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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虫人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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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情侣很少像你们这样冷淡吧,一星期才碰一次面?”
  “我……我们的关系没有曝光。”青年泄气地说:“因为我连高中也没毕业,当了几年学徒,换过几份工作,现在在一家印刷厂当杂工,加上我父亲的事情,我不敢让她的家人和朋友知道我们的关系……”
  也难怪了——大鶫恍然,明白对方的立场。
  自己的女朋友遇害,他不但不能找朋友倾吐,就连对女朋友的家人也不能明言他们的关系,也许连丧礼也不能出席。撇开青年的自卑感不谈,以死者家人的角度来看,亲人死后才被告知她有位秘密恋人,情形也够尴尬的。
  “和美有没有仇人?”大鶫问。
  “应该没有。”
  “有没有听她提过有人跟踪她,或接过骚扰电话等等?”
  “没有。”
  “她有没有说过任何不寻常的事情?”
  “没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情报或线索可以告诉我?”
  “。没有。”
  “陆先生,”大鶫拈起差不多燃尽的香烟,吸一口,弄熄,缓缓地说:“这样子就算我愿意接受委托,也没有把握可以查出真相啊。因为是严重的刑事案件,即使我在警局里有些人脉,也不一定能套到消息,从另一个方向来看,死者没有跟人结怨,也没有受过骚扰恐吓之类的,凶手很可能只是突然起意的变态色魔,和美只是不幸跟他遇上。如此一来,要在人海中找到这犯人,是不可能由我这一个小小征信社社长所能处理的。”
  青年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而且,我的调查费不便宜,我不认为在印刷厂当杂工的收入足够支付。”
  “这方面请你不要担心!”青年掏出信封,打开,里面有厚厚的一叠钞票。“我已准备好现金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的钱?”大鶫讶异地看着信封。
  “我……我向高利贷借的。”
  大鶫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青年有这样的觉悟。大鶫猜他真的深爱和美,愿意牺牲一切为对方讨回公道,让她安息。
  “你知道黑道怎样处置不能还款的家伙吗?”大鶫说。
  “我知道,我已准备好签下保险契约后被杀……反正我没有家人,和美又不在了,用性命换取公义,我没有怨言。”
  “这家伙……”大鶫心里骂了一句,嘴角却不由得稍稍上扬。
  “好吧,我接受委托。”
  “真的?”青年喜出望外。
  “趁我未改变主意前,给我签下委托书。”
  大鶫从书桌旁的架子上抽出一份文件,说:“还有,我可以免去你的订金,待工作完成后你再
  付费即可。所以你趁早把借款归还,之后要结账时,再想方法筹钱吧。”
  大鶫一向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态度,可是今天他却对此感到开怀。他想,至少他不用为这项工作添购一盆盆栽。
  “谢谢!十分感谢!”青年在文件上签名,一边签,一边向大鶫鞠躬。
  “好了,现在我要先查问一些资料。”大鶫掏出记事本和钢笔,问道:“和美遇害当天为什么会夜归?”
  “她是美术社的社员,她的学校即将办校庆,他们要弄展览。听说进度落后不少,所以那天晚上在学校布置,导致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才离开。”
  “你怎知道的?你不是说最后一次跟她联络是事发前两天吗?”
  “刚才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吧,我的一位中学同学跟和美一位同学是情侣,我是従他们口中知道的……我没详细询问,因为他
  们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
  “唔……4^一点才回家的情况常见吗?之前有没有这样过?”
  “也有,但很少。听和美说,通常也只是八点至九点,偶尔几次十一点才回家。”
  “唔……不是有规律的……”大鶫一边记下资料,一边沉吟。“和美回家是坐公车吗?我记得澄明至东区有一辆公车可以抵达。”
  “是的,她是坐公车上学和回家的。”
  “她平时有没有特别的消遣?例如下课后去商场逛街,或到咖啡店跟同学闲聊等等?”
  “没有,她只喜欢绘画,平时很早回家。
  不过有时会在学校美术室作画,七点左右才离开。”
  “可不可以说说她的生活习惯?”大鶫以笔杆搔搔头,问道。
  “她……早上六点起床,梳洗后到街角的便利商店买早餐,然后一边吃,一边等公车上学。
  午饭吃自制的便当,下课后乘同一路线的公车回家,有时回家前先到学校附近的市场买菜,乘另一线公车回家,之后准备晚饭。她和姊姊每天轮流做菜,有时会到附近的餐厅。听她说,她睡前会看一会儿小说或漫画……大概就是这样子。”
  “她的生活相当有规律啊……”大鶫自言自语。
  虽然大鶫刚才说过这案子非常棘手,但他其实有一些想法,只是不想向他人透露。首先,他想知道凶手是否已经跟踪死者一段时间,会否是一个有计划犯罪、掌握死者日常作息的犯人。可是,和美的生活规则和遇害时间却恰恰和这假设相反——和美平时的生活很有规律,有计划犯罪的凶手下手的话,应该会选在合乎平曰规律的时间,即是死者在黄昏回家的时候。当然,这个时间能否下手是另一个问题,但凶手在死者突发性地改变回家时间的当天犯案,便跟以上的推测不符。
  反过来想,凶手可能一直跟踪死者,发现了事发当天难得的机会,于是下手。不过这样一来,凶手便得跟踪死者的行程,包括在学校的情形。澄明女中有数个出入口,大鶫记得,市场方向和往东区的公车站方向是南北两道不同的校门,除非凶手能混进女校,否则难以做出长时间的跟踪。更重要的是,没有犯人会去跟踪一个生活有规律的女生,要下毒手,只要守在对方的家附近便成。如果是这样子的话,犯人很可能住在现场附近,甚至是死者的邻居。
  当然,有一个可能是令人绝望的,便是凶手是随机起意杀人。和美只是不幸地遇见凶手,而凶手又突然起杀意。不过这样的杀人魔应该会再犯,毕竟杀人取乐就像吸毒,是会上瘾的。
  大鶫凭著以上的推想,觉得靠他一个人破案的几率也不是零,而且他更打算动用他的王牌——在黑道的关系。警察问不出来的事情,在黑暗世界里反而能够流传,虽然他不想涉入那个世界太深,但这类案子,黑道也想尽快解决。
  如果是组织里的人所为,他们不想被警方拿来当借口,打击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会选择牺牲犯人还是找替罪者冒认;如果是组织外的人做的,他们更不想自己的地盘发生控制不了的事情。
  还是有可能找到真相。
  “你有没有和美的照片?方便我调查所用。”大鶫问道。
  “有,有。”青年打开身边的公文袋,掏出一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清丽脱俗,长发披肩,明眸皓齿,大鶫一想到这女孩惨被分尸,就觉得凶手实在太残忍、太不人道。大部分照片都是单人生活照,有穿便服的,有穿校服的,只有一张是跟青年的合照。照片中,他们亲昵地拥抱着,背景似是在公园里,身后还有些穿校服的小学生在嬉戏,阳光灿烂。从照片的角度来看,这张照片大概是青年举起相机自拍的。
  “她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大鶫不以为然地说。
  “她那天有点不舒服,但也愿意陪伴我……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约会时拍的……”青年开始哽咽。
  触到对方的伤心处,大鶫收起照片,说:“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调查,找到真凶。”
  青年离去后,大鶫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
  看着药丸,他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送进嘴巴里。
  他仿佛觉得,只要办好这个委托,他便不用依赖药物,能正常地面对生活。
  大鶫拿起水杯,把清水浇到窗台的植物上。
  裕行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大学——他已经一星期没离开住所。
  在电话中向同学讹称感冒,拜托他们向校方请假后,他一直瑟缩在床上发抖。
  他曾经希望那只是梦境,衣服上的血迹也只是幻觉,可是当他从电视新闻中看到报导时,他知道他真的干下无法弥补的罪行。
  电视画面上播放着和美清秀的容颜的生活照,下方的文字写着“优等生少女惨遭碎尸”。
  他把和美杀死了。
  不止是杀死,还徒手把和美撕碎、吞食。裕行不知道他的力气从何而来,只是记忆中,他把和美的肌肤一丝一丝捏下来时,毫不费力,就像把橘子剥开、掏出果肉一样容易。
  一想起当时的画面,裕行便感到一阵晕眩,那股后悔莫及的无力感挥之不去,望向双手,仿佛仍沾满鲜血——那更是他喜欢的人的鲜血。然而最令裕行痛苦的,是这些回忆中不止充满着残暴、罪孽、遗恨和悲恸,当中还有一丝快感,是满足了欲望的快感。
  “我竟然在杀人后感到快乐!”裕行抱头痛哭。
  在混乱和愧疚之中,裕行开始思考他变化的原因。
  是那虫子。
  那该死的虫子。
  就在那个诡异的、被上千上万条虫子侵蚀的梦境出现后,他的身体才开始异变。钻进他后颈的虫子不是幻觉,他吐出来的也不是血块。
  他被不知名的东西侵入、影响、控制。杀害和美的,是那虫子。
  纵使裕行认为这是主因,他仍不能原谅自己,因为那股欲望是发自内心。为什么自己没去抵抗?为什么向欲望屈服?人类就是有理智、能克制欲念才是人类啊!
  “我……或许已经不是人类了?”
  是被那虫子支配了吗?那是外星生物吗?
  裕行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的变化。外表上没有任何不同,他没有长出尖细的獠牙、指甲没有变成利爪、皮肤没有冒出野兽的刚毛。他只是力气变得比正常人大,反应更敏捷,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大的变化,是进食。
  裕行已经一个星期没吃没喝,但他仍然生存,没有任何脱水、营养不足,或因为饥渴而出现的身体反应。事发后第一天,他以为自己只是没有食欲,但七天过去,他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求。
  他好像吃饱了,因为吃掉和美所以饱了。
  这令他更颓丧。即使杀死和美并不是他的意愿,他的身体还是诚实地告诉他,他正在消化和美的血肉,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我是怪物,是同类相食的怪物——裕行在内心高声疾呼。他无法忏悔,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他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个安全钮,令他无法实行自杀的行为。
  “如果我之后继续吃人怎么办?”他每天也在思考这个假设性问题,因此不敢离开住所半步。
  他每天留意电视新闻。他害怕事情曝光,被人知道他是凶手、是吃人的怪物,但同时他也期待警察突然登门把他拘捕,让自己不用继续躲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令他出奇的是,媒体对这案件似乎不大热衷,翌日已经没有跟进报导。
  那是一条人命啊——由凶手说出这句话很讽刺,但裕行确实感到伤心,为和美的死感到痛苦。
  “和美……”一星期后,他渐渐惦挂起跟和美相遇的时光。虽然对话不多,但他感到彼此之间有种特别的交流。他逃避了一个星期不敢回想的当晚的细节,也愈来愈清楚。当时那两个男人正要侵犯和美,自己碰巧经过,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了心仪的女生,这本来是电影里才可能发生的美好桥段。
  “那时和美抱着我……”裕行摇摇头,对自己产生强烈的嫌恶感——在残杀一个女生后,竟然还对这个女孩子抱有幻想。“我真卑劣……连内心也变成下贱的虫子了。”
  裕行呆望着房间一角,杂乱无章地胡思乱想。窗外偶尔射进车灯的残光,室内稍稍明亮一下,转瞬又回归黝闇。黑暗中,裕行仿佛感觉到和美就在房间里,蜷缩在他触摸不到的幽冥之中。
  “和美,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裕行对着房间里那个小存在的和美说。
  “你说谎。”
  “真的……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杀人凶手!”
  “和美,我对不起你——”
  “怪物!变态的怪物!呜……呜……”
  “不!我不是怪物!都是那虫子……是那虫子令我变成如此的!”
  “虫……子?”
  “是,是虫子!记得那天早上我说过不舒服,你还叮嘱我去看医生的吧!只是我不知道那虫子在我身体里,令我变成现在这样子。”
  “你说谎,哪有什么虫子?那只是你编造的借口,你是只不折不扣的怪物!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呜呜……”
  “和美——”
  “我要姊姊……我不要跟你这只怪物待在一起……”
  咐。
  一只虫子飞过。
  “看!和美!就是那只小虫!你看到没?”
  裕行兴奋地说,指着房间天花板一角。
  “哪儿?”
  “那边!看,它飞下来了……”裕行突然察觉自己下了床,站在房间中央,对着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说话……只是,这时有一个细小的身影弓着背蹲在地上,偎在书架旁。
  “和美?”在微弱的灯光下,裕行看到脸色苍白犹如死人的和美。在她身上的,还是那件破烂的粉绿色校服和半褪的裙子,无力地遮掩著暴露的肢体,她失神的目光正盯着前方。
  “和美!”裕行向前踏出一步,但和美的眼神令他停下来。那不是怨慰的眼神,相反的,和美的眼里充满恐惧,就像轻轻触碰也会粉碎掉的沙堆,充斥着被摧毁前一秒的哀号。
  “你说的虫子,是什么虫子?”声音从和美嘴唇间传出,可是裕行却感觉不到说话的人是和美。
  “就在那……”裕行回头一看,屋顶的角落只有干燥龟裂的油漆,没有什么虫子。
  “你果然只是在说谎找借口……”和美幽幽的说道。“你不要过来……我要姊姊……”
  “不!那真的是……”
  裕行找不到解释的话。沉默就像瘟疫,在裕行跟和美之间蔓延,空气变得冰冷,和美瞳孔中的颤栗就像深不见底的海沟,把裕行的思绪吸进去,沉没在闇暗之中。
  咐。
  微小的声音令裕行把注意力移到左边。刚才那条小虫子正在他的眼前飞过。
  “和美!看!就是…”
  裕行正要向和美指出虫子的去向,回头却看到和美露出痛苦的神情,眼泪扑簌簌的流个不停,张嘴似要尖叫,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和美的脖子渗出血色的汗珠,慢慢的把她的衣服染红。
  那是和美被杀一刻的情景——裕行恍似看着自己再一次残杀和美,看着和美在挣扎、在哀求,只是这次他并没在动手,而是站在一旁观察着。和美的躯壳慢慢的解体,悔恨和欲望在裕行的内心交错着,但他无法移动。他很想呼叫和美的名字,可是他们之间就像被无形的厚墙阻隔,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一切发生。
  咐。
  咐。
  数十只虫子从四方八面飞来,围绕着裕行盘旋。暗红色的、笔直的、闪亮着金属暗哑光泽的虫子,以奇妙的轨迹围在裕行身旁浮游着。
  看着和美的嘴唇,裕行明白她在呼喊着的名字。
  “姊。姊……”
  “和美!”裕行不顾一切,高声喊道。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裕行一个人,坐在床上。
  裕行喘着气,发觉房间里不见和美,也不见虫子。时钟的指针指着五点十一分。
  是梦吗——裕行察觉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在短短的数秒钟里,裕行更希望这一个星期以来的事情也是噩梦,可是那件染血的汗衫仍搁在书桌上。裕行不知道变成了怪物的自己为何会作梦,而且在梦里的和美还那么真实。
  “姊姊。”裕行想起梦里和美的遗言。
  事发后第八天,裕行首次离开住所。
  他决定要跟和美的姊姊见面。
  他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什么。身为杀死对方亲妹的凶手,应该要坦白?还是瞒骗?
  阳光刺痛裕行的双眼。一星期以来,他始终躲在放下窗帘的房间,对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感到相当不习惯。
  “我果然变成了怪物吗?怪物都是晚间才活动的……”
  虽然有点不适。但裕行没有变成电影中吸血鬼那样子,被阳光照射化成灰烬,或是突然自燃起来。事实上,裕行觉得如果这样了结生命,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
  裕行来到和美居住的公寓外面。他不知道和美住在哪一户,如果贸然闯进去,大概会被当成小偷,如果查问哪一户是分尸案死者的家,又大抵会被当成变态。裕行无奈地靠在公寓门外不远处的栏杆上,盯着大门。
  虽然知道这样呆站着很惹人注目,但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他对和美的认识,都只限于外表的观察和维持了两个多星期的每天五分钟闲聊。他连和美的姓氏也是从新闻记者口中才得悉的。
  呆立了一小时,裕行仍是没有目标地等着。
  在这一小时里,有很多人离开公寓,裕行猜他们是去上班或上学,不过直觉中,和美姊姊不在这些人里。
  上午十一点四十二分,裕行看到一位长发女生从公寓门口走出来,肩上挂着手提包。女生穿着白色的连身裙,在阳光中显得特别耀眼。
  她的五官相貌跟和美相似,一样有着如瀑布般的直发、一样的细眉、一样的鼻子。不过,她的双眼无神,就像失去灵魂的躯壳,动作似是被无意识控制着。
  她因为失去亲人,所以变得如此——裕行心中再次感到惭愧。他夺去的,不止和美的性命,和美的将来以及她的家人的生活,也一并抢走了。那种伤害不同于新闻中看到“犯人伤害了被害人”的旁述那般平板,在这样简单的话语背后,所掀动的后果、延伸的伤害,无法用言语来阐明。
  裕行看着女生的外表,想起和美,想起那一晚他变成野兽前、在他怀抱中的和美。
  刹那间,裕行陷入恐慌。
  久违了的感觉忽然袭来,令他徬偟。
  事发后的第八天早上,裕行再次感到饥饿。
  他再次有进食的欲望。
  接受委托后的第五天,亦即是案发后第九天,大鶫来到凶案现场的社区。
  由于调查的特殊性质,大鶫考虑了一整天,才拟定好调查的方式。他采用的,是类似品行调查的侦查术——只是这回他要调查的对象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已。
  进行这类型的调查,调查员可不能像电视或电影中,大摇大摆地走进目标人物的生活圈子里,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是鼎鼎大名的某某侦探,要调查什么什么。行内惯用的是一种叫“迂回法则”的调查轨迹:先从距离目标身边最远、关系最疏离的人着手,再一步一步像顺藤摸瓜般逐渐接近核心人物。理由很简单,因为调查者对目标并不熟悉,如果一下子闯进中心点只会暴露身份,令调查变得困难;相反的,从外围着手,可以逐渐了解调查对象的细节,当资料搜集足够时,便可以假扮某些角色,去刺探真正有价值的情报。
  大鶫这几天已成功接近和美念书的高中的圈子。他先是假装想应征当校工,跟一位在澄明女中校门旁经营小吃店的欧巴桑混熟,打听有没有跟踪者的可能性,以及死者的资料。
  “你走运啦,听说园丁楠伯打算退休,学校正要请人哩!”
  “保全?你想知道校方请不请警卫啊?这个我不清楚啦,阿博那老头虽然年过五十,但还很壮耶,听说以前当过兵、打过仗啦,他手下好像还有两个还是三个警卫……毕竟是名门女校,保全挺完善,我在这儿开店二十年,也没听过有小偷或擅闯的混混之类。”
  “对耶,之前听过,好像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哪,真可怜……听说是二年三班的,她们的级任老师还因为这事哭得眼也肿了。”
  “凶手是校内的人?不可能呐,你放心去应征吧,澄明的风气很好,我看凶手应该是那个学生住家附近的变态吧。我们这一区治安一向很好,哪像东区那边,乌烟瘴气。”
  大鶫只花了一个上午,便从这个饶舌的大婶身上掌握了死者学校的基本资料。长期跟踪者存在的几率几近零,似乎是临时起意的杀人事件。大鶫从网络上列印了一些入学简章,再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咖啡店里,架起方框眼镜,扮作女儿翌年便要入读澄明女中的忧心父亲,从一些呱噪的女学生口中探听和美在校内的情况。
  “大叔,你不用担心嘛,澄明是好学校。毕业进大学的人数都比附近的学校多,我有位学姊去年还同时获得三间一流的大学招揽呢。”
  “危险?案件?啊,是那一件啊……我不清楚……听说小爱跟那个女生是同一个社团的?”
  “不啦,听小爱说那个女生人缘很好,没有仇人啊。我们学校没有欺凌事件的——何况没有欺凌事件会弄出人命吧?”
  “大叔你放心好啦,澄明校风纯朴,我们已经算是学校里最不良的分子了……嘿呵呵呵……”
  随着那些女生咯咯的笑声,大鶫再次肯定问题不在学校。他最后花了点工夫,假装成美术用品公司的推销员,直接找美术社的顾问老师推销画具——当然,在闲聊间提起凶案,再故作惊讶表示“原来那女生是美术社的社员吗”之类。一如咖啡店打探到的情报,顾问老师盛赞和美的品行,亦确认了和美遇害前在学校准备校庆活动的事实。大鶫找不到丝毫值得怀疑的地方。
  “果然,应该调查的是凶案现场那边。”大鶫心道。
  决定了调查的区域,大鶫便先摸清楚这个社区的环境、和美所居住的公寓、她每天上下课的步行路线以及凶案现场。现场早已解除封锁,地上的血迹亦已清洗干净,不过在这条无人的巷子里,大鶫却感到一丝无以名状的惨栗。
  大鶫的本能告诉他,这儿的空气曾充满着疯狂,是那种否定人性的疯狂。
  比起学校,这边的调查困难得多。除了要想方法接近和美的姊姊外,还要查看附近的居民,毕竟凶手很可能混在这群人当中。和美居住的公寓暂时没有房间出租,于是他在公寓对面的大楼租下一个小房间,以便进行调查。
  本来住在同一幢公寓是最理想的,因为邻居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藉此接近目标不会招惹怀疑。现在,大鶫要设计另一种方式去接近和美的姊姊。
  “哒哒哒……哒哒哒……”
  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大鶫放在桌上的手机几近无声地震动着。大鶫放下手上整理中的相机、隐藏式录音笔、针孔摄影机等仪器,拎起电话,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的按钮。
  “大鶫,你托我们查的东西查到了。”电话传来低沉的声线——对方是大鶫认识的一个黑道小头目,管辖的地盘正是大鶫现正身处的东区一带。“不是自己人干的,也应该不是附近的帮派所为,大抵是外来的变态。”
  “劳烦您了。”大鶫戴上蓝牙耳机,开启免提装置,一边说一边拿出地图,仔细地观察着凶案现场四周的街道。“肯定不是外环路那群飙车族干的吗?”
  “不会,他们没有这个胆量。”对方干笑了两声。“看过照片后,我认为如果是黑道干的,咱们都要吃不完兜着走。”
  “什么照片?”大鶫奇道。
  “我手下组织有个小弟是兼职清洁工,他当天负责清理现场,他趁没人留意时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凶手能干到那个程度,简直就是野兽。你要不要看?”
  “可以的话,当然想看。”
  “我待会传给你。我也想早点抓住那家伙,在我的地盘搞这烂摊子,影响生意,老大怪罪下来便有得烦了。话说回来,你干啥插手这事情?”
  “没什么,我只是想少种一盆盆栽罢了。”
  虽然对方有听没有懂,但他明白保密是干这行的老规矩,所以没追问大鶫。
  “对了,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有两个小弟躲起来了。”
  “小弟?干什么的?”
  “卖粗的。他们常在凶案现场旁的废屋落脚。”
  “粗”是黑话,指的是毒品安非他命。
  “人不见了?”
  “对,应该是落跑了。”
  “您刚刚才说过不是自己人下的手,然后又告诉我有两个小弟逃了,您不认为他们是畏罪潜逃吗?”大鶫不解地问道。
  “如果他们干得出这种事,便不用在那个鬼地方干这些小勾当,老早踩在我头上了。”对方又再干笑两声,说:“我也正在挖他们,有消息再通知你吧。”
  “麻烦您了。”大鶫道谢后,按下挂断的按钮。
  大鶫感到疑惑。为什么对方肯定这两个小混混是无辜的?卖毒品的,搞不好自己嗑药嗑High了,碰巧遇上路过的小妞,先奸后杀,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是当大鶫收到对方传来的简讯,看到附件中的图片后,便完全明白。
  在手机的小萤幕中,大鶫差点看不懂图片内容,凝视了五秒,才赫然发觉那些分散的红色团状物是尸块。他把图片传到电脑上,在大萤幕上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情景,惊骇得寒毛直竖。
  如果照片中没有那些正在搜证的警员,大概会被认为是合成照片,可是大鶫明白这是记录了事实的图像。在画面下方、断成数节的粉红色块状物应该是股骨,相连着的红色细屑似乎是臀大肌的残渣。画面正中的一团东西应该是躯干,数根突出来的弯曲物像是肋骨,可是另一边却陷了下去,露出空心的胸腔。暗红色的痕迹以此为中心,在地面上往四面八方展开,而画面两旁、混着血的肉色东西,大鶫也不知道是手臂、腹部肌肉、内脏还是另一条腿的残骸。最令他感到骇然的,是在画面上方远处,有一个头颅搁在地上,乌黑细长的头发缠绕著,仿佛这头颅仍有生命,在一旁瞧着自己的身体被肢解。那张脸孔,正是大鶫从委托人手上得来的照片中所见过的——那是死者和美。
  没有人类能做到这一步——这是大鶫看过照片后的第一个想法。
  不,就连野兽也做不到吧——大鶫顿了一顿,再想道。
  大鶫掏出药瓶,服过药,点起一根香烟,再把注意力放到照片上。
  “这的确不是两个小混混干得出来的。”大鶫心想,“问题是,这凶手真的是人吗?”
  大鶫猜想,死者也许是给丢进某些机器里,被辗碎变成这副模样,可是从血迹来看,这儿是第一现场,这么狭窄的小巷如何容纳这一台机器——更何况谁会移一台机器进这巷子杀人?
  大鶫仔细看照片,看到一、两个形状不完整的染血鞋印。除非狮子老虎会穿鞋,否则凶手不可能是野生动物。到底和美被什么人——
  不,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大鶫抽完一支烟,又再从烟包掏出另一支。
  他很久没遇上如此令人心浮气躁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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