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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光与影-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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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撒旦和杰拉尔斯明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亚当那样痛恨着他的父亲,却喜欢上了撒旦,仅仅因为撒旦帮过他一次。可是撒旦带给他的伤害呢?他为什么不去计算那个孩子恶意的话语?为什么为了爱情,我们都要这样荒谬,这样奋不顾身,又这样作茧自缚?
  亚当无法回答我的问题,他最后用灵魂保护了我。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撒旦能够活下去,但是我觉得我的儿子就是个傻瓜。他用他的生命期待着一份无望的感情,最终迷失了自己。
  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是个多么温柔的孩子。他见我一个人在神塔上,怕我会感到孤独,即便自己很想出去玩,也坚持陪在我身边,看那些我有时都会觉得枯燥的书本。久而久之,亚当的眼中也被我染上了孤独。他被人欺负,却怕我降罚于那些欺负他的人,所以总是一个人独舔伤口,不肯让我知道。
  他对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想同撒旦一起上课。那时候,亚当眼睛中亮着多么美丽的光芒啊。我看着我唯一的儿子,他那如影随形的孤独在那一刻消失殆尽,代之以温暖的憧憬。我的心中有不舍也有欣慰,我恨不得将我所有的祝福送给他,只希望他的憧憬可以实现。
  可是那个残忍的小魔鬼却辜负了他。
  我的儿子,他很少哭泣。那是亚当在学会说话后,第一次哭泣。他就坐在神殿前的立柱后面,在一个他以为我看不见的地方,低着头,不出声地流泪。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却拿出了时间之镜。镜子里,那个小坏蛋正在狠毒地提起我可爱的孩子。他将亚当温暖的感情,当做垃圾般不屑一顾。我当时的愤怒几乎动摇了神塔,可随之我看见的一幕,却让我感觉到恐惧和心悸。
  时间之镜的影像消失时,里面的场景会变成黑白色。在那黑白色的背景中,我看见褪尽了颜色的撒旦和尤利尔。他们的残影,像极了父王珍藏在神族年纪中那张他年少时与杰拉尔斯的剪影。
  他们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和亚当,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人生。
  我那一刻出离了愤怒,召开了世界级的集会,在集会上,命令尤利尔和撒旦向亚当俯首称臣。我要让这个世界知道,谁才是主神、谁才是神子,谁才是可以俯视别人命运的人。
  可当我的愤怒平复下来,我却发现,那是我荒谬的一生中做过的最荒谬的事情。
  我的孩子,永远不要在愤怒中作出任何决定,因为那个决定往往通往灾难。
  我因为一个愤怒后的决定,毁了亚当的整个人生。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我给予他的不是温柔的爱,而是强烈的恨。我让他的温柔变成了懦弱,我让他的隐忍变成了阴沉。一个阴沉又懦弱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躲在别人身后去迫害过得比他好的人。
  我无法阻止,只能看着他沉沦。
  然而,他沉沦得,终究没有我深。
  有一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如果尤利尔死了,他也会回到我这里来。当我们再次变成一个人,路西斐尔爱的就是我了。
  可我不能亲手杀了他,因为被我杀死的人,都会在生命之树上重生。而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真正杀死尤利尔。
  为此,我作出了最不被世界之力原谅的举动。我戏弄了时间。我消耗了本应用来守护这个世界的力量,对数万年前的尤利尔发出了一则命运的预言,告诉他,他终将为这个世界而死去。如果违抗命运,世界将会崩塌。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尤利尔。他虽然看上去是一个充满了反抗精神的孩子,从来不会退缩,也不会认输,可是,他是我的父王啊。这世上,再没有比父王更敬畏世界之力的人,他畏惧命运,为了厄运不会降临到这个他守护的世界上,他甚至拒绝了此生的挚爱。
  可是父王同时又是那么愚蠢,因为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的退让,才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我发出了穿越时间的预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尤利尔生命的终结之点。我在等那一刻到来的时候,突然又顿悟了一件事,那就是,原来连我对时间的戏弄,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父王当年窥见的命运是“禁忌之爱,会滋生黑暗、崩塌世界”。父王以为,只要他拒绝了杰拉尔斯,世界就安全了。可是他却太骄傲了,以为世界就是以神王为中心打转,他怎么没有想到,杰拉尔斯对他的爱,也是禁忌的呢?
  为了得到神王,杰拉尔斯将灵魂卖给了黑暗,成为了契约之力和世界间的桥梁;他所作所为,不过是想与神王比肩,站在同样的高度,而不是仰望着他此生唯一的光明。
  可父王毕竟不懂。为了安抚杰拉尔斯,他将自己对他的爱分离了出来,制造了我。而我,作为父王那绝望了数万年的感情,在杰拉尔斯面前充满了卑微和怯懦,如何能够满足他对于至高无上的神王的肖想?
  所以,我们都是一些荒谬的人,做着一些荒谬的事情。我们一直挣扎在命运中,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都被戏弄得遍体鳞伤。
  最终,谁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好了,除了我,大家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我已经打算做最后的努力,切断尤利尔身上的命运之线。
  那样也许会导致世界的再次崩塌,可是,世界的本质就是无极。在无极中,一定会诞生一个新的世界。我们完整的灵魂会在那个世界中重生。
  在那样一个新的世界之中,也许,会有人得到幸福吧。”

☆、帕格特瑞

  尤利尔听完主神的话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强化了主神的禁制。
  然后他坐在神座前,久久不能移动。
  主神这席话的含金量太大,让他产生了一种吞了一大块金子,然后被坠住了肠子,马上就要死于肠梗阻的错觉。
  看了一眼神座上主神空洞的目光和他嘴角温柔的笑意,尤利尔心想,自己和耶尔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可就算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也能让人一眼区分出来。
  耶尔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从尤利尔出生开始,他便知道,主神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笑容永远温暖,声音永远柔和,拥抱永远充满了抚慰和力量。
  他小时候,是真心敬爱着他的父神。他其实比撒旦还要努力,努力想要成为最好的孩子,让耶尔为他骄傲。可耶尔并不喜欢他。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地,他收起了对父神的憧憬,用满不在乎的态度来掩饰失落,用冷漠来对抗孤独。
  即便如此,他依然仰望着耶尔,作为一个称职的大天使长,他在漫长的岁月中,以耶尔的命令作为自己行动的准则。他信奉大爱、圣洁和光明,心中无我、无私、无求。可他越是遵守《圣典》上对撒拉弗的要求,耶尔看他的目光也越疏离。他曾以为,这一切不过是神的考验。却原来,过去的种种,只是命运的怪圈,圈住了神王、耶尔和他。
  主神还是太执着于个人的爱恨。
  将主神的话仔细想了几遍,尤利尔突然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耶尔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他的灵魂,就像是一颗圆葱,剥来剥去,就只剩下痛苦和泪水。
  可尤利尔既不是神王,也不是耶尔。
  他不允许自己为了个人的爱恨,而成为整个世界的罪人。他从出生起,便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活,断然没有将自己和世界放在天平上称的道理。
  即便他必死的命运是主神所为,即便主神如今悔悟,想要切断他的命运之线。可他却不能接受。
  但是,尤利尔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这就像一个人,如果他生来就身患重疾命不久长,他可能会叹一句命运不公;可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让人给弄残的,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看着主神那张再熟悉不过、却也再陌生不过的面容,尤利尔心想,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遭遇一次情杀。
  果然活太久并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光阴圣殿的时候,尤利尔便被一阵难以抑制的疲惫压得跪坐在地上。他刚刚又加重了对主神的禁制,法则之力当然也加重了对他的惩罚。不过抛却那些惩罚不提,就单单是主神叫他“父王”这件事,就已经够惊悚的了,简直就是精神污染,毁灭效果直奔路西法在成年礼上称他为“古老的祖先”。
  当然,路西法是用古精灵语称呼他的。幸亏掌握古精灵语的天族不多,在路西法喊出这个称谓后,唯一捧场讥笑的就是阿撒兹勒。另外一个听懂的拉贵尔则差点儿动手打人,如果不是尤利尔及时将他拉走,估计他温和优雅的形象又将毁于一旦。
  这些年,路西法只要能看见他,必然会对他诸多挑衅。每次被路西法挑衅后,尤利尔就会想起少年时期的撒旦,然后心想,原来拥有同一个灵魂的人,他的行为模式,真的会极其一致。
  只不过,爱着他的撒旦,和不爱他的路西法,心狠手辣的程度还是会有差别。
  而据说有着一样灵魂的他和那个所谓的神王,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尤利尔突然有些理解当年路西斐尔的感觉。被当做另一个人去爱或恨的感觉,真的很糟。哪怕你被当做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单手撑地,尤利尔踉跄地站起身,打算爬到床上躺一会儿,回回自己被法则之力和父神联手砍掉的体力和精神力,顺便思考一下人生哲学。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卡麦尔火急火燎的传讯,内容是:“殿下!大事不好啦!你快来帕格特瑞啊!萨麦尔殿下和米迦勒打起来了!您再不来就要出人命啦!”
  一阵更大的无力感瞬间袭上尤利尔的心间。迅速点亮一张通往帕格特瑞的传送符文,尤利尔心想,萨麦尔和米迦勒怎么会打起来?这个□□的世界能不能给我一天清净,就一天。
  尤利尔抵达帕格特瑞传送站的时候,据说萨麦尔和米迦勒已经从城里战到了城外。尤利尔稍稍飞高了一些,从建筑物的破坏程度和区域看,这场战斗似乎是从市政厅开始,因为那里的房顶破了一个大洞;然后沿着闹市区一直向东门,沿途的商贩们正在收摊;最终破开东门的防御法阵,打出了城去,东门的城墙被火焰魔法砸中豁了个五米多宽的口子,还在兀自冒着黑烟。
  尤利尔见此情景不由心想,看来帕格特瑞的防御法阵还是不够强。米迦勒能打得破,估计大恶魔级别的魔族也能攻破,需要找加百列再加固一番。
  循着痕迹追上去,其实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在城外几公里处的戈壁上,尤利尔看见米迦勒正挥动着他的火焰十字剑,劈打着萨麦尔丢过去的光弹和落石,那场景简直就跟看大力士拔起大树打蚊子是一个效果,尤利尔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哪里是会出人命的架势。
  这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帕格特瑞的卡麦尔发现了尤利尔的到来,蹭过来对他说道:“殿下,您刚才是没看见啊。这两位殿下几乎扫荡了一条大街,把人家卖鸡鸭的笼子都给打翻了,那鸡飞狗跳的,就差出人命了!”
  尤利尔给了他一道亲切的清冷目光,问道:“你来帕格特瑞做什么?”
  卡麦尔叹了口气,刚准备开腔胡扯,就被尤利尔横了一眼,只能老实地说道:“我是常规巡防到这里,刚好碰见了。”
  尤利尔闻言略一点头,然后向战斗中的二人一抬下巴,问道:“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卡麦尔低下头做鹌鹑状:“这我就不清楚了,不如您阻止了他们之后,自己问萨麦尔殿下吧。”
  尤利尔看着卡麦尔闪躲的目光,心想,你蒙人的时候能不能敬业一点,这一脸“我知道但是我就不说”的表情是想怎样?又转念一想,连卡麦尔都不好意思说的事,指不定有多没下限。
  想到这里,他便没再追问,只抬手挥出去一串圣光弹,截住了萨麦尔的攻击,同时飞掠上前,审判之剑握在掌心,拦向了米迦勒的火焰十字剑。
  就在他出手的一瞬,另外一股强大的神圣之力突然也加入了战局。一道剑芒以万钧之势朝着尤利尔劈来。萨麦尔见状一声惊呼,甩手一道荆鞭抽了过去。尤利尔知道萨麦尔不敌那股力量,怕他震伤,只能挺身迎向那道剑锋,同时拉开了一面光盾。
  一阵锐鸣过后,尤利尔的剑锋卸去了火焰十字剑的力量,身侧的光盾也同时碎在后面袭来的剑芒之下。那道剑芒被阻了一道,来势稍减,却仍然削掉了尤利尔扬起的几缕银发。
  萨麦尔的长鞭也同时被尤利尔抓在手里,有几根倒刺划破了他的手指,霎时便见了血。尤利尔看着那几点鲜红的破口,心想,萨麦尔这根荆棘能够破开撒拉弗护体的神圣之力防御,也算是进步飞速了;不过他居然傻得跟成年的撒拉弗战斗,看来还是自己平时教得不够。
  想到这里,他对跑过来向自己的手拼命丢治愈术的儿子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参与注定无法获胜的战斗。你把我的话都听到头发里去了么。”
  萨麦尔垂着头,轻轻地说了句:“阿父,我错了。”随即,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道剑芒劈来的方向,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利剑破体而出。
  尤利尔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站着的是谁。
  此刻,米迦勒也走向了那个已经收回了光之圣剑的人,爽朗的笑声和赞叹的话语一齐自战天使长的口中发出:“路西法,你儿子不错嘛。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击破尤利尔殿下防御的能耐。”
  他话音刚落,一把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说道:“跟一个孩子也打得起来,又要比这些无谓的事情,真是出息了你。”
  米迦勒哈哈一笑,说道:“那你看,当年我跟尤利尔殿下打的那场,可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我夸你儿子,你倒不乐意了!”
  路西法颇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跟他打的时候才多大。萨麦尔都快百岁了,如果连成年撒拉弗的皮都划不破,也太不像样子。”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萨麦尔便握紧了拳。尤利尔迅速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他才没直冲了过去。
  米迦勒斜睨了路西法一眼,似乎是对他的话很是不满。接着手挽剑花,对尤利尔行了个执剑礼:“尤利尔殿下,好久不见了。”
  尤利尔此刻已经将剑收起,只颔首道:“承让。”
  与此同时,萨麦尔感觉到尤利尔在自己手腕处轻轻一捏。领会到尤利尔的意思,他不情不愿地向米迦勒行了个礼,毫无诚意地说:“刚刚是我不好,对您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米迦勒扬起下巴,几分傲慢地笑道:“年轻人,有时候是会冲动一些。只是下次可别拆房子了,你知道会给那些平民添多□□烦?”
  尤利尔对萨麦尔一向护短得很,听了米迦勒的话,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比较了一下市政厅房顶和城墙上的大洞,心想,似乎修城墙还要更麻烦些吧。而且,你是手有多黑,才能把守护之力加固过的城墙轰那么大一个洞?这要真打在萨麦尔身上还得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正在拼命压抑怒气的萨麦尔说道:“你是如何惹了米迦勒殿下,气得人家把城墙都轰塌了?”
  萨麦尔本来正憋屈得要死,听了尤利尔的话后,顿悟这是他阿父在帮他找场子。他眼中的怒气瞬间消散,笑得一脸歉意,对米迦勒再次颔首道:“请您再次接受我诚挚的歉意,我不该说父亲是天界的阿斯莫德,也不该说您连光耀圣殿的床都爬不上去。”
  他这句话说完,不仅米迦勒的脸上挂不住笑,连路西法也收起了笑意,沉声斥道:“萨麦尔!”
  尤利尔此刻也很是惊讶。一方面萨麦尔这话说得实在低俗,另一方面,他所阐述的内容,如果真较起真来,完全可以当做有辱圣行来定罪入罚。
  当然,对于能被这种话惹生气的米迦勒和路西法,他也同样无语。
  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当时一时脑抽,觉得米迦勒和萨麦尔真能打出人命的自己,简直是无比愚蠢的。而害得自己如此愚蠢的人,当然就是正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赔笑的卡麦尔。
  想到这里,他淡淡说道:“卡麦尔,你跟萨麦尔两个人,每人将《法典·圣言篇》抄一百遍。明天月升之前交给我。”
  卡麦尔显然已经料到自己会受到波及,听见点名后立即露出了一个无比委屈的表情,惨兮兮地说道:“殿下,您也知道天界的防务繁忙……”
  尤利尔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都能跑到帕格特瑞凑这个热闹,我看你也忙不到哪去。”
  萨麦尔将下巴搁在尤利尔的肩头,笑嘻嘻地说:“阿父,圣言篇那么长,抄一百遍一天怎么可能抄的完啊!而且,罚人抄书不是然德基尔阁下的专利嘛,阿父你这样,他会告你侵权的!”说完,他朝着卡麦尔挤了挤眼。
  卡麦尔连忙梗着脖子说道:“是啊殿下,您这么英明,怎么能跟然德基尔那个教条分子一个尿性!”
  尤利尔都让他们两个给气笑了,结果笑出来的一瞬,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刀子般地割了过来。那道目光的主人就是路西法。
  尤利尔内心暗暗叹气,转过身,今天第一次直面向路西法。结果在接触到那双湛蓝双眸的瞬间,溃不成军地又将目光挪向了神色晦暗不明的米迦勒,定了定神,他微微欠了下身,歉意地说道:“是我平日疏于管教。请您饶了他这次。如果下次他还这样言行无忌,我会亲自押着他,双双任您处置。”
  尤利尔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米迦勒也不好抓着萨麦尔的一句话不放,冷哼了一声展翼便走。
  萨麦尔仍趴在尤利尔肩头,见状朝米迦勒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在感觉到尤利尔责备的目光后,他立刻垂下头,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尤利尔几分无奈地想道,萨麦尔都快一百岁的人了,居然还如此孩子气,真是自己给惯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弯起指节,在萨麦尔额头上敲了个响。
  萨麦尔捂着被敲的地方,笑得一脸开心,就好像不是挨打而是吃了块糖一样。
  尤利尔此刻却顾不得萨麦尔怎样。因为他再次感受到了路西法锐利的目光,那架势,简直就好像是想在他身上钻个洞一样。尤利尔几分无语地想道:路西法,你好基友都走了,你不走留在这里,是打算跟我接着算对萨麦尔疏于管教的账吗?我刚被法则之力惩戒过,现在可没什么精神对付你。
  这时,路西法突然缓步走了过来。
  尤利尔觉得如果自己这时还不去看他,实在是有些欲盖弥彰,便抬眼看了过去。
  虽然这已经不是尤利尔第一次看见成年后的路西法,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尤利尔都会有些失神。那挺拔的身形、极具侵略性的面容、深邃悠远的目光,还有那把低沉又温柔的嗓音,无不提醒着尤利尔,这个人,他和撒旦是同一个人。
  那个他爱了几万年却不自知、知道了却已太迟、迟了还有机会弥补、弥补却补不回来的人。
  尤利尔曾经很认真地想将撒旦和路西斐尔区别开来,告诉自己,那是两个人,一个是深沉的魔王另一个是明媚的少年,一个属于数万年流逝的岁月另一个活在鲜明的当下。他那样区分着他们,用以告诫自己,分清过去和现实的界限。可事实是,过去和现实是没有界限的,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成为过去。在和路西法决裂近百年后,他想起路西斐尔的时候,心中的明媚也蒙上了灰尘,知道那个少年已经不复存在,一如逝去再难归来的撒旦。
  路西法一直走到尤利尔面前,才停下脚步。
  路西法成年后,已经比尤利尔高出半个头,只是站在那里,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尤利尔突然有些紧张,怕他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受的话来。他还清楚地记得,上次路西法同他说话的时候,说的是:“您挡住我的路了。”
  那还真是一语双关。
  结果路西法停住脚步后并没有看他,只将目光落在他肩头趴着的萨麦尔脸上。用辨识度极高的低沉又磁性的声音,路西法说道:“萨麦尔,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再对他说那种话了,明白吗?”
  萨麦尔显然是想反驳他,可被尤利尔充满警告地瞥了一眼,便耐住了性子,沉声说:“知道了。”
  路西法闻言微微一笑,温声道:“也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看见那种事。但是,下次进别人办公室之前要敲门,知道了吗?”
  尤利尔心里蓦地一缩,有些犯傻地想着:那种事是哪种事?该不会真是我想的那种事吧?还是在办公室里。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萨麦尔显然已经快忍无可忍了,从尤利尔身后绕到了他身前,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您不是还有公事吗,我就不送您了。您快回去吧。”
  路西法伸出手,也在萨麦尔头上敲了个响,刚好落在尤利尔敲的那个位置。不过,他敲的可比尤利尔狠多了,“咣”地一声,就跟敲钟似的。
  尤利尔直替萨麦尔脑门疼,看向路西法的目光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丝嗔怪。
  路西法挑衅似地朝他一笑,也展翼飞走了。
  萨麦尔揉着被路西法敲过的地方,抽着气说:“阿父,你别多想啊。他就是被米迦勒亲了。没做别的。”
  尤利尔给萨麦尔额头丢了个治疗术,心想,我看起来很像是多想了的样子吗?
  那还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以及,都亲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苦与痛

  看着萨麦尔赔着小心的表情,尤利尔低下头,抚摸着他额头被路西法敲过的地方,轻声道:“以后别说那种话了。撒拉弗的高贵容不得污辱、也不容你去污辱他人。”
  萨麦尔听着尤利尔并不严厉的训诫,反手将他抱住,闷声说:“我知道了。阿父,都是我不好,您不要难过。”
  尤利尔笑了笑:“知道错了,就不要再犯。阿父没什么可难过的。”
  这时,卡麦尔突然开口说道:“要我说,这根本就是件不值一提的事。这么多年给路西法殿下投怀送抱的人,多得都能排去地狱之门了。都是逢场作戏而已,我看哪个也没长久。”
  萨麦尔听了,连忙补充道:“阿父,您也不是不知道,父亲他可不止跟米迦勒亲过。父亲对仰慕者那真是来者不拒,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卡麦尔也大肆渲染道:“可不是!这市政厅里来来往往的美人哟,那真是多得数不清。要不是您修改了关于□□罪的定罪及惩治条例,我估计大天使长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啊,啧啧,去炼狱转个万把年都未必回得来。”
  萨麦尔连连点头:“所以说,父亲他就是个渣渣啊。”
  卡麦尔也附和道:“简直是渣得发指!”
  听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而且配合默契得就跟排练过一样,尤利尔也猜到萨麦尔那些低俗的话是跟谁学的了。
  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到此为止,尤利尔淡淡说道:“《法典·圣言篇》,每人一百遍,明天傍晚前给我。缺一罚十。”说完,他便掏出传送符文回了至高天,留下卡麦尔和萨麦尔俩人面面相觑。
  愣了不下三秒后,萨麦尔一脸悲怆地说道:“看来阿父这回是真生气了。”
  卡麦尔揉了揉鼻子,笑道:“嘿,生气总比伤心强。”
  萨麦尔一脸同意地点了点头:“说得没错,还是你机智。”
  卡麦尔得意地一笑:“那你看,几万年岂是白活的!”
  回到光阴圣殿,尤利尔第一时间解开了约线的屏蔽,看着那道已经变成鲜红色的符文,感觉着灵魂深处的锐痛,尤利尔捏紧了手指,闭上眼,等着这阵示警的疼痛过去。
  对于萨麦尔和卡麦尔的态度,尤利尔还是领情的。
  他还爱着路西法这件事,其实鲜有人知道,可架不住萨麦尔一直在他身边,拉贵尔从来不信他能放下,而卡麦尔,大概是凭着他异于常人的直觉感受到的吧。
  而最可悲的是,路西法对此,也是知道的。
  在路西法成年礼的宴会上,路西法曾对他说:“尤利尔殿下,我由衷地佩服您。您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一样严苛。像您这样严苛的人,如果无情无义反而轻松,可您是怎么做到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将他推落深渊的呢?”
  尤利尔回答他说:“在最大的利益面前,私爱没有价值。”
  当时,尤利尔正站在帕格特瑞宴会厅的一根立柱下面,路西法听完他的回答,突然伸手将他推靠在立柱上,低下头,淡淡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姿势暧昧得就像是要吻他一样。
  尤利尔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了,居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应存在的期待。
  也许他心中的期待直白地表达在了眼中,路西法嗤笑一声,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凑在他耳边说道:“尤利尔殿下,您对我的防备,明显还不够啊。”
  话音未落,他的脑海中便响起一阵嗡鸣,随之而来的疼痛告诉他,是路西法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磕在了立柱上。
  路西法下手很黑,比他在神塔那次不遑多让,愣是将那根立柱给震裂了。
  不过他的头却比路西法的要硬一些,即便是撞裂了同样是被守护之力加固过的建筑,他一滴血都没有流,而且还能神志清醒、不动声色地立即将那根濒临崩塌的立柱还原回去。更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他站的位置比较偏,宴会厅中又十分嘈杂,这一幕根本就没被别人看见。
  而眼看着他修复了立柱的路西法,显然是被他不太正常的淡定震撼住了,脸色变了数变,眼中晦涩的情绪更是奔腾汹涌。
  尤利尔见状对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只会一些幼稚的把戏。”
  事后回到光阴圣殿,尤利尔对自己很是鄙视了一番。
  自己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能被路西法给推了呢?
  被推不算,还被打了,简直就是窝囊废。
  而最窝囊的是,他居然没有打回来,看来当时的脑震荡还挺严重的。
  就在他一边无语,一边对着自己的脑袋丢着治疗术的时候,他收到了路西法的传信。
  那是一封魔法信件。
  信中说:“如果我当时吻了你,是不是就不算是幼稚的把戏了呢?”
  尤利尔一愣,然后看到了近一页留白后的下文:“可是,那样做实在是太恶心了。”
  尤利尔很想回信给他说,你这封信比你宴会上的行为还幼稚!
  不过出于理智,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拎着那张信纸,尤利尔倒卧在床上,随即迅速被后脑的激痛刺得弹坐而起。
  尤利尔的内心一度是崩溃的。也就是那一次,尤利尔才真正认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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