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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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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摁开楼梯间的灯,手搭在冰冷的扶手上,快步往下。
一楼是亮着的,茶几上还有凉透的清茶,杯壁上还残留着茶渍,一切都定格在她离开的那一瞬。方璃呼吸加快,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无所倚靠。她穿过走廊,看见书房门缝下的灯光时,身体才一松,缓缓地吐出口气。
那橘黄的灯光看上去温暖极了。
她陡然安心,捂住嘴唇,刚才所有不好的念头都随之压下去。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依赖父亲,多么爱父亲——她再不能同他置气了,让他责骂就责骂吧,等他气消了,再好好同他说。方璃暗暗想着,伸手,推开书房的门。
手僵在门把上,
“爸!!!!”
方璃脸色骤变,牙齿咬住颤抖的下嘴唇,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一贯强势的男人此刻无力地趴在书桌上,格纹衬衣上满是褶皱,面容憔悴,头顶生出一截白发,短短的,同先前染的一丝不苟的黑发对比,触目惊心。
金色钢笔滚在地上,笔帽不知道丢在哪里。
桌上堆积满文件,一向整洁办公桌凌乱不堪。
“爸爸!!!”
一声惶恐的尖叫,穿透房顶。
——
一整夜,周进都没有打通方璃的电话。
白天一天都在忙,早上和公司人事部通了电话,下午去火车站买了尽快抵达S市的票,回来后又去书店购买英语书籍,晚上收拾行李,安排小俊以后的生活。
其实他很希望能多陪璃璃几天。
但公司希望他能早日培训,尽快入职。自上次从朝鲜回来后,周进也确实闲了有一阵子,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也想早开始干活。
而且自从和璃璃在一起后,周进迫切地想要赚钱,迫切地想兑现给她的所有承诺。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很深刻的感觉。
自小家庭条件就差,不曾富裕过,因而对钱看得也不算重,再加上性子不羁洒脱,活得也确实混。
特别是离开部队以后。
对女人,对钱,更是一种随意的态度。
但此刻,他真的想收敛这一切,只想安定下来,给她一份优渥且平稳的生活,好好地,踏实地守着她长大。
未来,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人的改变,有时真是一时之间。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不知道这是第几遍了,周进皱着眉,放下手机。
昨天傍晚他本想去接她,可是电话打不通,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后来也没再开过。原以为方璃昨夜睡得早,所以才早早关机。他心里担心,但时间太晚,也不好怎样。
这一等,便是一夜。
现在仍是关机。
周进担忧地揉揉太阳穴。
那一夜,他看得懂小姑娘的不安和害怕,但他还是……事后,也没有给她更多的温存和亲昵,甚至连甜言蜜语都没说。
所以她是不高兴了吗?
还是不好意思。
还是……
周进不敢往下想,捉摸不透小女孩的心思。他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她爱吃的零食干果,准备亲自去找她一趟。
恰逢周末,学校没人,他又绕去她住的公寓,在楼下等了许久,也没个踪影,那个常常和她同行的女孩竟也不在。
周进有些着急,从楼道口下来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一样结果。
他从小区出来,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缓缓地抽着。他并不知道她以前的家住哪儿,以往送她,也只是送到闹市区车站便罢。周进摁着眉头,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突然消失。
胸肺里的尼古丁让周进稍稍冷静一点。
不过才一天。
他是不是太紧张了。
或许她是真有什么情绪波动?想一个人短暂的安静安静?不想见他?
她一直是一个挺矫情的小姑娘,心思想法很多,他也都知道的。
周进狠狠地抽了口烟,吐出灰白的烟雾,决定再等等。
【我明天中午去S市的火车,如果看见短信,给我回个电话。】他掏出手机,编辑到这里,手一顿,【不想说话的话,回个短信也行。】
他摁灭手机,将烟头掐灭,回家。
行李收拾得也差不多,一只陈旧行李箱倒在地上,里面是衣服和各种杂物。周进把昨天买的书塞进去,东西有点满,一挤,侧面有只军绿色水壶滚了下来,周进瞥见,也不知哪里来的火,猛地踹了脚。
水壶质量好,从门口滚到床边。
他闭了下眼,弯腰捡起水壶,目光落在床上,眼神一黯。
枕头上还留有一缕长长的头发。
床单被褥上还有女孩香香的味道。
他把那缕头发小心拾起,捻在手里,轻轻转了几下。心里到底是压着几分火,烦闷至极。
他这辈子,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睡完就跑。
偏偏他还得哄着她,还得宠着她——他还那么心疼她。
一天就这么捱过去,她仍是音信全无,周进也不想去那张床上睡。他坐在桌前,一根烟接一根地抽,时不时看看短信。
烟灰缸堆满烟蒂,房间里一股浓烈的味道。
他是中午的火车,早上六点,天一亮,周进又跑了一趟公寓。
还是没人。
周日,学校里也没人。
手机还是关机。
他再忍不下去,胸口憋闷的火愈发升腾,无论小女孩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怪他还是气他,他都要走前同她说清楚。没有她的别的联系方式,周进攥紧拳头,决定跑去她学院里问问。
总有同学知道她家住址的吧。
步伐加快,走向那栋浅灰色的美术楼。
眼看着要走到,兜里手机忽然一震,他心急火燎掏出,看见是小俊的短信。
【哥,上次那个女记者来了,说有重要事找你,要不你回家一趟?】
【现在没空。】
他中午要赶往火车站,现在迫切想见璃璃一面,哪里有空。
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电话。
他皱起眉,指间略顿——小俊是从不会打电话给他的,铃声不断,他犹豫几秒,还是接起。
耳旁传来一道熟悉女声,咬字清晰,“周先生是我,唐可盈。”
周进一愣,眉宇间透有不耐:“我现在有急事。”
这便要挂断。
“你先别挂。”那边语速飞快,口吻平和却笃定,“我知道你有什么急事,你是要找你那小女朋友吧?”
周进呼吸微滞。
“她家出事了,你找不到她的。”
周进攥紧手机,面色沉下,“胡说什么。”
他一直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我胡说什么?她爸是叫方建程对吧?建城房产么。”唐可盈吸了口气,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我跟这新闻也很久了,上次见你们在一起还有点不信。”她停了停,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说:“本来觉得对你而言应该是件好事,方建程一出事,你那罪名也可以……”
“到底出什么事?”他急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么?”
唐可盈像笑了笑,没说话。
周进还要再问,那边却是清晰挂断的声音;他脸色难看,心里升起一种极不好预感,大步往回跑。
第40章
火车11:05开。
周进已和人事部通好电话; 约好明天上午抵达S市后报道体检,开始培训。
时间紧张,学校离里院不远,他三步并两步跑去。冬日清晨的街道,飘散着灰蒙蒙的雾气; 温度零下; 一呼吸,便是大团的白雾。
刚走进走廊,门便开了。
唐可盈穿一件米驼色大衣; 脸上化着淡妆; 脚下是一双黑色长筒靴; 高高瘦瘦,唇角挂着礼貌的笑。
“周先生。”
周进没工夫同她寒暄; “什么事?”
“外面冷; 先进来坐。”她倒成了这里的主人; 客气请他进去。
周进进门坐下。
“先喝口热水吧。”唐可盈看向门口的吴小俊; “这里有没有热水?”
吴小俊下意识指向墙角的暖壶; 唐可盈笑着说了声“谢谢”,这便要去拿,还未弯腰,胳膊肘被一只粗糙大手扣住。
力气不轻,毫无温柔。她整个人生生被往后拖了半步; 低头; 迎视上男人阴沉的眉眼。两夜未睡好; 周进眼睛里布满血丝,浓眉紧蹙,看上去凶煞可怖。
“到底什么事。”嗓音压得极低,耐心有限。
唐可盈心里一颤,说不上什么感觉,她敛了笑,低声说:“你先放开。”
周进瞥她一眼,缓缓松开手。
唐可盈盯着他握过的手腕,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她坐下,深吸一口气,终于进入正题,“你知道方建程在搞一个度假村么?”
周进点头。
他对方璃父亲的事其实了解得不多,但度假村还是知道的。
“我简单跟你说吧。”唐可盈十指分开,又缓缓合拢,“搞房地产的和上头的关系都很好,这你能明白吧?”
“就在两三年前,咱们这要搞个‘旅游文化优秀城市’,上头为了业绩,方建程为钱和名望,一拍即合,搞了这个度假村。”
“度假村投资至少要几亿,一部分是上头赞助的,但更多的一部分,是方建程银行里贷的。”
周进和吴小俊静静听着。
“本来度假村的项目一切都很好,今年年底计划开业,但也就是前一阵子,今年年中,我们意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度假村污染排放量严重超标。”
“为了最后赶工程赶时间,大量的建筑垃圾很可能直接被拉入海里。”
“你们应该知道,建筑垃圾是最难清理的,而一旦建筑垃圾污染了海洋。”唐可盈比了一个手势,“后果根本无法想象。”
废石膏中的大量硫酸根离子,废金属中的大量重金属离子,各种强碱有机物,最直接地污染水源,影响海洋植物,甚至对海洋动物造成毒害。
周进听着,忽然想起那头搁浅的鲸鱼。
唐可盈和他对视一眼,似乎也想起这件事,点点头。
“那头鲸鱼是没伤的,我们后续了解也是海洋中污染物干扰声波,导致鲸鱼偏离了方向。”唐可盈说。
周进“嗯”了声,示意她继续。
“但这事一直被压着,没人敢说,没人敢爆——即使爆了也没用。”
“直到前段时间,上面非常突然地换了一批人。”唐可盈似是叹息一声,比了个“咔嚓”“的手势,“可想而知,那家度假村在关口上被叫停了。”
周进一时没开口。
逼仄的房间里安静异常。
吴小俊急急地打手势,【那怎么办。】
唐可盈看不懂手势,但大概也知道他在问什么,“没有办法,这是上头的决定,换了批人,方建程再打点也没用。”
“而且这事,他自己确实太心急。”唐可盈看着周进,停顿了一下,说:“不仅仅只是破产…这个项目,还涉嫌海洋污染。”
室内一静,窗外风声剧烈,拍打着门窗。
吴小俊脸色彻底暗了下来,虚软地倚靠着墙,像被人突然抽掉脊梁骨。
周进猛地起身,这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唐可盈问。
“我得去找她!”
他不敢想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那么脆弱的一个小女孩,该如何去面对。
唐可盈拉住他,“你还要去找她?她现在已经没钱了,周进,你搞搞清楚,她现在可不是那个大小姐了,她身无分文,父亲还是罪——”
“她家在哪?”周进打断她,暗沉的目光稍亮,“你一定知道她家在哪。”
“他们家根本没有人!”唐可盈说:“要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干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和她在一起——”
她话只说了一半。
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只是暂时没被曝光出来——不过也就明后两天的事。方家现在根本没人,也找不到人,她的确以为方小姐可能在这里,也是想来这里挖第一手新闻。
但看见周进,唐可盈忽然明白了。
原来自己不仅仅是想挖资料,而是迫切地想告诉他。
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完了。
这些天,当年的事情她已经理得七七八八。
唐可盈是真不明白,这男人被那女孩害成那样子,隐忍不说便罢,居然还心甘情愿对她好。
或许是为了她家的钱吧,唐可盈阴暗地想。
也或许,只是活在底下的人对上面的人一种仰望——家庭条件的优越,无形中形成一道光环,迷惑了人的双眼。
但现在呢……
“她们家在哪?”
“你没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在哪!”他用力钳住她肩膀,低吼,声音嘶哑。
唐可盈被他眼底汹涌的情绪吓到,怔了十多秒,晃了晃肩膀,才报出一串地址。周进推开门,飞快冲下楼。
……
人不在,空空荡荡。
一栋靠海的白色独栋别墅,花园精致宽敞,绿植丰茂,私密性甚好。离这里最近的一栋也隔得甚远,周进顺着街道往下问,无人知晓,门口保安也不知情摇头。
周进攥紧拳头,在门口静静伫立许久,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这座城市车水马龙,光怪陆离,繁华而热闹。她就像是一滴水滴,落进波澜壮阔的大海,再无踪迹。
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她。
周进拿出手机——来回折腾一趟,已经上午十点半,他看着单一的通话记录,渐渐,从发了疯的担忧,形成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和绝望。
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把他像个局外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肯讲。
——为什么?!
手机响了。
跳动的心再次冷却下来,还是小俊短信,【哥,时间快到了,我去找她吧。】
周进摁了摁眉心,没有回复。
他知道时间快到了,只是想最后见她一面,哪怕只看她一眼。
没隔多久,另一条短信跳出。
【哥,快回来吧,你行李还在这。如果小璃家真的出了事,你更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啊。】
【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我知道。】
周进回复完这条短信,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过身。
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临海的独栋别墅。
晨雾散去,露出蔚蓝天空,海水拍打着岸边,卷起白色泡沫,海鸥飞过,发出阵阵低鸣。
他深叹口气,步伐决绝离开。
———
私人医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沉闷味道,头顶灯光惨白,病房豪华却空阔,一股死寂的气息。
方璃坐在病床旁边,咬住下唇,紧紧抱着手臂。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病房里暖气十足,但她还是感觉极冷,难以抑制地瑟瑟发抖。
医生说方建程是疲劳过度,睡眠严重不足,心理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力竭,出院后好好调养,放松心情,问题不算严重。
可是方璃还是十分担忧。
她垂下头,望着病床上的父亲,抬手擦了擦眼睛。
爸爸已经整整昏睡两天了。
这两天,她把方建程送到医院后便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大脑一片空白,生活里没有了主心骨,彻底垮塌。
时而回想到过去,她真的觉得自己好任性好叛逆。父亲工作那么忙碌,她还那么不听话,处处都不体谅他……
方璃捂住小脑袋,满满的愧疚。
“爸爸…”
她伸出手,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床铺上的人没有动静,阖着眼睛,睡得极沉。
方璃呆呆地看着他,安静等待。
时间被无限拉长,变得很慢,很慢。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漫长的深夜再次降临。
爸爸还是没醒,她再撑不住,眼皮子上下打架,浑身酸痛不已,手臂趴在床边,将脸埋了进去,想暂时休息一小会。
睡到一半,有风从脖颈里灌进来,冷得打了个哆嗦。
方璃闭了一会眼,身体倦极,却睡不着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心情混乱慌张,满脑子都是父亲的病情。这时静下来,才想起哥。
哥……应该走了吧。
他也一定很担心她吧。
方璃心里酸涩。
手机坏掉,背不出他新换的号码,也没法子亲自去找他……越想越难过,方璃低叹口气,小脸埋在臂弯里,伸出一只手,搓弄着乱糟糟的头发。
心底发慌。
像是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四周漆黑一片,无处可去。
揉着揉着,手腕忽的被人轻轻拉住。
“璃璃。”
床头传来极虚弱的声音。
方璃手一僵,浑身绷紧,旋即抬起小脸,“爸?!”
她眼睛湿漉漉的,小巧鼻头红红的,眼皮浮肿,短短两天,足足瘦了一圈。
方建程半眯着眼睛,苍老的大手抚摸过女儿头顶,将她刚才被揉乱的发丝一点点,拨弄整齐。
方璃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抓住父亲的手,握在手心,“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叫医生?”
“没事的。”方建程低咳一声,声音倦怠,“只是太累了。”
“对不起……”
听他这么说,方璃声音里透有哭腔,“爸,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了,我总是、总是不听您的话……”
她垂下头,愧疚地望向父亲。
四目相对,浑浊与清澈相对,方璃浑身一震,为父亲眸中的老态所惊。
一大滴眼泪,没有任何酝酿,倏然从红肿的眼角划过。
“爸……”
方璃抬手捂住眼睛,擦了又擦,可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越流越多,越哭越放肆。她再憋不住,头埋在床前,啜泣起来。
长发遮住脸颊,身体轻轻地发着抖。
她不想爸爸变老啊。
她想他永远年轻,健康,平安。
他一定要像一棵大树,让她安心依靠。
“别哭了,是爸爸的问题。”
那只手重新按在她头顶,像女孩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抚摸着,一下下。
“是我……”方璃摇头:“都是我……是我不听话的。”
方建程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方璃瘦小的身子,记忆里好像回到她小的时候。
那么小的女孩子,像一只瓷娃娃,听话又乖巧,白嫩的小脸,小奶音叫着“爸爸”。
——她是上帝赐予自己最美好的礼物。
所以方建程总觉得,无论哪一个男人,都配不上珍贵的她。
想到先前他们所争论的事,方建程眉心不自觉拧紧,声音沙哑:“璃璃,你先抬起头,爸爸问你一句。”
“那个小伙子……”他定定看着她,“你真就那么非他不可?”
“…………”
方璃头又低下去,睫毛上挂满泪水,“我……”
她心里纠结万分,也痛苦万分。知道爸爸想听见什么答案,可是嘴唇翕动,想到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
哥都待她情深意重啊。
她欠哥的实在太多了。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她心如刀绞,极难做出抉择。
“…罢了。”良久,方建程叹息一声。
他看得出女儿的痛苦,也看得出来,女儿是真心喜欢那小伙子。
那一刻,他竟于心不忍。
“罢了。”方建程摇摇头,似是感叹,似是无奈,“孩子长大了啊,管不了了。”
方璃呆住,听出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惊讶地仰起头。
方建程看向她,眼底一点点溢满慈爱,伸出手,摸摸她鬓角的碎发。
冰冷的病房似乎一瞬温暖起来。
“爸爸。”方璃用力吸吸鼻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她像是不敢确定,小心翼翼,“你…你是同意了吗?”
方建程没说话,只叹息。
他是真不想同意啊。
方璃忽的俯下身,抱住他,声音颤抖,“谢谢爸。”
方建程一愣,长大后的女儿已经极少再有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心里有暖流涌动,大手拍拍她的背。
冬日的肃冷被隔绝在玻璃窗外,屋内,一片温馨。
……
过了很久。
方建程撑着坐起来,似想到什么,“几点了璃璃?”
“早上五点多。”她揉着惺忪的眼,回头看向病房上的表。
冬日天亮得晚,外面还是黑沉沉的。
方建程哦了一声,“五号?”
“今天是七号吧。”她回想。
“七号?!”方建程脸色陡变,半天才反应过来,翻找着手机。
“嗯,医生说你睡眠太少了。你昏睡了整整两天……怎么喊都不醒。”方璃看着他,问:“您找什么呢?”
“手机!”
方璃从挂着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了两下, “没电了。”
方建程看着手机,右手用力拍了拍额头,这便起身换衣服,出门。
“您要去哪儿?”方璃赶紧上去搀扶,“医生说您要好好休息……”
方建程心急火燎,没时间同她解释,只简短道:“爸爸现在生意出了点问题,必须要出去一趟。”
方璃一顿。
“——但愿,但愿能来得及。”他喃喃低语。
方建程把想劝说的方璃摁回椅子上,“你在这里等着,爸爸很快就回来,明白吗?”
“爸——”
方璃摇头,站到门口,心里担忧至极,“可现在您的身体……”
方建程穿好大衣,整了整领口,他步伐有些不稳,摇晃两下,才站定。
“你要相信爸爸。”方建程时间有限,“我很快回来。”
第41章
那一天。
方璃再也没有等到方建程回来。她静静地坐在病房里; 双手搭着膝盖,嘴唇紧抿; 宛如一尊雕像; 一动不动。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窗外的天空慢慢亮了起来; 沉重的黑夜如帷幔般被残忍掀开,裸·露出这个真实的、直白的世界。
温馨的梦醒了。
方璃低下头; 望向那张白色病床,上面还有方建程刚才躺过的痕迹——中间的床铺微微塌陷,棉被堆叠在床的一角; 凝固成一种柔软的形态。她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小心地试了试——一点点温度都无; 冰凉冰凉。
一颗心也像床铺一样; 冰凉冰凉。
……多久了?
方璃不敢去看钟表上的时间,抬起手,摁在眼睛上,试图把收不住的眼泪挡回去。
——我很快回来。
耳边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爸爸说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的。
这么多年; 爸爸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啊。
她一定要等下去。
方璃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一些,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扣弄着指甲。
就在这时; 有人敲门。
——看吧; 爸爸果然会回来的。
不过是虚惊一场。
方璃猛地跃起,眼泪再收不住,啪嗒地滚落,唇角却扬起欣喜的笑,一把拉开门。
“方先…”医生看见拉开门的女孩,一顿,改口说:“方小姐。”
方璃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慢慢地隐去,她呼出口气,很快背过身,擦了下泪水,不想让外人看见这幅狼狈模样。
“有什么事么。”
医生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方先生……”
“爸爸他公司里有急事。”
“哦——”医生点点头,踌躇半刻,欲言又止说:“是这样的,方先生病情并不算重,回去好好调养便是,现在是可以办理出院手续的。”
“方小姐要不先提前办下出院手续?”
方璃目光凝结在空气中,仿佛一时没有焦距。半晌,她才道:“好。”
“那方小姐请来楼下缴下费吧。”医生松口气,说。
“好。”
方璃思绪游离在外,她如梦游一般,轻飘飘地跟着医生下了楼。
一路上,她并没有注意到路过的护士和医生看她的眼神。
——有怜悯,有无奈,还有惋惜。
这是一家收费昂贵的私人医院,来这里看病的大多非富即贵,方建程在琴市也算数得着的人物,近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常来这里,医生护士基本都认识他。
今天清晨的新闻一见报,更是令人大吃一惊。
“方小姐,方先生的账户现在被冻结了。”收费的小护士微微尴尬地问:“抱歉,您有没有别的卡?”
方璃低下头,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翻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半分钟后,护士小姐将卡退回来。
方璃倒没有什么反应,神色木木的,手指在钱包里一排卡上停顿了一下,最后,她打开侧兜,把所有的现金掏了出来。
她并没有带现金的习惯,这些钱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家小吃店,吴小俊替哥还给她的。
一共是四千元整。
挺厚的一摞,以前把整个钱包撑得鼓鼓囊囊的,每次看见都想着要去存,但总是忘记。
她攥紧钱,递了过去。
护士小姐很快办好手续,退回一千,“好的,方小姐,这是收据,您看一下。”
方璃并没有看,只把黄色单据折叠一下,塞进口袋里。
她面无表情地离开,步伐冷静。
一走出医院。
方璃心口忽的一疼,像被人抽干力气,剧烈的伤痛压垮她单薄的肩头,再忍不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她不是傻子,在这种时刻,更是格外敏感。
从那个医生看她的第一眼起,从那些护士们路过她窃窃私语的时候,她便猜到——
爸爸,可能不会回来了。
胸口疼痛加剧,她一时喘不过气,紧紧捂住胸口,咬紧下唇。
天空灰蒙蒙,一月初的北方,寒风刺骨,呵气成霜。
方璃浑身都在发抖,裹紧厚重的羽绒服,拉链拉至最顶端,却依然是透彻心扉的寒。
几片枯黄的落叶从她身边盘旋而过。
她捡起一片,捏在手里,决堤般的泪水啪嗒啪嗒滚落,只觉得比落叶还彷徨伶仃。
没了爸爸。
偌大城市,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
——
三个月后。
学校商业街,joy奶茶店。
陆思思站在队伍末端,手里握着手机,一边排队一边玩《跳一跳》。眼看要破纪录,手指忽的一抽,小人嗖一声出去,她烦躁地嘘出口气。发觉队伍往前进了不少,索性不玩了,把手机塞回口袋。
一抬眼,视线正好对上柜台前的短发少女,陆思思朝她笑了笑,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少女也回了一个笑,转身去忙。
陆思思看着方璃像陀螺一样连轴转的身影,不禁叹口气。
不过短短三个月,方璃的改变却是天差万别。从最开始的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到后来的安静寡言,平和坚强。
失去唯一的亲人,所有财产都被冻结,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从大小姐变成污染这座城市的罪人之女……陆思思不敢想象方璃是什么感觉,又是如何承受的这一切。
这些天,陆思思把方璃暂时接到自己家中,悉心陪伴,就怕她一时转不过弯来,出什么事。
但她都没有。
她很安静,安静得过分了,像一只了无生气的娃娃。接受命运后,她慢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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