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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徵未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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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柳腰腰一看,嚷道,“我还道你终于开窍了呢,这又是什么东西,你这个大傻子。”她说着把花灯往水里一推,咒也不施,任那花朵黯着。
  谢灵徵被她骂得酒醒了大半,只道自己写了什么不该写的胡话,忙问一旁渔人借了只竹篮,往水里一跳,沾了满身泥浆,才将那西零八落的花瓣往回来。
  只见花瓣上写得明明白白一圈字:
  “愿师尊平安喜乐福顺安康”
  柳腰腰啐道:“让你想一想心上人,你竟拿这姻缘灯给那煞神祝寿,好不败坏风景。”
  谢灵徵忙笑着道歉,却觉得话到嘴边不是滋味。
  他微微怔忪,低头又瞧了一遍那圈字,忽地,一双手微不可觉地颤了起来,面色由白转红。
  柳腰腰还想再骂他两句,却对上了他一双若有所思的眼,蓦然住了声,转而问道:“你怎么了?”
  谢灵徵许久未有反应,片刻后,一双招子忽然亮了起来,那满溢的情感像是终于锁不住了一般,漾漾浮上了眼眶。
  柳腰腰懵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惊恐地叫道:“你该不会……”
  谢灵徵抬起头,抱紧了怀中那竹篮,两点星目灿如烟火:“腰腰,我——”
  “嘘——”柳腰腰一把堵住了他的嘴,用气音道,“可千万别,你会死的!”
  “我喜欢他!”谢灵徵却像是终于发掘到世间最稀罕的珍宝一般,喊道,“我喜欢他!”
  柳腰腰急了,也跟着莽撞起来,与他一样像两个傻子一般在姻缘河前对喊:“你喜欢谁也不准喜欢他!”
  谢灵徵却是听不到了,他耳边再无人声笛曲,唯有星辰坠落、烟火炸裂的爆鸣。
  他心中飘飘然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喜欢他,仙道也好、鬼道也罢,我要让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
  这边泥下道鬼众忙着河畔求姻缘,那边瑶台宴上众仙宴饮正欢。
  执法天尊坐在上首,眼角含笑。尽管身份听起来唬人,但鸿霄此人与萧无音比起来,反倒是瞧着更亲切和蔼的那个,此时此刻正小口品着杯中物,悠然看着舞姬冷袖盈盈,飘然起舞。
  瀛台仙君坐在下首一位,一身洁白云锦,长发束于玉冠,发间系两抹银丝绦,肩头披了玉石珠翠结成的坎肩,腰封点以翡玉,一眼瞧去皎如玉树,气度清寒,唯眉心一点红痣灼灼如火。
  他不饮酒,而是以茶相替,手中托着一白玉茶盏,乍看间一时分不清是手腕更白还是美玉更润,一双黑眸低垂着,月色下长睫柔软,似是覆了雪。
  他模样极美,只是众仙中除了鸿霄仙尊竟无一人敢正视他的面容,连身后跟着的两个弟子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萧无音略觉乏味,习惯了身旁惯常跟着个笑笑闹闹的谢灵徵,再带旁人,便有些索然无味。
  执法天尊只一眼便明了他的心绪,笑着冲他抬了抬酒樽:“今个怎地不见你牵那只上蹿下跳的小猫儿来?”
  萧无音略一举杯,应道:“劣徒无教,下界寻那些狐朋狗友去了。”
  执法尊却不以为是,摇头道:“灵徵这孩子,天性淳然,对天地自然一率亲近,你也莫苛责他。”
  萧无音不答,心中对鸿霄的评点却是有些不喜。
  就在此时,忽地台下传来一阵喧哗。
  众列仙宾抬眼望去,只听纱帐珠帘丁零当啷一阵响,守门的天兵呵斥了几声却未加阻拦,霎时酒浊之气涌至殿内,一个沾染半身污秽泥浆,手提渔网竹篮、乞儿模样的青年冲进席间。
  群仙哗然,堂上一名仙师喊道:“这是何人?怎么把一乞丐给放了进来?”
  坐于上首的执法尊却是微微一笑,瞧了眼萧无音冷如冰霜的脸色,和声道:“此言差矣,乞丐可上不来瑶台仙池。灵徵,你去哪里玩去了,怎么弄得跟个泥猴子似的?”
  他此言一出,周遭便乱了套,萧无音身后的成灵器木灵犀面上无光、无地自容,只觉大师兄这一着行得实在不当,然而萧无音尚未发话,自然轮不到他二人多嘴。
  谢灵徵虽身上邋遢,眉目间却依旧神采飞扬,他大步走到殿中,先朝萧无音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响头问候师尊,再朝着首座行礼见过鸿霄,继而抱了怀中竹篮,将那满捧飞龙花花瓣取出来,奉至瀛台山坐席之前,跪地朗声道:“师尊诞辰,灵徵本应备奉厚礼,只是小子贪图玩乐、无能无财,平日又疏于筹措,恰今夜偶经飞龙川,闻飞龙树百年来芳华初绽,便摘得其一,欲赠师尊聊表心意,祝师尊福运安康,仙寿绵泽!”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他身上虽脏,怀中那一捧花瓣却芬芳洁净、香气逼人,一眼便能认定是飞龙花无误。
  诸仙面面相觑,齐齐变了颜色。
  在座之人无不知晓这鬼族姻缘花是什么一个意向,那逸散开来的甜腻蜜香暗含了邀欢之请,相赠花瓣更有结缘定情之意。早些年间仙道有些小辈赶着时兴,偷摸给仙侣送一两飞龙花瓣用以作乐倒也罢了,只是何曾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捧一袖淫花靡香在怀,又何曾有人敢将其赠给那诛魔成煞的瀛台仙君?
  木灵犀一张脸吓得煞白,成灵器亦是咬牙切齿,堂下只有那执法尊鸿霄依旧不动声色,浅笑着指责萧无音道:“无音糊涂了,你再厌恶鬼道,这飞龙花的蕴意还是要教给徒弟的。”
  萧无音未曾答话,就听谢灵徵接道:“禀仙尊,灵徵并非不解飞龙花之意。灵徵献上此花,只望与师尊缔灵契、结姻缘,享鱼水之欢,成结发之好。”
  他吐字清晰,声音清朗,一字一顿说得不轻不重,大殿上却立时静下来,无人敢置一词。
  瑶台殿一时间落针可闻。
  连鸿霄脸上的笑意隐去些许——他本欲替谢灵徵解围,寻个台阶让他下了,只是未料得他竟如此直言坦荡,将这足以震惊仙界、骇人听闻的情意就这般轻飘飘地说出了口、落了地,覆水难收,连犹移也不曾多过半刻。
  千百道目光顿时落到了萧无音身上,其中自是包括来自谢灵徵的视线,这首座弟子眼里较旁人多了几分殷切澄澈,清透得让人不忍辜负。
  瀛台仙君静默片刻,依旧神色淡淡,只是握着茶盏的指尖似是微微一紧。
  半晌,他终是将玉盏放在桌上,轻一拂袖,吩咐道:“徵儿醉了。灵器灵犀,扶你们师兄回瀛台山去歇息。”
  大殿上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灵徵却是微微一怔,他抬眼就见萧无音身后两人正欲走上前来挟他出去,不免头脑发热,醺意更甚,竟硬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成灵器二人觑然,连忙对他连使数个眼色。他浑作不见,只觉胸中正是火烧火燎,一时分不清是酒气还是情欲,只道若再不做些什么,那澎湃的洪浪便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下去,狭小闷潮的胸腔即刻便要炸开。
  他心道:师尊不想理我,还要令我称醉,我不如干脆顺了他的意思,醉得更彻底些。
  这般一想,他蓦地发力,猛挣开箍着自己肩膀的二人,顺势纵身探向萧无音所坐桌前,松手将那满怀花瓣雪片似的洒落在案,紧接着整个人一跃而起,单膝跪坐在桌面上,把瓜果茶点撞了一地,俯下身,旁若无人地抱住了萧无音的肩膀,轻轻地吻上那两片微冷的嘴唇。
  周遭传来杯碗落地之声,谢灵徵不听,亦有锋刃出鞘之声,他也不畏。
  嘴唇相贴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已跳出了胸膛,无数细小而欢愉的火苗捉住了他的三魂六魄,把他从头到脚浸在了情意的酒缸里。酸甜苦辣一俱灌入耳鼻,侵入脏器,使得他眼前绚烂得失却了色彩,唯剩下七个大字:
  但愿长醉不复醒。


第10章 乘鹤去
  五年前那场瑶台宴终是以诸宾悻悻而散收尾,自那日后,萧无音便对谢灵徵严厉有加。
  瀛台仙君的心思寻常人琢磨不透,但谢灵徵看得出来,萧无音对他所做所为并无厌恶,既未如堂上众宾那般嫌恶不屑,也不曾像其他门人那般斥责他落了瀛台山的脸面。
  萧仙君只是不解,他不懂那一腔汹涌热烈的心思,也难以理解那满心相依的欢喜,只认定自己的徒弟根基不稳,受了邪道蛊惑,误入了旁门而心存杂念,效仿鬼族妖人行事,不利修行,便存了心要把谢灵徵往正道上扭。
  谢灵徵在人来人往的浮云顶跪了三天,萧无音先是问他知不知错,再问他悔不悔改,最后一日问他知不知羞。
  他跪得笔直,声音坚定,他说:“我学不懂羞耻,师尊便不准我回家么?”
  萧无音便罚他上通天竹思过,这一思就是半载,最终还是瀛台仙君拗不过他,亲自乘了碧霄负他下来。
  那夜月色清明,他伏在萧无音背上,小声道:“礼法密如尘网,我只欲做网眼里那颗芝麻。”
  萧无音叹:“你为何非得委屈自己?”
  他笑答:“灵徵不嫌委屈,也不知羞耻。”
  谢灵徵从梦里醒来,夜色同五载之前无疑,细柔的月光澄澈明净。
  他微觉寒凉,支着身往窗外看去。
  外头飘起了细雪。
  每年瀛台山入冬的第一场雪,便是仙君萧无音的生辰当日,即便失了仙力不再耳聪目慧,那宴乐之声亦回荡山谷、萦绕耳边,谢灵徵能想象到不远处浮云顶上诸仙荟萃,众宾纷聚的热闹景象。
  开宴之时,浮云顶上的天铜钟长鸣三声,第一声敬天地,第二声问天尊,第三声贺诞寿。这天铜钟声音亢亮,一旦鸣响,群山长应,全天庭皆可听闻,除非大喜大劫,一般轻易不动,而大喜,如仙君寿宴,便鸣三声;大劫,如魔族犯上,便鸣五声。
  谢灵徵阖目沉思片刻,继而抬头望了窗外,碧霄正在上空盘旋,低头看去,雪竹林覆了薄雪,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
  谢灵徵抿了抿唇,忽然纵身一跃,从竹屋窗口跳了出去,完好的左手攀住子母竹竹身,略有些吃力地吊着整个身子。
  他未施仙术,碧霄亦未曾察觉,只是如此这具尚且带病的身子便愈发沉重,他的左手按在竹节处,不多时便见了血。
  谢灵徵咬咬牙,双膝夹着竹身,令自己一点点往下滑去,他不敢低头看身下,只怕那苍茫雪海要将自己吞进去。
  左足足踝伤口经了这一番磋磨又崩裂开去,他嗅到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不过数米他身上的陈伤又开始刺骨的疼,让他身形不稳。
  他心道:我可不能摔死在这里。
  这般想着他动作速度不减,任由斑斑血迹染红了白袍,硬生生往下挪了百余米,继而忽地听闻耳畔传来一声鹤唳,只见那碧霄自高空俯冲而下,向自己袭来。
  “阿碧。”他喘着气,叫道,“你也要与我不便吗?”
  碧霄在他周身徘徊数圈,发出一声长鸣。
  谢灵徵勉力笑道:“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莫要劝我了。”
  碧霄又叫了一声,拿朱顶去撞他的左手手腕,想让他坠身,便好背负他回那竹屋去。
  谢灵徵却拿右手一挡,只一下,他右腕的伤便裂了开去。
  他牢牢攀着竹身,不动分毫,倒是碧霄急了,围着他团团转了起来,他反而温言劝导:“你放心,是我自己发疯,仙君不会怪你的。”
  碧霄轻叫一声。
  谢灵徵不再搭理它,一点点往下攀去,又攀了逾百米,他身上已处处磨破了皮,只是他喘得厉害,再分不清自己是累还是痛了。额头上仍有些热度,脑海间时不时会闪过一片黑,他发觉自己这两天思及萧无音的次数少了,倒是开始追忆一些其余的东西,譬如年少时在落花小筑与身量不及他膝盖的木灵犀比剑,譬如行走天下、惩奸除恶那断时光,潇洒恣意间饮过的烈酒、交过的朋友,又譬如把酒谈天时一时醉意上头,与柳腰腰立下的赌约。
  然而哪怕他不思不念,这些事情的背后却总有萧无音的影子——他练剑时从不愿离开萧无音的视线,他受伤上药时绝不假他人之手。无论什么奇珍异宝,只消他一开口,萧无音不惜调动仙令也能让他如愿,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他开口,那颗尘封冰下的真心便也会为他所动,因而他曾如此天真而执着地认为自己是走进瀛台仙君心中的唯一一个凡人,从此便遭了不复之劫难。
  他有时候亦会想,若是二十年前,谢家村未曾遭到山匪洗劫,他未曾走投无路地躲进那偶经凡间的仙鹤翼下,此时此刻他兴许已是个剑客豪士、又或是个风流书生,或许已有家室,又或许尚未动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误打误撞走进一个至今拒他于外的无情界,他尚能生得欢喜,死得痛快,恨得自由,爱得猛烈。
  思及此,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的长睫上落下一滴似泪似汗的水珠。
  他忽然又不意外地脱了力。
  攀着竹竿的手一松,他整个人径直落下,砸落在雪地里,万幸覆雪的草坪松软,所距又不远,他只是擦破了皮,骨骼作痛,未曾丢了性命。
  碧霄着急地纵身飞下,轻轻地拱他,想把他拱醒,谢灵徵却只是疲倦地扬了扬嘴唇,未曾睁眼,抬手抚了抚它的头顶,细声恳求:“阿碧,我要去浮云顶,可我一动也动不得啦。我求你,背我过去,好不好?”
  碧霄通灵性,似是犹疑片刻,继而柔柔地叫了声,拿喙蹭了蹭他的面颊。
  “好阿碧,世上只有你尚且怜我。”谢灵徵低声道,借着碧霄的力,缓慢地将那沉重的躯壳一点点挪到鹤背上,抱着它的脖颈。
  碧霄待得他坐稳,便长鸣一声,腾飞而起,扇动翅翼往浮云顶挪去,同时支起翎羽为谢灵徵挡了寒风。
  谢灵徵心中感激,却又暗怀歉意:这鸟儿怜我,我却又要害瀛台山丢一次颜面。
  距离渐近,宴乐之声便渐响,谢灵徵略觉恍惚,仿佛置身回五年前那场瑶台宴,只是彼一时好梦正酣,此一刻大梦初醒,他思及自己将行之事,竟与当年截然相反。
  他拂了拂碧霄翎毛,碧霄高鸣一声,宴席间骤然静了片刻,堂上诸宾抬头见了碧霄,只道瀛台仙君亲自到场,不由面露喜色,纷纷起身下拜。
  谢灵徵只作未见,他趋碧霄往浮云台天铜钟之处飞去,到得钟顶,他支着残躯往钟槌上一撞,天铜钟骤然轰鸣,响彻山谷。
  仙宾皆疑,起身向前问道:“方才不是鸣过贺钟了?”
  谢灵徵又连撞两下,撞得第四下时,已然逾过庆贺之数,座下宾客这才觉出不对,纷纷赶到钟塔。
  成灵器眼尖看到了他,大叫:“谢灵徵!你不好好在通天竹上反省,在这里搅什么局?非得把师尊每个寿宴都搞砸,你才满意?”
  众仙哗然,谢灵徵不作理会,将第五次钟鸣敲响,方站到钟前,运气朗声道:“诸仙容禀——”
  “大师兄!”赶至堂前的瀛台门众欲打断他,却被他一拂袖挥退。
  “诸仙容禀。”谢灵徵对如芒刺背的视线恍若不觉,只一沉吟,便高声道,“小子谢灵徵,杀诛鬼陈修祥在先,叛仙君萧无音在后,交亲于泥下道为实。今日五击天铜,愿自认其罪——鬼尊伯壶公与我情同兄弟,鬼妓柳腰腰是我红颜知己,我深交邪道,上犯天庭,终将为祸世间!满堂仙圣以除恶为己任,匡扶仙道大义,可有谁愿拿我去见执法尊?”
  堂下诸仙皆震,一时竟无人作答。
  谢灵徵又道:“可有谁愿拿我去见执法尊?”
  人群微乱,却依旧无人应答。
  谢灵徵猛一掀翻供桌,挺身往那朱栏玉槛上一立,病容惨然,却目光如炬,眉目间锐气十足,俯视群仙,依稀复有往日桃花剑客的神采,他高声喝问:
  “可有谁愿拿我去见执法尊!”


第11章 霜刃藏
  诛鬼仙君陈修祥殒身未足月,罪犯谢灵徵于瀛台山浮云顶认罪伏法。
  三日后瀛台仙君得信出关,问明了事因经过,当日便离了瀛台山,径直往执法云宫去了。
  瀛台山宾客未散,又遭变数,一时诸事混乱、群龙无首。
  夜色间,两个身影正趁着雪暗天昏,往瀛台山顶上去。
  “成师兄,我们真的要去?”木灵犀小声问,“我只怕师尊回来了怪罪。”
  成灵器长长“嘘”了声,侧耳听了听,断得四下无人后,才应道:“师尊走得急,未施护山咒,云台殿失了云雾遮掩,我等做弟子的,合该多加看护才是。”
  木灵犀给他逗笑了,小啐了一声,做了个鬼脸,道:“你这话说出来可没人信,你要真想看家护院,用得上半夜偷偷摸摸?我寻思这样子还不如大师兄闹生辰宴那日来得光明磊落。”
  “你又提那人。”成灵器的脸色忽地难看起来:“大师兄大师兄,他那铜牌都给师尊亲手打碎了,全瀛台山还在喊他大师兄。”
  “不喊他,还喊你不成?”木灵犀不满,“谁不知道你整天惦念着当师尊的守剑人,你以为大师兄一走,你就能替师尊抱剑,可你又不是内门弟子,就是他死了,只要师尊不点头,也轮不着你呢!”
  “你放屁!”成灵器喝道,他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尖了声音,听起来颇为刺耳,“门规有言,要当师尊的守剑人,须天资优异、洁身自好、行为端方,除了第一点,姓谢的又合了哪条?我在炼器一道上哪里不如他,又哪里配不上侍奉斩雪剑?”
  木灵犀不屑地撇嘴:“这你和师尊纷说去,搁这儿和我争论又有什么意思。我没见过那云台殿,想远远看上一眼才和你出来,现下谁晓得你是不是图谋不轨,我不奉陪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一甩袖,一顿足,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雪影间,连挽留的机会也没给成灵器留下。
  成灵器恨得牙痒,却也无法。
  没人陪着壮胆,他连摸索地方的胆量都失了大半。
  诚如木灵犀所说,成灵器与谢灵徵之间的梁子,便由这“守剑人”而生。
  谢、成、木三兄妹之名,均是入门后萧无音所起。瀛台仙君对此道并无兴趣,照着灵犀背上那犀角状胎记随口指她以犀为名,又一眼看出成灵器在炼器一道天赋秉异,便为他取名为“器”。
  成灵器入门十数载,正如萧无音所言,在剑术仙法上表现平平,唯独对仙家宝器痴迷不已。因仙界传闻有云:瀛台仙君那柄斩雪剑是萧无音仙魂半身,亦是那千年无情道行所化之刃,有开天斩魂之力,通三界灵脉之源,他便一心一意想当这一辈的守剑人,许诺以一生之力养护侍奉此剑,万死不辞。
  只是萧无音全然不把他的热忱放在眼里,哪怕将斩雪丢给谢灵徵抱着玩,也未曾让他踏进侍剑堂一步。
  成灵器心有不忿,又因他为人畏缩不前,不敢上前告求,直到数日前事发,谢灵徵被废了手足逐出门墙,他那点**方再次燃了起来。
  然而萧无音却再未携过斩雪,竟是宁愿将那绝世神兵尘封,也没有换一个奉剑人的意思。
  成灵器越想越恨,心中虽仍是胆怯,但这抹恨意敦促他一步步往山上走,他太过思念那柄神器,哪怕冒着大不敬罪,他也想去碰一下,甚至只是瞧一眼那胜雪的霜刃。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云开月明,雪歇了些会,他终于找到了苍山掩映下的云台殿。
  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气势恢宏,云台殿不大,但洁净至极,单是靠近便可衬得己身污秽,让人不敢踏近一步。
  成灵器哆嗦了一下,便萌生了退意,世人皆知萧无音喜洁,他若在那白玉墙砖上留下一个手印,怕是要被斩断手足,丢出山去。
  他思来想去,那点念想最终败给了怯懦,正当他打算回身下山之时,忽地瞧见殿前那棵老梅树下,隐隐有银光闪烁。
  他心跳如擂鼓,一个荒谬的猜测驱使他大步赶往树下,拂开积雪,果不其然,那银雪剑鞘斜斜插于灰土之中,上有古语“斩雪”二字,他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被发现,上前拔了那剑鞘捧于手中,来回摩挲,爱不释手。
  “师尊怎能将它这样随手乱丢。”成灵器怨道,忽又想到,“鞘在这边,剑呢?”
  他连忙蹲**,一手将那剑鞘抱于怀中,一手去拨弄泥土枯叶,不多时,便又见一抹锋芒,他大喜,顾不上伤了手,径直伸手去刨。
  尘埃下的剑锋终于重又见得天日,只听呛啷一声,雪刃击撞,成灵器定睛看去,嘴角的喜意骤然凝固,怀中之鞘应声落地。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寻常时的畏缩胆怯此刻散了个干净,他抓着那尚有隐隐血光的剑刃,忽地跪**,如丧考妣般伏地痛哭起来。
  林间山鸟受了惊吓,扑簌簌飞去,自上往下看,雪地里成灵器割伤的掌心血流不止,仍自紧握着那半截剑刃——那稀世神器竟早已从中断为两截,自此成了废铜烂铁!
  “萧仙君在外间站了许久,怎么也不进来喝杯茶?”执法尊鸿霄换了一身便服,在书房接见来访的萧无音,如寻常一般笑意浅淡,温和有礼。
  “谢灵徵在你这里?”萧无音单刀直入。
  “我这里是哪里?”鸿霄笑着反问,“你若说此间,那么他不在,你若说的是天牢大狱,便另有一说。”
  他离了书案,往前迈了步,伸手拂去萧无音身上几片细雪,萧无音略一皱眉,侧身避开。
  “你瞧起来有些疲惫。”执法尊道,“我听闻前些日子你在闭关,为何这关是越闭越糟了?”
  萧无音有些不耐:“你打算怎么处置谢灵徵?”
  “依律处置。”鸿霄敛了笑,“杀仙君什么罪,叛天庭什么罪,就定什么罪。”
  “灵徵从未叛过天庭。”萧无音道,“我可为他作保。”
  “日前你过来求我,说要消他罪籍,我已回绝了你。”鸿霄叩了叩桌面,道,“如今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证词未有徇私?”
  萧无音摇头,直视着他的眼:“你我都知,徵儿不会。”
  “他杀陈仙君,证据确凿;他亲附鬼道,乃亲口所认。”鸿霄道,“我若不处置他,岂不是让这天庭律例成了笑柄?”
  萧无音直截了当地问:“你要他死?”
  瀛台仙君面色如霜,那头未束的散发上冰晶未消,他体温本就极冷,此时更是目色中都带着锋锐的寒意。
  执法尊左手虚按了按,神情肃然:“我若说是,你可是要挑了我这执法宫?”
  萧无音拂尘轻扫,垂目四下看了圈,竟是不置可否。
  鸿霄皱眉瞧了他一眼,片刻后,他忽地莞尔,眼角笑纹微绽:“萧无音,你胆子不小。”
  萧无音不语,只是像柄出鞘之剑一般立在他面前,半点没有下台阶的意思。
  “我不定他死罪。”执法尊轻叹,“也不将他发配去修天火柱,你可放心。”
  屋内的寒气略散了些,瀛台仙君发上的积霜化作水珠,打湿了他的长发,衬得眉心红痣黯淡了几分。
  执法尊发觉,他比自己想的还要疲惫。
  “你不可杀他,也不可难为他。”萧仙君抬头看着上首,沉声道,“灵心书院有一门灵慧泉,可淬筋洗髓,他抽了仙骨,身体虚乏,你带他去那里,让他沐浴静养,许能寻得道路,再入仙途。”
  执法尊哭笑不得:“你这是得寸进尺?”
  萧无音只作未闻:“他既不愿留在瀛台,灵心书院也算名门名宗,勉强配得上他的资质。失了仙骨虽麻烦些,但只消假以时日,总有办法再锻仙躯。”
  “无音。”执法尊连连摇头,“你就没有想过,就算我当真卖你这个人情,灵徵他会愿意么?”
  萧无音不解:“他有何不愿?”
  “三日前我提审他,”执法尊顿了顿,轻叹道,“他供认不讳,称只求一死,并褫夺仙籍,生生世世不结仙缘,凡人者、畜生者、鬼道者……草木花鸟皆可为,唯独断断不成仙。”
  萧无音猛地捏紧了指节。
  “不可能。”他道。
  “有何不可?”鸿霄目色锐利地看着他,“灵徵素来亲附凡间鬼道,你为何从不想着下界才是他的归宿?”
  “万道虚无,唯仙寿漫长。”萧无音蹙眉沉吟,“他怎可丧身于我之前?”
  执法尊正欲饮茶,闻得此言,登时止住了动作:“你这是何意?”
  萧无音垂眸不答。
  执法尊将茶盏往桌上一推,坐正了身,追问道:“近日斩雪剑不伴你身,又是为何?”
  萧无音静默片刻,方道:“斩雪已折。”
  “什么?”鸿霄倒抽一口冷气,“无情剑道无情刃,那是你仙魂半身,如何会折?”
  无人应答,而瀛台仙君眉目间,已自有了答案。
  执法尊了然,他怔忪片刻,敛眉肃道:“萧无音,谢灵徵误入歧途,大不了天界少一个天资过人的小辈,但你同他一道起了邪想,动了鬼道的**尘心,那便伤及我仙家根本。若斩雪一事为实,这谢灵徵,我是无论如何留不得。”
  “你不留也得留。”萧无音道,他顿了顿,忽而抬头,声色冷厉,“我可于誓言簿立誓,与弃徒谢灵徵此生不见。”
  执法尊一愣。
  “妄动俗念,非我所想。”瀛台仙君目色清寒,近乎无情,“趁早断之,并无不可。”
  “那灵徵那里你又待如何?”鸿霄问道。
  “叫他忘了。”萧无音道,“淬筋洗髓,令他抛却前尘,将那些腌臜污秽都忘去。他年少时我疏于管教,随他结交那牛鬼蛇神,因而他眼下走岔了路、遭了劫难。今次叫他舍了邪念,从头学起,灵徵聪慧过人,将来总能步入正途,得证仙道。”
  鸿霄嘴角一捺,心下不以为然,口中却道:“如此也是两全之法。”
  他朱笔一点,桌上烛焰一漾,一本泛黄的簿册从黄木书架上翩然飞起,平摊在案。
  此簿即适才萧无音所言之“誓言簿”,并非绝此仅有,但凡名门望族必备一册在案,用于立告天下之重誓。其誓言相通天地机缘法则,一旦誓成,即便如鸿霄、萧无音之大能,也无可转圜。
  “请。”他将手中朱笔递向萧无音。
  萧无音接过笔,略作停顿,笔尖一点朱墨低落簿侧。
  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了五年前谢灵徵奉至他案前的那一捧飞龙花,上边亦有这样血迹朱砂般的一点,后来二人再提及此事,谢灵徵笑称这点朱墨让他想到了师尊额上的红煞。
  一瞬间瀛台仙君只觉心尖有如针刺,使他又怜又怨,怜的是那个活泼灵动的徒弟再难回到身畔,怨的是他竟走得如此果断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他忽觉,谢灵徵的笑是想不得的。
  瀛台仙君略一阖眸,抛却那阴魂不散的杂念,手腕一沉,当即落笔,也不去看,一手连笔挥毫落下两行大字:
  萧无音此生不见谢灵徵
  若违此誓神魂俱焚。
  鸿霄叹道:“此誓好狠毒。”
  萧无音丢了笔,看向执法尊:“你信守诺言。”
  鸿霄颔首:“你且放心。灵徵洗髓后,手足之伤,我会想办法寻人替他医治,虽难恢复如初,但多少能与常人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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