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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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因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加林顿了顿，偏过脸，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Omega，或者说别人以为他是Omega，有个alpha很喜欢他，也很信任他，觉得凭借自己看人的眼光和对对方的信任能感化他，结果……你猜结果是什么？”
　　莱因单刀直入：“你在影射我们？”
　　“结果他死在了那个‘Omega’手上，对方只是伪装成Omega借此取得信任而已，弱者总是能够博取自以为是的‘强者’的同情，这是个很好的手段。”加林自顾自地说道，抬头看了看莱因。
　　“……这是你的故事吗？”莱因问。
　　“我只是提醒你。”加林说。
　　莱因隐约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追问道：“别的我暂时不追究，但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无人区吧？”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会在sw…1135。”加林反诘，懒洋洋地笑起来。
　　“你！——”莱因瞪眼，表情一时十分精彩，随后他笑起来，“好，好好。我败给你了。不过这个理由，你也不会想听的。是，我就是喜欢你。”
　　加林吃惊似的略略挑起眉，抬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哦……”
　　他这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态度，好像就是听到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随口应一声那样，总之怎么也不像放在心上的样子。莱因一时竟吃不准他这算什么反应，对自己的懊恼简直烧穿天灵盖，后知后觉地恼羞成怒起来：“我告……”
　　“我有一个妹妹，”加林没理会他，慢悠悠地开了口，“她是个Omega，非常难得、非常罕见的真正的Omega。”
　　他看了莱因一眼：“——当然，这个记录你是查不到的，她很早就死了。”
　　莱因僵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解释他出现在无人区的原因，忙嗯了一声以示他了解。
　　“那个时候是联邦与联盟分裂的时期，我们出生在长河要塞——当时这里叫做‘施瓦本小行星带’，这里连年战乱，每一天都会发生数场登陆战与遭遇战。比起争夺能源资源的太空舰队领导下的深空战争，事实上我们更害怕的是登陆战。”加林轻声解释，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清冷听不出起伏，“登陆战的意义想必你很清楚，一般都是急需战力补给的时候才会发生，当场拉壮丁非常常见——这基本等于炮灰，因为现代军事技能需要专业人才，这些战乱地的文盲只有被屠杀、拿去当人肉盾牌的下场。”
　　“我知道。”莱因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让真情表白被直接无视的懊恼消退下去，沉声答应。
　　“而小行星带上，不仅有部分孔武有力的和勉强凑数的beta，还有罕见的女性Omega们。”加林的声音更加沙哑了，却依然十分平静。
　　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他这样的平静是极为紧绷的克制，好像悬在断崖上的一根细线，稍有不慎就会崩裂似的。
　　“我妹妹曾经就在这样一次登陆战之后的联邦军队狂欢会上，被充当军妓——”加林低声说，“轮｜奸了。”
　　莱因隐约有种预感，真正坐实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震了一下。
　　这种事情，知道存在是一回事，真正被当事人说出来，感觉截然不同。
　　“三十二个人。一个特动队，整整三十二个人。”加林的面颊不住地抽动，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中挤出来，“鲜红的，白的，进去的，出来的，用手的，用脸的，用胳膊的，用腿根的，用脚心的，一个接一个的，两个一起上的——”
　　“够了！”莱因腾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加林浑身一震，抬起头来。
　　“你……”莱因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旁边啊。”加林的嘴角奇怪地抽搐了一下，一时间那张好看得雌雄莫辩的脸显得诡异而陌生，“我怎么知道……因为我就在旁边看着啊！看着她被他们玷污，看着她被三十二个人轮上！她唯一一条裙子被撕得稀烂，我看着她尖叫着向我伸出手，尖叫着说不要，但我无能为力！”
　　“你在干什么？！”莱因一步跨过来，一把拎起加林的领子，“你在旁边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加林看着他，目光恍惚得无法聚焦，突然那个眼神就彻底变了，像有一道光猛地射进了里面，“我什么都没干！我就在旁边看着！我看着她被人轮｜奸！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做……我居然什么都没做！……”
　　那一瞬间莱因以为他哭了，而实际上并没有，加林撑着面罩边缘，缓缓靠回轮椅里，低声喃喃：“旁边除了我，还有好几百个人……她是替我被轮的……我们都看着……看着她尖叫……看着她求饶……无动于衷！……”
　　“够了！加林！别说了！这已经过去了——”莱因狠狠晃了他两下，加林突然俯下身干呕了起来。
　　“……我们都看着，冷眼旁观，无动于衷！……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加林！”莱因又急又气，一手顺着他的背，一手去摸他额头，“加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它过去了吗？”加林擦了下嘴，握着莱因的手抬起头，“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渣滓和败类来说，当然过去了。早就过去了！可是对于我呢？对于从脓血和白骨里爬出来的鬼魂们呢？那三十二个人罪无可赦，全都应该去死！难道那些旁观者就清清白白无可指摘吗？！他们在旁边叫好助威，他们听着女孩的尖叫在旁边手｜淫！他们必须为他们的兽行和冷眼旁观付出代价！为什么他们不必接受惩罚就轻易将这件事‘过去’？！凭什么法不责众，反而维护着无知的暴行？！”
　　“加林，你冷静一点。”莱因退了一步。
　　“我很冷静。”加林抹了下下巴，“……我要那些人都死。如果法律对群体的暴行无可奈何，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针对特权和国家权力的法律，那就发起战争！”
　　“你疯了……”莱因往后踩了一步，一时间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容貌昳丽，黑发白皮，五官与面颊的轮廓带着近乎柔弱的温和，但某种自骨缝里渗出的狠戾渗满了他整个人，从这个角度说，他现在看上去比战场上的莱因哈德更为阴鸷冷厉。
　　三年前的莱因没有将加林的毒誓真正放在心上，他那时大概只以为那是加林因为妹妹遭受厄运而愤懑难平，脱口而出说的气话。
　　他没有、也无法想到很多东西，譬如加林说的所有故事主角都是他自己，那个有关罪与罚的执念从那件事发生的那天起，就狠狠地刻在了他每一段骨骼上，即便死后腐朽成灰，都将延续到存在的最后一刻。
　　——他和加林一生都有着无法抹平的间隙，来自各自立场的殊异，以及过往所带来的回忆，每当莱因以为自己朝前进了一步，仿佛即将揭开真实的面纱时，就会悲哀地发现，其实他一直都在对方用假面和陷阱铺就的漩涡中打转，而从来都没有真正叩响他的心扉。
　　莱因只是替加林接了杯水，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加林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朝他温和的笑了一下。
　　“好了，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过度激动对恢复不利。”莱因在靠近他的位置坐下来，“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吧。”
　　他试图伸手去摸摸加林的发顶，犹豫了一下，仅仅捻了捻落在面罩外的发丝，手掌顺着脖颈滑下来，按了按青年的肩。
　　加林默不作声地垂下头。那个时候他的眉眼驯服，长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绪，竟然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感伤和脆弱。
　　“嗯。”加林撑住额头，“后来……我带她逃走了。我想给她正常的、健康的生活环境。但是我错了，没有那么容易，那些人不会放过你，那些旁观者也不会放过你。他们踩在你的痛苦上欢笑，仗着人多势众就对你污言秽语。——再后来，她就死了。”
　　这是个不出意外的结果，莱因犹豫了一下，说：“所以你对她的死一直怀有愧疚？”
　　加林微微一怔，天光闪过，表情有点难以言说的微妙：“是啊，当然。”
　　透明半球形后窗外的天幕泛起橙黄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影里，他沉默着捏了捏自己套在隔离手套里的手指，抬头对莱因说道：“……我记得其中一个强｜奸了我妹妹的人，就是杰西·弗莱舍尔。”
　　……和洛德·冯·纽伦贝格。
　　加林张了张嘴，将那个名字断在了舌根，转而说：“你知道，个人的力量太微渺了，尤其是当你面对的是国家暴力和亿万万民众的时候，正如我曾经在审讯室跟你说的那样，我并不指望凭借一己之力或是依靠洛德为自己平反，甚至不奢望‘公道’。我来到你所说的‘无人区’——也就是曾经发生了那起事件的地方，只是为了寻找和缅怀，就像每一个痛失所爱，而前往坟墓前祭扫的满怀悲戚和歉疚的哥哥一样。”
　　“我可以帮你。”莱因转而说，握了握他的膝盖，加林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放松下来，“你说服我了。如果你能在这里找到任何证据的话，我可以帮你让起码其中的一个或几个人，真正付出点代价。”
　　加林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莱因哈德，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滴”！
　　“滴滴滴滴”！
　　舱外显示屏上飞闪过一排红字，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了加林的话，莱因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他，猛地站起身。通讯设备上显示刚才的十五秒内已经有二十条加急消息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加林转过了轮椅。
　　“刚刚收到的消息……”莱因瞥了眼紧急通讯，“——联盟二十分钟前正式突破埃尔顿防线，五年来首次登陆孤岛！”


第32章　“进化”
　　32。
　　莱因示意加林自己回护理舱去，转身进了飞舰的监控室，连线莫勒：“替我接入视频会议，通讯繁忙服务器瘫痪了？”
　　“不，没有——”莫勒那端回复道，“对不起，将军，您被拒绝了。”
　　“操！”莱因拧眉，“别理他们，找霍顿，让他把权限借我一下。”
　　“莱因哈德！我早就料到你这一招了，你选择退出与你哥的斗争就退出，别做梦拉着我一起！我是不可能授权给你的！”
　　中年男人的咆哮声从音孔中传出，莱因掐断通讯，指示莫勒：“声音验证，‘我授权’。”
　　“臭流氓，你简直不要脸！”霍顿吼道。
　　莱因飞快地扫了眼参与人名单，头也不抬：“我是列席二十一位将军中唯一一个有长河要塞驻防实战经历的，洛德和杰西·弗莱舍尔去大内阁会议了。我不参加，谁还有资格参加？我心里有数，不会给你丢脸的。”
　　军｜委的文件雪片似的发下来，在文件列表里排成密密麻麻地几十页，联邦孤岛驻防部队清点人员，随时准备正面抗击联盟先锋兵团。莱因和加林事实上在不同军区，但莱因硬是歪曲事实以加林为救他而受伤为由，将加林从15区调出来，安插在自己身边。
　　加林当时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卧床休养，只能定时起来锻炼，莱因趁机瞒天过海，加林大概是发觉了，也许觉得他反对也没有作用，没有正面和他说起过。
　　莱因回到空间站，闷在专用的会议室里昏天黑地地开了两天会，片刻不休硬生生熬到第三天傍晚，从会议室的门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发黑，已经全靠意志力走路，口中还念念有词“必须通知某某某”，迎面就撞见了加林。
　　加林看上去休养得还不错，面罩不戴了，松松绕了两圈围巾半掩住口鼻，轮廓清晰的下颌拢在里面，短发软软地散落在额前，往膝盖上加了条毯子，陷在高度贴合人体工程学的智能轮椅里，他难得看上去这么居家而日常，连周身平和与肃穆的意味都被那种少年感削弱了许多，而显得几近可亲起来。
　　莱因看着他愣了几秒，半天才从“务必派遣特工前往前线”和“坚决反对不合理意见”的交锋中回过神，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纳什星了，而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真实年龄小了不少的人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因：“——你好点了？腿怎么样，做复健了吗？”
　　“已经好多了，只是容易累。”加林随口答了一句，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们需要一个卧底？”
　　“你怎么……”莱因把“知道”两个字生生吞回去，反问道，“洛德告诉你的？”
　　“不是。你骂人的声音隔壁就听到了，门禁没有限制我的出入。”加林状似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不是需要一个卧底？”
　　“这个提议在之前就说起过了，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搁置到现在。”莱因头疼地按住额头，“从今年中起长河要塞就流传着一个流言，说联盟想要拿到当年共和国进行的人体改造实验的结果，重启当年因为种种原因被强行中止而搁浅的基因工程计划。所以才执意突破层层封锁的埃尔顿防线，近乎不惜代价地潜入孤岛。我们无从得知这个流言的真伪，因为目前没有进入这个相关计划的特工，有专家就指出我方应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求派遣特工取得具体信息。”
　　“是‘进化之门’。”加林冷冷地说，“对人体改造的研究自从科技水平跃迁、星际移民之初就没有被彻底放弃过，漫长的自然选择与进化根本无法满足人类膨胀的欲望，人们想更好的适应每一个生存环境——在保全自己身为人类的意识的前提下。”
　　“你反对‘进化’吗？”莱因突然提起了一个完全无关的方向。
　　“……不反对。”加林说。
　　“哪怕你是个‘进化之门’的受害者？”莱因问。
　　加林沉默了一秒。
　　“对。”他说。
　　“如果你跟我扯意识形态，我只能告诉你我其实是个极端精英主义——联邦内现在将这种人统称为‘毒瘤’，需要通过‘自净计划’彻底清除。”加林低声说，他的声线恢复了一些，此刻听起来温和悦耳，言辞却仿佛魔鬼在耳畔喁喁低语，“我相信优秀的人类最终领导世界，而愚昧麻木的则需要被消灭。你实践得越多，就越会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只是麻木不仁、从不真正进行‘思考’的愚人，他们需要被领袖领导，也只能被领导。”
　　“你这个想法连联盟的那帮毒瘤都不会容忍。”莱因哈德讽刺他，“我把你说的这些录音发给特调局，你今晚就会亲自体验‘自净计划’。”
　　“他们在清除思想，清除‘异见者’。”加林说，“党同伐异的一种而已，以史为鉴，你会发现每个时代都是如此。”
　　“其实所谓‘进化’，最根源的问题是‘被进化’的人本身配不上进化带来的结果，也就是你的思想意识跟不上科技跃迁。这也是我赞同‘领袖’存在的原因，也是‘领袖’存在的意义。”加林补充了一下，“你要清楚，‘民粹’思想绝不可取，公民素质远远没有达到这个高度，人间只能是少数精英的战场，大多数人只配活在由偏见和娱乐充斥的世界里。”
　　“你知道你这个思想叫什么吗？”
　　“精英政治，军国独｜裁。”加林说完，笑了一声，“长官，你竟然没有堵住耳朵就听完了我这番话，你应该把耳朵割掉以示对共和国的忠诚。”
　　“……”莱因哈德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薅了把他的后脑勺，“多看两本政治书，少东想西想的，今天得亏是我……”
　　加林笑起来，躲着莱因的手。他的头发干燥而柔顺，带着和他整个人不相符的温度。
　　“走吧，带你吃饭去。过几天登陆战，怕是就吃不上安安稳稳一顿饭了。”莱因将他的轮椅换了个方向，“年纪轻轻，满脑子全是杀人放火血腥暴力，唉……”
　　加林轻轻笑了笑，眉眼温和，莱因推他去小厨房，球星窗外黑云沉沉，渺远的灯光像星河一样飘洒下来，莱因靠在灶台边摆弄电磁炉，加林在旁边拨拉平板，两人的背影一坐一站，在光影里交叠在一起，就像真正亲密无间一样。
　　莱因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在渐渐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加林的脸近在眼前，他将围巾接下来搭在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蛋糕，偶尔啜一口水，餐厅的灯光在他莹白的脸上晕开，光芒逐渐扩大，透出一层不真实的虚幻感。
　　莱因试图抓紧身边的东西，却发现双手脱力，灯光仍在继续放大，几乎要看不清加林的面孔了。
　　——接连三天的紧急会议透支了他的精力，莱因在见到加林的那一刻就不自觉放松了神经，加林看上去如此温和无害而令人舒适，竟至于让他忘了对方这样的表皮底下是怎样一副剜肉嗜血的虎狼骨血。
　　加林从轮椅上站起身来，绕过餐桌边，侧着脸看了看莱因。
　　你往水里放了什么——
　　莱因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唑吡坦。”加林淡淡地说，从莱因腰上抽出枪抵在他下颌上，同时冰凉如铁的东西就扣在了他的手腕上，“受伤之后的两天我一直睡不安稳，医生特地开给我的。”
　　“剂量不多，你受过特殊训练，不会陷入意识昏迷的，只是四肢僵直而已。”加林费力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他的手劲很大，这时完全看不出半点之前的弱气。
　　即使他有力气，也确实背不动莱因，莱因半身蹭着地板被他拖倒里面，铐在一根金属立柱上，紧接着从衣袋里抽出一张纯色的金属卡，在门口的检测器上轻轻一划，旁边立刻投影出上面的身份证件信息，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向洛德主席申请，伪装成Omega混入联盟军营，抢先夺取并销毁实验母本。他核准了。”加林说，“我不是故意要避开你，甚至你作为我的直属上级，我首先应该向你请示。但你限制了我在联邦星际生活区之间的出入境权限，我离开sw…1135都是违法的，我不得不向洛德主席递交了申请。”
　　加林看了看他，神色有些复杂：“我想了想，事关重大，还是得跟你打个招呼，以免追查我的下落使计划败露。”
　　“你！……”莱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加林没想到药剂失效这么迅速，下意识地往门口避了一下，莱因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这么说，你拒绝我的保护，仍然选择了洛德是吗？”
　　加林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一字一顿地说道：“……算是吧。”
　　莱因突然暴怒起来，唯一尚有知觉地肩膀牵拉手臂，手腕金属环的摩擦下血肉扭转，钢圈铮铮作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我知道你目的什么，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提供给你，我清楚你是将帅之才，我绝不会存有私心，不用二十年，你会是联邦军事史上升起的新星，你为什么这么着急，非要跟洛德扯上关系？”
　　“因为你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从来不想成为联邦的军事新星。”加林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你能给我的是安全的，却从来不是我所需要的，我想要的一切只能由我自己去取得。”
　　“那次……”莱因突然说道，“你就那么恨我？”
　　加林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随即他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恨你，莱因。”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难辨：“但我也不可能回应你。”
　　“这张卡的时效是六小时，六小时之内你不可能打开这个房间的门锁，我走了。”
　　他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背影飞快地消失在了莱因的视线里，莱因怔了一秒，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你回来！加林——”


第33章　新交
　　33。
　　门咔哒一声闭上，储物间陡然成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肢体受限，电磁通讯被切断，空间密闭，房间侧面是常规手段无法开启的高强度防弹玻璃，只有气流通过排风管发出的轻微声响穿梭在里面。被强行绷紧的背部肌肉陡然松弛下来，莱因仿佛突然被抽走了骨头，瘫倒在原地。
　　加林这一趟凶多吉少，如果在十天前就派特工，莱因还能确保有三四成生还的几率，这时过去，几乎就是上赶着送命。
　　洛德势必明确这一点，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林。
　　先不谈加林和那个所谓的“实验结果”的关系，首先如果加林成功取得母本，如果他没有按照要求销毁，洛德就可以正式以间谍罪的名义让他人间蒸发；而如果加林销毁，那么当年的一部分存世证明就彻底烟消云散。反之如果加林没有成功，那么他也名正言顺地借联盟人之手铲除异己，无需自己再动手。
　　再如果，加林销毁证据活着回来，那么他证明了自己对联邦的忠诚，洗脱冤屈，洛德自然可以将他顺势收入麾下，倒是也不怕他再有反心。
　　比起此时派出一个联邦栽培数年的专业特工，干这么一件未必有结果却大概率送死的事，确实还不如派加林一个人。有一定风险，预期收益却比想象得更大。
　　莱因眼前发黑，气血上涌使他耳畔仿佛出现了幻觉般的响声，加林将他的手铐在头顶，手铐的金属环在挣扎中不断收紧，此刻已经割破皮肉嵌进了里面，带来钻心的疼痛，而莱因却好像根本没察觉到似的，全身仿佛只剩下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有限的空间里寻找能解除禁锢的工具。
　　就在这个时候，手腕上带着通讯手环的部位，隐约传来了轻微的震感。
　　——已经濒临绝望的莱因猛然坐起了身！
　　振动仍在继续，长震，短震，长震，短震——
　　这是一串绕过电磁屏蔽的特殊密码信号！
　　有人在找他，而且找不到他了，正在试图以特殊手段破解当前的屏蔽设置！
　　莱因倒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腕部传来的震感，反复交替的长震短震与点，像是执行这一个密约，莱因竭力勾转指尖，在手环唯一一个凹陷中按下指纹。
　　“sw…1135；10C空间站，定位成功。”
　　冷汗洇湿了莱因的脊背，结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腋下淌下去，莱因脱力般躺会原处，闭上了眼睛。
　　他对时间变化十分敏锐，是在特种部队受训时留下的技能，即便在完全的黑暗和神经紧张的状态下也能保持相对准确的时间感，但他现在几乎丧失对时间流逝的体验了。
　　加林离开这里已经超过三个小时。而三个小时足够从孤岛10区到达孤岛地表的任何一区。
　　敲窗户的声音骤然打碎了室内的寂静，莱因猛地睁开眼睛，防爆破玻璃剧烈震荡，外面似乎有人高声大喊，随后就是“砰砰”一梭枪响，一道激光倏然割开了玻璃的上缘，霍顿的声音传了进来：“臭流氓！你他妈在里面吗？！”
　　“去啊！他要去就让他去啊！我管他，我再管他我就不姓纽伦贝格！”莱因咆哮道，霍顿一手按住他的手，高能激光精确地切开了他手上的手铐。
　　“别动！当心把你的手给切下来。”霍顿用枪托顶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挣扎，“你在骂谁呢，谁把你反锁在自己家里面了？我刚从sw…1178赶到这里准备跟你会面，你就给我来一出密室逃生？”
　　莱因没听进去他说什么，满脑子只想着加林不能出事。“和我一个学生闹了点不愉快，”莱因答道，“你快帮我看一下我的飞舰的定位！”
　　他刚才甚至有些后悔之前跟加林提及“有证据就会帮他”的事，他直觉般地从中嗅到了一丝联系，也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爱才，更可能是难以言喻的占有欲……总之他不能放任加林冒这个险，哪怕加林对此并不在乎。
　　霍顿看着他的阴沉的脸色有些迷惑，还是划了一下手环上投影的光屏：“飞舰已经离开10区的外环，到达第三道防线附近，还有十五分钟左右……进入孤岛38区。”
　　他顿了一下：“不对啊，你人在这儿，飞舰怎么跑到敌占区去了？”
　　。
　　凯恩从第一眼看到难民营的那个男青年起，就注意上他了。
　　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军官那回来，黏腻的浊液顺着他的腿根往下淌，他腿抖得几乎站不住，那个年轻人正铺着卧铺，抬起头看见他，俯身捡起了什么，向他走过来。
　　凯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强迫自己挺直腰板，压抑着哆嗦的声音说：“你……你别过……！”
　　对方两步走到他跟前，一块干净的手巾递了过来，
　　凯恩慌忙抬头，只见对方眉目淡淡，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轻声道：“擦一下吧。”
　　“你……！”凯恩狠狠咬牙，一把夺过了他的手巾背过身，“要你管！”
　　青年也不恼，笑了一下走回去了。
　　凯恩这时候才转过头，对方离开的背影高而瘦削，他的卧铺就在凯恩的旁边，上面是联邦标准语的“杰克”。
　　杰克。
　　凯恩卷翘的眼睫垂落下来，这是个很寻常的名字，他又一次转过头，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男孩跟在他身后喊他，杰克等等我——
　　男人转过头，神色宠溺而温柔，说，要叫哥哥啊。
　　……
　　当天晚上，加林躺在营帐里仰望星空，怀疑人生。
　　下午难民营来了一个下士，走到加林附近的分区，点了几个Omega走，加林被点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走出营帐，面前围上来了几个Omega。
　　——意料之外地，他竟然被那几个Omega用电击棍放倒了。
　　加林堪称蒙逼，痛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抬头看见那几个Omega欢天喜地地贴到下士身上，然后挨个被掐了把屁股，跟着那人走了。
　　加林不是没有挨打的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不用军官亲自动手，战俘里的Omega就已经会替他们调｜教新人了。
　　加林一开始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在他那个利益导向的大脑里，总觉得这些被迫“慰安”的军妓们应该都有个统一的目标，譬如出逃，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团结一致，为达成这个目的不惜代价。
　　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在军官们餍足之后，爬起来就跑。他浑身湿透，身上裹着带着男人体温的大衣，莱温斯基带着他上了飞舰，让他坐在自动驾驶模式的驾驶舱里。十岁的加林满心惶恐，却竭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频率，双眼紧紧盯着窗外那颗金色的星球在视野里越退越远。
　　那个时候，尽管旁边就站着莱温斯基，而天地之间仅剩他一人，孤立、恐慌、憎恨漫天卷地而来，浩浩宇宙，一叶扁舟，星空之下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自己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加林这一生数度濒死，再没有这一次的疯狂和视死如归。
　　而事实和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有些人你用暴力和死亡压迫他，他会疯了一般反抗，不死不休，而这些军妓并非如此，在暴力和死亡的威逼下，他们学会了温顺地服从，甚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