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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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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塑胶拖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葬了,而且,她工作得十分专心,一直到我来到她的身前,她才抬起头,向我看来。

我向她笑了笑︰“小姑娘,你姓丁?你是丁阿毛的妹妹?”

那小姑娘好像不怎么喜欢讲话,她只是点了点头。

我又道︰“你的父母呢?他们──”

我那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忽然听得那扇木门“砰”地一声响,被推了开来,我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女郎手叉著腰,站在门口。

那女郎就是我在上来时,在楼梯口遇到的那个,化装浓得可怕的少女。

同时,我也听得我身后那小姑娘低声道︰“我姐姐回来了,她是大人,她常常说,她已经是大人了!”

我望著那少女,那少女也望著我。

她向前走来,摔著手提包,她的年纪不会超过十六岁,发育良好,身形丰满,但不论怎样,当她学著那种扭扭捏捏的身法,向我走来时,我都有一种滑稽之感。

她来到了我面前,轻佻地甩了她的手提包,在我身上踫了一下︰“喂,你来作甚么,是来找我的么?我见过你?”

我忙摇头道︰“没有。”

她仍然不信,侧著头打量著我,忽然道︰“你别抵赖了,我记得,我在香香做的时候,见过你,怎么?追上门来了?”

我不禁啼笑皆非,我根本不知道她口中说的“香香”是甚么地方,但是,我也可想而知那是甚么所在。我知道我绝不能和她多夹缠下去的。

所以,我以十分严肃的神情道︰“丁小姐,我是警方人员,来调查一些事!”

那少女的脸色变了一变,变得十分难看。

虽然她的身裁很美丽,但这时,她的那种神情,再加上她脸上浓得五色纷呈的化装,却使我想起京戏中的怪异面谱。

她撇著嘴,冷笑了一下︰“你是警员!”

然后,她又作出了一个更轻蔑的神情来,一面转身走了开去,一面问道︰“做警员,有多少钱一个月?”

我想告诉她,有很多人做警员,不单是为了挣那份和很多职业比较起来,少得十分可怜的薪水。但是我考虑她绝不是我讲这种话的对象,所以我并没有将我要说的话说出口来。

我只是道︰“丁小姐,你父母呢?”

“谁知道?”她摇摆著身子,向屋中走去。

当她一脚踢开了那铁皮门的时候,她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有人找你!”

她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叫声,将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有一个人躺在木屋中,而且一眼就可以知道,那是一个毒瘾十分深的吸毒者。翻著死鱼珠子一样的眼,望著我。

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四部:一个家庭

我想叹这口气很久了,但一直忍著,直到我见到了那男人,才忍不住了。

丁阿毛的家庭情形,我虽然还未曾细问过他家庭中的任何一员,但就我现在所见的一些,已经可以有一个梗概。

丁阿毛,有一个吸毒的父亲,有一个至多不过十六岁,但已在过著娼妓生活的妹妹,还有五六个弟弟,他自然不可能有一个好的母亲。

这样的一个少年人,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我突然感到,我不应该那样苛责丁阿毛不像人,因为他甚至没有机会来学如何做人!

那男人看到了我,伸出发抖的手指来指著我︰“你……你是……”

我沉声道︰“你是丁阿毛的父亲?”

那男人皱著眉:“丁阿毛?是的,是的,他又闯了祸?他在外面闯祸,不关我事,先生,抓他去坐牢好了,不关我事!”

我又叹了一声︰“你放心,他不会再闯祸了,他死在拘留所。”

我本来不想那么快就将丁阿毛的死讯讲出来,但是,我看到那男子实在太麻木,只怕不用那坏消息去刺他一下,他甚么也不会讲!

然而,当我说出了丁阿毛的死讯之后,那男子看来更像是泥塑木雕!

他站著不动,眼珠中一点光采也没有,像是两粒黑色的、腐烂了的木头,他的唇发著抖,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看到这种情形,不准备再逗留下去,可是,刚才冲进屋去的那少女,发出了一阵轰笑声,又从屋中走了出来。

她一面笑著,一面道︰“甚么?阿毛死了?哈哈,他也会死?他比我先死?哈哈!”

由于我对丁阿毛的厌恶已经稍减,而且,对于丁阿毛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也对他生了一丝同情心,是以对那少女的这种态度,十分不值,忍不住道︰“他是你哥哥,他死了,你那么高兴作甚么?”

那少女一听,突然冲到了我的前面来,咧著嘴,现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尖声道︰“我自然高兴,恨不得是我弄死他!”

我冷冷地道︰“一个小姑娘,不应该有那样狠毒的心肠的!”那少女怪声笑了起来,她一面笑著,一面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她的眼泪下得如此之急,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急速地喘著气,嘶叫著︰“我不是小姑娘,我早已不是小姑娘了,我十四岁那年,已不是小姑娘了,你知道我为甚么不是小姑娘?”

她的泪水,将她脸上的化妆品全都弄模糊了,令得她看来很可怖。

可是,她继续讲出来的话,却更令得我的身上,起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她一面笑,一面流著泪︰“那一天,阿毛说请我看戏,可是却将我带到一间空屋,那里,有五六个人等著,他们全是阿毛的朋友,他们逼我,先是他们的大哥,然后是别人,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越来越尖利,随著她的笑声,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在发抖!

她自己的身子也在发抖,只有那男子,还是像僵尸也似,站立不动。

我苦笑著,开始感到随便给人同情,实在很危险,因为你永远无法明白人会做出甚么可怕的事情来!

那少女一直笑著,拍著手,跳著︰“他死了,我自然高兴,他是怎样死的?我总希望著他被许多蚂蚁,慢慢一口口咬死!”

她突然向我伸过头来,我忙不迭后退,她一个转身,便向屋中窜了进去。

我呆了半晌,向那男子望去,只见那男子用衣袖抹著鼻孔,向我发出一种十分呆滞的笑容来︰“先生,你可以给我……三五元钱!”

我有一种强烈的要呕吐之感,我陡地扬起手来,若不是在刹那间,我看到那男子的模样,实在经不起我的一掌,我早已重重掴了上去!

我的手僵在半空,而我对那男子的怒意,一定全在我的眼中,露了出来。是以那男子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我狠狠地道︰“畜牲!”

他真是畜牲,只有畜牲,才对下一代只养而不教,也只有畜牲,才盲目的只为生命的延续而繁殖,在那样的目的下,下一代才越多越好。

但我们是人,人和畜牲不同,我们的下一代,像畜牲一样,只有生命就可以了?像那男子那样,有八个孩子,他有甚么方法给这八个孩子以最起码程度的教育和正常的生活?

我骂了一声之后,又骂了一声。

那少女又从屋子走了出来,我楞了楞,我几乎认不出是她。

她已将她脸上的化妆都洗去,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但是在洗去了所有的化妆之后,她显得很清秀,也带著相当程度的稚气。

她的声音很平静︰“别骂我爸爸!”

我呆呆地望著她,如果她仍然像刚才那样,画著大黑眼圈,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说不定连她我都会骂进去,但是现在,我却骂不下去。

她仍然在流著泪,但是她的神态却很平静,她来到了她父亲的身边︰“你真不中用,进了两次戒毒所,还是一样不断瘾!”

那男人的手在发抖,他道︰“阿玲,你知道……那东西上了瘾,戒不掉的!”

我直到这时,才知道阿毛的妹妹叫“阿玲”。

我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戒不掉,为甚么要上瘾?”

那中年男子翻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阿玲推著他走进了屋中,转身出来︰“别逼他,他为了养我们,天天开夜工,不够精神,才吸毒,你知道么,他要养八个孩子!”

阿玲显然认为她讲出了她父亲不得已的苦衷,我就会同情他了,但事实上,我却感到了一阵反胃,我冷冷地道︰“他为甚么要生八个孩子?我不相信他的知识不如你,你也懂得用避孕药,他为甚么不用?”

我的话自然是极其残酷的,是以也使得阿玲的脸色更苍白。

她望了我片刻,才叫道︰“走!你走!”

我冷笑著,道︰“我还不想走,我要知道,丁阿毛平时和一些甚么人来往!”

阿玲的面色变得更难看︰“我不愿提起那些人。”

我将语气放温和了些︰“阿玲,我知道那些人欺负过你,你不愿提起他们,但是,我要找他们,你受过他们的欺负,更应该帮助我去找他们!”

阿玲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她胸脯急促地起伏著,然后,她点了点头︰“好,他们常聚会的地方,你是找不到的,我可以叫阿中带你去。”

她扬声叫了起来︰“阿中,阿中!”

在通到天台来的那扇门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我一看到他,便不禁呆了一呆。

那年轻人,就是我叫他让开,他忽然凶性大发,向我一刀刺来,被我踢下楼梯去的,他就是阿中?阿玲叫他替我带路?

阿玲实在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她已在我疑惑的神色中,看到了我心中所想的事,所以,当阿中迟疑著,还未曾向前走来时,她便道︰“阿中很喜欢我,他会听我的话。”

我摊了摊手︰“我们刚打过架。”

阿玲勉强笑了一笑︰“那不要紧,打架,太平常了。”

阿中慢慢向前走来,他的眼光之中,仍然充满著敌意。阿玲叫道︰“走快些,阿中,替我做一件事!”

阿中一跳便跳了过来,阿玲道︰“阿毛平时和那些人在甚么地方,你知道?”

阿中连连点著头。

阿玲向我一指︰“带这位先生去,听这位先生的话,别再和他打架了。”

一听到“打架”,阿中不禁摔了摔手腕,那是他刚才被我一脚踢中的地方。我先向他伸出手来︰“已经打过架,那就算了。”

我伸出手来和阿中相握,十分勉强,因为将我和阿中刚才相遇的情形,形容为“打架”,太轻描淡写,刚才,当阿中用小刀向我插来之际,那是不折不扣的残杀!

我和阿中握了手,阿中很不习惯和人家握手,这从他的面部肌肉也几乎僵硬了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然后他道︰“跟我来。”

他向我讲了一句,又望向阿玲,当他望向阿玲的时候,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企求的神色。

然后,他嗫嚅地道︰“阿玲,你……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么?”

阿玲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才道︰“等你回来了再说。记得,你将他送到就回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阿中连忙答应著,在他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快乐的神采。我可以说还是第一次在阿中那样类型的年轻人脸上,看到那样的神采。

阿中向我点了点头︰“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那屋子,走出了那条小弄,一直向前走著,我道︰“可要坐车?”

阿中摇头道︰“不用,走去就行了。”

我离得阿中很远,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道︰“阿中,问你一个问题。”

阿中望著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甚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可能给你刺死!”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著,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难听:“我……钟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她,”阿中重复著︰“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著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牢,但是我一样喜欢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摸奶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著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著。

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大约只有几呎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著不少铁皮屋,可以供人走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呎左右而已。

阿中压低了声音︰“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中。

我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发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一直就是那样无意义地叫嚷,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甚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著,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仍然那样地坐著。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他躺在棺材中,有甚么分别。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著。

第三间铁皮屋的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著,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著那扇门被拉开,而跌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年纪很轻,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放在一个男孩子的胯间。

另外三个人,有一个蹲著,一个站著(被我推进去的那个),另一个坐在一张凳子上。

整间铁皮屋的面积,不会超过八十平方呎,散发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在门口站著,一个人(我发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壮硕)霍地站了起来,一扬手︰“喂,你干甚么?”

我冷冷地望著他︰“找你。”

那家伙手叉在腰上,一抖一抖向前走了过来,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暂时并不还手,我想看看他对我怎样。

他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咧嘴笑了一笑︰“找我作甚么?”

我沉声道︰“放开你的手!”

他伸手在他抓住我衣领的手臂上,“拍”地打了一下︰“放开!”

接著,他便笑了起来︰“我已经叫他放开了,可是他不肯放。”

我冷笑一声︰“那只好我来叫了!”

我“呼”地一掌,向他的手腕上切了下去,他的手突然离开了我的衣领,而我根本不让他有出声叫痛的机会,就抬起膝盖,顶了上去。

那一顶,正顶在他的小腹,他立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弯下身去。

第五部:时间会所

我伸出手指,抓住了他的头,用力一转。他的颈骨,发出了“咭”地一下响,我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出去,他跌出了一步,转过身来。其他人发出怪叫声,向我扑来。

当他们在向我扑来之前,先向捱了打的那家伙看了一眼,他们都呆住了。

那家伙站著,他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口唇在抖著,但是除了“哦哦”的声音之外,却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在他们发呆之际,伸手向那家伙指了一指︰“想不想和他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

那几个人一起后退,缩到了房子的一角。我顺手将门关上︰“我们来谈谈,如果我要谁回答我的话,而谁不出声,那么,我的手就会发痒,这便是榜样!”

我又向那家伙指了一指,他的颈骨被我用重手法弄错了臼,他这时那种痛苦的样子,足以令得别人寒心!

我在讲完之后,又特意向那女的瞪了一眼,补充道︰“包括你在内!”

屋子中没有人出声,我问︰“你们谁对丁阿毛最熟,你说!”

我伸手指向一人,那人陡地震动了一下︰“我……们都对他……很熟。”

“很好,”我点著头︰“你们都对他很熟,那么,最近可曾发现他有甚么异样?”

屋中没有人出声,我伸手向那女的一指︰“你说!”

那女孩子忙道︰“他……他好像时时对人说,他快有钱了,他会变得很有钱!”

另一个小流氓道︰“他说,他要做一件事,有人出很多钱,要他做一件事。”

我的心中陡地一动︰“甚么事?”

那女的道︰“他没有说,他很兴奋,但有时又很害怕,后来他被拉进去了两次,他只说有了钱之后,买东西送给我,带我去玩。”

我呆了片刻,才又道︰“叫他做事的是些甚么人,你们谁知道?”

没有人回答,那歪了头的家伙,却忽然拍起胸口来。

我向他望去︰“你知道?”

那家伙不能点头,仍然继续拍著胸口,我走过去,用力一拳,击在他的颈际,又是“卡”地一声,他的头部回复了正常。

他发出了一下大叫声,喘著气,我等了他半分钟︰“叫丁阿毛做事的是甚么人?”

那人道︰“那些人,一定很有钱,丁阿毛有点害怕,叫我陪他去,我远远看著,那两个人,坐一辆很大的汽车来,穿西装,和丁阿毛讲话。”

“他们和丁阿毛讲些甚么?”我忙问。

“丁阿毛说,他们要他先去恨一个人,然后,在那人的家中,去杀另一个人,装著是失手的模样……”

我听到这里,全身都不禁感到了一阵凉意!

米轩士的猜测证实了:章达的死是预谋,不是意外!即使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属于意外的事,事实上,却完全是预谋的,从头到尾都是预谋!

预谋者先使我和丁阿毛之间有仇恨,然后再要丁阿毛杀我,从表面上看来,丁阿毛有一千个理由要杀我,但决没有一条理由要杀章达。

这一切,全是预谋者的安排!

我实在没有法子说那不是巧妙之极的预谋,所以我心头骇然,也难以形容。

因为这种巧妙的预谋,可以说,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要安排那样的预谋,必须先知道章达会到我的家中来,必须先注意我的生活,必须知道章达和我之间的交情,而这一切,都极不容易侦查。

但是,预谋者却全知道了,终于利用了丁阿毛这样的一个小流氓达到了目的。

我的耳际,彷彿又响起了米轩士的话︰“你不感到那神秘力量的压力么?”

当米轩士那样问我之际,我的确感不到甚么压力,但是现在,我感到了。

我不但感到,而且,还可以体会到,压力正自四方八面向我包围,我越是弄清楚了一件事实,就越感到那股压力的存在!

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变得很难看,而且,我一定在发呆,因为屋中的那几个流氓,互相使著眼色,看来想扭转劣势。

当然,我不会让他们有那种机会的,我立即冷笑一声︰“你们别急,我还有疑问,丁阿毛死了,你们知道他怎么死的?”

那几个小流氓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我续道︰“他是用一根铁枝,插进自己的胸口自杀!”

“自杀?”一个流氓叫了起来︰“嘿,这倒是大新闻,丁阿毛最怕死了,我们只不过说了一声要杀他,他就把他的亲妹子拉来──”

那流氓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

他不必讲下去,我也已知道那件事了,那件极之丑恶的事,我也根本不想多了解它,我又问道︰“丁阿毛后来,有没有和那两个人会面?”

“我不知道,他只叫我去一次。”

“对那两个人,你还能提供甚么线索?”我盯著那流氓︰“我可以给你钱!”

我摸出了一叠钞票来,在手心上“拍拍”地拍打著,那流氓突然“啊”地一声︰“对,你看看这个,这和那两个人有关!”

他转过身,在一个角落中翻抄起来。

那角落中堆著许多杂物,他找了一会,拿起了一件东西来︰“你看,这个!”

拿在他手中的,是一块三角形的金属牌。

我接了过来一看,那金属牌是等边三角形,每一边大约有四吋,金属牌上,铸著“时间会所”的英文字,我抬头道︰“甚么意思?”

“当丁阿毛和那两个人会面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人的车中没有人,我便在他们车子的车头,偷下了这块牌子,我以为它可以值一些钱的。谁知一钱不值!”

我望著那流氓︰“你的意思是,这牌子,是从和丁阿毛接头的人车上偷下来的。”

那流氓道︰“是,事后,我还看到他们走进那车子驶走的,喂,你看这值多少!”

“值一毛钱!”我冷冷地回答著,一面顺手将那块金属牌,放进了我的衣袋之中。

我那时的神态,十足像是一个大流氓,所以才能够将眼前那几个男女小流氓镇得住,因为小流氓天不怕地不怕,唯有一怕,就是怕大流氓。我放好了那金属牌,踢开了门,摇摇摆摆,向外走去。

走出了那巷子,走进了一家相当清静的餐室,我要了一杯酒,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才定下神来。

章达不是死于意外,这种事,谁能相信?

谁谋杀章达,是不是就是使李逊博士神秘失踪的那些人?那些人又究竟是甚么人?他们究竟掌握了一些甚么神秘力量?

我直到将一支烟狠狠地吸完,仍然想不出一点头绪。餐室中的灯光很暗淡,我摸出了那块金属牌来,反覆地察看著。

“时间会所”,好像是一个俱乐部的名称,很多人喜欢将自己所属的俱乐部的名称,制成牌子,镶在车身上,作为装饰物。

那么,那两个人一定是“时间会所”的会员,要查一查“时间会所”,应该不是难事!

我决定立即去进行调查,我付了账,迳自来到了警局,我并没有将我的调查所得告诉任何人,因为米轩士他们,已替我安排好了单独工作,警方会给我一切方便。

我到资料室中,要找“时间会所”的资料。

但是,七八个资料员,足足忙了半小时之久,找出了好些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名字的会所和俱乐部,但就是没有时间会所。

最后,资料室主任道︰“我看这间会所不在本埠,或者他的成员是几个人,根本不在警方的纪录之中!”

我走出了资料室,来到了警方为我准备的临时办公室。我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以为只要一找,就可以找到那个“时间会所”!

我并不沮丧,因为既然有了名称,要找这个会所,总不应该太难!

在那三天中,我通过了报界以及各种公共关系的机构,查询著有关“时间会所”的事,但是所有的答覆,全是一样的三个字,不知道!

资料室主任或许讲得对,这间会所,根本不是在本埠,说不定是属于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是由几个人组成的,我就根本无从查起!

但是,为甚么外地的一个会所的铜牌,会在本埠出现,而且,与之有关的人又那么神秘?

所以,我还是不肯放弃,向各方面查问著,又过了十天。尽了那么大的努力,而仍然查不到“时间会所”是一个甚么样的组织,我开始怀疑这个线索,是不是有用。

那个铜牌,是我从流氓处得来的,会不会那也根本是掌握了神秘力量的人的一种安排,好令我在虚无的假线索中浪费时光,得不到任何结果?

我想到了这一点,再回想当时在铁皮屋中的情形,总免得这可能性不大。

当天晚上,我是闷闷不乐回到家中的,事实上,这几天来,我一直在闷闷不乐之中。

当我才踏进家门的时候,我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但我一走进去,声音立时静了下来。

我看到有十几个少年人在客厅中,他们是白素的客人,其中有的是她的亲戚,有的是她亲戚的同学,或者亲戚的同学的朋友。

我如果心情好,自然也会和他们谈谈,一起玩玩,但现在,却只是略向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他们倒很有礼,一一称呼著我,那时,白素也走了出来,她笑著︰“我一听得静下来,就知道一定是你回来了!”

我挥了挥手︰“你们只管玩,别理会我!”

白素关切地望著我,叹了一声︰“怎么,还没有找到时间会所?”

我点点头,转身待上楼去。

在那十几个少年之中,有两三个人叫了起来︰“时间会所,想不到卫叔叔也喜欢他们。”

我呆了一呆,立时问道︰“甚么意思?”

“时间会所啊!”一个少年人道。

“你说的时间会所,是甚么意思?”我连忙问,心中著实紧张。

那少年人用奇怪的眼光望著我︰“时间会所,是一个乐队啊,他们专奏最疯狂的音乐,现在还不很出名。”

一个乐队,时间会所,是一个乐队的名称!

我的确从来也未曾想到这一点!

我一直以为它是一个俱乐部,一个组织,所以从来也没有想一想,本埠的乐队之中,可能有一个叫“时间会所”的。

我迅速地转著念,这种专演奏疯狂流行曲的乐队,大多数是由年轻人组成,而那流氓却告诉过我,和丁阿毛接头的是两个中年人。

我想到那可能是名字上的巧合,但无论如何,这是我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了收获。

我问道︰“甚么地方可以找到这个乐队?”

我的话才一出口,便有好几个人叫了起来,他们叫道︰“好啊,卫叔叔带我们到金鼓夜总会去!”

我虽然不常去夜总会,但是对于夜总会的名字,我也不致于陌生。但是我却未曾听到过这个夜总会的名称,是以我反问道︰“金鼓夜总会?”

“是的,”一个女孩子回答︰“那是一个小夜总会,有著一切年轻人喜欢,老年人讨厌的玩意,我们的家长都不许我们去,时间会所就在那里演唱。”

我立时沉下了脸,我一沉下脸,那些少年人便没有刚才那样高兴了。

我神情古板地道︰“如果你们的家长都不准许你们去,那我也不会带你们去!”

我听到了好几下叹息声,是以我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自己也不准去!”

有好几个人道︰“我们不会去,卫叔叔,因为我们全是受过教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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