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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铁abo-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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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久远,楚悕已然记不太清。他只记得当时那种浑身血液都开始倒流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只觉现在梦境中的自己,也快被血管里的滚烫液体撑爆了。连同他饥饿的魂魄,混沌的大脑,全部通通完蛋。
他在梁亦辞微微错开脸时,灌了迷魂汤似的追逐而去。
“别,别走。”他贪婪深嗅近在咫尺的硝烟味,唇红齿白,连后颈氤氲出的信息素都潮湿起来。
梁亦辞大概没意料到他非但不排斥,还会讲这种示弱的话,本打算克制远离的身体登时僵住在半道。他滚着喉结,浅薄呼吸着。
硝烟味信息素顷刻间胀满了整间屋子,和他某些难/以/启/齿的地方一般无二。
楚悕被喷涌而来的气息和爱慕刺激得腿肚子都在发抖。
他慌乱抬手,狠狠勒住Alpha后背,不许Alpha逃走,又埋下脸去,用额角蹭Alpha下巴,扑簌簌流着泪说:“我不用它……你来……”
第66章
【……】
楚悕做了个后颈发疼的梦。
梦里的他再次回到了机器声轰鸣的工厂。
角落的保安室,一名alha正手持电话,翘着腿冲另一端讲着低俗玩笑,不时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完全没意识到门锁被轻撬开又缓缓合上。
这座沿海城市今日正遭遇数年未见的台风。气流在城内呼啸,轮班的车间主任打电话嘱咐完刚在小隔间过完夜的保安,就安安心心闷头睡起大觉。本该前来值班的维修人员听闻此事,也就放心大胆旷了工。
硕大的车间里只留下心不在焉的保全,彻夜不休的机器人,以及无意中撞入此地的逃亡者。
楚悕借着天灾,好歹结束了与追杀者们胶着的状态,闯进这个与oga保育基地合作的代工厂。
台风肆虐得厉害,他溜进来时只掀开一条缝,墙壁挂着的“一级防火单位”标识依旧被风刮得歪斜,从外看小窗,能瞧见标识牌突兀露出的一个角。
颤颤巍巍,摇摇欲坠,一把火就能将所有东西燃成灰烬。这就好比如今的世界。
表情呆滞的送料机器人在厂内无声游走,原料在传送带上滑动,经过数道工序后,钢筋撑起的躯体成型,再依据样本植入不同皮肤和记忆,成为一个个独一无二的“人类”。
楚悕复杂扫过简单刻板到可怖的生产过程,觉得这里就像一叶舟。天神的惩罚已然降临,人类非但没有跪地求饶,反而剑走偏锋,寻到了比上帝更没有人性的方式,以换取生命的延续。
该把这种行为看做狂妄吗?还是该敬佩当权者的杀伐果决?楚悕大脑很混沌,没办法想太多。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不停地不停地跑,不能犹豫,不能停下。即使现在梁亦辞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身后,温柔地哄他“别跑了”“快回到我身边来”,他也不敢听。
楚悕不能确信自己所见所闻是不是真实。毕竟在被非法囚禁期间,实验员给他被注射了太多含有致幻成分的发情剂,每一次他都能瞧见梁亦辞的脸。
以至于即便现在梁亦辞越狱了,戴着脚链杵在他面前,他说不定也只会冷眼望着,任由身体满满发烫。
在每一次的幻觉里,梁亦辞的反应都不尽相同。连楚悕自己都要惊叹自己的想象力。
有时候的梁亦辞一如既往地温柔,轻声问他“是不是很难受”,劝他“太难受就不要压力自己,我会抱你的”。
而更多时候,梁亦辞却充满了羞恼,总爱蹙着眉头反复确认“你一直是用这幅样子来想我的吗”,评价他这样做是“玷污了两人美好的师生情”。
可无论梁亦辞是骂他还是哄他,楚悕都会哭。强忍时会哭,释放时会哭,被训斥会哭,被拥抱会哭。那段时间,他都分不清上面和下面究竟哪个肿得更久一些。
梁亦辞就是他情欲的缩影。
楚悕清楚知道这件事。可即使再想念再难熬,他也不敢吐出半个字,生怕自己的失言会带给梁亦辞更大的灾变。
教授已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了。检方正加班加点搜集关于他的罪证,企图给这位跌下神坛的生物学家扣上大帽子,逼他求饶,逼他举手发誓今后会替政府效力。
包庇oga学生,枉顾全人类的性命——这个帽子已经扣得够大了。如果再加上一句目的是勾引oga学生呢?楚悕想都不敢想。
他躲在主机与辅机的夹缝里,捂住膝盖上刮伤的深口子,喘着粗气。
大概是恐怖谷效应。无论新闻媒体将这项人造人技术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作为仅有的幸存者,楚悕凝视无数具白皙无暇的身体从旁侧
躺过,一时间只觉毛骨悚然。
难道所有民众都坦然接受了oga灭绝的消息,愿意让这些冰冷的替代品在人类社会扎根,渗入人类基因库,成为新的地球主宰?可明明不少oga是死在非法实验室里,死在alha的贪婪之下啊?
为什么那位beta保全还在打电话炫耀oga保育基地的月净利润?难道不会唇亡齿寒吗?
楚悕的精神快被巨大压力击垮了。
其实早在他被迫签下《知情同意书》,每天十小时轮番观摩oga忤逆alha后的惨状,产生种种可怖的条件反射时,他就该垮掉的。
那些视频资料都不是虚构,而是画面晦涩的纪实片。
播视频的人很懂得循序渐进。最初视频里的alha只是在对oga实施侮辱性惩罚,后来演变成暴力行为。那段时间,楚悕难得的半梦半醒都换上了血红色背景板。
精神阈值测试实验结束的当天,那位视频里的oga终于被活生生勒死了。
楚悕空洞凝视屏幕,掌心是被指甲抠出的血痕,眼周的青痕宛如活死人,却并没有如实验员想象那般疯狂尖叫着求饶。
他反而从梦魇里逃了出来,试图用唇角牵扯出解脱的弧度。
——死了就好。他当时是这样感慨的。
可就算他面上表现得轻松,实际上那些实验和长期睡眠不足带来的后遗症有多严重,只有他本人清楚。很长一段时间里,楚悕都会在梦里变成那位视频里的oga,在公共场合里听见他的alha在下命令,让他在众目睽睽中下跪。
他浑身战栗,却倔强着不肯照做,那位alha就恨铁不成钢地扇了他一巴掌,手劲很大,梦里的他当即就肿了半边脸。
在被殴打其间,他下意识不去看那位alha的脸,而梦境的终点总是停留在他被一截绳子勒上脖颈,涨得双脸通红,又逐渐转为青紫的时刻。
他会在死亡前鼓起勇气去看那张模糊的脸,毫不意外地瞧见梁亦辞正满眼失望地望着他,用口型对他说:不听话就去死吧。
其实楚悕大半个月没做这个梦了,也不会再荒谬地对记忆里的梁亦辞产生惊惧的质疑。纵然如此,想到这些,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依旧浮上躯壳,逼得他差点咳嗽出声。
若不是远处有个送料机器人遇见障碍物,“嘟嘟嘟”急促响起,引来了两串脚步声,楚悕差点忘记了自己此刻正在逃亡。
他已经从那个混账地方逃出来了。之所以没有在各种非人性摧残里死掉,都亏他内心始终挂念着梁亦辞这个人。必须亲眼瞧见心爱的人安好,楚悕才敢疯掉。
哪知道他满身狼狈地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个叛徒早就被关起来啦,真活该啊”。
要不是如今楚悕过分虚弱,也不敢做任何打草惊蛇的事,他非得狠狠揍那个口无遮拦的beta一拳。
等楚悕回神,送料机器人已经恢复了正常,重新进入忙碌的工作中。那位beta保全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姿势,正冲着一位alha低头哈腰,还摸出烟和打火机想要递过去。
那位alha虚指了一下“一级防火单位”的标识,吓得那位beta保全当即“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那巴掌声即使在嘈杂的工厂也清脆得要命,楚悕又回忆起梦里火辣辣的感觉。
他当即告诉自己梦里扇巴掌的人是梁亦辞。脸颊瞬间就不怎么疼了。
“最近有只小白鼠逃跑了,通缉令你看见过吧?”alha向楚悕藏身处走来,随口问道。
“当然当然。”beta保全赶
紧回答。见alha偏头望了他一眼,补充道,“我一直在门口守着呢。如果他敢闯进这片区域,我肯定会联系您的。”
“恩。”alha脱下防风衣搭在手臂上,表情冷淡地点点头。
发觉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楚悕瞳孔开始收缩,后背顷刻间爬满冷汗。他咬紧欲图打颤的牙关,狠狠瞥了眼身边的传送带,发觉刚好有一个次品被剔除进废弃箱子,留下一人长的空位。
大概是为了方便检验人员抽检,传送带两侧没有设置护栏,楚悕选了个视线盲区,也顾不得廉耻心,咬牙脱掉了衣服,赤裸着身体当机立断从缺口爬了上去,闭上眼睛躺成一具无意识躯体,被摩擦力强行拽向高架输送带。
如果要几个月前的楚悕来伪装假尸,他必定会暴露破绽。可经过这几个月的漫长折磨,他已经在心里杀死自己千万次,还在实验室倚仗自己的高超演技换取过好几十分钟的良好睡眠,所以有自信瞒天过海。
果不其然,抱臂胸前手搭肩膀的楚悕被胶布捆住,垂直向上运送时,堪堪路过的两人并没能发觉异样。
“虽然是只小耗子,你还是得上点心。”工厂位于交通枢纽,这位alha领导觉得有必要强调事情的严重性,眯着眼睛继续说,“他可不只是个命大的实验体。据审讯员报告,这家伙很有可能把螺丝刀?”
“螺丝刀?”
“能撬开梁亦辞那张死不屈服的嘴。”alha领导言简意赅说。
楚悕已经被运到了高架输送带上,远远听见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当即挣脱了胶布,用危险姿势趴在边缘空隙,屏住呼吸听着。
“他俩不是师生吗?”作为关系户,这位beta保全知道的内部消息也不少,不禁问道,“关系好成这样?”
“不止如此。”alha冷笑道,“楚丘这号人你听说过吧?好几年前也是个风云人物。”
beta保全点点头:“可惜英年早逝。”
“他生前和梁亦辞关系不错。临死前大概搞了个托孤,拜托梁亦辞照顾自己的弟弟楚悕。”alha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结果今年警方刚调查出来内幕,你猜怎么着?”
“楚丘之所以会被人盯上,搞到最后尸骨无存的下场,全怪梁亦辞当初行事乖张,惹恼了上面的人。楚丘是因为替他收拾烂摊子才死的。”alha领导还在发出刺耳笑声,“那位梁教授不愧是薄情的花花公子,害死了朋友也没多大反应,继续演一个献身教育事业的好教授,把别人弟弟骗得团团转。”
beta保全闻言,不禁啧啧称奇,配合着领导咯咯笑着。
楚悕远远听见他俩的对话,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生命的纸盒子,荒谬真相就是腥红的烟头,将他杵穿一个黑焦的洞。
他一不留神,没能抱住钢铁,脚筋被输送带摩擦到,刮破了皮。他担心发出异响,不敢挣扎,只能任由自己再次滚回了输送带的空位,带向下一道工序。
楚悕躺着没闭眼,任由人造灯刺痛双目。他想提醒自己别轻信这群人的话,可他实在没有更多意志力来抵抗喷涌而出的负能量。
他正在缓缓上升,灵魂却坠入深渊。
那两个人还在下方不停地笑。
“所以说啊——”alha领导垂首,抬手拍了拍某个oga人造人冰冷的脸,满意笑着,总结道,“梁教授之所以上赶着替别人养弟弟,还不是因为害死了人,内疚得很。”
楚悕不想再听了。
他的身体被机械臂翻了个面,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一团没生命的白花花的肉。
他几近熄灭的求生欲只够他抬一抬手指,然而机械臂的力量过分强大,并不是他这个灵魂油尽灯枯的oga可以抵抗的。
罢了。
楚悕放弃挣扎,甚至来不及等钢印烙铁敲击向后颈,也管不了即将注入腺体的系统随机选择的巧克力味信息素香水。
他太累了。他只想快点睡着,最好永永远远不要醒来。
但愿死亡之后还会做噩梦。但愿噩梦里还有那个人的脸。
在烙铁烧焦他的肌肤,发出恶心的皮肉灼烧臭味前,楚悕这般虔诚地祈祷着。
第67章
楚悕醒来的一瞬间,后颈腺体还存有梦中灼烧的痛觉,令他想起夏日被机器轧过的泊油路。
深色窗帘大敞开,只余下透光的纯色纱窗帘,遮蔽住大半刺眼明亮。过滤后的清晨争先恐后渗入,爬向床单,将楚悕蜷曲手指映得透明。
一时间,他居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类、人造人,还是无实体的气态。
记忆争先恐后涌入。他头疼欲裂记起自己被钢印烙铁烫过的感受,以及被强行注入人工信息素的过程。
那时候,他记挂着外面低声讨论的两个人,不敢惊呼,不敢妄动,任由自己在不透明的机肚子里歪来倒去,只敢伸手胡乱在空气里抓着。
轰鸣的机器壁很滑,他勉强抓到了好几次人造人的手臂。那些没苏醒的人造人像精美而呆滞的展览品,冰凉得可怖。有一两位oga,好像还被他抓出了血痕吧?也不知道抽检机器人有没有及时发现,将那两人剔除报废。
随后,楚悕试图充当一个没主观意识的完美产品,包装进成品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惜烧焦的后颈作为瑕疵还是太明显了。很快,光电检测发现了他,“滴滴”响过两声,他就被迫从最后一个剔除轮里滑出。
最终,他九死一生地从运送废品的推车里逃出来——感谢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所有关卡都完全没有人类监守,全靠机器人运作。
幸好楚悕疼得再意识模糊,也能够凭借几近罢工的脑子,骗过一两个程序简陋的运输机器人。
楚悕从撬开的门闯出去时,那位领导和保安早已不知去向。大概他们是嫌工厂太吵嚷,随意找了个小屋子待着吧。
楚悕吐息炙热,半睁眼想着,冒着台风无头苍蝇似的东奔西窜。
那种被几近撕裂的疼痛感,到了今天他已经难以想起,只记得自己最终逃也似的来到一块青草地,刚好见证台风停歇的瞬间。
他“扑通”栽倒下去,手臂搭着胀痛的眼睛,就着皮肉腐烂味发起高烧,也顾不上去管台风会不会卷土重来,将他卷去天上。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毕竟在父母和哥哥相继离开前,他可是娇气得一刮风就要把家里所有窗户全锁上。
在任教时,梁亦辞总爱开玩笑,评价这位学生是只漂亮的纸老虎——平日里装得很凶巴巴,一场雨淋下来,就会现出原形,变成透明书页,让人不敢花大力气碰,只能小心翼翼把潮湿书本晒在书桌前,等天晴。
楚悕每每都会被这位师长的描述羞红脸,却又不愿意据理力争反驳,生怕显得自己不大度。
梁亦辞看得出来,就会微笑着盯他,海蓝色眼睛里划过狡黠。见他瞥过脑袋,咬紧下唇,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梁亦辞才会慢吞吞伸过手来,细致揉他头发,低声哄,说:“小悕乖,哥哥开玩笑的。”
梁亦辞只有在惹恼他后,才会偶尔自称“哥哥”。
平时他在别的学生面前都没架子,可轮到楚悕,大部分时间就爱装一本正经。有时候楚悕去办公室找他,就会看见他用钢笔盖帽敲桌子,色厉内荏地让楚悕不许直呼其名,要乖乖叫“梁教授”。
这些轻描淡写的日常,不知何时都成了剜皮肉的钝刀,把楚悕搞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他像只濒死的海鸟,跌落在陆地,浑身烧得像凤凰。随后,他开始在草地上打滚,顾不上阴湿水珠糊过脸和嘴唇,一声接一声呢喃“哥哥”两字,不小心含进去了几根青草尖。
什么“雨后的清新味道”,全是文艺加工后的骗人鬼话。楚悕连连“呸”了好几声,又不停地不停地咳嗽,心想这味道分明是苦涩的,比没加工的生
巧难吃得多。
楚悕翻来覆去地疼,颠三倒四地念,可究竟那几声“哥哥”叫得是谁,他也分辨不清楚。
晚风肆虐,黎明将至,他还是被阎王从鬼门关踹出来了。
谁叫他在彻底解脱前,如梦初醒般想起还孤立无援待在狱中的梁亦辞。他的精神状态几近坍塌,已经不怕死了。可他还做不到了无牵挂。
他只能逼自己活下去,继续在人间受刑。
阳光终于绕上云端,细腻映照出oga脏污又浸汗的皮肤。是雨过天晴的好兆头。
那些追杀他的人养精蓄锐完了吗?是潦草收工,向上级报告目标已死,还是继续追耗子似的搜索寻他?
楚悕的脸色冷得发白,缓缓起身,半拢起的衣服扑簌簌落下灰尘。他有些想笑,自己都痛得快昏迷了,从推车滚出来后,却还记得拎起自己皱巴巴的衣服边穿边逃,正反穿错也顾不上了。
楚悕半爬半踉跄,纤丽腰肢显得格外不堪一击。等他好不容易挪入阴暗潮湿的隐蔽处,就在栽倒前撞见了一本正经剥糖纸的夜坷。
夜坷怔怔抬头,眨了两次眼睛,被他的惨状唬住了。他下意识“诶”了一声,赶紧抓着糖,扶楚悕坐到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地盯楚悕脏兮兮的脸,又去看自己掌心剥开的糖果。
如果换成其他时候,楚悕必定会用戒备眼神注视对方,竭力分析出对方立场与善恶度。然而这天的楚悕早已奄奄一息了。
他的大脑供氧不足,仅能惦记一个梁亦辞,无暇顾及眼前这位年纪挺小的oga会不会趁火打劫,或者吓到报警。
楚悕闭上红丝密布的双眼,张着唇粗重喘息着,像一尊被敌军砸过的毁损雕像,毫无生机,摇摇欲坠。
须臾后,他发白的嘴唇突然接触到奶糖的甜味。他怔然含住,用舌尖小心翼翼舔了舔,当即甜得差点哭出声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夜坷苦恼地用通讯器联系了不远处的崔勉后,就开始担心这位狼狈不堪的oga会撑不住长眠不醒,只好挖空心思搜刮话题。
按理说楚悕不该回答他的。
他应该婉言谢绝对方的好意,在对方联系的朋友来之前,想办法离开。
然而,或许是唇齿间的奶糖味还未散尽,又或许是对梁亦辞的牵挂逼他必须竭尽所能活下来,他并没有耗尽气力来拒绝。
他眼窝深陷,偏轻的骨架似乎一碰就碎,擦破好几处的衣服像泡烂的牛皮纸,皱巴巴又脏兮兮。他缓慢睁开几近枯竭的眼眸后,迷茫凝视面前的未成年oga。
他打量得太久,害得对方挪了挪脚尖,更为不自在地垂下脑袋。
“啊,不想说也没关系。”夜坷干巴巴改口说。
他在兜里摩挲半天,确信刚才那颗糖是最后一颗,只好沮丧垂下胳膊,叹息道:“我只是需要一个代号。毕竟叫你‘喂’好像不太礼貌,朋友又得数落我了。”
良久,楚悕攥紧被小石子滑过的剧痛右手,强扯出一抹笑,虚弱回了声谢谢。
那一瞬间,他莫名想起曾经和梁亦辞代表学院去教堂参观时,遇见的那位alha基督教徒。
那日,楚悕穿的白t恤恰好印了极具艺术感的数字11,那位基督教徒离他们近,在教堂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瞟来。
梁亦辞发现后,小幅度皱了皱眉,很快就轻描淡写移开视线,上前两步将那人目光完完全全遮住,还趁楚悕走神时轻轻揽了揽他的肩头。
那位基督教徒意识到不对劲后,先是怔愣,很久就浅笑起来。出门后,他主动上前解释,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喜
欢楚悕胸前的数字,令他想起圣经中有指代意的数字。
“是吗?”梁亦辞也并不为误解了对方而尴尬,继续用身体隔开楚悕与那位相貌平平的alha,饶有兴趣向对方打听自己的知识盲区。
基督教徒好脾气地告诉他,三代表神的数目,六代表人的数目,十二表征人性与神性的调和,唯独十一什么也没有。
“这个数字孤单又圣洁。”基督教徒说,“总让我想起那些没有过去的人。”
楚悕恍惚注视夜坷的脸,不敢继续深想过去,生怕梁亦辞的面容又一次钻出来。他的嗓子像被砂纸刮过,难受得要命,不想说太多话,于是缩了缩腿,轻垂下胳膊。
为了尽快转移注意力,他甚至忘记了洁癖的事,本着少说一句是一句的原则,在土地上用指腹勾下“Ⅺ”字符。
夜坷俯下身子去盯土地上的深刻指痕,眨眼问:“xi……希?”
楚悕没料到对方弄巧成拙念出了自己名字,愣了须臾,就边咳边虚弱笑起来:“其实是罗马数字11。”
没等夜坷不好意思地改口,他又偏开脑袋,用没沾上土壤的手捂嘴巴,闷闷说:“不过我正好单名悕字。”
“是希望的希吗?”夜坷仿佛吃零食抽中限量卡片的小孩,兴奋问道。
“……不……是悲伤……”楚悕含混回应,音量渐低。话还未尽,他就“咚”地歪倒向旁侧,彻底昏迷不醒了。
楚悕持续高烧,紧闭的薄白眼皮满是黑色光斑,直到一周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后,他目光定格在几张陌生而惊喜的面庞上,张开干裂唇瓣,迷茫得半晌没出声。
厚厚纱布罩住他白皙后颈,麻药药效还没散去,是以他并不觉得疼。肌肤被捂得很热,还有些过敏似的痒。他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垂着睫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陌生人的热情。
他的记忆被一团无名浓雾笼罩住,海马体像被堵住烟囱燃烧壁炉的老房子,又像是弹孔四布众军撤退的战场。他的人生就是一块被海水冲刷过的礁石,除却些微无关紧要的个人信息,基本忘记了所有。
身为心理医生的崔勉首先意识到楚悕的不自在,便摘下口罩,用眼神赶走叽叽喳喳问oga“感觉怎么样”的小伙伴们,拉开椅子坐下来,耐心替楚悕做着心理疏导。
起先楚悕保持缄默,像只礼貌的蚌壳。过了良久,崔勉才勉强撬开他的嘴巴。
楚悕坦白了自己失忆的事,崔勉并没有露出诧异神情,而是继续循循善诱,替他分析。
“据我了解,人造人oga制作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这种意外。”崔勉平淡稀松说,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将已故人类记忆录入人造人脑内,这种技术明显还不够娴熟吧。”
楚悕低低“恩”了一声,收了收下巴,又松懈下来。
“好在这种小毛病机器检测不出来,所以你并没被送入销毁程序,只是作为滞销品流放了。”崔勉温柔说,“别担心,依照目前情况看,被流放的人造人oga除了生活拮据许多,自由度远胜于被上流社会人士豢养的优等品——想必你也不是在意虚荣的人。”
楚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崔勉又聊了点无意义却放松的话题。楚悕勉强缓过劲来,盯着对方令人放松的淡眉,问:“刚才那几位是被流放的人造人……可你好像是beta?”
“啊,被你发现了。”崔勉略显错愕地摸了下鼻尖,笑道,“你可不要性别歧视啊。不是所有alha和beta都是混账。”
“我没这个意思。”楚悕抱歉地小声说。
“恩,开个玩笑。”崔勉眨眼睛,说,“我没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找人,才决定同人造人接触的。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夜坷他们。”
“想必很幸运。”楚悕客气而诚恳说。
“恩。既然有更适合当朋友的人,我就没必要继续和某些欺软怕硬的beta混了。”崔勉说到这儿,忍不住轻揉眼睛。
他替楚悕拉了拉被子,轻声道:“人总要坚持一些原则,不能因为怕被孤立,就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楚悕点点头。被纱布罩住的后颈太难受,他被剃了一些的黑发毛茸茸顶在脑袋上,和枕头发出窸窣摩擦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beta医生讲稀疏平常的大道理时,似乎就快要哭出来。
眼前的beta好歹算是救命恩人,楚悕做不到熟视无睹。可偏偏他又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抿唇偏开脑袋,瞅见枕头边摆放的两颗糖果。
想必是那位小朋友留下来的。
楚悕舔了舔干涩唇瓣,无视对方不赞许的“诶!”声,从被子里探出湿漉漉手臂,软着手指抓起一颗糖,而后流畅塞入崔勉准备替自己掖被子的掌心。
而后他飞快缩回胳膊,迅速闭眼,肌肤浮现稀薄血色,几乎要与临时隔出的洁白病床融为一体。
“……”崔勉怔然凝视掌心糖果,胳膊生生止在半空中。他抬首去瞅楚悕装睡的侧颜,半晌后如释重负笑了出来。
“谢谢你,小悕。”
这个陌生称呼像一块浸了盐水的湿布,狠狠捂住了楚悕口鼻。他脑海中莫名滑过一个低沉声音,似乎曾用更低沉更缱绻的语调,这般唤过他。
是谁?楚悕想不起来。他只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正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狠狠挤压,拧出浓度过高的柠檬汁,酸得他眼眶泛湿。
可惜,那声音只存在一瞬间,待他再试图深究,却再想不起任何细节。
是失忆症导致的错觉吧。
“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现在收了你的糖,咱们就算有来有往的朋友了吧?”崔勉不像平时教育夜坷一样,说什么“吃糖坏牙”的毁气氛话,而是选择珍重将糖揣入衣兜,在楚悕抬起眼皮望来时,轻声提醒,“……依照我们的判断,你的后颈大概率是由于机器温度失控,才不小心弄伤的。要向彻底恢复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楚悕藏在被褥里的十指微拢,嘴上却说着不在意的话。
崔勉也不拆穿他,继续提议:“如果你暂时想不起往事,没地方可去,不如跟我们待在一块儿——等你想起自己亲友是谁,再去慢慢找他们,如何?”
……
手腕倏地一紧。
楚悕仓促收敛回忆,垂眸凝视那只扣上来的骨节分明手指,一时间所有悲怆与疼痛都潮退开来,化做昨晚的抵死缠绵。
“醒了?”少时,梁亦辞哑声将他捞入怀中,紧扣腰肢,把他箍向胸膛,闭眼凑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吻耳根。
不知是太敏感还是太震撼,楚悕明显打了个哆嗦。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状态是浑身赤裸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令他如遭雷击的事实。
他的大腿虽说极度干净,没有脏污,可腿根的酸涩却做不得伪。浑身像被拆卸过又再次组装,每根骨头间的缝隙都在寻求存在感,沉甸甸得像灌了蜜强行粘上。
窸窸窣窣间,他俩同盖的被沿掀起一截,风争先恐后涌入。昨夜被撑开的地方似乎还未完全闭合,刹那间凉得楚悕苦不堪言。幸好身后的alha及时察觉,严丝合缝贴上来,愤恼似的遮挡住不安分气流,不许风乱闯自己标
记过的地盘。
“……你……”楚悕对此刻状况招架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就完全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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