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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施法者伯里斯阁下及其家属-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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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从小就记得丽莎有本书,我们该怎么让他忽视这件事?”
“找一本假书骗他。”
艾丝缇感慨道:“我真是不愿意再对他撒谎……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她只是随口一说,洛特在旁边听着,心里却有种刺刺的感觉。他摇摇头,走向浑浑噩噩的丽莎。
正要碰到她怀里的书时,那书自己飞了起来。它谨慎而敏捷地绕过了丽莎和洛特,飞到了伯里斯身边。
法师脚下摊开着一张黑色方巾,内部绣满咒文,四角连着银坠子。书躺进了方巾中心,方巾立刻向内折叠,把书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伯里斯戴上皮手套,接触到黑色包袱,包袱的体积骤然缩成了针线包大小。法师把它单独放在了一个空布袋里,还在袋口上又加了几道防护咒语。
做完这些之后,伯里斯长舒了一口气。他严肃地看着洛特和公主:“在不了解这本书之前,最好我们谁都不要碰它。”
洛特表面上点了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
“好吧,我们以后再研究那本书,”他蹲下来,扶住丽莎的肩膀,“现在我试试能不能治好她。”
第67章
奈勒爵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黄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剑。剑不在,盔甲也不在,鳞甲也不在,裤子也不在,甚至连袜子也不在。他惊恐地一骨碌坐起来,还好,身上还有一件薄薄的棉布长睡袍,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太没存在感了。
他戒备地四下环视,发现这里并不是地下神殿或漆黑的甬道,而是一间朴素干净的旅舍标准客房。他的个人物品都好好地摆在桌子上,长剑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是艾丝缇的笔迹。
她告诉他,这里是黑崖堡内的灰雁旅店,昨天他们用法术离开了地下遗迹。
奈勒想起来了:昨天他们遇上了小范围塌方,他扑过去用身体保护公主和丽莎,好像是被什么砸到了头……
他花了点时间穿好衣服,对着盔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它们放在了原处。
木门吱呀一响,艾丝缇正好来找他。她带他到隔壁,丽莎正在和年轻法师低声谈话。
丽莎半躺在床上,靠着厚厚的枕头,全身盖在鸭绒被里,肩上还裹着薄毯。她灰色的干枯长发被清洁梳理过,绑成了一条松垮的细辫子,说话的时候,她会无意识地用慢慢捻着发辫,这一点,与奈勒儿时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昨天的丽莎眼神混沌、精神萎靡,连有人靠近都反应不过来,今天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现在她眼神清明,语气和缓,除了比同龄女性憔悴衰弱之外,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床边放着好几本书,都是宗教概述、地方传记之类的,年轻的法师“柯雷夫”捧着一张地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丽莎从被子里伸出枯瘦的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些东西,低声对法师说着什么。
她会说话。她的声音很难听,经常要说到一半停下来想词汇,还经常因为咳嗽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她确实会说话。
奈勒爵士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嗓子没有问题,她为何那么多年一言不发?
艾丝缇也走过去坐在了丽莎身边。这些法师好像都和丽莎很熟了似的……奈勒惭愧地意识到,在自己昏睡期间,肯定是公主和法师在照顾丽莎,所以丽莎很信任他们。
至于那个叫洛特的“学者”……那人看起来就靠不住,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年轻法师“柯雷夫”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在尴尬的气氛中为这对母子介绍了一下彼此,又大致讲了讲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无非就是进入地下神殿然后发生塌方什么的……
听完之后,奈勒问:“我们都平安离开塌方的通道了,那丽莎的书呢?带出来了吗?”
伯里斯和艾丝缇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艾丝缇试探着问:“你说的是那本历史书?”
奈勒仔细想了想:“不是……我是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书。我母亲长期带着一本书,书皮是金属的,一侧还镶着镜子。”
两个法师顿时脊背一凉。骸骨大君应该已经搅乱奈勒的记忆了,他怎么还记得这本书!难道这本书对人的影响太大,大到连半神都没法抹去关于它的回忆?
好在艾丝缇反应够快。她塌着肩膀坐在床边,一脸痛惜之情:“哦。我说的历史书也是指它。不提还好……你一提……”
奈勒紧张起来:“怎么了?”
“太可惜了。地下遗迹不是塌方了吗,我们没来得及把它拿出来。当时情况很危险,你为保护我而昏倒了,那位洛特先生扶着你,我则保护着丽莎,是柯雷夫用魔法带我们出来的……我们竟然谁都没有去拿那本书……”
听她这么说,奈勒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这样也好!那很可能是一本邪典,是危险品。”
说完之后,他在狭小的客房里来回踱步,看看窗外,又看看母亲,眼神中隐隐有些兴奋。伯里斯见过这种神态,赫罗尔夫伯爵在出门前和吃饭前就是这幅样子。
奈勒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想开口说些什么,丽莎却抢在了他前面:“不要告诉默祷者。”
奈勒一愣。久别重逢,母亲没有试图亲近他,拥抱他,也没有主动问他任何事情……她这辈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要告诉默祷者”。
然后又是第二句话:“不要告诉默祷者我还活着,更不要让他知道你在找我。这没有意义。”
奈勒皱眉:“但是……父亲和哥哥他们有权知道……”
丽莎直视着他,面色疲惫,眼神却十分坚定:“我希望你保守秘密,不要提起我,但我无权命令你。你可以自己选择要怎么做,如果你一定要说出去,我也无力去阻止。”
艾丝缇看向伯里斯,伯里斯偷偷撇了撇嘴。他们师生间有个笑话:神殿骑士有三大优点——听捧不听劝,吃软不吃硬,怕母不怕父。
丽莎这辈子受过不少苦,而且还是吟游诗人出身,她肯定对神殿骑士的性格了解得淋漓尽致。
果然,奈勒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后,对丽莎轻轻鞠了一躬:“我明白了。我会尊重您的意愿……在您同意之前,我不会把您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现在我得回去了,我离开得太久,该回神殿报到了……希望您能信任我,回神殿后,我不什么都不会说的。”
丽莎点头微笑,却一言不发。奈勒傻傻地等了一会儿,最终低头走出了房间。
听到骑士哐哐哐下楼梯的声音后,伯里斯和艾丝缇都松了一口气。
丽莎点了点伯里斯手里的地图:“好,我们继续说吧。”
“好。”伯里斯嘴上答应着,思绪却不禁飘远……他几乎有点同情奈勒了。丽莎似乎根本不怎么在乎这个“久别重逢的儿子”,她对他礼貌而冷淡,就像他只是陌生人一样。
女牧师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在地图上指出了一条路。
从北方霜原到宝石森林,再到俄尔德和今日的萨戈北境,翻越落月山脉,进入西荒平原,再从山脉南侧重回萨戈,走入大陆中部平原,一路向东,再重新北归,从珊德尼亚出港航海,在多个海岛停留,回到陆地,来到今日研修院所在的五塔半岛……
一部分人远渡重洋,寻找新的栖身之所,另一部分人折回中原,在东南部的几个地区继续流浪。
据说,这就是黑湖守卫的牧师们祖祖辈辈走过的路。
丽莎自己当然没有走这么远。每个黑湖牧师都会记得先人走过的路,然后用一生来继续他们的旅程。因为曾被驱逐和否认,他们活得艰苦而隐匿,但他们一直没有消失,更没有停下脚步。
为了寻找与黑湖守卫有关的圣物,为了寻找古时候留下的神殿,他们可以走遍天涯海角。
丽莎是他们中最幸运的一员。她接受先人遗赠,获得圣物古书,还带着书找到了黑湖守卫的神殿。
她毕生的愿望就是读完这本书,去聆听逝去之神的遗言,尽览遗落于世俗之外的秘密,通晓无人歌颂的传奇。
据说这本书销声匿迹了很多年,丽莎的祖辈因为机缘巧合,在与海岛精灵的交易中得到了它。他们一直将它秘密藏在身边,传给后代或学生。
听到这些,伯里斯暗暗感叹:莫维亚不但没有把芬尼的研究继续下去,甚至还卖掉了一部分芬尼的藏品……估计他只留下了与控制鱼人有关的东西,最多再留些导师的著作和笔记,凡是他看不懂的、不理解的、看起来比较值钱的物件,应该都已经被卖到海渊之塔外了。
芬尼奈特这个人也太惨了,被学院驱逐,被学生辜负……如果他生在当代该多好,现在异界学和毒物学已经完全合法了,他的人生肯定不会那么凄凉。
不过,这倒是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情:那本古书上面没有魔法陷阱,否则莫维亚没法活到现在。
伯里斯问:“女士,你的祖先也都读过这本书吗?”
“他们没能坚持下来。”丽莎叹气。
“什么是‘没能坚持’?”
丽莎说:“来,听我慢慢给你们解释吧。我已经年老,身体又十分衰弱,也许我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在这之前,我愿意把这些事情讲给想听的人。”
隐匿的牧师们认为,《子夜编年史》是黑湖守卫亲手写就的,它的起笔与成书都在位面割离之前;而《白银颂歌集》则由神使、牧师、信徒等继续书写,是从位面割离后才开始写的。
书里的“字”并不是文字,而是一种古老的神术符文。这种符文含有巨大的信息量,可以将语言、文字、感官和记忆进行压缩。一个字符就是一段传奇,一个段落就能呈现某人完整的一生,一张羊皮纸可以写尽某个国家的兴衰。
书只有半拃厚,其中容纳的东西却足以填满一座图书馆。
阅读它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能破译符文的人才能读懂,能读懂的人也不一定能坚持读完。
书还有个特点,它分成两半,一侧是编年史,一侧是颂歌集,中间隔着一块厚牛皮。
阅读前半的神迹部分时,你只能按顺序从前往后看,不能往回翻。就像人生只能向前不能回溯一样。如果往回翻了,你的头脑和记忆有可能会受损,具体受损程度则因人而异。
书的后半部分则比较宽松,你可以翻来覆去地看,这部分是牧师与神使写的,没有那么强大的秩序力量。
在读前半部分时,丽莎曾经数次往回翻阅。她知道这样会一步步摧毁自己的神志,但她还是忍不住重读某些不能理解的部分。
这些还不是读者要付出的最大代价。更严苛的是,一旦开始阅读此书,直到彻底读完之前,你都不可以再开口说话,也不可以通过文字或手势提及关于书的一切。
一旦破戒,你脑中已读到的内容就会消失,严重些的还会把书的存在也彻底忘记。如果你在忘记后选择重读,然后又一次不慎破戒,这么反复几次之后,你的灵魂就会受损,轻则头脑混乱,记忆破碎,重则彻底崩溃,变成神志不清的白痴。
丽莎说:“我的祖辈,我的师长……他们都没有坚持下来。大家都知道这很难,所以谁也不会苛责失败者。还好我做到了,这是我毕生的心愿,现在我很满足。”
伯里斯想了想,问:“女士,这些阅读规则是针对所有试图读书的生灵,还是只针对凡人?”
丽莎稍楞了一下:“你竟然会问我这个……”
“问这个很奇怪吗?”
“有点……”丽莎虚弱地笑了笑,“我的师长失败时,她妹妹说,天哪,怎么会有人愿意为读一本书付出这么多?再有意义的书也不值得你付出人生……”
伯里斯说:“这不难理解。不瞒你说,很多人也不明白法师们怎么愿意在枯燥的研究中过一辈子。在我看来,女士,你没有‘付出’人生,这本来就是你的人生。”
丽莎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又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真难以置信,你年纪轻轻就能这么想。谢谢你。”
也谢谢你,因为我不年轻。伯里斯敷衍地点点头,还一心惦记着刚才的问题:“关于书的阅读规则……这些条例是只针对凡人吗?按道理说,真神是凌驾于圣物之上的,他们不会被圣物的效果影响。至于神使或有神术的牧师,他们可能会受到一些限制,但圣物应该不会伤害他们……”
丽莎轻咳了几声。她今天说的话太多,好像有些累了:“我不清楚……其实所谓的‘规则’并不存在于书中,书里没有写这些。我们黑湖牧师通过一次次牺牲和教训,才慢慢总结出了凡人的阅读规则。”
伯里斯摸着下巴点点头:“如果书内没有主动提起禁忌,那就说明真神或者神使可以随意使用它。他们不会有意识混乱的危险,所以不需要警示……”
那么,如果是半神呢?这个疑惑盘旋在伯里斯心里,他最后也没问出口。反正丽莎多半答不出来。
艾丝缇帮丽莎整了整靠垫,让她平躺回床上。这一下午的交谈让丽莎很愉快,但也让她更虚弱了。
两个法师关照了丽莎几句,准备到隔壁房间去继续交流书的问题。这时,走廊最中间的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
伯里斯把旅店的整层包下来了,这里没有别的客人。发出声音的,正是伯里斯的房间。
“是大君!”伯里斯眉头一抽,“他偷偷摸摸想去看那本书!”
艾丝缇问:“您怎么知道是他想看书?”
“我的房门和窗口都有防护法术,只有他能在不触发法术的情况下走进去。正因为如此,我又在屋里设置了一些与魔法无关的小机关……他准是踩中机关了!”
第68章
洛特被抓了个现行。他被地板上悬着的丝线绊住了腿,用力挣扎时带倒了旁边的五斗橱。伯里斯推门进来时,他正一手扶起橱柜,一手伸向桌子的布袋子。
为保全骸骨大君的颜面,伯里斯特意没让艾丝缇跟来。看到洛特这样子之后,伯里斯忍不住自问:他真的会怕丢人吗?
可能他一点也不在乎颜面,他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洛特的左脸特别白,眉毛特别细,眼睛像被打了一样发蓝,脸蛋上还有一坨恶心的粉红色。
……我要窒息了。伯里斯一手按住心口,虚弱地后退了几步。
看到伯里斯,洛特赶紧摆好五斗橱,笑嘻嘻地解释:“是这样的,我不是出去逛了一天吗,回来的路上有个女人向我推销香粉什么的,我一想,丽莎和艾丝缇都用得上这些呀,我就听她多推荐了几种……”
地上有个玫红色的大纸袋,看得出来,他肯定把人家推荐到的都买了。伯里斯瞥了一眼纸袋:“既然您带着给她们的礼物,为什么您不先去丽莎的房间?您来我的房间干什么?”
洛特答非所问:“我也知道,街边小摊上的东西比公主日常用的要差远了,这些只是一点心意,主要是为了祝福一下她们……我买的不多,每种东西都只有一件,比我之前买的东西都便宜……”
“您买贵点的也没事,”伯里斯说,“所以,您到底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
洛特一时语塞,但仍维持着轻松愉快的表情。他拿起玫红纸袋,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伯里斯:“呃……因为……这个给你,你用得上。这是一种洒在头发上的粉末,能让头发更加蓬松。现在你有头发了,你应该好好对待它,好好享受它……”
伯里斯一手扶额,干脆有话直说:“大人,目前您不能看那本书。”
洛特仍然举着玻璃瓶:“我并没有要看它,我只是来……”
伯里斯说:“我知道您有多期盼那本书。我既不是要阻碍您,也不是要批判您这种渴望,问题是,那书上有一些未知的危险效果,可能会对阅读者造成不良影响,在我们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最好谁都不要贸然翻阅它。大人,我很认真,请您不要再和我嬉皮笑脸的了。”
说完,他掏出一枚湿巾,示意洛特擦掉半边脸上的化妆。洛特撇撇嘴,终于放下了玻璃瓶和玫红纸袋,接过伯里斯的湿巾。
“好吧,其实那个粉末并不是给你的……”他边擦脸边说,“我确实是想来看那本书。”
伯里斯叹气:“现在还不行。我们得确认它不会伤害到您。”
“它不会伤害到我的,”洛特嘟囔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能感觉到,它不会伤害我。”
伯里斯说:“凡事多加小心,不会有坏处。”
“不然这样吧,”洛特提议,“你用法术把它拿出来,我们谁都不碰它,我就看一眼……”
“大人,您暂时看不到它了……它根本不在那个布包里。”
“不在了?那它在哪?”
伯里斯说:“我已经用物品转移术把它送到塔内的隔离室里了。书上有残留的神术力量,我可不想带着它招摇过市。”
看来短期内是见不到那本书了,洛特也只好面对现实。他笑嘻嘻地凑过来,作势要拥抱法师:“好,好,我明白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伯里斯向后退了一步:“大人,您这两天的状态很让人担忧。”
洛特胳膊僵在半空:“什么?”
伯里斯说:“您很不对劲。想必您自己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吧?提起那本书时,您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沙漠居民看到深不见底的湖水……您渴望接近它、拥有它,同时又有些畏惧它。”
洛特并不否认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我。你们法师面对未知的知识时,不也都是这幅样子吗?”
“我理解,”伯里斯说,“但是,空有好奇心的法师是成不了大器的。人应该有自控的能力,在欲望和自制之间取得平衡,去规避那些会颠覆人生的风险。”
伯里斯的语气太严肃了,洛特有点不好意思再插科打诨。他认真地看着法师说:“嗯……你的担忧有道理,回塔里之后我们一起慢慢研究它,在没有绝对安全的把握之前,我不会去读的。”
“那就好。”伯里斯放松了一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在洛特的视角里,此时小法师微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眼睛里有点疲惫,又有点欣慰之色……这副模样倒有点像六十多年前。
那时伯里斯处于真正的二十岁,眼神没现在这么沧桑,笑容也不会显得过于慈祥……其实他的笑容不算特别甜,比清泉甘美些,又比不上蜜糖的浓香,就是这种口味才恰到好处,让人怎么看都不会腻。
书让洛特牵肠挂肚了很久,小法师也让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因为法师担心他,所以他才暂时不能窥得书中的秘密,这么一想,好像看书也不是什么特别急迫的事情了。
洛特走上前,继续了刚才他没完成的动作——将伯里斯一把搂进怀里。
“您怎么了?”法师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没怎么,”洛特长舒一口气,“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愿望也不能一瞬间全部实现……我一个一个去实现总可以吧?”
伯里斯窝在他怀里心想:很好,大君的状态正在恢复正常,他开始进行跳跃式对话了,这才是他的日常习性的一部分。
如果这是在外面,比如和学生一起旅行时,或者在苏希岛上,或者在教院内……伯里斯会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比较排斥,洛特蹭上来的时候,伯里斯总是手足无措。但他不愿推开洛特,因为这么做会显得很小家子气,于是他就寻找各种借口,争取冷静合理地走开……
可现在这次不太一样,被洛特一把抱住的时候,伯里斯没有感到慌张,反而还更加心平气和了。
就像是听到了无声的承诺,让他不用一直悬着心。
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习惯了?伯里斯暗自思索,始终不得正解。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洛特也怀着类似的心思。只要轻轻拥抱着小法师,他就能将种种疑虑与欲求暂时推远。
没过多久,伯里斯终于感到不自在了:“呃,大人,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洛特改为揽着他的肩,一副“你去哪我肯定也要跟去”的架势。
“回神殿遗迹一趟,”伯里斯说,“那里还留着一大群活尸呢。它们清醒着,却有没有自主意识,不生不死地堆在那里……这样不太好。我得把它们‘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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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少了很多。回到地下神殿时,太阳还没落山。
身为死灵学研究者,伯里斯对活尸并不陌生。但看着这些“复活”的牧师时,他仍然心生敬畏。
起初他以为书上残余的力量能复活附近所有尸体,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只有黑湖牧师们能被书唤起,普通坟茔中的死者根本无动于衷。
书没有主动去召唤谁,牧师们也没有提前布下计策,事情是自动发生的。没有任何人去筹划复活,一切都是旁逸斜出的力量所造成的意外。
那些人生前一直膜拜着逝去之神,追寻着圣物,传唱着故事……也许是某种力量将他们与书本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奥术研究尚未涉足的力量。
很多人都觉得操纵奥术的法师大魔头最可怕,而元素与神术的力量是自然无害的,实际上恰恰相反,越是无人干涉的力量就越危险。
正因为如此,伯里斯才不愿让洛特轻易接触那本书。直觉告诉他,一旦骸骨大君接触到书,很有可能会产生他预料不到的后果。
他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直觉。年轻法师爱讲理智和逻辑,上岁数法师都很相信直觉。
伯里斯走进主神殿,洛特留在石门外等着他。如果洛特也走进去,尸体们会向后退得太远,影响伯里斯的施法效果。
石门内响起了念诵咒语的声音。洛特把门推开一道小缝,偷偷望进去。
他总觉得伯里斯施法时的声音和平时的不一样。平时伯里斯的声调温和又不失坚定,在施法念咒时,他的声音反而变得虚忽柔软。
法师慢声细语着,每个音节都像黑夜一样绵软,安静,润物无声。
它引导非生非死之人重回深渊,如冰冷的海潮淹没他们,熄灭他们身上虚假的生命之火。
当所有尸体都不再动弹时,洛特突然回忆起了昨天午睡时的梦。
他面前是破碎的战旗,脚下是累累亡骸。目光所及之处,活物难寻,尽是死亡。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战场上谁胜谁负?他们是在斩杀仇寇,还是在驱逐魔鬼?来自炼狱的军队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战死的年轻士兵会与陈年枯骨倒在一起?
包围住我的风暴是什么?走向我的人又是谁?我该如何抵达黑湖,如何取得逝去之神的力量?我为何会渴求寻找黑湖?得到力量后,我又期盼得到什么?
《编年史》与《颂歌集》自会为他奉上答案。
洛特闭上眼,视野里全是那本书的形象。黑铁色的封面就像无波澜的黑湖,另一侧的圆镜上映着他自己的脸。
他越来越能体会到伯里斯的担心了……现在他自己也很忧虑:我对竟然那本书如此渴望,这根本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即使意识到了异常,他也无法去抵抗这种渴望。
“大人?”伯里斯已经出来了。他站在洛特身边,满脸的小心翼翼。
洛特回过神来:“嗯?你施法结束啦?它们都死完了?”
伯里斯惊讶地打量他:“您……您怎么了?”
“我没事啊,怎么了?”
回答完之后,洛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与法师四目相对,对方的灰绿色眼睛里映出了他此时的模样:布满黑色鳞片的骷髅头颅,头上长着弯曲的长角,暗红色的火苗在眼眶中不停闪烁……他变回了非人的状态,自己却浑然不觉。
怪不得他隐隐觉得伯里斯忽然特别娇小,原来是他自己变高变壮了。
我得表现得像平常一样,不能吓到伯里斯——洛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他脑子转得飞快,马上就想到了应对方法。
他没有立刻变回人形,而是稍稍压低身体,一手搂住了法师的肩膀。
他说:“看着你在那施法,又看到这么多尸体,我想起了亡者之沼,心情变得十分沉重……伯里斯,我想亲你一下。”
“说得像您没亲过似的……”伯里斯嘟囔着。
大君眼中的火苗横向抖动着,看起来挺愉快:“你看我现在的模样——我用这幅面孔亲过借用别人尸体的你,却没亲过你本人。现在四下无人,气氛刚好,我要试试。”
说完,他躬着背,一手轻轻托着伯里斯的下巴,用裸露在外的黑色牙齿碰了碰法师的嘴。
现在的他没有嘴唇,他只能用牙齿或者下颚骨去碰人。
接吻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所以他只是浅尝辄止。吻完之后,他马上变回人类外表,并及时在脸上堆满笑意。
他一手搂着伯里斯,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那本书,把所有思绪都集中在法师身上。
两人并肩离去。他们身后,沉重的石门再次完全封闭了起来。
神殿又变回了坟墓,跨越时空相聚的牧师们永远安眠于此。
第69章
回到城里时,天已经黑了,伯里斯和奈勒从旅店后门进去,发现奈勒爵士的马拴在这,旁边还停了两驾马车。伯里斯心里嘀咕:不知这骑士带来了什么人,难道他还是把丽莎的行踪告诉了神殿?
两人上楼时,一道影子从转角冒出来,差点和走在前面的洛特撞个满怀。那是个脚步极快的瘦小老太太,身穿改良修士服,披着亚麻头巾,腰间挂着一圈小布包……这是女医师们的常见打扮。
“你们让开点,我下楼去拿东西……”老太太不耐烦地绕过洛特,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走廊里,奈勒哐啷哐啷地来回踱步,对伯里斯和洛特视而不见。艾丝缇从丽莎的房间走了出来,她开门的时候,伯里斯看到房间里还有两名女医师。
艾丝缇对奈勒小声说了几句话,奈勒点点头,尽可能安静地进了房间。伯里斯走向公主,低声问:“怎么,丽莎出状况了?”
“是的,宿疾发作,”艾丝缇说,“我检查过了,无关魔法,是她自己的宿疾造成的……这方面我也不了解。导师,我总觉得……她可能撑不过今晚了。虽然我们不会治病,但我们很熟悉死亡……能看出谁离死亡比较近。”
伯里斯轻轻叹息:“也不奇怪。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刚五六十岁就苍老衰弱成那样……在神殿里,她可能还紧抓着那最后一口气,现在她完成了毕生的心愿,变得无牵无挂了……就像传说中那种身负重伤的斥候一样,带回情报之后,他才会安心地屈服于死亡。”
艾丝缇低头想了想,突然望向洛特:“大君,您还能再救她一次吗?”
洛特摇摇头:“小公主,神术与奥术都不能起死回生。咱们只能治疗活人,或者制造不死生物,只有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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