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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浮生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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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又是一箭,从纵马沿着长街疾奔的拓跋焱手中发出,如流星般接力,第二下击中了镜子。阴阳鉴再发轻响,划出一道弧线,飞向角楼。
眼看飞镜距离陈星已不足三十步,再次落地,高处却蓦然飞来一箭,斜斜掠过,“叮”一声射中阴阳鉴边缘,镜子再次翻转,飞向陈星。
角楼上,苻坚收起长弓,双目充满惊惧,难以置信地望向长安城。
陈星如愿以偿,拿到了阴阳鉴,顾不得避让,站在角楼下,将这法宝一祭,开始施法。
白光发出,嗡嗡震荡,在长安城上空回旋的符文接二连三飞来,被吸回镜体。
“岂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冯千镒狂吼道,拖着滚滚黑气朝陈星飞来,说时迟那时快,项述一个侧身,滑到陈星身前,反手将长弓一抡。苻坚在高处吼道:“放箭!射杀妖人!”
禁军箭矢纷纷离弦,朝着空中射去,冯千镒显然并不畏惧寻常刀兵,只忌惮项述手中光箭,猛地拔高。趁着这机会,陈星逆转阴阳鉴,将那漫天黑气一收,成功地全部收回了镜内。
霎时长安城内滔天的怨气恢复原状,但四面八方仍然传来痛苦大喊。
项述:“将活尸吸回去!”
“吸不动!”陈星说道,“只能吸怨气!全跑出来了!”
苻坚匆匆下楼,喝道:“述律空,给朕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项述:“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坚头!你确定要在此处啰嗦?”
“报——”禁军护卫冲来,喊道,“陛下!城中到处都是活死人!”
拓跋焱策马前来,喊道:“回守皇城!回守皇城!保护陛下!”
苻坚愤怒无比,却无计可施,只得挥手,下令退回宫中。戌时,禁军簇拥苻坚回宫,项述让陈星上马,多亏拓跋焱早做准备,提前重新安排了城防,全城五万禁军如潮水般,纷纷回守长安内城。
然而好景不长,到得宫前时,忽然内里传来恐惧哀嚎。
“宫中也有。”拓跋焱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说,“快!都去!将镜子带着!”
陈星试着用镜子来吸活尸,奈何那阴阳鉴经冯千镒用怨气炼化后,已相当不稳定,不住震颤,只恐怕强行催动,镜中世界的怨气又将一刹那爆发出来,他当即喊道:“不行!这镜子快要炸了!”
项述带领麾下众武士,朝他们解释了经过,陈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见苻坚表情十分凝重,随即项述又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应和,竟毫无畏惧,要冲进宫内,迎战这伙突然出现的魃。
“慢着!”苻坚忽然道。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苻坚,苻坚沉默片刻,而后说:“拓跋焱,召集城中军队,传令四位大将军,能找到一个是一个,禁军在城内营救民众,能救多少是多少,随朕移驾阿房宫。”
项述冷冷道:“你想放弃全长安的百姓?”
苻坚怒道:“城中已乱成这般,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如何调集军队!”
项述喝道:“坚头!你一身胆识都被狗吃了么?!”
苻坚吼道:“述律空!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别吵架!”陈星忙道,“项述!”
陈星以眼神示意,项述深呼吸,只得作罢。拓跋焱马上吩咐备马,暂时放弃未央宫,跟随苻坚出城而去。
长安城中到处都是惨叫与哀嚎声,寻常凡人一见魃妖,恐惧之情更甚于畏死之心,尖叫声嘶力竭。陈星与项述并肩策马,项述却忽然转身,纵马离开。
“你去哪儿?!”陈星着急喊道。
项述遥遥喝道:“看好了冯千钧!”
陈星要调转方向追着项述而去,侧旁苻坚冲来,一手拽住他的坐骑缰绳,喝道:“走!陈天驰!你给我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放我走!”陈星说道。
苻坚:“先解释清楚!否则哪里也别想去!”
陈星不敢跳马,只得跟随苻坚出了城,并简单解释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其时仍不断回头,担忧项述安危。苻坚却提醒道:“那么这魃妖,又该如何对付?”
“斩下它的头。”陈星喘息道,“切记不可被咬伤或抓伤,活尸俱带有尸毒。”
拓跋焱追了上来,听到对话,苻坚随之示意,拓跋焱便一点头。陈星又道:“还有一个办法,是用火烧它们。”
这个办法虽然是陈星自己想出来的,但无论什么妖怪,只要烧成灰了,自然也不能为祸人间,火烧之后,还可遏制尸毒散布。
苻坚说:“得设法将它们引到阿房宫外,再用火油与硝石罐,一把火全烧了。”
陈星闻言不得不佩服苻坚,果然身为北方帝王,多少有点真本事。在长安城内决战,不仅容易误伤百姓,更施展不开,但眼下一出京城,城外顿时地广人稀,旷野中又有众多草木,反而更方便对付。
“冠军将军到——”有人喊道。
“虎威将军到!”
苻坚朝廷中,一众武官很快反应过来,追着皇帝出了城,部队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平原上足有二十万军队,浩浩荡荡地驰往城外三十里处的阿房宫。
“驾!”陈星出得城后,拨转马头,掉头去找项述。
“人呢?”陈星简直心急如焚,进得长安城时,手中焕发心灯光芒,顿时驱散了满街的活尸,清出一条路来,许多活尸追上百姓,按倒在地上口就咬,众多凡人正在竭力摆脱,哭喊的哭喊,厮杀的厮杀。
陈星所过之地,活尸纷纷恐惧逃离,陈星又喊道:“从白虎门出去!去阿房宫!陛下在那里!”
百姓发足狂奔,陈星怕奔马踩踏到无辜的人,只得弃马步行,他随便抓住一个人,喊道:“大单于呢?看见大单于了吗?”
有人畏惧地朝城内方向看了一眼,陈星便知项述又杀回去了,于是快步冲进街道。
此时项述已聚集了上千人,兼有胡汉,人越来越多,正在与长街上攒动的魃群对抗。不少百姓捡来兵器,慌慌张张地加入了这一队人,也不知项述身份。有胡人认出项述的,便拼命冲杀,项述以匈奴语朗声喝道:“斩敌头!”
眼看项述两面被困,长街尽头却有一道光射来,破开黑暗,活尸大军纷纷哀嚎溃散。项述蓦然转头,只见陈星站在街头,傲然而立,脸上带着隐约的怒容,手中绽放出温润白光。
项述:“……”
陈星怒道:“你又做什么!”
项述吹了声口哨,四周组织起来的临时军纷纷朝他集队,他策马前去,伸手,与陈星借力一拉,陈星坐上了马。
“出城!”项述喝道。
长安四门大开,到处都是仓皇夜奔的百姓,项述则率领众胡人骑兵,不知何时又从长安城内救出了不少人,闹哄哄地聚成一群,有胡有汉,正充满担忧地看着项述。
皇宫方向,出现了一个手执长戟的黑影,观那身形,正是在镜中世界追杀他们的影子骑士。
项述正想拉开长弓,奈何那距离实在太远,黑夜间更不好取准头,只得作罢。陈星拍马追来,项述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
“他们已经撤上官道了。”陈星说。
项述收弓,说:“随我杀回去,我有话要问冯千镒。”
“不行!”陈星说,“项述!不要冲动!”
项述说:“你的心灯能驱逐魃群,跟我走!”
陈星说:“那他们呢?!”
陈星示意项述看他救出来的男女老少,忽然间他觉得项述在这种时候,实在是非常可靠。
项述放弃了这个打算,陈星说:“走!另行计议。”
第24章 邪术┃朕的功业盖世无双
“冯千钧呢?”项述驭马上了官道; 带着上万人前往城外阿房宫。
“拓跋焱派人保护他了!”陈星说; “安全得很。”
天边露出鱼肚白; 天亮时,漫漫苍天却阴云密布,太阳躲在了云层后; 四处尽是阴风,项述上了一座小山坡,眺望这千古长安城; 内里已死气沉沉。
“我不明白冯千镒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陈星说,“真是狗急跳墙了。”
“他想救冯千钧; ”项述说,“很难理解?”
陈星:“他若真有这念头; 又何必将冯大哥扔进镜里?”
项述说:“救回冯千钧,为的不是手足之情; 而是要用他。”
“用他做什么?”陈星难以置信道,忽然被项述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冯千钧一旦被怨气附身; 又能驱使森罗刀; 当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被怨气洗练过的家传法宝也将成为冯千镒这妖人的最大助力,爆发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幸亏救下了人,否则若落在冯千镒手中,接下来就绝不是活尸潮爆发这么简单了。
长安西郊三十里外; 阿房宫前。
皂河西岸已满是拖家带口、亡命奔逃而来的长安百姓,还有更多人正在陆陆续续赶到。大秦的帝国军经历了忽如其来的暴乱后,已火速从变故中惊醒,朝苻坚所在之处集合。号称战无不胜的北方铁骑在这一刻显露出了南征北战的高效与军纪,在苻坚强盛无比的个人威望之下迅速集结,先是禁军,其次是关中军,再是各族骑卫,将领们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快马加鞭,赶到阿房宫正殿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容垂喝道。
“安静!”拓跋焱大声道。
苻坚端坐主殿,说:“事出仓促,不及细表,我们手头有多少人?”
各族报过兵力,苻坚手下还有三十万兵马可调度。慕容垂又道:“昨日清晨已派人送信予平阳太守,正在赶来的路上,带领十万勤王军,明晨可至。”
平阳太守正是慕容冲,昨天清晨发出去的信,带着十万人上路,苻坚心知肚明这举动分明不是勤王,而是姐姐清河公主死了,带兵找他算账来了。
幸而陈星所述经过,终于令苻坚察觉到慕容家的一丝不妥,但观慕容垂等人仓促夜奔的情况,又实在不像是同谋。毕竟,若清河公主与冯千镒勾结谋逆,当不至于不分缘由,连慕容家族人也无差别给搞死了。
苻坚心中充满疑惑,却选择了不在此事上发作,沉声道:“清点阿房宫内火油、攻城器械,各部先行驻扎,预备待我命令,反扑长安。”
“那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事发之时,王子夜正在用晚饭,被禁军匆匆架上马车开始逃亡,满城文武骤逢变故,科头跣足,狼狈不堪,更惶恐无措。
“大单于到——”
满朝文武顿时骚动,慕容垂按剑。
“解释的人来了,”苻坚叹了口气坐下,答道,“听罢。”
项述风尘仆仆而入,扫了众人一眼,丝毫不将慕容垂放在眼里,陈星随后而入。
“什么情况?”陈星见殿上一时鸦雀无声,觉得有点不对劲。
“正等你俩呢。”苻坚道,“说罢,说个明白。”
陈星一瞥项述,项述点头,示意他说就是。主殿内一时剑拔弩张,慕容家所有将领都微微发抖,犹如下一刻就要上来乱剑捅死项述,为清河公主报仇。但见惯了项述身手的陈星很清楚,只要苻坚不参战,这里哪怕全部人一拥而上,都敌不过项述的一根手指头,这家伙实在是太、强、了!
“从何说起呢?”陈星也累了,走到苻坚面前的台阶上坐下,朝殿内诸人说道,“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我看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陛下,以及在场的各位,也难逃罪责。”
霎时殿中叫嚣起来,无不怒斥陈星,待得众人安静后,项述忽然道:“只可怜了长安城中的无辜百姓,因你们的南征北战、好大喜功而死于非命。”
“朕的功业盖世无双!”苻坚带着威严的声音道,“唯独嬴政能与朕比肩,若非朕收复北方全境,今日死的人只会更多!”
陈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可你杀了多少人?自己算算清楚!你们的每一次征战,死伤数以十万计!释放出了多少恨意,多少凡人临死前的不甘,在天地间徘徊不去,聚为怨气。魃乱才从这其中而生……”
陈星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经过了。他在殿中侃侃而谈,从零零碎碎的片段中,串起了满长安活尸肆虐的整个经过——冯家为了推翻苻坚,多年来隐忍不发,购下驱魔司原址,在松山建起了新的西丰钱庄。
而就在挖开驱魔司总署,填埋峡谷时,冯家人无意中找到了驱魔师们留下的阴阳鉴,以及法宝的驾驭法门。
于是为了对抗日益扩张的秦国,冯千镒丧心病狂,一发不可收拾,开始设法将战死的百姓转化为魃,再吸收天地间的怨气,予以炼化,在镜中世界炼出了黑影武士,以及那名将领,等待合适的时间,再将这一支活尸军队从镜中放出,推翻苻坚。
“你为他提供了最强大的力量,”陈星说,“以及最合适的材料。”
殿中忽然沉默不语。
“你们还未曾回答,”慕容垂阴恻恻道,“冯家谋逆,为何要杀我侄女?这事与清河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王子夜马上出言打断,问道:“冯千镒是如何转化魃的?他天生就熟悉这等秘术?”
“这是一种邪术,”陈星答道,“在我所学之中未有记载,具体的过程,只有问他自己才知道了。”
拓跋焱开口道:“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少之又少,就连敌方拥有多少兵力都无从知晓,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不会低于二十万……”
一问一答之间,竟是绕过了慕容垂的质问,当着苻坚的面,大家都不想提及清河公主参与谋反一案,只希望尽快把这件事揭过去。
苻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开始观察慕容家众人神色,有人已经意识到这点,并现出惊惧神情,看来确实是全不知情。
项述答道:“初步估测,至少有三十万活尸。”
“这么多魃,全部藏在一面镜子里?”王子夜难以置信道,“究竟是从何处找来的?”
陈星答道:“对,正是这面镜子,也许是从中原的战场上找来的罢,这世道活人不多,死人还是很好找的。”
说着陈星祭起阴阳鉴,法宝在他手中黑气缭绕,缓慢浮空旋转,众人一惊,又是纷纷退后。
“不用担心,”陈星说,“法宝我已经回收了,魃们也全部被放了出来。现在只能等待时间,找个合适的地方,慢慢将阴阳鉴中的怨气一点一点释出,再予以净化,短时间内,尽量不再去动它。”
王子夜又道:“小兄弟既然是驱魔师,想必是能净化这件法宝的。”
项述却沉声道:“哪怕成功,法宝也不能交予你们所用。”
陈星正要回答,却被项述这么一打断,心道莫非你们还在打这件法宝的主意不成?
王子夜又问:“法宝暂且不论,重申一次,小兄弟既然是驱魔师,想来也有对付冯千镒这妖人的奇招?”
“没有。”陈星答道,“老实说,万法归寂之后,世间驱魔师就无法再行收妖驱魔,眼下我是例外,唯一的长处,也只能有限地驱驱怨气,自保则以。冯千镒那一方,所调用的乃是充盈怨气,此消彼长,更是猖狂。”
“如果陛下不愿意尽快停下征战与屠杀,”陈星又道,“今天的惨剧,来日一定还会重演。我的话说完了。”
苻坚脸色阴沉,自从王猛死后,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当面直斥其非,戳的又尽是苻坚的痛点,若不是正处于非常时期,光是这几句话就能让苻坚大怒,当场罚他五十廷杖。
拓跋焱再次打了个圆场,朝苻坚说:“既然整件事的经过已经清楚,臣请命,与大单于、陈星一同杀回长安,擒获冯千镒!”
苻坚回过神,沉吟片刻,直视项述,项述则朝苻坚一扬眉,答道:“老巢被捣,不是说着玩的。”
苻坚只得说:“禁军暂时交予你调度,大单于,你我恩怨,待此乱平定后,再行清算。其间若有人朝你寻仇,违令者可斩。”
本该满殿哗然,但慕容家众人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带着仇恨目光望向项述,默不作声。
“禁军留给你,”项述说,“捉拿冯千镒,我二人足以,带兵回去,不过是误了儿郎们性命。”
“朕岂是这等贪生怕死的废物?!”苻坚怒道,“朕尚能战!王子夜!传令三军!开兵器库房!”
项述与陈星从正殿离开,陈星心不在焉,然而就在经过慕容垂身边时,忽然听到一句话。
“小兄弟为止人间杀戮,四处奔波,”慕容垂低声道,“当真操碎了心,襄阳匆匆一面之后,可有好久不见了。”
说着,慕容垂取下面具,露出被烧伤的瘕痕。陈星蓦然一惊,想起那天带着项述逃出城时,满车火油冲进刺史府后,与慕容垂打的照面!
项述却不易察觉地挡住了陈星。
“现在没空找你麻烦,慕容垂,给孤王老实点。”项述冷冷道。
陈星心神不定,刚出殿外,便知道此事一定难以善罢,哪怕能洗清清河公主一事,慕容垂为报仇,也不会放过自己。
项述一巴掌拍在陈星背后,陈星被震得差点吐血。
“你干吗?”
项述嘲讽道:“你怕慕容垂?”
陈星收敛心神,朝拓跋焱道:“冯大哥情况如何?”
拓跋焱示意跟他走,冯千钧正安然无事,被软禁在阿房宫半山腰的一座偏殿内,陈星进入时,双方同声惊呼。
“太好了,你没事。”陈星道。
冯千钧疲惫不堪,听完经过,说道:“这下无论做什么,都再无法挽回了,但我终归得去亲手阻止大哥。”
陈星叹了口气,征求地看项述,项述却说:“大致经过虽已理清,却仍有许多疑团,冯千镒……他是从哪里得到转化‘魃’的技巧的?”
房中,项述与拓跋焱、冯千钧、陈星四人席地而坐,现在这等情况,越是十万火急,就越是需要镇定,必须先找到对付冯千镒的办法,否则贸贸然回到长安城内,只会大伙儿一起送死。
陈星自是有恃无恐,反正有岁星加护,人生从来就有惊无险。但对项述而言却绝非如此。
陈星想了想,说道:“驱魔司中按道理不会有驱使怨气的法门,以及将死人用这种情况复生的邪术。我可以肯定,这些绝不是他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也就是说,”冯千钧道,“大哥是从别处学的。”
项述说:“兴许还另有其人,教给他这些邪术。”
陈星插口道:“也可能是他因缘际会,得到了某些秘卷。”
项述朝冯千钧问:“那厮平日有什么异人朋友不曾?”
冯千钧自小与兄长分开,偶尔上京见面也不过寥寥两三载,兄长平时在做什么,近乎一无所知。
冯千钧摇了摇头。
“记得咱们在隆中山里碰上的妖人么?”项述说。
陈星想起来了,昨日黄昏时,冯千镒脸上也戴着一副与那夜神秘人相似的面具。
拓跋焱道:“也即是说,背后尚有人主使。”
项述稍一点头,沉吟道:“此人极有可能,就在宫中。”
陈星说:“也许是清河公主身边的宫女?虽然我也在怀疑,这面镜子究竟是怎么又从宫里回到了冯千镒手中,但眼下情况,这点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项述却道:“不,这很重要。”
拓跋焱微微皱眉,陈星便朝他大致讲述了隆中山之事的经过,四人开始寻思,推测,大致拼凑出了一个虽不完整,却勉强能说通的故事。
“有人掌握了复活尸体、制造魃的邪术,”冯千钧喃喃道,“授予我大哥,并说服了清河公主,至少目前看来,公主、我大哥,以及隆中山内那神秘人,俱是这一伙邪术组织内的党羽。”
陈星顿时如梦初醒,这么说来,反而更说得通些!毕竟冯千镒双腿不能行动,又长时间待在京城,四处搜集怨气来炼化阴阳鉴,再将数十万活尸全部输送到镜中世界里,明显不太合理。
但隐隐约约,他又察觉出项述仿佛还有许多话未说。
“项述?”陈星碰了碰项述的胳膊。
项述刹那便转了眼神,略带防备地看着陈星。
“有什么就说出来罢,”冯千钧苦笑道,“你看我兄长都成这样了,该说的不也得说?”
项述沉吟良久,久得陈星想开口说“算了算了”的时候,项述终于开始回忆。
“五年前,还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项述道,“敕勒盟中,来了一名大夫,名唤克耶拉。”
陈星:“……”
陈星有预感,认识项述以来,最大的悬案,也许就要真相大白了。
第25章 逆袭┃死亡,永远不是结束
“那年我父亲诸病缠身; 痛苦不堪; ”项述淡淡道; “若将养着,还能活个三五年。”
“我听说过,述律温大人晚年常受战伤困扰。”拓跋焱也想起来了; 说道。
项述点了点头,说:“克耶拉为我父亲看过病后,留下了一味药; 传说是能治愈百病的灵药。”
陈星几乎是马上抓住了关键点; 诧异道:“他长什么模样?!”
“蒙面,”项述说; “裹头,身上有股气味; 是名汉人,却用了胡人的名字; 双足行动如常。”
陈星:“……”
项述:“他与父亲谈论诸多生死之事,父亲十分信任他,最终喝下了他所交付的药。其后; 他便南下离去; 而父亲在七日后的一个午夜,也安然辞世。”
陈星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问,项述却说:“但就在第二天中午,他的身体发生了尸变;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魃’是一种妖怪,眼睁睁看着他死而复生,成为一具活尸……
陈星不由得背后发凉。
“幸而尚未完全成妖,”项述说,“便已被族中长老们送与天葬。料理完此事后,我始终放不下心,离家南下,追踪此人踪迹。于是在辽河南岸,发现了整村皆成活尸的瓦伦奴部。”
原来如此……陈星总算知道项述为何如此在意魃的来历了。
冯千钧说:“我们不妨假设一下,这名大夫,就是指点我哥的幕后主使。”
项述点了点头。
陈星心中盘算,也就是说,最初的“魃”,应当是喝下某种溶药,在死后进行变化的。但这数十万活尸,总不至于每一个都喝了这种药,否则光是配药都累死了对方。
无论如何,项述所言虽不能解决燃眉之急,却让他们有了目标。
拓跋焱说:“天驰,你提及交战时要当心不能被抓伤或咬伤,却是为何?”
“尸毒,”陈星说,“魃身上都带有尸毒,一定要非常当心。”
冯千钧问:“被抓伤会怎么样?”
“会死。”陈星说,“越是久远不腐的活尸,身上的毒性就越猛烈,千年魃甚至能借助身上的尸毒来形成瘴气,也即是古墓中常说的尸瘴。”
项述忽然道:“中毒之人,不久后也将成为一具活尸。”
陈星倒是不知道毒性入体后,还会再次产生变化,项述却说:“我亲眼看见瓦伦奴部中,有两名幸存者,尸毒发作,数日之后,化身为魃。”
“还能这样?”陈星喃喃道,但这么想来,竟是完美地诠释了,镜中世界里的数十万活尸究竟从何而来!
项述:“非但如此,黑影武士与将领的武器上亦带有尸毒,须得非常小心。”
拓跋焱顿时变了眼神,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右手按在左臂上。
此刻外头传来响动,苻坚不待通传,便已推门而入,拓跋焱与陈星便起身,唯独项述依旧坐着,冯千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苻坚只朝项述说:“斥候回报,长安城中,涌出了大量你们所言的‘魃’,正越过西门,预计半日内将来到阿房宫。”
项述沉默不语,苻坚说:“此来只为交代你们一事,无论何时回长安,都必须拿到清河公主与冯氏是为同党的证据,否则慕容家朝你寻仇,朕没有证据在手,服不了人心。就这样,朕预备打仗去了。”
项述叹了口气,随手拄剑,起身,苻坚冷冷道:“述律空,你还想与朕动手不成?”
陈星待要阻拦,项述却道:“死人是不会造反的,你下不了手,我替你料理。”
苻坚怒道:“慕容垂正带兵抗击东来魃群,大单于,你若阵前斩我保家卫国的大将,就是与天下人为敌!”
陈星马上按住案上的剑,是时又有禁卫匆忙来报,喊道:“陛下!大事不好!宫后皂河西岸围地,有妖怪了!”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起身,快步到得高地上,苻坚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忙下了宫内角楼。
远方,供百姓休憩的围地中发生了一场骚乱,禁军正在外围守卫,疏导百姓逃离,并手持武器,上去斩杀怪物。
尸变了!陈星马上转头,朝拓跋焱道:“把百姓带出来!不要再让任何人被咬到了!”
项述则只是看了一眼,就说:“沿皂河两岸全部封锁,筑起防御工事。”
拓跋焱前去下令,示意三人在此等候,他匆匆下得高台,到得河畔,除去肩甲,露出有力的臂膀。左侧上臂,于河水中倒影清晰可见,在刑场中被斩破的伤口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紫黑色。
不多时,远处竟是起火了,火箭飞射,火油爆开,陈星顿时震惊了。
“苻坚!”陈星难以置信,大喝道,“你在做什么?!”
一部分百姓逃离围地后,苻坚竟是令人放火,把那些受伤却未死的,甚至还有不少躲避尚完好的人,一并全部烧死!东风裹着烈火,吞噬了整个阿房宫一侧的围地,刹那烈焰冲天,哀嚎四起,四面八方大军严阵以待,堵住了围地出口。
陈星已不知该如何评价,项述却一手按住了陈星眉眼。
冯千钧顿时破口大骂道:“这混账!混账!”
项述沉声道:“走,抓紧时间。”
“稍等,我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拓跋将军!”陈星见拓跋焱正站在河畔,忙喊道,“我们出发了!你要一起吗?”
拓跋焱忙转身过来。
长安城,未央宫中,冯千镒已登上了大殿,坐在苻坚的龙椅上,一身黑火熊熊缭绕。
黑铠将军带领一众影子武士,林立于含光殿内,场中一片死寂,冯千镒抚摸过膝前通体漆黑的森罗刀,喃喃道:“如今,你也大可报仇了……”
黑铠将军摘下头盔,缓缓单膝跪地。
冯千镒低沉嘶哑的声音说:“等这一天,等了实在太久。”说着抬起头,望向殿外的虚空,朗声道:“吾主,驾临罢!我们正恭候着您!”
然而在阴沉的天幕之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凡人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废物,”冯千镒的嘴唇不断哆嗦,仿佛不易察觉地激动起来,“唯有您的力量,方能千秋万世——”
陈星带着三人出现在了长安城的西门处。满城的活尸已人去楼空,全部被冯千镒放了出去,扑向阿房宫了。
长街上空空荡荡,是时只见含光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影子武士,看那架势,足有近两万人。
项述想了想,说:“这就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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