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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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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地来说,那应该是厮拼,是无情的厮杀和斗争。为甚么会给我以那样的感觉,连我自己也有点说不上来,但是我所看到的情形,的确使我立时联想到血淋淋的屠杀!
我看到,在那红色的一部分,有著许多红色的细丝,想挤到透明的那一部分来,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则有许多乳白色的细丝,在和那种红色的细丝迎拒著、纠缠著,双方绝不肯相让,Qī。shū。ωǎng。有的红丝或白丝,断了开来,迅速消散,但立时又有新的红丝和白丝,补充上去,继续著同样的厮杀和纠缠。
我真是看得呆了,没有人可以否定那石头中的这些细丝是活物,因为它们在动、在斗争。
我呆呆地望著那块石头,看了很久,紧张得我的手心中在冒著汗,我彷彿是在空中,参观著一场惨烈无比的斗争,在小时候,我喜欢看黄蚂蚁和黑蚂蚁打仗,但是比起这雨花台石中的那种厮拼来,蚂蚁打仗,根本算不了甚么刺激的事了。
徐月净一直站在我的身后,过了好久,他才道:“不是我眼花!”
我也喃喃地道:“也不是我眼花!”
徐月净的声音有点急促,他道:“这是甚么?怎么在一块石头之中,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我撑著头,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那全然是超出我知识范围以外的事,我就想胡诌几句,也是难以说得出口。
我只好道:“我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那些东西,明明是活的!”
徐月净道:“是的,他们在互相残杀!”
我的手有点发抖,我将那块雨花台石,放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当那块雨花台石离开了阳光的照射之后,透明部分没有那么明亮,也看不出内中有甚么特殊的变化来,我们两人互望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我才道:“想法子剖开来看看!”
徐月净忙道:“不可以,如果里面那些东西,走了出来,那怎么办?”
我道:“那只不过是些细丝,怕甚么?”
徐月净骇然道:“或者它们见风就长!”
我听得徐月净那样说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徐月净的话,实在太可笑了,他将石头中的那些细丝,当作是孙悟空的金箍捧,会见风就长?
可是,我只笑了一半,就笑不出来了。
我之所以在突然之间,收住了笑声,并不是因为徐月净瞪大了眼望著我,一副愤怒的神气,而是我在突然之间想到,事情一点也不好笑!
真的,在石中的那些两色细丝,究竟是甚么东西,我一点也不知道。
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又怎知它不是见风就长的怪物,怎可立时否定徐月净的话?
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他见我不再笑了,愤怒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道:“我们还是别弄坏这块石头好,你也看够了,将它送回去吧!”
我忙道:“不,如果不将它剖开来,怎能够研究石头里面的那些细丝是甚么?”
可是这一次,徐月净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听我的拨弄,他大声道:“不行,我一定要将它送回去。”
我撇著嘴:“你这人真是没出息,一点研究精神也没有。”
徐月净呆了一呆,忽然叹了一口气,讲出了几句十分有哲理的话来,他道:“唉,你口口声声研究,我们不能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而且,决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研究得出道理来的。”
我无法反驳徐月净的那几句话,所以我呆住了不出声,那时,我的手中,紧握著那块雨花台石,而当我紧握著那块雨花台石的时候,我更可感到一种发自石头内部的轻微的颤动,那块石头,真是“活”的!
自然,我对于这种轻微的震动,在开始的时候,觉得十分奇特,然而当我再一次在太阳光下审视那块石头的透明部分,看到它内部那种红色和白色的细丝,那样纠缠不休,狠狠苦斗的情形。我觉得,石头的内部有著如此惨烈的争斗,而外面的感觉上,只是那么轻巧的颤动,实在太不足为奇了。
徐月净一直在我身后催著,要将石头送回去,我也决定了不去理会他。
我决定非但不将石头送回去,而且,还要召集更多的人来研究,这块奇怪的雨花台石之内,究竟有著甚么东西,自然我未曾将我的决定对徐月净讲出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出了决定的话,徐月净一定会和我大吵特吵的,我决定欺骗他。
而就在这时候,徐月净的老仆人在门口叫道:“少爷,老爷叫你出去!”
徐月净没好气地道:“甚么事?”
老仆人在门外边:“金山寺有一个和尚来找你,老爷正陪他在客厅说话。”
徐月净一听,面色就变了,他呆了好一会,才道:“好,我就来了!”
他一面说著,一面立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糟糕,智空师父来了!”
我也吓了一跳,但是我仍然自己安慰自己:“怎知道一定是他,金山寺有许多和尚。”
徐月净道:“不论怎样,既然是指名来找我,那八成是智空师父,我一个人不敢去,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才成,事情是你闹出来的。”
想起来的确可能是智空和尚,想到我偷了他的东西,我心里也不禁有点发寒!
但是我是一直在学校中充大人物充惯了的,想起如果临阵退缩的话,以后讲话嘴也不响了,我只好硬著头皮:“好,去就去!”
我将那块雨花台石,塞进了袍子袋中,就和徐月净一起走了出去。
我一面心中在盘算,如何应付,一面又在希望,来的不是智空和尚。可是当我和徐月净一走进了客厅,抬头一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幸而智空和尚满面笑容,正在和徐老伯谈话,我们进去,他只是望了我们一眼,并没有甚么发怒的样子,所以我虽然心跳得十分剧烈,总算还不至于当场出丑。
我们一进去,智空便叫了徐月净一声,又和我点了点头,徐老怕道:“师父找月净甚么事。”
智空道:“没有甚么,只不过我下山来了,想起他,随便来谈谈。”
徐老怕又客套了几句,拱著手进去了,智空和尚望著我们,叹了一口气:“好了,趁你们还未曾闯出大祸,快拿出来吧!”
徐月净一听,早已涨红了脸,我还想抵赖:“拿甚么出来啊?”
智空和尚再叹了一声:“我真替你难过,看来你也是好出身,又受过教育,怎会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又没有勇气承认。”
我被智空和尚的那几句话,说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热棘辣地发烫,我低下头去,呆了片刻,才决定承认自己的错误。
当我有了这样的决定,再抬起头来时,我反倒觉得坦然了,我道:“是的,我偷了那块石头,因为徐月净对我说起了那块石头,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烈了,所以,我才偷了来。”
智空吸了一口气,道:“那很好,你快拿来还给我。”
我将那块石头,取了出来,智空忙接在手中,略为看了一下:“谢天谢地。”
看他的情形,倒像是他接在手中的,不是一块石头,而像是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手榴弹一样!
智空站起身:“我告辞了。”
我忙道:“大师,你可否容我问几个问题?”
智空摇头道:“你最好甚么都不要问。”
我道:“大师,你刚才教训得我很对,但是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又有甚么用?”
智空和尚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将那块雨花台石,放在他带来的那只布袋中,抽紧了布袋的口子,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我大声道:“大师,你将知道的事,只是一个人藏在心里,那算是甚么?”
智空和尚头也不回地走了,徐月净一直在向我摆著手,叫我别再出声,可是,我已经看出,智空和尚对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一定知道许多秘密,而那些秘密,又是我亟需知道的,我一定要请他将那雨花台石的秘密,讲给我听。
我不理会徐月净的手势,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徐月净家的大门口,我伸手拉住了智空和尚袈裟的袖子:“大师,你为甚么不肯对我说?”
智空和尚转过头来,望著我,他的神情,十分之严重,他望了我好一会,才道:“你年纪还很轻,何必要知道那么多古里古怪的事?”
我道:“这块石头太奇怪了,如果我不知道它的秘密,我一定……一定……”
我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词,方能表达我如此急切想知道那块雨花台石的秘密的愿望。
而智空和尚不等我讲完,他挣开了他的衣袖:“你不必说了,我不会讲给你听的,而你,也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过几天你就忘记了。”我那时究竟还年轻,几经请求,智空和尚仍然甚么都不肯说,我不禁有点沉不住气,大声道:“好,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到处去对人家说,你有一块那样古怪的雨花台石,叫你不得安宁!”
我在那样说的时候,自然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我既然讲话如此不讲理,我的样子,一定也不会好看,多半像一个小流氓,这一点,我可以从智空和尚脸上的神色看出来。
智空和尚皱著眉,他并没有发怒,从他的神情上,他只是十分可惜。
而那时,徐月净也赶了出来,大声道:“卫斯理,你别没有礼貌。”
我道:“我一定要知道那雨花台石的秘密。”
徐月净伸手来拉我,我用力地挣脱著,徐月净突然将我一推,我跌倒在雪堆上,这时候,我多少有点恼羞成怒了,是以我才一跌倒,立时又疾跳了起来,扑向徐月净,两个人,在雪地上,扭打成一团,wrshǚ。сōm直到徐老伯走了出来,大声道:“咦,两个好朋友,怎么打起架来了?”我们才一起站起身来。
这时,不但我们的身上沾满了雪,雪还从我的衣领中、衣袖中钻了进去,又冷又湿,狼狈之极,我狠狠地瞪著徐月净,徐月净也望著我。
徐月净的怒意不如我之甚,但是看他的情形,他也显然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徐老伯看著我们两人,像斗公鸡也似地站著,他不觉笑了起来,道:“来,好朋友打过就算了,拉拉手,仍然是好朋友。”
看徐月净的情形,他已经准备伸出手来了。我认为徐月净不帮著我,反倒帮著智空和尚,那不够朋友之极,根本不值得我再和他做朋友了。
年轻人总是冲动的,我尤其冲动,我不等徐月净伸出手来,就转过身,大踏步向前走了。
我不知道徐月净在我身后的表情如何,我只是决定了不再理睬徐月净,所以我向前笔直地走著,直来到了码头,上了船,进了城,立时又过了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在回到了家中之后,仍然生了好几天的气。
接下来的十来天,我真是无聊透顶,幸而假期很快就过去,又开学了,同学们又见了面,大家嘻嘻哈哈,自然十分有趣。
可是我仍然不睬徐月净,我想,徐月净是老实人,一定会主动来睬我的,如果他来睬我,我自然可以和他言归于好。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徐月净竟然一直不来睬我,他不但不睬我,而且一望到了我,就似一直以十分愤怒的眼光看著我。
这真使我感到大惑不解了,我想来想去,虽然我和他在雪地上打了一架,但是以他的为人来说,实在不应该恼我如此之久的。
然而,他一直不睬我,直到开了学一个月之久,我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那天,在操场上,我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树下,我想了一想,向他走了过去,故意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徐月净转过身来,仍然用那种愤怒的眼光,望著我,我叉著腰:“怎样,是不是要再打一架?”
徐月净立时厌恶地转过头去,看来,我先向他说了话,他仍然不睬我!这倒使我又有点气恼了,我冷笑著:“为了一个和尚,那样对付朋友,你倒真是和尚儿子,一点不假!”
徐月净倏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著我,“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口水:“你不是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做了甚么?”
我大声道:“我做了甚么?我取了那块石头来看看,不是又还给了他么?我只不过要他讲出那块石头的秘密来,他当和尚的,那么鬼祟,怪得我么?”
徐月净厉声道:“可是你威胁他,要将这块石头的事,去和人家说,叫人家去烦他!”
我道:“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又未曾对人讲过!”
徐月净重重顿著足:“可是你的话,已经将他赶走了!”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徐月净那样说,是甚么意思。我道:“那天我们打架,他趁机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怎么说我将他赶走了?”
徐月净的神情像是想哭,他道:“自那时起,谁也不曾见过他!”
我忙道:“你甚么意思,他没有回寺去?”
徐月净道:“当天下午,我就到寺里去看他,他没有回去,第二天我又去看他,他仍然没有回去,以后,我每天都去一次,但就是见不到他,那天他离开之后,他根本没有回去过,他走了!”
我在这时,也多少有点内疚,感到智空和尚的失踪,是和我有关的。
但是我口中却再也不肯承认,我道:“当和尚的云游四方,是很普遍的事,有甚么了不起?”
徐月净叹了一声,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哀伤:“我知道他逃避了我们,他自小在金山寺出家,但是我们却将他逼走了,他为了避开我们,离开了金山寺,只带著那块石头。”
我呆了半晌,伸手搭住了徐月净的肩头:“月净,算是我不好,然而你想想,如果不是那天在禅房之中,你提起了那块石头,又怎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算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徐月净转口身来,我知道在我那样说了之后,徐月净是一定会接受我的话的,果然,他和我握了握手:“只是我们真对不起智空和尚。”
我道:“不知道那块石头,真有甚么秘密,他竟宁愿离开了自小出家的金山寺,也不愿为人知道。”
我接著又道:“你放心,当和尚的,到哪一个寺中,都可以挂单,他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而徐月净仍然不住叹著气。
以后,当我和徐月净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总是叹著气。
日子飞快地过去,我们离开了学校。在离开学校之后,我过的生活,和徐月净完全不一样,他回到了镇江,帮他的父亲管理铺子,而我在上完学之后,又经历了不少古怪的经历,到过不少地方。
智空和尚说的话,几乎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但是他却说错了一句话,他以为我会过几天就忘记了那块雨花台石的事,然而事实上,我一直记得那块雨花台石,我也一直想找到智空和尚。
所以,当我有机会经过名山大刹时,我总要去造访一番,希望能够再见到他。
但是,我却一直失望,我拜访了不知多少庙宇,就是未曾再见到智空和尚,反倒使我有机会游历了不少宝刹,增广了很多见闻。
以后,我经历过更多不可思议,稀奇古怪的事,但是,我总不能忘记那块奇怪的雨花台石。那块雨花台石中那种细丝的纠缠,始终留给我一个惊心动魄的印象,我一直在直觉上,(奇*书*网。整*理*提*供)认为那是性命相扑、血肉横飞的争斗,虽然那只不过是两种颜色不同的细丝的扭结,但是在我的感觉上,那实在比大屠杀还要惨烈得多。
、奇、因为找不到智空和尚,我自然也一直无法解答这块雨花台石的秘密。
、书、在以后的日子中,我和很多人提到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事,其中包括生物学家、天文学家、太空科学家等等。我获得的一个最中肯的解答,是一位专门研究太空生物的科学家的意见。
他的意见是:雨花台石既然是来自太空的殒石,那么,甚么样意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因为外太空的一切,在人类知识领域上,还是一片空白。那块石头之中,可能有著外太空来的生物。
至于那种生物,为甚么会在石头内,作如此不断的纠缠,那位太空生物学家,也说不出甚么名堂来。
在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之前,我也只好接纳他的解释,因为那总算是一个答案了。
第三部:为了石头博士皈佛
这是上半部的故事,以下,是下半部的故事了。
在看了上半部的故事之后,各位读友,一定已可以想到,下半部的故事,是从我又遇到了智空和尚开始的,不错,可以说是那样,但是,其中还有小小的曲折,必须交代一下。
在那以后,我又经历了许多古怪的事,有许多人知道我,遇到有甚么奇怪的事,就算是不认识我的话,也会自动找上门来,或者托人介绍,与我相识,将他认为古怪的事情告诉我,更有的,自远地寄信来向我叙述一些怪事,然而,我再遇到智空和尚,却不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说全然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垂钓于郊外的一条小溪中,那小溪很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许多鹅卵石,其中也不乏有著彩色条纹的石子。
这种鹅卵石,使我自然而然,想起雨花台石来,而一想起雨花台石,我就想起了那颗最奇怪的一颗。我的心情不免有点乱。
钓鱼最不能乱心,我收走了钓杆,准备回去,就在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看到在对岸,有一个僧人,走进了一片竹林。
那僧人和普通的和尚一样,穿著灰扑扑的袈裟,但是我一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心中就不禁陡地一动,那背影看来,太像当年的智空和尚。
一时之间,我几乎想大声叫了起来,但是我一转念间,却并没有叫出声,因为我想,世事不会那么凑巧,我刚想起那块雨花台石,就见到了智空和尚,那实在不可能。
因为时间已经相隔了那么多年,而且,地点也隔了几千里,真的有那样的巧事,我会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见到智空和尚?
就在我心中略一犹豫之间,僧人已经走进了竹林,他的背影,也被竹林遮住,看不见了。
我虽然想著事情不会那么巧,但是心中仍然不免疑惑,暗忖我追上去看一看,总不会错的。于是,我踏著小溪上高出水面的石块,过了溪水,也进了竹林,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后,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慢慢走著,我急步追了上去。
由于我的脚步声十分急促,所以那僧人也发觉有人追上来了,他站定了身子,转过头来看我。
他一转过头来,我就失望了,那绝不是智空和尚,虽然事隔多年,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得出来的。然而,那僧人不是。
那僧人望著我,微笑著,态度很和蔼:“有甚么指教?”我忙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僧人笑道:“我是和尚,你要找的人,也是和尚?”
认错人的事很平常,但是认错一个和尚,这事情多少有点奇特,是以那僧人才会那样问我的。本来,我已想走了,可是我听出那和尚的口音,正是淮扬一带的口音,我心中略动了一动,也用乡音道:“是的,我在找一位大师,他以前是在金山寺出家的。”
那僧人高兴起来:“金山寺,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你要找那一位?”
我道:“上智,下空,智空大师。”
那僧人喜得双手合十:“原来是智空师兄。”
接著,他又用奇异的眼光望著我:“智空师兄并没有方外的亲人,你是……”
我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我是很久以前认识他的,那时,他还在金山寺。”
那僧人道:“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智空师兄有一天,离开了寺,一直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忙道:“你也不知道?”
那僧人摇了摇头:“一直不知道。”
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想,他和智空和尚,全是僧人,由他来打听智空和尚的下落,一定更方便一些,这本来已是没有希望的事,但姑且托他一托,也不会有甚么损失的。是以我取出了一张名片来:“师父,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见智空和尚一面,有一点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请通知我。”
那僧人接过了我的名片,无可无不可地道:“好的,我通知你。”
我和他又谈了一些金山寺的风光,我发现僧人虽然说四大皆空,但是对于自小出家的地方,还是十分怀恋,我相信智空和尚也不会例外,但是当年他却毅然离开了金山寺,由此可知,那一定是事情十分之严重,逼得他不能不离开了!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回到家中,又过了几天,我根本不对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那一天晚上,我正在书房中,白素忽然走了进来,神色古怪。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甚么事发生了,我还未曾开口询问,她就道:“我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但是却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
一听得“和尚”两字,我和心中陡地一动,直跳了起来:“甚么意思”
大约是我的神态,紧张得有点滑稽,是以她笑了起来:“别紧张,我只不过告诉你,有一个和尚来找你,现在在客厅。”
我忙道:“我正在等著和尚来找我,记得我向你提起过那块神奇的雨花台石?我想,这个和尚来了!一定会有点眉目了。”
我曾好几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块雨花台石,是以她也有极深的印象,我一说,她就明白了,但是她的神情,却多少有点疑惑,她道:“那只怕要失望了,来的那个和尚,年纪很轻,决不会超过三十岁。”
我“哦”地一声:“不管他是谁,我先去和他见见面再说。”
我一面说著,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客厅中,我看到一个和尚,背负双手站著,正在欣赏壁上所挂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罗汉图,从他的背影看来,他身形很高,我咳嗽了一声,那和尚转过身来。
果然,他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而且,他的神情,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个极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他看到了我:“施主?”
我道:“不错,阁下是……”
那和尚道:“我法名幻了,听说,你正在找寻我的师父……”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智空师父!”
我忙道:“是的,我找智空师父已经很多年了,自从他那一年,突然离开了金山寺,我就一直在找他,你请坐,很欢迎你来。”
幻了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很低沉:“是的,我听师父讲起过那件事,同时,我也久闻你的大名。”
我呆了一呆,连客气话也顾不得说了,我急忙道:“你知道这件事?那么,你一定也知道那块雨花台石了,是不是?”
幻了点了点头。
我的气息,不由自主,有点急促,我忙又道:“那么,你见过这块石头?”
幻了又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在,我不知有多少话想说,但是一时之间,我却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幻了也不说话,我们两人都不开口,沉默了好久,幻了才道:“智空师父很想再见见你,你高兴和他会面么?”
我忙道:“当然高兴,他在哪里?”
幻了道:“他在一间小寺院中作主持,那寺院实在太小了,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道:“请带我去。”
幻了站了起来,我和他一起出了门口,上了车,在我驾驶著车子前往幻了所说的那个寺院的时候,我有点好奇地问道:“请原谅我的唐突,你……我好像……”
幻了转过头来望著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
幻了却像是知道我想问他甚么一样,他笑了笑,道:“你可是想问我,为甚么我会当和尚,是不是?我看来不像和尚么?”
我忙道:“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来你受过高深的教育。”
幻了很谦虚地笑著:“可以说是,我有著三个博士的学位。”
我没有再出声,一个有著三个博士学位的人,出家当了和尚,那一定是有著一段很伤心的事的了,我自然不能再向下问去了。
可是幻了却又笑了起来:“请不要误会我曾经杀过人,或者失过恋,我之所以跟著智空师父,皈依佛法,完全是为了……”
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
那时候,我为了想听他为甚么要皈依佛法,转过头去望著他,一时之间,竟忘了我自己是在驾车,我实在太忘形了,以致车子“砰”地一声,撞在电灯柱上!
幸而这一撞不大重,我们两人,齐齐震动了一下,我连忙后退车子,幻了笑道:“你在驾车,我还是别和你多说话的好。”
我将车子继续驶向前:“不,你得告诉我,不然,我胡思乱想,更不能集中精神驾车了!”
幻了的态度很镇定、悠闲,好像不论甚么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样,他的那种镇定、闲散的态度,和我的那种心急、忙乱,恰好相反。
他点了点头:“说来也很简单,我皈依佛法,完全是为了那块石头。”
我陡地一震,车子又连跳了好几下,我失声道:“就是那块雨花台石?”
幻了点著头:“是。”
我在那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不错那块雨花台石,可以说是奇怪到了极点的东西,叫人一看之下,终生难忘,事实上,这些年,我不断地在想著那块雨花台石的古怪之处。
但是,这块雨花台石,究竟有甚么力量,可以使一个有著三个博士学位的年轻人,当了和尚呢?
我自然回答不出来,而这个答案,除非是幻了自己讲出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猜得到!
我将车子,驶到了路边,停了下来,虽然我急于和智空和尚见面,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先得将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
幻了看到我停下车,他道:“好的,我详细地和你说一说。”
我忙道:“真对不起,这块石头,令我思索了多年,没有任何答案,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
幻了淡然笑著:“不要紧,我也一直想找人和我共同解释这块石头之谜,可是一直找不到人,我想你是最合适了!”
我也老实不客气:“你真算是找对了人!”
幻了和尚抬头望著车顶:“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式人,虽然他送我到外国去留学,去学新最的科学,但是他却是一个老式人,他笃信佛学,和智空师父很谈得来,所以我是从小认识智空师父的,那时,在宁波,智空师父在育王寺。”
我点了点头,智空师父在离开了镇江金山寺之后,原来曾在育王寺住了些时间,育王寺僧人三千,我又不是存心去寻找,当然不知道他的踪迹了。
幻了又道:“后来,我出国留学,在我学成归来之后,又见到了智空师父,我所以见到那块石头,本是很偶然的,有一天,我父亲叫我去请智空师父,我到了他住的地方,看到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看一块石头,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我忍不住插言道:“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保存著那块雨花台石。”
幻了和尚并不理会我的插言,他自顾自地说下去:“那时,他正将石头放在阳光之下,我走近去,他也不知道,而我也立即看到了石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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