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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BOSS-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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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陆修泽发现,这小混蛋平日里蹦哒得欢快,一副死皮赖脸的小痞子模样,但真遇上什么事了,倒是脸红得比谁都快。
  陆修泽看着闻景通红的脸,心中微动,没再故意使坏,平缓了声音,道:“你平日里银钱也不少,怎的想起跟凡人做生意了?”
  闻景偷偷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修泽,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嘟囔道:“是不少,但是还是不够买金叶芝兰。”
  金叶芝兰,是上好的疗伤药,虽然称不上圣药,但也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闻景虽然出身富贵,但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所以他还真买不起这金叶芝兰。
  陆修泽疑惑道:“金叶芝兰?你可是受伤了?”
  闻景赶忙摇头,越发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过段时间,天剑宫就要开山门了,我听师父说,天剑宫有个臭传统,说是每次开山门的时候都要跟其他五大派的弟子比试,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有金叶芝兰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陆修泽微微笑道:“师弟你未免想得太过长远,你虽然天资颇佳,但现在也才是炼气期,天剑宫的试炼弟子最低也是金丹期,所以必不会做出以大欺小之事的。”
  闻景道:“可我正是为师兄买的呀!”
  陆修泽怔住了。
  说开了后,闻景反倒不害羞了,凑到陆修泽面前,一脸严肃,振振有词,“大师兄,那天剑宫的弟子一个个都是臭脾气,都守着臭规矩,偏偏他们还都以剑悟道,实力不可小觑!虽然我知道大师兄是最厉害的啦,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在比试中伤到可怎么办?”
  这十年来,虽然闻景跟择日宗内所有人的交情都十分不错,可是在他心中,最亲近的自然还是照顾他最多的陆修泽,所以在听说陆修泽要去天剑宫后,闻景顿时急得饭都吃不香,揪掉了好几把头发后,才想出炼制春药卖给凡人这个馊主意来挣钱。
  陆修泽万万没想到,闻景捣鼓出这堆荒唐破事的理由,竟是为了他,于是陆修泽一时间怔在原地,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又是无措,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但很快的,陆修泽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闻景,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师弟放心便是,天剑宫必不会让他派的弟子在他们的宗门里出事的。而且,师弟难道对师兄的实力没有信心?”
  “不!大师兄是最厉害的!”闻景飞快地回答,但顿了顿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担心大师兄啊!因为在我心里,除了师父之外,大师兄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最重要的人呢?”
  陆修泽又一次怔住了。
  他凝视着闻景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半点动摇或是夸大,但闻景的目光清澈见底,不躲不闪。
  陆修泽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涌动的是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面对闻景最想要做的是什么,但他想了想正常人此刻应有的反应,便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温声道:“师弟如此有心,倒是不枉费师兄今日的一番心思了。”
  闻景眨了眨眼:“什么?”
  陆修泽指了指食盒,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是忘了?”
  闻景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大师兄……今日……是特意来为我庆生的么?”
  陆修泽揉了揉闻景毛茸茸的头,只是笑着。
  闻景眼眶微红,再一次露出羞涩腼腆的笑来,嘴边抿出一个小酒窝,声音小小的,“谢谢师兄……我……我很高兴……”
  很高兴吗?
  当然是了,毕竟这正是他最开始想要的效果。若非是心怀目的、刻意亲近,陆修泽怎么可能记下生辰这种无聊的东西?
  但如今,陆修泽轻而易举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心中却没有成就和满足,只有一片说不出的茫然和疑惑。
  在妥帖地将闻景又哄回思过崖上后,陆修泽转身下山,在剩最后一步时到底没有忍住,回头向思过崖上望去。
  “闻景……”
  陆修泽轻声喃喃着。
  “奇怪的人……”
  奇怪的心情。
  三日后,闻景例行习武炼体后,便用水符弄出一大桶水来,想要洗澡。
  但还没等闻景拉开腰带,秦汀芷便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小师弟,不好了!”
  闻景差点吓出冷汗来,赶忙又把腰带捆好,道:“师姐,你怎么突然就——”
  “小师弟!”秦汀芷焦急打断,道,“师父要让大师兄在禁谷闭关百年,你快去劝……”
  禁谷?闭关百年?
  闻景大惊失色,不等秦汀芷说完,就风一样地卷出了思过崖。


第7章 下山(二)
  择日宗上下都知道,贯日真君同他最大的那个徒弟陆修泽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虽然大家也知道,陆修泽是贯日真君带回择日宗的,就连“陆修泽”这个名字,也是贯日真君赠予的。
  最开始,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留情,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温言相对,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第8章 下山(三)
  “哎?这可不行。”匪镜无视了贯日真君的臭脸,笑眯眯地将陆修泽向身后拨了拨,道,“你这脾气臭得跟驴似的,手下还没轻没重,若让你打坏了我的好师侄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们合该——”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第9章 路途(一)
  择日宗的山下,是飞浪江。
  虽名为“江”,但其水流之湍急,河床之广阔,远非其他的河流能及,更不是凡人能够渡过的,甚至连靠近河畔都有性命之危,因此飞浪江在凡人们的口中,有个更贴切也更可怕的名字——吞骨江。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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