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定海浮生录-第5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陈星瑟瑟发抖,项述转过身去,没事人一般擦拭手臂。
好像也没那么冷了,陈星忽然发现,又朝项述靠了靠,似乎在他身边,水温稍微会暖和点。
项述:“……”
“冷。”陈星直哆嗦,这时间刚开春,快冻僵了。
不片刻,项述带着陈星上岸,把布巾给他,陈星靠在他身上直哆嗦,项述只得让他站好别动,为他擦了下身上的水,用自己的袍子叠在陈星的袍上,再一起裹在他身上。
“谢……谢谢。”陈星这才缓过来了。
项述眼里带着嘲讽之意,明明怕冷还下来洗澡,于是转身走向营地。
他的衬裤湿水后变得近乎透明,现出漂亮匀称的长腿,随着走动而隐约现出依稀轮廓。到得营地篝火前坐下,拿了毯子搭在腿间,手持匕首,朝篝火上的水罐里加了少许东西,陈星看不真切,但闻到了姜味,想必是御寒的。
水烧开后,项述又从冯千钧所购的物资包里翻出糖块加进去,倒在一个捡来的破碗里,递给陈星。
“你喝点?”陈星问。
“我不畏寒。”项述答道,“你体质太弱了。”
陈星裹着两人的衣服,喝了点姜汤,身上带着暖意,若有所思,又看了项述一眼,两人目光飞快一触,项述便转眼过去,避开他的视线。
天际一轮明月,月光明亮无比,照着半身赤裸的项述与坐在篝火前的陈星,四周一片寂静。
“今夜月亮真美。”项述忽然说。
陈星万万没想到,项述居然会主动说这种话,于是笑道:“二月十五了。”
项述仿佛沉浸在回忆里,片刻后又说道:“在襄阳的牢里,我只能看见一点光亮,看不见满月,也看不见太阳,但有些夜晚,月光会很亮,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看到像今天晚上的月亮了。”
陈星想到项述不过是为了查清真相,却被晋官兵冤枉,抓回了襄阳,不由得心生愧疚,说道:“对不起。”
项述:“?”
项述眉头皱了起来。
陈星主动道:“我的同族居然这么对待你,令我觉得很愧疚。”
“我不是这个意思,”项述说,“算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杀了多少人?”
项述有点意外,他的本意并不是想抒发对汉人的恨,陈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但反正都说到这点了,项述便将疑惑问了出来。
“说你杀了两千人。”陈星认真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冤枉了你。”
项述:“为什么?”
陈星看着篝火,出神道:“你不会做这种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那天……我就觉得不会。”
项述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陈星想起的,却是真正的第一次,与项述相遇的那天,从他清澈的双眼里能感觉到,他不是个坏人。但当时自己找到了护法,满心欢喜,觉得这人眼睛很好看,哪怕是坏人,愿意戴罪立功就行,一时甚至无暇细想了。
“被关押的时候,”项述也出神地说,“我曾经想过,会有谁找到我,来救我。我曾经威风自负,不可一世,最后却阴差阳错,落到在一个阴暗地牢里等死的地步。”
陈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项述,这是他从来没有听项述提起过的。
上次他对此绝口不提,可是对啊,细想起来,如果他是项述,一定也是这样。
在被抓进牢狱的那天,必然觉得能靠自己的实力脱困,奈何在饥饿、镣铐之下,只能屈服于现实,虎落平阳被犬欺,眼看希望一点点地消失,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也许真的会死在襄阳地牢的现实,那是如何一种绝望?
项述皱眉道:“我爹娘已经走了,你既然从朱序处调查过,应当知道我是铁勒人,我曾以为,我的族人们会来救我,我的安答会来……”
陈星马上打断,不想让项述胡思乱想:“人之常情而已,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怎么找?不要这么想。”
项述:“顺着我离开的踪迹,有心要找,总能找到,你不就找到我了?”
“别想了!”陈星认真道,语气严厉了一点。
项述于是点了点头,答道:“人之常情,我懂,你很豁达,最后来到我身边的人,理应是你。”
项述看着陈星,两人随之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星逐渐明白到,那一刻对项述而言,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曾经的他常常不敢相信,项述也喜欢他,喜欢他什么?陈星总觉得自己并不讨项述的喜欢。
但现在他终于感觉到了,项述一直以来确实很在乎他。而他们之间的那复杂的情感,早在相遇的一刻便已注定了。
“说也奇怪,”项述侧头,避开陈星的视线,“我始终没有失去希望,总觉得有谁会来救我……说不清楚那感觉,像是在不停地做梦,重复地梦见某一刻,那个人来到我面前,与你一样,身上有道光……我甚至朝我自己说,一定要坚持,坚持到……”
项述又自言自语道:“你来到地牢里的时候,看到你,我就像觉得……就像……”
陈星心脏狂跳,项述转头,又看了他一眼,两人一对视,项述马上再度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就像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陈星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项述起身道,准备回去睡觉。
项述正要离开前,陈星又轻轻道:“项述。”
项述停步,没有转身。
陈星说:“我有一件事想请求你,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是这样的,我……我需要有人保护我一段时间……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是大驱魔师,但历来驱魔师都需要有一位……呃,一位护法武神。”
项述:“?”
陈星解释道:“其实也不用做什么,只是暂时陪在我身边,你看,我也确实没法照顾好自己。”
项述侧头,一瞥陈星,皱眉,示意他看远处的房屋,意思是“冯千钧?”。
陈星马上道:“不不!不是的,他很快就得离开了。他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刚好碰上,就顺便帮个忙。你看他这一路上,也没怎么搭理我。我们其实只是普通朋友……不对,我到底在说什么?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
经过项述的观察,陈星与冯千钧总是呈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关系,说不熟罢,两人见面的时候又抱头痛哭。说很熟罢,路上冯千钧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关心陈星,这种不关心反而有点刻意了,像是要强行把陈星扔给自己,生怕担了什么责任。
项述打断陈星,说:“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陈星“呃”了声,确实是这样,他从小就很容易相信别人,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这却是岁星为他养成的习惯,原因无他?随便相信人,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是被坑死了。
可有岁星在,根本就没人能害得了他,或者说陈星根本就从未担心过,自己会碰到坏人且被坑。
“你不一样。”但陈星认真说,“当然这个,我也不想强求,你一定也有自己的许多事要做吧,但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也考虑一下……”
“知道了。”项述随口道,继而回了房。
陈星听到这话时呆了好一会儿,“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以前与项述相处的时候,“知道了”是不是就代表“好的”?好像是这样!是吗?是的!应该没跑了!成功了!忽悠到了!但是不能掉以轻心!还要继续稳固、继续维持!
太好了!陈星一拍大腿,跳了起来,按捺住激动与呐喊,原地转了几个圈,刚转过身,又看到项述表情奇怪地站在不远处。
陈星:“………………”
项述:“衣服还我。”
陈星:“再……给我穿一会儿,还有点冷……我想活动活动再回去睡,好歹暖和点。”
项述回房后,陈星跑回房间去,抱着项述的衣服,心里狂笑,啊哈哈哈,这算是成功了?!
第94章 入宫┃你高抬贵手,别欺负他们,侍卫也是爹娘养的
有人在二月里洗了个露天冷水澡; 第二天便如愿以偿地伤风了。
一路上; 陈星昏昏沉沉的; 项述只得全程骑马带他。三人放慢了速度,陈星时睡时醒,趴在项述背上; 足足好几天后才恢复过来,神情委顿不堪。进城前,魃王司马玮被暂时藏在阿房宫附近的郊野上; 陈星让他自由活动; 但千万得小心百姓,若有需要; 会派人送信过来。
抵达长安时,陈星还忍不住打喷嚏; 猛力擦了下鼻子,又回来了; 与冯千钧、项述三人坐在市集前,每人一海碗面。
冯千钧:“那……我这就走了,先往松柏居落脚; 慢慢查探消息; 吃完咱们就……分头行动?”
陈星风寒初愈,还有点走神,勉力点头。根据他与冯千钧私底下商量,进城以后,冯千钧便马上回去; 确认兄长还活着,再设法取来阴阳鉴。陈星不想跟着,免得被冯千镒看出端倪,发生意外不好控制,一切待取得法宝后再说。
冯千钧见项述神色如常,心想别人是大单于,也用不着来担心,便以水代茶,说:“来,大伙儿喝完就暂且别过,找到落脚地方之后,给我送信。项……这狗狗留给你?”
“你去吧。”陈星乏味地答道,小狗还是跟着自己安全点。
项述对着茶水正沉吟,冯千钧又提醒陈星看天色,说道:“不早了。”
陈星知道冯千钧在提醒他什么,上次来长安时身体健康,这次略染小恙,路上紧赶慢赶,还要安排司马玮藏身,耽误了不少时候,入城已是近黄昏时,相较上次过来,差了半天。
长安市集喧闹,临近歇市之时,成衣店、澡堂全关门了。陈星站在街上,挠了挠头,再看项述,项述则一声不吭,陈星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住哪儿呢?”陈星说,“得找个地方落脚。”
项述:“在长安认识人?”
陈星想起宇文辛,却半点也不想去找他,叹了声,说:“小时候,有位总角之交,住在长安,但我不想见到他。”
项述听出陈星话中惆怅之意,约略猜到发生什么事。
“人都会变,”项述淡淡答道,“世间常情。”
陈星忽然想到,那天项述为何迟迟不显露出大单于身份,是不是也觉得,苻坚当上皇帝之后,与从前会有所不同?那么……也许项述最开始是不想进皇宫里住的。后来全因无处落脚,才不得不去找苻坚,其后也带来了林林种种诸多麻烦。
“咱们还有多少钱?”陈星说,“够住店吗?”
项述食中二指拈着最后一锭金,朝陈星出示,陈星在麦城没有因为行医赚到银子,路上全靠冯千钧与项述掏钱,与上回来长安不一样,这回连洗澡买衣服的钱也掏不出来了。
市声渐收,项述似在考虑,陈星突然想到一事,说:“我……有件事,想确认下。”
于是他们来到横贯东西的白虎街,陈星站在路边,沉默片刻,眼里带着几许期望,静静站着。不多时,果然从东面来了一队人——四马开道,马上乃是禁卫,其后则是一辆镶玉的马车。
陈星只想亲眼确认,拓跋焱还活着。
他果然还活着!
虽然一路上他已与冯千钧推测过,但亲眼看见的时候,心中仍然百感交集。陈星想喊他一声,却想到上次在宇文辛家中,与拓跋焱打了个照面带来的后果。最后连累得拓跋焱家破人亡,还死在了苻坚的天子剑下,这次实在不想再招惹他了。
奈何他又想看看马车里坐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看了这一眼方能安心,却又不想让拓跋焱看着自己,毕竟上回追到敕勒川来告白实在够他受的了。
陈星心中矛盾至极,忐忑不安,项述看了他一眼,似有察觉,眉头深锁。
马车来到两人身前不远处,陈星总忍不住探头张望,开路的侍卫却道:“让开!让开!”
项述:“……”
只见那侍卫扬起鞭子就要驱赶陈星,陈星赶紧退后,笑道:“好了,看过了,咱们走罢。”
项述本想算了走了,却一口气按捺不下,也不回头,抬手一扬,一枚闪光金锭唰地飞出,带着破空劲声,顿时将那侍卫打得眼眶乌青,惨叫一声,坠落马下!
陈星被吓了一跳,赶紧拉起项述的手喊道:“你做什么!快走!”
那一下不得了,侍卫们一拥而上,抽手弩,架箭,将两人团团围住。项述却沉稳如山岳,纹丝不动,站在陈星身前,冷漠地看着众人。
“别动手!”陈星拉拉项述,说,“咱们……还是走罢。”
项述看了眼陈星,陈星忙解释道:“你高抬贵手,别欺负他们,侍卫也是爹娘养的。”
众人:“……………………”
对方二十余人,项述只有一个人,陈星这么一说,简直是在打禁卫们的脸,顿时余人大怒。项述听了这话倒是很受用,一手绕过陈星肋下,搭到他的背后,下一步就要把他拦腰抱起,横掠,甩开侍卫,翻墙离开。
但马车内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又怎么了?”
车帘撩起,穿着武裤黑靴的一脚踏下车辕,却不下车,握帘一手现出古朴戒指,穿着金红武袍、在黄昏天色下显得英气俊朗的拓跋焱显现半身。
陈星:“!!!”
陈星与拓跋焱对视片刻,拓跋焱疑惑地打量二人,侍卫们赶紧上前回报。
“拓跋焱。”陈星笑道。
拓跋焱奇怪地说:“我认识你?”
陈星忙摆手,说:“不认识。”
陈星一身尘土气,身上还穿着在麦城换的那身,一路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也没洗过,脸上更是脏兮兮的。再看项述一身猎户袍,背着长弓,腰畔佩剑,同样脏得不行,与陈星就像是上京来讨生活的两兄弟。
拓跋焱疑惑地看过,对陈星毫无兴趣,再听自己家侍卫述说,于是点点头,放下帘子。
“我家大人说算了!”侍卫粗鲁地说,“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快滚!”
陈星:“……”
于是马车便从他们面前过去,走了。
陈星心想,好吧,这也不失为……一桩缘分。
项述站在陈星身边,安静地看他。陈星本不大想见拓跋焱,却措手不及地碰上了,结果却又如此出乎意料。
“看到他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陈星还站着回味,说,“我是真的挺高兴,替他高兴……”说着朝项述笑了笑:“金子扔去哪儿了?我找找去……”
项述却转身离开,陈星赶紧追了上去,说:“等等!你去哪儿?”
“找坚头。”项述站在未央宫后门外,朝守门侍卫如是说。
“又是你?”那侍卫喃喃道,“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顿时侍卫哗然,上来就要动手,陈星追到后门处,伸手去拉项述衣袖,项述却连剑带鞘,放倒两名侍卫,反而握着陈星手腕,把他拉进了皇宫内。
一炷香时分后,未央宫内再次翻了天,项述拖着陈星,陈星一手抱着狗,满脸震惊,心道怎么又来了一次?!
但这次路线似乎不同,倒在项述面前的侍卫也少了,最后来到未央宫前,项述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拉着陈星,陈星喊道:“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项述抬脚,一脚踹开了未央宫登明殿的大门,一群侍卫将苻坚团团围住。
“述律空?!”苻坚正与文武官员们闭门议事,一见项述便震惊了,喃喃道。
陈星一手扶额。项述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苻坚顿时也有点疑惑,总觉得这场面怎么似曾相识?
众文武百官惊呼道:“大单于?!”
陈星心想既然如此,那我干脆也配合一下吧,于是望向项述,充满仰慕地说:“项述,他们叫你什么来着?大单于?”
一刻钟后,清河公主带人上了吃的,亲手给项述斟酒。苻坚哈哈大笑,与项述叙旧。陈星百无聊赖地又听了一次,给狗喂了根羊骨头,那小狗正抱着骨头啃,一见清河公主,忽然也有似曾相识之感,不禁狂吠起来。
“哟,”清河笑道,“这么凶?叫什么名字?”
陈星:“呃……”
“它叫陈星。”项述礼貌地答道。
陈星:“……”
陈星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苻坚说:“这位小兄弟是谁?还未介绍呢。”
“我也叫陈星。”陈星主动道。
项述没想到陈星居然这么老实,饮酒到一半,倏然喷了出来。
苻坚又是一阵大笑,说:“述律空,你究竟去了何处?这一年多里,我四处派人打听你的下落。”
陈星心想也没见你去找他,尽讨这嘴上便宜,项述说得对,你都是皇帝了,真想找个人,还找不到?忽然间,他又隐约品出另一番滋味来……苻坚对项述的失踪,其实……是不是乐见其成?毕竟敕勒川大单于失踪日久,迟早得重新推举,若换了人,也就意味着,苻坚可以随意拿捏,要他的紫卷了。
陈星直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项述是不是早就心下了然?只是他始终没提起?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不说破?
“一年前,孤王……”项述正要说,陈星却伸手,以食中二指在项述大腿上轻轻点了一下。
“……在北方待得气闷,”项述的话衔接得非常自然,答道,“想往江南走一趟,不意在中原遭到汉人设计中伏,是以落入敌手。”
“哦……”苻坚若有所思,答道,“下江南,找你的命中注定?还是去找母舅家?”
项述皱眉,似乎怪苻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苻坚知道项述有个汉人母亲,不想说的部分,自然就是去寻找母舅家了。
苻坚显然有点好奇,打量陈星几眼,又道:“你们是怎么结识的?小朋友哪里人士?”
陈星心想我的身世要说出来,那可当真是吓死你们了。
“我爹叫陈喆,”陈星笑道,“以前住晋阳,爹娘在晋阳大战的时候,都过世啦。”
苻坚瞬间就惊了,喃喃道:“你是陈喆的后人?”
项述:“?”
苻坚皱眉道:“你还有亲人在世不?”
“有啊。”陈星看了眼项述,笑了起来。
项述则满脸的莫名其妙,朝陈星问:“你爹是谁?”
陈星笑道:“一位普通的读书人。”
苻坚朝项述道:“朕的文武百官,有一半是陈先生当年的学生,他还有另一半学生,在建康。”
项述:“……”
陈星想了想,决定先不告诉苻坚,王猛是他的师兄,免得王子夜对他的师门有所了解。紧接着苻坚又问:“你这些年中,去了何处?当年晋阳城破,陈先生一家殉城,乃是朕平生一桩最大的憾事。”
“哦,是吗?”陈星对当年之事也不甚了解,说,“城破之时,我爹的一位朋友将我带出来了,后来只说全家死于战乱。”
苻坚叹道:“太可惜了,当真太可惜了。”
“不可惜,”陈星笑道,“读书人为国而亡,乃是求仁得仁,怎么能说可惜?”
当年汉人冉闵在北方建立大魏,陈喆为冉闵培养学生,出来做官的,都是一等一的读书人。想活命,只要给苻坚做官自然全家得以保全,更有高官厚禄。但随着冉闵灭亡,陈喆一家将爱子交付于百里伦后,竟是以死报国,当真让苻坚这些年来,充满了极度的挫败感。
项述望向陈星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苻坚于是点点头,陈星盘桓心头的那个问题已经憋了足足三年了,终于忍不住问:“我听说,我爹当年的学生宇文辛,也在朝中为官?”
苻坚想了想,说:“宇文辛……是的。当初朕即是派他去朝你父亲劝……劝归,本以为宇文辛与你爹有师徒之谊,能让陈先生看开点……早知道就让景略……”
项述从这简略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什么,看了陈星一眼。
陈星只是伤感地笑了笑,大概推断出了经过,说宇文辛杀害了爹娘,倒也不全是,兴许当年冯千镒所言,也是有激他的原因在,想必也是一半一半罢。
三人沉默片刻,苻坚说:“小陈先生,你一定要来朕这儿为官。”
陈星蓦然大笑,只觉得苻坚十分有趣。项述欲言又止,最后不想说话,只喝了口酒。
苻坚一怔,项述见有些话陈星不方便说,终于冷冷道:“坚头,他爹宁死不降,以死报国。他又怎么可能来做你的官?”
苻坚眼里有了怒意,陈星便笑着解释道:“大单于言重了,只因家破人亡后,师父便时时训诫我,不让我学治世之道,只让我当个大夫。半点圣贤书也没读,只会给您添乱,所以,恕我有心无力了。”
苻坚依旧不死心,笑道:“哪怕领个虚职,也是好的。”当年陈喆之死,给朝野带来了太大的震动,不少读书人俱对“死节”心中有愧,若陈喆之子前来,想必在某个程度上,能让这根刺消弭不少。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项述也怒了。
陈星忙示意项述不要生气,拉了下他的手,朝苻坚说:“我爹有他的坚持,朝中各位大人,想必也有自己的抱负。有人心怀故国,有人也愿意以陛下为英主,愿令神州大地繁荣兴盛,止息干戈。选择不同而已,陛下何必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苻坚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意识到身为一国之君,方才确实是冒失了,在陈星已婉拒后仍死缠烂打,实在有违君王风度,也正因此才挨了项述的骂。只得道:“朕敬小陈先生一杯。”
“你居然没告诉过我。”项述皱眉道。
“你不也没告诉我,你是大单于么?”陈星乐道,“咱俩扯平了,也敬大单于一杯。”
项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苻坚朝项述说,“既然来了,就住下罢。”
项述想了想,看了陈星一眼,说:“我们还未商量清楚。”
苻坚听到这个“我们”,也不多说,于是点了点头。项述喝完酒,说道:“坚头忙你的罢,先告辞了。”
阳春三月,春夜微风吹过未央宫,陈星饮过酒,带着少许醉意,跟着项述去皇宫中的浴池,肩背被热水泡得发红,陈星瞥向身边的项述。
“大单于。”内侍跪在池边。
陈星说:“不用管我们了。”
“退下罢。”项述漠然地说。
内侍这才退了出去。
“四海草原俱是大单于之地,普天万民俱为大单于子民。”陈星自言自语道,“塞外的主人,第一勇士述律空。”
项述欲言又止。
“当大单于,看上去风光,其实很辛苦罢,”陈星想到从前的项述,不禁感叹道,“要照顾那么多的族人,而且也没的选择。”
项述一怔,继而打量陈星,陈星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项述却脸上现出红晕,不自然地转过头去,片刻后,又奇怪地看他,于是陈星让项述转身,拿着布巾,给他搓洗肩膀。
“你总知道我在想什么。”项述说,“我自己来罢,你是大儒之后,又是驱魔师,不是小厮,半个朝廷的汉人都是你爹的学生,孤王不敢让你伺候。”
“这又有什么的?”陈星笑道,“刚认识那会儿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有区别么?”
陈星想到从前自己昏迷之时,项述每天肯定是抱着他喂食,为他擦身,让他翻身,给他洗脸,不由得心中生出温柔之意。
项述沉默,而后说:“回去看过你的家吗?”
“没有。”陈星答道,“师父去世之后,我就下山来找你……查这件事了。”
项述听到这话时,有点疑惑,却没有问出口。
陈星又说:“没关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来日方长,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很久的,只是你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陈星心想,忽然又看开了一点,他会不会像从前一般喜欢自己,也不重要了。只要项述过得开开心心的,会不会给他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夜,苻坚让两人住了另一间寝殿,与上次来的完全不一样。
殿里只有一张很大的榻。
陈星:“……”
项述也没说什么,宽衣解带,坐在床边,看了眼陈星,再看榻,扬眉。陈星马上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求换个房间?你能睡着?
陈星于是点点头,两人交流起来无比默契,似乎连话都不必说,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就连项述也觉得意外。
“我睡里头。”陈星爬到榻内靠墙那边去,说,“皇宫就是好啊,真舒服,比路上睡得好多了。”
这是陈星睡过的最舒服的床了。项述也不说话,径自躺下,只有一张锦被,盖着两人,项述朝自己那边扯了扯,陈星却道:“你干吗?”
“盖不到。”项述皱眉说。
陈星只得朝他那边让了让,奈何被子就这么大,两人只得同时往中间稍稍靠了点,陈星的心脏怦怦地跳,这不是他第一次与项述一起睡了。那天在船上时,赤裸相拥而眠的事情都做过,只是那回实在太困了。
两人都不吭声,陈星闭着双眼,背对项述,一时睡不着。
项述躺着躺着,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继而一动,醒了。
陈星原本背对着他,听到项述的呼吸变得粗重,回头看了他一眼。
“太热了吗?”陈星说。
“不。”项述转头,奇怪地打量了陈星一眼,说,“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半睡半醒间做了个梦,又像没睡着……”
陈星:“哦,梦见什么了?”
项述忽然满脸通红,摆摆手,翻身背对陈星,说:“睡罢。”
陈星:“???”
过了很久,项述又忍不住坐起身,呼吸灼热,看看陈星,继而翻身下床。
“啊?”陈星睡眼惺忪,跟着爬起身,“怎么了?”
“睡不着,”项述说,“起来坐会儿。”
陈星困得要死,不想管他了。项述身着黑色的衬裤,低头看见榻下一双薄薄的牛皮屐,忽地又感觉许多事怎么总是仿佛发生过,却不知在何处,就总想不起来。
项述出外,沐浴在月光下,到得寝殿外坐下,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有些事近在咫尺,陈星赤裸的肌肤、在船上将他拥入怀中时感觉到的体温、风浪之中大船轻轻摇晃,将他们推向彼此的刹那,无数感受真实地映刻在脑海中——可这些事,究竟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第95章 故事┃项述,你觉得为什么他不说话呢?
三个时辰前; 入夜; 松柏居。
冯千钧看见兄长之时; 一手仍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大哥,”冯千钧竭力按捺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我来了。”
“哦?一路上如何?”冯千镒依旧坐在他的木轮椅上,云淡风轻地喝着茶,与弟弟一别不过半载多; 年前他才刚回过一次建康。
冯千钧只怔怔看着兄长; 冯千镒有点奇怪,皱起眉头; 说:“怎么了?”
冯千钧旋即摇头,深吸一口气; 说道:“这半年中,复国的事……”
冯千镒有些不解; 看着冯千钧。
冯千钧设想过许多要说的话,但就在面对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