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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战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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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紧急照明灯昏暗的光线下,她一步步走下第一层楼,边走边告诉自己,这座地堡和我住的那座地堡完全一样。上帝并非只创造了一座地堡。

她那沉重的鞋子上还沾满了汤水,踩在梯板上滑溜溜的,很不稳。当她走到二楼的平台,她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呼吸比较顺畅了。这时候,她开始思考要怎么脱掉身上的防护衣,因为那实在太笨重,行动很不方便,而且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腐臭味。她低头看看双手,想到这件防护衣是别人帮她穿上的,背后有两道拉链,还有魔鬼毡,最外面还缠着耐高温胶带。接着,她看看手上那把刀,忽然很庆幸刚刚脱掉头盔之后,刀子没有被自己丢掉。

她戴着手套,手的动作很不灵活,但她还是努力抓住刀子,小心翼翼把刀尖对准手腕的位置,插进防护衣的袖子里,然后顺着手臂的方向往外推,这样就算用力过猛刀子忽然往前刺,也不致于割到自己。防护衣的纤维很坚韧,很难割破,她抓紧刀柄微微左右转动,慢慢地,防护衣被划开了一道小裂缝。于是,她开始把刀子插进那道裂缝里,刀刃向上,刀背贴着皮肤,开始用力往指关节的方向推,没多久,刀尖一路划破手套,刺穿手掌指关节上方的部位,这时候,她的手终于能够从那个破洞伸到外面,而前半截袖子就这样悬在她手肘底下。

茱丽叶坐在网格状地板上,把刀子换到那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上,然后开始割开另一只手上的防护衣。没多久,防护衣割开了,汤汁从她的肩膀沿着手臂往下流。接着,她开始割开胸口的防护衣。现在,手上已经没戴手套,动作灵活多了。她先割开外层的金属片,像剥橘子一样把身上的东西一层层剥掉,但头盔连接环没办法拿掉,因为那是固定在碳纤维内层衣上。不过,她还是想办法把外层的防护衣一片一片割掉。防护衣会那么臭,一半是因为她刚刚全身沾满了腐烂的汤水,一半可能是因为上面还残留着外面空气中的毒素。

接下来是鞋子了。她先割破脚踝附近的防护衣,然后沿着裂缝往下切开鞋子外缘,没多久,鞋子就脱掉了。接着是另一只鞋子。

这时候,她身上的防护衣还没有剥干净,背后的拉链上也还残留着很多碎片,但她决定暂时不去管它。她迅速站起来,冲下楼梯,想尽快远离上面的毒空气。她喉咙里还是有点灼热感。在楼梯井暗淡的绿色光晕中,她又下了两层楼。这时候,她终于感受到活下来的喜悦。

她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过,对茱丽叶来说,光是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那种感觉就已经够美好,够令人兴奋了。不久前,她整整爬了三天的楼梯,到上面去面对死亡。而当时那座楼梯和此刻这座楼梯几乎是一样的。第四天,她在一间羁押室里待了一天一夜,然后,她就会成为山丘上另一具尸体。但没想到,此刻,她竟然还活着。她穿越一片不可能穿越的荒野,摆脱了死亡的宿命,走向无法预料的未来。她活下来了。

不管接下来会怎么样,至少此时此刻,茱丽叶打着赤脚走下楼梯,踩在冷冰冰的梯板上,感觉到一种轻微的刺痛。她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的气,喉咙里的灼热感已经渐渐消失了,而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恐怖的死亡景象已经渐渐远离。没多久,在这幽暗空荡荡的楼梯井中,只剩下她孤零零的身影,只剩下回荡的脚步声,犹如喑哑的钟声,不过,那不再是死亡的钟声,而是对生命的礼赞。

※※※

来到六楼的平台,她停下来休息一下,顺便把身上残留的防护衣碎片清除干净。她把刀子举到肩膀锁骨的高度,刺破黑色内层衣,然后沿着连接环底下割开一圈,然后抓住内层衣背后,把连接环扯掉。连接环上还残留着耐高温胶带的碎片,还有一条拉链垂挂下来,乍看之下犹如一条脊椎骨。现在,她终于可以把连接环从脖子上拿下来了。于是,她拿起连接环,丢到地上,接着她开始扯掉身上的黑色碳纤维内层衣,先从手臂开始,然后两腿,而那些扯掉的纤维布就全部丢在六楼的双扇门口,堆成一堆。

接着她想到,六楼应该是住宅区。她本来考虑要进去里面看看,大喊几声,看看有没有人,或者到里面的房间找找看有没有衣服或一些必需品。然而,她迫不及待想到底下去。她觉得上面的楼层距离顶楼太近,可能有毒。或许那是她的错觉吧,不过,那也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地堡的时候,她在顶楼经历了太多悲惨的事,内心受到太多折磨,所以她的身体很本能地排斥上面的楼层。到了最底下才安全。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刚刚在顶楼厨房看到的景象,倒是在她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架上排着满满的罐头和玻璃罐装的食物。这让茱丽叶想到,底下的大餐厅可能也一样。另外,地堡里的空气应该没问题,因为她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呼吸。她肺部和舌头上的灼热感已经消失了。也许是因为地堡很大,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呼吸,空气很充足,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制造空气的设备还在运转。想到地堡里还有这么多资源,她心中忽然充满希望。那些被污染的衣服都已经脱掉了,现在,她身上只有手中那把刀。于是,她就这样赤裸着身体,绕着螺旋梯往下走。越往下走,她就越觉得全身充满活力。现在,她现在越来越有信心,可以保持这种状态。

※※※

来到十三楼,她停下来,走进门里去看看。这两座地堡很可能结构一模一样,每层楼都一样,所以,既然她知道哪一层楼有什么东西,那她就不需要事先计划要怎么搜寻了。在高段楼层,虽然她熟悉的楼层并不多,不过,就目前为止她看到的,大部分楼层的格局摆设,都和底下楼层的一模一样。十三楼是她最熟悉的。这个楼层的一切,是她从小就很熟悉的,那记忆是如此深刻,仿佛已经烙印在她内心深处。那是她身上永远不会磨灭的地方。就算有一天她的躯体被风中的毒酸腐蚀殆尽,或是深埋在土耕区的土壤中化为养分,她的心却永远不会腐烂消失。当她推开那扇门的一刹那,她忽然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另一座废弃的地堡,而是走进过去的家。推开那扇门,就仿佛走进她的童年时光。

里面一片漆黑,紧急照明灯都没亮,而且,味道也不太一样。这里的空气比较闷,飘散着一股腐臭味。

茱丽叶朝走廊大喊了一声。

“喂?”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墙间回荡,而那回音听起来很遥远,很微弱,音调比较高。她仿佛看到九岁的自己在走廊上跑来跑去,隔着遥远的时光呼唤现在的她。她仿佛看到妈妈在追那个小女孩,想抓住她,叫她不要乱跑。然而,那想象中的一幕很快就消失了,而那回音也消失了,这里又只剩下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她隐约看到门厅最里面有一座服务柜台。柜台上的玻璃反射出灯光,那个位置跟她记忆中一样。这里的格局就跟她爸爸工作的育儿区一样。很多年以前,她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她实在很难想象,这里竟然会是另一座地堡,另一间育儿区,很难想象住在这里的是别人。那些孩子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玩耍嬉戏,而隔着一座山丘,在另一座地堡,在同一时间,在同样的楼层,从前的她也曾经跟他们一样出生长大,玩耍嬉戏。他们在同样的楼层里奔跑嬉戏,玩捉迷藏,玩各种他们自己发明的游戏,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她此刻站在育儿区门口,所以才会勾起那么多回忆,然而,她就是忍不住会想到这里也曾经住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就在这里出生,长大成人,恋爱,然后有一天亲手埋葬他们至爱的人。

而那些人现在都在外面。刚刚她就是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去,踢到他们的骨头和骨灰,走进他们住的地方,而很久以前,他们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茱丽叶不由得开始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这座地堡已经被废弃多久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楼梯井里还有灯光,那意味着蓄电房还有电力。此刻,她忽然很需要找张纸来算一下,算算看他们死了多久了,而那不光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更是因为那跟她有切身关系:她有没有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她往里面看了最后一眼,心里忽然有点懊悔,当初经过育儿区的时候,没有见她爸爸最后一面。然后,茱丽叶关上门,把过去的记忆和悔恨留在那个黑暗世界里,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这座地堡,很可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想到这个,那种活下来的兴奋心情突然消失无踪。此刻,盘据她心思的,是眼前绝对孤立的处境和求生存的艰巨挑战。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更证明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要怎么活下去。她身上似乎还闻得到汤汁的腐臭味,她嘴里还残留着刚刚恶心呕吐的胃酸。她需要喝水。她需要衣服。这种最根本的生存需求已经变成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逼得她暂时无法再去想目前孤立的处境,逼得她要赶快把过去的悔恨抛到脑后。

如果两座地堡结构都一样,那么,三十楼应该就是第一层水耕区,而水耕区楼下就是土耕区。高段楼层有两层土耕区,这一层是比较大的。这时候,茱丽叶感觉到一股冷风沿着楼梯井吹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看样子,楼梯井有空气循环,这意味着,越往下走会越冷。但她还是决定继续往下走——越往底下越好。到了下一层楼,她又推开门看看里面。里面太暗了,连门厅的走廊入口都看不到,不过,看起来好像是办公室之类的。她努力回想,自己住的地堡十四楼是什么,可是却想不起来。不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在她住的那座地堡里,上面的楼层她也不熟,根本搞不清楚哪一楼是做什么的,所以,到了另一座地堡,她也一样完全搞不清楚。

于是,她把十四楼的门完全推开,然后把刀子插在网格地板上,刀柄凸出来正好可以卡住门板,让门开着。这样一来,楼梯井的灯光就可以照进去,她就可以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到最靠外面的几间办公室里找找看有没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逐一打开每间办公室的门,发现门板后面都没有吊着工作服。其中有一间摆着一张会议桌,好像原先有人准备要在那里开会。桌上有一个水瓶,只可惜,水都已经蒸干了,不过,桌上那条紫色的桌布,拿来披在身上应该可以保暖,最起码比赤裸着身体好。茱丽叶拿开桌上的杯子、盘子和水瓶,然后拿起那条桌布披在肩上,可是,她发觉只要稍微动一下,桌布就会滑掉。她抓住桌布的两角,试着想打结,可是试了半天都打不好,于是她就走到外面的平台上,那里比较亮,看得比较清楚。她拿掉肩上的桌布,然后拿起那把刀。刀子一抽出来,门又开始“嘎吱嘎吱”地关上了。她用那把刀在桌布中央割开一条长长的缝,然后拿起桌布从头上套进去,结果桌布前后两边都垂到脚的位置。于是,她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把桌布两头太长的部分割掉。割下来的两截长布条,一条当成带子绑在腰上,一条缠在头上。这样更保暖。

就这样,她想出办法解决了一个问题,完成了一件事,那种感觉很美妙。现在,她手上有工具,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拿来当武器。而且,她已经有衣服了。想活下去,眼前有一大串难题需要克服,而现在,难题已经减少了。她继续往下走,越走越觉得脚底冰冷。她很需要一双鞋子,而且,她好渴,很想喝水。她心里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

来到十五楼,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需要什么,但这时候,她已经两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她赶紧抓住扶手栏杆。她忽然明白,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她能撑到现在,纯粹是因为肾上腺素在作祟,而现在,肾上腺素已经耗尽了。她弯腰站在平台上,手撑着膝盖,深深吸了几口气。她已经走了多远?她还要走多远?她举起刀子,看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脸色苍白得可怕。于是,她决定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走。趁现在好好休息,因为这里够暖和,不至于冷得发抖。

她有一股冲动想到里面去找一张床,可是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算了。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恐怕很不舒服。于是,她躺下来,整个人蜷曲成一团躺在网格地板上,头枕在手臂上,然后把身上的桌布拉紧,紧紧裹住身体。她本来还在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实在太累了,脑海里已经意识不清。就在她即将睡着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浮现出一丝恐惧,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么累。睡着了,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说不定自己注定要跟这座地堡里的人一样,躺在地上,从此一动也不动,变成冰冷的尸体,渐渐腐烂——

第43章

“你真的搞得清楚你要我们跟你去干什么吗?”

诺克斯抬头看着麦克兰,看着她那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她那苍老的眼神。他必须鼓足勇气才敢看她。这位老太太掌控了全地堡的材料零件制造。她身材娇小,完全不像诺克斯那样虎背熊腰,手腕还不到诺克斯的两根手指头粗,然而,她那深邃苍老的眼神,还有她那历尽沧桑的气势,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变得好渺小。

“这不是暴动。”他毫不迟疑就说出触犯禁忌的话。这或许是他的天性,但也可能是因为时机到了。“我们只是要伸张正义。”

麦克兰哼了一声:“我相信我们的老祖宗也说过同样的话。”她拨开脸上的银白发丝,低头看看摊开在两个人中间的地堡蓝图。她那种口气,似乎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她还是会全力支持,不会扯后腿。诺克斯心里想,那或许是因为她老了。他看着她满头稀疏的白发,看得到她粉红色的头皮。她的头发白得像一根根的玻璃丝。也许,在这种地方窝久了,你会越来越听天由命,认为这世界也就是这么回事,不可能会变得更好,或甚至根本不会变。也许,当一个人觉得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珍惜的时候,他就会渐渐失去希望。

他低头看着那张蓝图,伸手去把上面的皱褶压平。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又粗又大,指甲缝里全是油污。不知道麦克兰会不会把他当成大老粗,带一大群人冲到上面来,妄想要伸张什么正义。尽管他觉得自己年纪够大,也够聪明,不过,他明白,她年纪够老,老到足以把他当成小毛头,认定他是年轻气盛。

物资区养了几十条狗,其中有一只正趴在桌子底下打瞌睡。它忽然呻吟了一声,好像觉得这些人很讨厌,在这里商量要怎么打仗,吵到它睡觉。

“我想,我们应该要假定资讯区知道我们会去,这样比较保险。”麦克兰指着蓝图,手指在资讯区和物资区之间的位置来回摆动。

“为什么?我们上来的时候,行动很隐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

她对他笑了一下:“我相信你们行动一定很隐密,不过,做最坏的打算,永远比较保险,总比过度乐观好。”

他点点头,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你底下的人还要多久才能够赶到这里?”麦克兰问。

“他们十点左右会出发,那个时间楼梯井光线比较暗,他们大概两点左右会到这里,最晚三点。他们会带家伙上来。”

“你们只剩十几个人在底下留守,负责操作机器,你觉得这样人手够吗?”

“只要机器本身没什么问题,这些人就够了。”他抬起手搔搔脖子后面,“你觉得那些运送员会挺哪一边?还有,中段楼层的人会支持哪一边?”

她耸耸肩:“中段楼层那些人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总觉得自己可以和高段楼层的人平起平坐。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因为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他们宁可辛辛苦苦爬楼梯,想尽办法也要到顶楼去看风景,在顶楼的大餐厅吃饭。至于高段楼层的人,反而跟他们不太一样。我倒觉得他们还比较有可能支持我们。”

诺克斯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诺克斯忽然感觉到那只狗对着他的鞋子猛嗅,似乎是想找个伴,要不然就是想取暖。

“想想看。”麦克兰说,“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是因为你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吗?不,那没什么稀奇。真正的原因是,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相信我,高段楼层的人如果感到自己被欺骗,他们反应会更激烈。资讯区就在他们高段楼层,他们会觉得被自己人欺骗,觉得被背叛。所以,真正麻烦的是那些中段楼层的人,他们盲目崇拜高层的人,向往高层的生活方式,然后鄙视我们这些底层的人,毫无同理心。他们不太可能会支持我们。”

“那么,你认为高层的人会加入我们吗?”

“没错,至少他们不会反对。不过,要是真想拉他们加入,就要想办法说服他们。你今天讲得很不错嘛,我的人都被你唬住了。碰到上面的人,你也可以好好发挥一下。”

说完她对他笑了一下。诺克斯也对她笑了一笑。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她的手下为什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服从她。他自己的手下对他也是唯命是从,可是原因不一样。他的手下畏惧他,不敢违抗,可是麦克兰的手下爱戴她,希望能够讨她欢心。

“我们要去资讯区,必须经过中段楼层,这就是我们面临的问题。”她伸出手指在蓝图上画了几下,“所以我们必须尽快通过,不能引发冲突。”

“我想,我们天亮之前就冲上去。”说着,诺克斯忽然轻轻咒骂了一声,低头看看桌子底下那条狗。它趴在他鞋子上,抬头看着他,舌头伸得长长的,猛摇尾巴,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在诺克斯眼里,那条狗简直就像一部只会吃喝拉撒的机器,身上有肉,可是偏偏又不能宰来吃。他抬抬脚,把那条狗踢开。“走开啦。”他叫了一声。

“杰克森。过来这边。”麦克兰抬起手,用手指打了个响指。

“我真搞不懂你干吗要养这些东西,更要命的是,你还让它们一直生,越生越多。”

“你当然搞不懂。”麦克兰反唇相讥,“它们可以安慰我们的灵魂。当然,前提是你得要有灵魂可以让它们安慰。”

他看看她的表情,发现她满脸笑意,显然只是在跟他开玩笑。现在她越来越常对他笑,友善多了。

“嗯,等这件事搞定了,我一定要全力推动一项新政策,规定这些家伙也要抽签才准生小孩,免得它们越生越多。”说完他又对她笑了一下,笑得有点狰狞。杰克森忽然在桌子底下哼了几声,麦克兰赶紧伸手拍拍它的背。

“要是我们都能够像它们一样,对自己的同伴那么忠实,那我们还需要暴动吗?”她凝视着他。

他低下头。他不认同她的论调。几年前,机电区也养了不少狗,所以他知道有些人想法和她一样。不过,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每次看到有人把辛苦工作赚到的点数都用来买食物喂这些狗,他就忍不住直摇头。这些狗有什么用处吗?这时候,杰克森又从桌子底下走到他面前,拼命磨蹭他的膝盖,呻吟着要他拍拍它,但他硬是不拍。他两手还是摆在蓝图上。

“要想顺利冲上去,关键就在于避免引起别人注意。”麦克兰说,“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中段楼层的人变少。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骗到顶楼去。如果中段楼层人太多,我们一大群人同时上楼梯,一定会引起骚动——”

“我们?等一下,你是说你也要跟我们上去吗?”

“如果我的人要上去,那我当然也要去。”她点点头,“我每天都在仓库里爬楼梯,已经爬了五十年了。你以为区区这几层楼梯会吓到我吗?”

诺克斯当然知道没什么东西吓得了她。这时候杰克森又开始摇尾巴去撞桌脚。而且还抬头看着他,咧开嘴,舌头伸得长长的,那神情乍看之下像在傻笑。狗好像天生就是那德行。

“这样吧,我们上去的时候,沿路把每一扇门都焊死,你觉得怎么样?”诺克斯问,“等搞定了再放他们出来。”

“那然后呢?跟他们说对不起就好了吗?万一这场仗要打上好几个礼拜,那怎么办?”

“好几个礼拜?”

“你该不会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够打垮他们吧?你以为一冲上去,他们就会立刻投降吗?”

“我没那么天真!鹿死谁手很难预料。”他伸手指向她办公室的门,办公室对面有好几间小工厂,里面的机器“轰轰”作响。“我的人正在底下建构防御工事,必要的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我当然希望能够和平收场。我想对付的只有白纳德,还有其他少数几个人。我只想逮住他们,把他们送出去洗镜头,这样就了了。我可不想血流成河。”

麦克兰点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百分之百。”

事情敲定了,他两手一拍。杰克森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对了,我想到了。”他对她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中段楼层的人变少。”他伸手指着蓝图上机电区的位置。“也许我可以叫詹肯斯分阶段切断电力,你觉得呢?先从我们楼上那几层开始,或者,更好的办法是,先切断农耕区和大餐厅的电力。我们可以随便找借口,就说发电机最近刚——”

“你认为这样一来中段楼层的人就会自动疏散吗?”她皱起眉头盯着他。

“要是他们想吃热腾腾的饭菜,那他们就会乖乖走开。要不然他们就只能摸黑吃冷饭冷菜。”

“我认为他们会窝在楼梯井聊天,大家议论纷纷,揣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来,我们更麻烦。”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要上去修理东西!”诺克斯忽然觉得很丧气。那只狗又坐到他鞋子上了。

“上去修理东西?”麦克兰忽然笑起来,“他们什么时候看过我们上去修理东西?”

诺克斯用力扯了一下胡子,忍不住想,干吗搞得这么麻烦?他们人这么多,怕什么?他们从早到晚修理东西,搞得全身脏兮兮,累得跟狗一样,而上面那些兔崽子,像白纳德之流的,整天悠哉悠哉地坐在办公桌上敲键盘。他们非得上去修理那王八蛋不可。他们就是要上去修理他。如此而已。

“要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他问。

“我们一定要先想好如何处理善后。”麦克兰说,“现在,我们冲上去打死人,流血了,然后呢?会不会从此以后大家都活在恐惧中,怕这种事再次发生,或者,怕你会害他们受尽折磨?你希望这样吗?”

“我只是想修理那些欺骗我的王八蛋。”他说,“我相信那也是你的希望,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希望。我们现在就是生活在恐惧中,恐惧外面的世界,怕被送出去洗镜头,甚至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不敢说外面的世界可能比较好。结果呢,这些全部都是假的,这个体制欺骗我们,把我们蒙在鼓里。而我们都被唬住了,乖乖听话——”

这时候,杰克森忽然吠了一声,又开始呜呜叫,拼命摇尾巴。它的尾巴简直就像喷嘴塞住的高压空气管一样,疯狂乱甩。

“我想,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他说,“我会开始告诉大家,我们可以用我们的知识技术,去探索外面那个世界。从前,我们只敢躲在里面看,以后,我们可以走出去,去尝试,去探索。我想,这应该可以鼓舞很多人。哼,最起码这让我充满希望。你都没有感觉吗?”

说着,他伸手摸摸杰克森的头,这样应该可以让它安静一下,别再吵。麦克兰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点点头。

“好吧,我们就让电力中断。”她用下结论的口气说,“而且今天晚上就动手。他们有很多人都跑上去想看风景,结果大失所望,可能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要趁他们回来之前赶快出发。我会先带一队人上去,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蜡烛或手电筒,这样看起来会很像我们物资区要集体上去纪念死者。接下来,等几个钟头之后,你再带其他人跟上来。我们就看状况,看修理东西这种借口能蒙混多久。但愿一切顺利,一路上都不会碰到什么麻烦。希望他们多半都留在上面,没有急着回来。就算有人先回到中段楼层,希望他们也都累得躺在床上睡大觉,累到懒得爬起来吃饭。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我们的行动。”

“半夜凌晨这段时间,爬楼梯的人最少。”诺克斯也这么认为,“说不定我们就不会碰到什么麻烦。”

“我们的目标就是攻击资讯区,占领那个地方。白纳德目前还兼任首长,所以他有可能不在那里。不过,到最后,在两种情况下我们还是会找到他:第一,我们打输了,他们来追杀我们;第二,等我们肃清了资讯区之后,我们就去搜索他。一旦资讯区被我们占领,他应该就没办法再反抗了。”

“没错。”诺克斯说。计划成形了,他觉得安心多了。而且,更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找到了盟友。“噢,对了,非常谢谢你。”

麦克兰对他笑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这种搞机器的大老粗,演讲起来居然也有模有样。”她说。“更何况——”她朝那只狗点点头,“杰克森很喜欢你。它看人从来没有看走眼。特别是男人。”

诺克斯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还在摸那只狗的头。他赶紧把手缩回来。那只狗伸着舌头一直喘气,抬头看着他。接着,他听到隔壁房间里有人在说笑,有他们机电区的人,也有物资区的人。由于房间门关着,隔着墙壁,笑声听起来闷闷的,而那笑声中还夹杂着敲击钢铁的声音。有人在折弯钢板,有人在打造刀械,而制造铆钉的机器现在用来制造子弹。这时候,诺克斯忽然明白,刚刚麦克兰所说的忠诚是什么意思。从那只笨狗眼中,他看得出来,它愿意为他不顾一切。他要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忽然想到自己的手下。他们也是一样对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他牺牲一切。而麦克兰的手下也一样。想到这里,他忽然感觉心头好沉重。诺克斯忽然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沉重的负担。

第44章

楼梯井里飘散着一股酸腐味。那是从底下的土耕区飘出来的,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茱丽叶才刚睡起来,迷迷糊糊就开始下楼梯,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那味道。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说不定已经睡了好几天,不过也可能才几个钟头。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着,脸压在网格地板上,压出一片红红的网状痕迹。她饿得胃很难受,所以一闻到土耕区飘出来的味道,她立刻就急着下楼。来到二十八楼,飘散在空气中那股臭味越来越浓,浓到仿佛她可以在那股气味中游泳。她知道,那是死亡的气息,葬礼的气息。埋葬尸体的地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重新翻搅土壤,空气中就会飘散着那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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