归楼一聚。”

云尾巴狼翻开帖子来,一张红帖上,手书的字迹工工整整,看不出是何人之笔。然而尾巴狼瞧了两眼,忽地莫测一笑,心底一派明了。

四月二十七,又是送酒之日。这天,舒家小棠大早便起了身,忙活一阵后,赶着骡子车来到棠酒轩已是午过了。

棠酒轩的小厮与舒棠早已熟识,搬了酒坛子,就邀舒棠里面坐。舒家小棠不推脱,应答一声,又回了骡子旁,将车帘掀起。骡子车动了动,旋即便有两只獒犬从车上跳下。

獒犬体状,浑身毛发白似雪。偏生莴笋白菜生得憨然可爱,立在道旁,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然今日莴白两狗却也老实,跟着舒棠进了酒铺子,不扑不吠不蹦?,只好奇地四处张望。

小厮给舒棠沏好茶,便绕过后院小弄,去云府通报去了。这时,却是棠酒轩铺子前进来一人,见了舒棠,不由一愣。

这几日,司空幸将南北买卖的事查出了头绪,云沉雅与他分工,亲自去探了几处作坊,忙得脚不沾地。他这厢才从外面回来,额角尚挂着汗珠。

舒棠见得云沉雅,连忙起身唤了声:“云公子。”

云沉雅点了点头,忽又忆起那日瞧见的桃花灼色,不禁有些恍然。但是疏忽间,舒棠腿边似有动静。云沉雅回过神,循声望去,嘴角顿时一抽。

莴笋白菜见狼主子瞧见了自个儿,立刻坐端,一边摇尾一边露出谄媚之色。

舒棠忙解释道:“云公子,我今日送酒,莴笋白菜非要一起跟来瞧瞧。我赖不过它们,只好将一块儿带来了。”说着,她又回头迟疑地看了莴白二狗一眼,接着道:“它们答应了我会老老实实的。”

话音落,莴白二狗便极赞同地欢快叫唤。

云尾巴狼一笑,目光淡淡在它们身上一扫,莴笋白菜一惊,顷刻住了嘴,且还不动声色地往舒棠身后挪去。云沉雅又唤来两小厮,嘱咐他们将莴笋白菜带去溜溜,又道:“既如此,料得它二位是闷坏了,来者是客,我吩咐人带它们转一转。”

是时柳絮满街,阳光铺洒。云沉雅回府换下汗湿的长衫,便要带舒棠在云府内转转。

这座府邸也不小,后院花圃处,藤蔓相接,一片翠色,倒与从前的云府相似。舒棠跟在云沉雅后面,走着走着,心里头便百味陈杂。前面的人话不多,只在枝桠撑开处,帮她拂开,提点她要当心脚下的路。然而看那背影,却与云官人八分相似。

到得小池塘尽头,便是一个荒园。园外墙上一片灿然,舒棠定睛一看,不由惊呼:“丝瓜、丝瓜花?”说着,她迟疑走近几步,瞧得清楚了,不由地问:“怎么云公子的府里也栽丝瓜?”

云沉雅看着她讶然中略带欣喜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转头望向荒园,长风过处,芳草萋萋。心里头一动,大概是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个姑娘头戴丝瓜花来寻他,她穿了一身黄灿灿,问他自己可好看。

那个时候,他未动情,她未动心。

但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很相信他了。她嘟囔着对他说,我原以为,纵使旁人觉得不好看,云官人也会夸赞我几句的。

云沉雅忽地在想,不知是怎样一种信任,可以如此长久,令她在数年后,仍是说:纵使他们都说他不好,让我忘了他,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好,很、很想他。

其实这世上,所谓炙手可热的东西,并非珍贵。而真正弥足珍贵的东西,都被我们这样深藏在心底,却又常常自然而然,满心圆满地想起。

“小棠,随我来。”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已不加掩饰。

小棠,随我来。

舒棠听了这声音,这语气,心里头猛地一沉,她抬头呆然望着云沉雅。云沉雅只朝她点点头,转身便步入荒园内。

这处园子不大,但却是开阔地。园中风声猎猎,芳草嫣然。

云沉雅立在园中,仍暮春的风鼓动衣衫,默了好一阵子,他才道:“小棠,这里也种桃花吧。你从前种的桃花,我那日去看了,很……很好看。所以,我想……”

话至此,却忽地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云沉雅转过身,望着一脸呆然的舒棠。须臾,他伸出手,顺着她的发丝慢慢滑下。

舒棠似是一震,她唇角动了动,溢出几个字:“云、云官人?”

也不知这个称呼,这三个字在心里头藏了多久,藏得长出刺来,舒棠方才唤出来,眼里便有水光闪动。

云沉雅心口一紧,半晌,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喉间哽了哽,沙哑地道:“小棠,是我……”

“小棠,我回来了……”

“小棠,对不起……”

第51章

小棠,我回来了。

小棠,对不起。

堪堪几个字,便在舒棠心底激起涟漪。荒园里的风有暮春余味。舒棠深深吸了口气,往前两步。当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的脸,云沉雅垂下眸子,伸手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

乌发如墨,眉目如昔,倾城绝世。

舒棠赫然呆住,怔怔地睁大眼,脑中一片纷乱。

她其实设想过他们重逢的场景,以为有那么一天,当她赶着小骡子车出门,她的云官人会立在棠花巷子口,锦衣华服,一脸流俗的笑容。

舒棠的心砰然跳动起来,她默了好一阵子,才又唤一声:“云官人……”

云沉雅的心里头也是百味陈杂。顷刻间,他又想起前阵子两人相见不相识的事,喉间一涩,便道:“小棠,我易容瞒着你,并非故意为之,实乃有事在身,露不得身份。后来……后来我……”

话到这里,却又说不下去,云沉雅再看向舒棠,只见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舒棠原先还镇定,听得云沉雅提这话,才反应过来什么云晔,什么卖酒商人,什么喜欢兔子不会养狗,统统是他大尾巴狼信口胡诌。

再又想起自己前阵子,对着这个人掏心挖肺,藏了三两年的心事全被他听了去,舒家小棠不禁怒火中烧,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握紧成拳。

云尾巴狼虽狡诈无人敌,可在情爱一事上,他实在道行微末。

久别重逢,人都是感性的。这种节骨眼上,他应当以诉衷情为主,表决心为辅,舒家兔子为人老实,只要吃了定心丸,什么解释认错赔罪,统统都是浮云。可云尾巴狼偏偏就不明白这道理,看着舒棠脸色青白,只当她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又道:“小棠,你在云府栽的桃花,我前几日去看了,我……”

饶是舒棠再老实,可脸皮却薄。两人分开近三年,他变换身份套她心里话也就罢了,这会儿竟还将她的心事数出来,巴巴地提什么桃花。

一时间,舒家小棠只觉怒不可遏,狠狠瞪了云沉雅一眼,扁着嘴,背着手,转身就走。

另一头,云尾巴狼却是一头雾水,立在原地愣了会儿,又颠颠跟了上去,唤了几声小棠,舒家兔子压根就不搭理他。

是时天地一片亮灿,司空幸与白贵寻不到大尾巴狼,却在后院邂逅了甩掉小厮,四处溜达的两只走狗。

莴笋白菜撞见老熟人,便真的胆肥了。它二狗凑上前,对着司空与白贵吠了几声,转身便循着舒棠的气味,往荒园的方向蹦?而去。

司空一愣,不明白莴笋白菜的目的,随口说了声“跟上”。

沿着小池塘走一小截儿,快到荒园时,莴笋白菜狗爪子一顿地,旋即跳到一大树后掩住身子。司空白贵不明所以,还来不及藏匿,便瞧见前方一则壮观的八卦。

荒园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人,前头是怒火滔天的舒兔子,后头是赔罪不迭的尾巴狼。

舒家小棠越想越气,转而思及云沉雅这厢貌似还“娶”了个少夫人,不由顿住脚步回过身,定定将他看着。

云沉雅见状,只当舒小兔是消了气,上前两步,又欲解释。

谁想舒棠瞪他片刻,咬唇磨牙问:“你说,你是不是娶了个媳妇儿?!”

云沉雅一愣。他压根就没将“媳妇儿”这称号与司徒雪联系在一块儿。听得舒棠问起,尾巴狼难得脑筋打结,还以为她提的是“已逝”的大皇妃沈眉。

云沉雅觉得换乱又冤屈。一来,他不明白舒棠是上哪儿知道了沈眉的事;二来,沈眉要真是他的媳妇儿也就罢了,问题是沈眉的夫君另有其人,乃是他家兄弟。

尾巴狼一时难以启齿,心里头几番纠缠,才支吾道:“小棠,我……你听我说,小眉儿她……我虽娶了她,但是……”

然而,舒棠问的不过是司徒雪。怎料得云沉雅非但没有一个干净利落的解释,支支吾吾一阵后,嘴里竟又另冒出一个芳名。

奇?舒家兔子气急,当下伸腿,狠狠踹了云尾巴狼一脚。

书?刹那间,云府内,除了舒棠以外,所有的人与狗,花与草,蓝天与白云,全都惊呆了。

网?神州千年,唯大瑛王朝真正称得上是一方霸主。

瑛朝占尽风水龙脉,天时地利,又得数国环绕,呈众星拱月之势。而云沉雅,正是于这方水土上应运而生的天之骄子。单单往那儿一站,浑身上下散发的王八气,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寻常人莫说踹他,哪怕动他尾巴狼一根头发丝儿,也怕遭天雷劈。

谁想舒兔子踹过之后,犹不解恨,气呼呼地“哼”一声,又伸手推搡了他一把。

因从未被人踹过,云沉雅这会儿也颇愣怔。舒棠花拳绣腿,踹在他身上自然不大疼。可云尾巴狼心里头的感觉却甚是异样。

他在想,小傻妞这般生气,看来还是挺在乎他的……

霎时间,百炼钢化绕指柔。头一回被人踹,尾巴狼竟觉出几分欢喜。

真是没得救。

舒家小棠也老实,除了当年与胡通手下干过一场,出生至今从未与人动过武。这一推一搡后,她就觉有些愧疚,正欲暂忍脾气,好生跟云沉雅说话,谁想自己一抬头,竟瞧见尾巴狼唇角欢喜又诡异的笑容。

“腾”的一下,火苗子又蹿起来。舒兔子急得跺脚,拧眉怒道:“你笑什么笑?!”

其实云沉雅也不知自个儿在笑。被这么一问,他便有些懵,愣了愣,道:“啊,我……”

这会儿,云府后院儿除了司空幸与白贵,还多了数个小厮丫鬟。舒棠见人多,也不好当着人面给云沉雅难堪,当下再一跺脚,掉头就走。

云尾巴狼一头雾水,愣怔一会儿,复又追上。追了没两步,只见前面舒兔子又倒回来,立在一人面前,仔仔细细地那人脸上瞅。

司空幸被舒棠瞅得发毛,尴尬咳了两声,道:“小、小棠姑娘……”

舒棠听得这声音,脑中嗡得一乱。好半晌,她才垂下头,扁着嘴,唤了一声:“司空公子。”

那头,尾巴狼见司空得以与舒棠说话,立马打手势做口型,让司空幸帮忙解释。

然而,司空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主儿。白贵就立在他身旁,他也不顾及姑娘家的颜面,脱口便道:“小棠姑娘,你莫要惊慌,大公子他其实并未娶妻……”

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蹿三蹿。顷刻间,舒棠满脸涨得通红,胸口一起一伏,一边喘气一边愤愤然地转头将云沉雅望着。

云尾巴狼呆了,司空幸也呆了。下一刻,却是认清局势的莴白二狗从大树后窜出来,再不看狼主子一眼,只冲舒小兔摇尾巴。

舒棠拍拍两只走狗的头,撅着嘴,愤愤然嘟囔了句什么后,旋即便要离开。

云沉雅本欲再跟上,谁想方才叛变的莴笋白菜复又跑回来。它们欢快且幸灾乐祸地围着云尾巴狼打了几圈儿,在尾巴狼灭掉它们前,又迅速逃脱,吠着哮着,追随着兔主子的脚步溜掉了。

是时天白风清淡,极目眺望,一片大好山川。

云沉雅立在棠酒轩门口,愣神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骡子车,琢磨了半晌,仍不知是哪儿出了岔子。转头问司空幸,司空亦茫然。这时候,却是白贵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嘴里哼着调调逛过来,凑到门口探个头,道了句:“走啦?嗬,料到会走。”

二人不解,向老前辈讨教。

老前辈早等这一刻,稍稍摆谱,便将自己多年经验倾囊相授,又列举出尾巴狼两大罪,哄骗不得要领,解释不得时机。

云尾巴狼以为然,问曰:“可有解法?”

白贵神秘一笑,答曰:“有一个秘诀,乃是一则三字箴言。用于任何姑娘身上,百试不爽。”

云沉雅一喜:“果真?”

白贵点头,又让司空幸附耳过来,嗫嚅了几个字。司空幸脸色一青,一白,顿时露出为难之色。白贵拍拍他的肩,说:“等下小雪回来,你就拿她试试。”

司空幸看着云沉雅,冤屈道:“大公子……”

云尾巴狼目光炯炯,将他往火坑里推,说:“试试,试试。”

不多时,司徒雪便回来了。一身白衣,清丽飒然。见得云沉雅三人都等在棠酒轩铺子里,她不由愣了愣,打了个招呼,正欲回后院,司空幸却横出一手将她拦住。

“上哪儿啊?”司空的神色阴晴不定,默了好半晌才问。

司徒雪一怔:“怎么?”

司空幸将手里的茶杯抛了抛,咳了两声道:“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司徒雪秀眉一蹙,看了看就在不远处的茶壶,不禁薄怒道:“你找茬?!”

司空幸一惊,正想撤,转头却对上尾巴狼和白贵鼓励的目光,只好咬紧牙关道:“你管我找不找,这茶水,你倒是不倒?”

司徒雪拧紧眉,心里头几起几伏,只觉这不是司空幸平日里的作风。然而,还未等她细想,司空幸忽地一闪身,又将门挡住,挑眉说:“这茶你若是不倒,今儿个你也就别想回后院了。”

司徒雪冷冽,平日里,若有人敢如此与她说话,她早将那人打得趴下。然而这会儿,她垂眸一想,竟将司空幸手中茶盏接过,绕到柜台前,沉默地为他斟了茶。

当她回来将茶盏递到司空幸手里时,司空早已呆了。司徒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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