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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寒山-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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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霁霄关上门走近,为小道侣解下发冠,散发梳头。
“不必。别耽误学院孩子们的课业。”孟雪里笑道,“话本里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咱俩来日方长。”
霁霄隐约感觉到什么,微微蹙眉:“雪里,无论何时,我总站在你身旁。”
孟雪里心中一颤,强自镇定:“我也一样。”
霁霄笑了笑:“吾道不孤。谢谢你。”
“你我何必言谢。”孟雪里笑容淡了,吹灭案上灯烛:“睡吧。”
同床共枕,然而同床异梦。孟雪里心中藏着惊天大事,却要不动声色,在霁霄面前实在辛苦。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一天,他和霁霄终于成为修行界模范道侣,“至亲至疏”的那种。
于公于私,胡肆必须杀,一为他祸及人妖两界,搅弄风雨;二为他关押欺辱自己的朋友雀先明。但这件事决不能告诉霁霄。
霁霄已经杀了一位圣人,如果再杀一位,杀的还是自己师兄,就算占些道理,仍显得冷酷无情、令人恐惧——杀死人间其余二圣,唯他独尊,独占气运。如今霁霄在人间声望已极,不需要再添此类凶名。
至于胡肆到底做过什么、做了多少,或许不必归清临死前出言挑拨,霁霄早已猜到,且一清二楚。师弟了解师兄,再正常不过。可霁霄不愿追究,甚至不愿多问一句。
不闻不问,不代表没有态度。霁霄的态度足够明了,就是放任。
说到底,霁霄还是不愿与胡肆为敌。孟雪里也不想道侣陷入两难境地,心意纠结,留下什么心魔障碍。
他与胡肆争斗,一旦打出动静,天地气息必然剧烈变化,必被霁霄察觉。
所以这个计划中,他需要有人引霁霄去别处,帮忙拖住霁霄,能拖一分是一分。
孟雪里一夜未眠,心情趋于平静。天明时,推门见庭中满地落花堆积,分明还是春时,却有些萧瑟意味。
蜃兽不在,虞绮疏也不在。孟雪里喂过池塘锦鲤,便与霁霄一同下山,送霁霄至拥雪学院门前。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读声穿过重重院墙飘出来。这点倒与普通私塾整齐诵书不同,学子们各读各的道经,嘈嘈杂杂,喧若闹市。
虽然修行资源、途径变得丰富,但修行本身丝毫没有变简单,它依然需要超乎寻常的毅力、勇气、以及天赋。学生们珍惜在这里学习的机会,于是更加勤勉。
学院执事由钱誉之培养的得力伙计、心腹掌柜担任,他们负责学院后勤安排、收支统筹之类杂事,先生们只负责讲课。
学院创立之初,只有孟雪里与霁霄两位先生,如今还有各大门派的长老、代表某一类道法的权威时常来讲学。公示板就贴着几条最新消息:
“今日未时,雾隐观刘长老来讲‘阵材的筛选’,地点在南楼正厅,名额不限,请参会同学准时到场。”
“明日申时,南灵寺慧德大师来讲‘丹道入门’。名额有限,对炼丹感兴趣的同学,请前往西楼报名。”
“下月初一,‘宝剑的日常保养与重铸’……”
“下月初三,‘灵草初级辨识与培植’……”
“下月初五,‘小型灵兽皮毛护理’……”
有些弟子年龄太小,公示板通知为了让每个人都能看懂,便尽量写作白话。
虞绮疏招生考核做得不错,拥雪学院汇聚了一批优质生源,无论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还是刚入道凡人,都是天资极好的修行苗子。
这么多好苗子,总不能以后都去寒山学剑。各派心中计较起来:“需想个法子,提前培养他们对我派的兴趣和好感。等他们从学院毕业,那个说法是毕业吧,对,毕业了还能成为我派弟子。”
于是主动提出来学院讲学,霁霄从不拒绝这种事。各派强者讲完课后,往往会宣传各自门派的好处,但毕竟在霁霄眼皮子底下,也没人敢无中生有地胡说,论道气氛热烈而和谐。
各派虽是从私心私利出发,结果却是为整个修行界的进步做了好事。
除了有长老、前辈讲学,在拥雪学院,某方面特别优异的学生也能成为老师。比如宁危,他选修了霁霄的高阶剑法课,同时自己又开了一门课,教刚入道不久的小弟子基础剑式。
学生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有些弟子在各自门派中辈分高,比如哪派掌门、长老的亲传弟子,导致学院里辈分复杂,不方便称呼。
若叫“道友”,显得太生分,好像萍水相逢;若称“同道”,却名不副实。学院旨在兼容并包,各派交流,取长补短,未必真的所修道相同,只是互相学习,互相尊重而已。
虞绮疏想出一种叫法——“同学”,一同学习的人,这总不会错吧。
“同学”这个称呼很受欢迎,大家都乐意叫。闻道有先后,却没有高低。在学院一同学习,结伴同行一段路程,实在是难得的体验。
孟雪里看着公示板:“课程名目分得越来越仔细了,我竟不知,各道有如此多玄机。我也只是战技稍强,学海无涯,想略通百家道法,恐怕遥遥无期。”
“有个人除了剑法,什么都会。可惜他不会来当先生。”霁霄道。
“你说你师兄?”孟雪里问。
霁霄点点头。
孟雪里笑笑,没接话:“我走了。”
说走就走,他毫不留恋地御剑升空。
孟雪里每次来到拥雪学院,听着院内读书声,总会替霁霄高兴,同时观察反思,汲取经验,思考如何教化万妖。
但今天不一样。
霁霄走出三步,忽然停下,回头望了望,似是不舍,又似察觉什么。
等霁霄走远,门口迎候的年轻执事忍不住低声感叹:
“那便是剑尊与妖王?好一对神仙眷侣!”
“可不是嘛,你是新来的,第一次见。以后经常见到就习惯了……”
又有人道:“愿他们长长久久。人间太平,三界太平。”
第161章 坦诚相见
晴朗星夜。雪山起伏; 天地辽阔。
山谷间; 整片光滑冰面映照出夜空星光与游云; 像一条条流淌的星河。孟雪里穿过这些星河,体态轻盈如燕,雪地、冰面留不下他的脚印。他身披霁霄送的银色披风; 面容也如冰雪一般,眼底却有淡淡笑意。
这是妖界圣雪山。经年久别,人还故乡; 自然心情舒畅。
数年春去冬来; 冰河融化又凝结,雪崖崩塌又重积; 雪山地貌与孟雪里记忆中迥异,但当清爽空气充满心肺; 他仍觉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知什么野狼对月长啸,啸声在山谷间回荡不休; 震得崖上积雪簌簌飘落。很快兽吼声消失,只有风声呜咽,或许它们已感受到某种危险气息; 不敢再冒头。
孟雪里未化人形时; 便与许多未开灵智的雪豹、雪狼、雪兔为邻。他在茫茫雪地上畅快的奔跑、跳跃,打滚,大笑大叫。哪有欲说还休的感情、复杂纠缠的烦恼。
做妖、做人,不如做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灵貂。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孟雪里来不及细想; 一阵白雾迎面扑来,将他眼前世界彻底遮挡。
白雾带着炽热水汽,袅袅升腾弥漫空中。谁能想到,行至山穷水尽,忽而峰回路转。冰天雪地深处,竟还藏着一汪天然温泉。
水声汩汩,像一口煮沸的大锅。锅里正煮着熟人。孟雪里笑起来。
雀先明半眯着眼,下半身泡在温泉中,双臂大张,搭在泉边湿滑的石块上。
他身形精壮结实,四肢修长,艳丽眉眼笼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孟雪里本想让他穿上衣服,走近却见他脸色苍白、略带疲倦,转而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此处天地灵气浓郁,泉水有滋养妖身之效,雀先明泡着温泉,应该气色红润有光泽,如一只熟雀才是。
“你来了?”雀先明没好气地说:“想到要干大事,最近兴奋得睡不着。借你地方泡会儿,晚上睡个好觉。”
孟雪里点点头:“我昨晚也没睡着。”
说罢解下披风,仔细叠好收进储物袋,又胡乱脱去衣物,散开头发:“我也泡会儿吧,解乏。”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孟雪里迈进温泉中,舒展身体,调整至舒服姿势。
两人坦诚相见。
“多久没有过了?这样一起泡温泉的日子。”雀先明斜他一眼,“你做人修道,哪有做妖逍遥快活?”
孟雪里仰望星空,看满天星星在热雾中变得朦胧:“等这件事办完,好日子都在后面。”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身气息渡给雀先明。后者形貌飞速变幻。顷刻间,一模一样两个孟雪里对坐,气息亦所差无几,好像温泉中间出现一面镜子。
雀先明皱眉:“骗别人可以,骗得过霁霄吗?”
孟雪里:“拖延一刻。”
孟雪里起身穿衣,以真元烘干发肤,整理妥当后,递给雀先明一个储物袋。
雀先明:“里面是什么?”
“我亲笔写的求救信,或者说情书,随便你怎么叫。反正掐准时间,发给我道侣就好,引他过来。”
孟雪里在赌霁霄更在意他的安危,天地灵气剧变后,先来妖界雪山寻他。
雀先明:“一口一个道侣。明天之后,你俩还回得去吗?”
孟雪里:“明天之后的事,我说了不算。你想这么多,是怕我失败?”
“我怕你后悔。”雀先明看着他的眼睛。
孟雪里心中微动:“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
雀先明笑了笑:“是,我们说好了。”
***
长春峰返乡的不止孟雪里一人。
虞绮疏一路走走停停,见山便翻山,见水便淌水,见不平便拔剑,从北方走到南方,也在今夜抵达故乡。
春末夏初的白鹭城,气候潮湿而闷热,像一只巨大蒸笼,唯有晚上凉风习习,水波澹澹。护城河畔,几只白鹭栖息柳下,姿态甚美。金钱鼠趴在虞绮疏肩头,好奇地打量四周。
白鹭城以白鹭而得名,城主虞家,乃是一方中等规模的修仙世家。放在修行界是偏安一隅的小门户,不值一提;放在凡俗人世,却已足够显赫。
虞绮疏一人一剑入城,风尘仆仆,似个落魄游侠。
“少侠,第一次来白鹭城吗?买一份地图吧!”城门口小贩迎上来,手捧一沓画纸,“本城最好吃的饭馆,最舒服的客栈,最热闹的青楼,都在图上了。”
“谢谢,不用,我是本地人。”虞绮疏客气地拒绝。
小贩不肯干休,指指天上月影:“买一份吧,少侠,时候不早我该收摊了,只要三个铜板,我就回家吃饭了。”
虞绮疏伸手摸储物袋,忽然他看见一物,愕然停下:“那是什么?”
小贩顺他目光望去:“少侠说那玉雕?”
入得城门,大道正中赫然一座白玉雕像,足有三丈高,雕的是一位腰间佩剑的粗犷壮汉。行人车马路过雕像,纷纷绕路避让,为城门口拥堵的交通增添负担。
白玉作材料,人像本该仙气飘飘,出尘绝俗,但似乎为了显出英武强悍,雕像线条过于棱角分明,导致成品不伦不类。
“这你都不认识?少侠恐怕不是本地人吧。”小贩不想错过这单生意,热情介绍道,“这位是城主府唯一的大少爷,拜师寒山长春峰,执教拥雪学院,大名鼎鼎虞绮疏是也!你看这座城里,谁不认得他。”
虞绮疏一怔,伸手指着雕像:“你说虞什么?”
“虞绮疏仙师!”旁边路人抢先答道,“手放下来,你这是大不敬。”
虞绮疏心想,这塑像根本不像我啊,也对,父亲只见过我寥寥几面,我长什么模样他如何得知?换了从前,他只怕顿感心酸复杂,现在只觉得有趣。
他娘来信中,总担忧他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平安无疾,这些事倒不曾提起。
但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于是请教道:“但据我所知,城主子嗣众多,他非嫡非长,怎么成了‘唯一的大少爷’?可是说错了?”
“你这人,咋还抬杠呢?城主说是就是,不懂别胡说!”小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终于对这位“佯装”本地人,又什么都不懂的吝啬游侠失去耐心。
虞绮疏习惯性道歉:“……对不住。”
小贩看他好脾气,自身气性更大,骂骂咧咧地走了。
城中街道没有多大变化,虞绮疏向城主府走去,走的是后门。
城主府位于白鹭城北,占地广阔,府内二十余座院落,有湖有林,有数不清的仆从、杂役、管事,更有阵法护持。
虞绮疏收敛气息,如入无人之境,没有惊动阵法,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正赶上府内传晚膳,众仆从捧着玉碟、托盘,来去匆匆,却对他视而不见。
虞绮疏先回到偏僻小院,见那院子黑漆漆没有灯火,想来他娘搬去了别处。他只好再寻主院,路过家族祠堂时,停下望了望。
他小时候认为,宗族祠堂极高大,一眼望不到顶。更高的是父亲住的主院高楼,那简直比天还高了。因而他最怕父亲冷脸,也怕娘亲被其他妻妾整治。
如今他在世上最高的一座山峰,登高山而小天下,再看家乡,难免觉得陌生。
虞绮疏想:“原来那座楼,一点也不高。”
第162章 弦断谁听
不仅那座楼不高; 按师父师兄的说法; 通天之门开启后; 从天外宇宙俯瞰长春峰,同样是渺小尘埃,一点不高。
原来“高低”二字是相对的; 一时站得高,不必倨傲;一时站得低,也不必害怕。
这个念头方一出现; 困扰童年的无形枷锁骤然脱落; 虞绮疏浑身轻松。
初上寒山时,他身穿锦衣华服; 骄傲又自卑,总撇着嘴角; 好像谁都看不起,其实是只迷路雏鸟; 茫茫然不知何处去。经年还乡,素衣布鞋,却变得真诚踏实; 平和乐观。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我还是我。”虞绮疏心道。不是家族弃子或家族骄傲,不是市井故事里的少年英雄,更不是白鹭城主街挡路的白玉塑像。
虞绮疏放出神识感知周遭,走近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主院。这里的巡守护院都有炼气期修为; 气氛肃穆,却依然没有人发现他。任由他绕石穿廊,寻到那座熟悉院落。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里仍做朴素布置,像是把他熟悉的,童年居住的偏僻小院照搬了过来。
虞绮疏推开小木门,屋内暖黄色的烛光透过窗纸,勾勒出灯下妇人的剪影。妇人低着头做针线活,抬肘转腕动作娴熟,虞绮疏怔怔望着,觉得那烛光与影子都极温柔。
他没有直接上前敲门,看了片刻,先整理袖口、衣领,将肩头小鼠揣进袖中安抚好。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妇人不知为何动作停下,望着窗户,低声自语:“是绮疏吗?还是我犯迷糊了?”
吱呀一声窗户开了,虞绮疏单手撑窗框,利落地跳进来:“娘亲。”
妇人震惊不已,眼神骤然明亮,张口欲唤,却淌下两行泪。
虞绮疏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她:“娘。”
妇人哽咽道:“真是我儿回来了!”
妇人上下打量他:“我儿长高了……怎么瘦了?”
虞绮疏身材修长匀称,但你娘觉得你瘦,你也不能反驳。
“外袍怎么都是灰,这是娘为你裁的新衣,快试试。”妇人抖开衣袍,又露出尴尬神色:“娘忘了,你现在要穿法衣。”
她见惯府宅中修道有成的晚辈,无不眼高于顶,声称修士要超脱世俗,唯恐俗物玷污道体,浪费修行时间。
虞绮疏立刻换上新外袍:“没那么讲究,这不是挺合身。”
妇人看见他腰间佩剑,喜道:“临池柳?它还在啊!”
“钱真人请炼器师为我重铸了一次,剑身形貌不变,添了新材料,刻了符文。”
妇人笑道:“钱真人是个好人。白鹭城也有‘亨通聚源’分行,每次你的信件,由行里掌柜亲自送来,你要记得钱真人的好。”
虞绮疏连连点头,心想能不好吗?我自己存的那点私房钱,全在钱真人手里攥着。
“娘,别说我了,你过得好吗?”
“当然好。大家都说你出息了,让我搬来主院,可我从前住得习惯,也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想出这种办法。”
妇人停下话头,说家长里短,怕惹儿子厌倦,不说这些又无话可说,想到自己既不能为儿子分忧,又不能指点儿子修行,欣慰中生出一丝淡淡伤感。只好说些好好修行、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虞绮疏认真点头。母子俩灯下絮语,气氛温暖。
妇人忽然想到什么,紧张道:“你这次回来,还有谁知道,见过城主没有?”她不说“你爹、你父亲”,仍称“城主”。
虞绮疏也习惯了,答道:“旁人都没见,只见了娘亲。”
“城主曾让我写信劝你,请你牵线搭桥,带家族后辈拜入拥雪学院或长春峰,你先莫要见他,免得为难。城主毕竟是你生父,天地君亲师,他总归占着‘亲’字,你不如他愿,只怕要扣你一个不孝的名头,影响你声誉。”
她说完想了想,补充道:“我这是深宅妇人之见,眼光针尖大,还是我儿拿主意吧。”
虞绮疏其实不太在意名声,却笑道:“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我听你的。学院大门朝天下开,谁想来考都可以,按考核规矩走,我也不能做主。”
当初南湖北山之争,白鹭城因为首鼠两端而地位尴尬,两边都不受待见。后来虞绮疏成名,不是没有虞家族人想去攀附,只是畏惧圣人和妖王,不敢去寒门城地界放肆。
虞绮疏对他同辈兄弟们没多少好印象:受宠的嫡子仗着自己是城主府修行者,自觉高人一等,欺行霸市,不受宠的庶子谄媚讨好他们,争做帮凶。但那是过去的事,他们如果要来考学,虞绮疏依然会一视同仁地对待。
妇人听他这样说,才彻底放松下来:“你在长春峰和拥雪学院,都学了什么?”
“修道,练剑,读书……”虞绮疏怕娘亲让他当场表演一个御剑,就像家长逢年过节让小孩表演背书诵经,急忙道:“主要还是别的事。比如栽树、浇花、剪草坪、养鼠。”
金钱鼠听到最后两字,从他袖中冒头:“吱。”
虞绮疏捧起它:“啊,这就是我的鼠,本来有一窝,这次带来了一只。它性情温顺,可以抱的。”
“这……”妇人惊讶接过,鼠沉如兔,单手抱不住。她心怀敬畏地想,大概拜在仙家门下,养鼠也是一种修行吧。
“养得好壮实。你学得东西真多。”
虞绮疏:“哪里,没学会的更多。炼器、炼丹、阵符、推衍术,这些才刚开始上手,学海无涯……”
妇人心疼道:“你都要学?别累坏了。”
“不累。挺开心的。”虞绮疏每天看似要料理很多“杂事”,实则极踏实、认真。用钱誉之的说法,这叫杂到极致就是专,与打理生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拥雪学院汇聚各地天才,开设各种课程。见虞绮疏之前,许多人表示根本不相信,世上还真有学什么都会的人。见到虞绮疏之后,发现勤勉、天赋、心性、气运,他一应俱全,令人不服不行。他好像掌握了这个世界运行的最基本规则,因而一通百通,偏偏他自己对此毫无所觉,从不生狂妄轻慢之心。
“修道开心了,那我儿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妇人曾听说儿子逢人送桃花的风流名声,故有此一问。
“女修?”虞绮疏不好意思地摸头,“这倒没有。我认识的女修……我也不敢喜欢她们。”比如医修宋浅意师姐、散修盟主青黛姑娘。
妇人惋惜道:“人说长春峰桃花灵验,你天天种桃花,为何没有桃花缘?”
虞绮疏:“娘,其实剑尊是个例外。寒山剑修都知道,练剑勤能补拙,道侣却可遇不可求。”
而且我“老婆本”还在钱真人手里,以其爱财精明程度,怎么取得出来?不过这句他没说。
妇人咋舌:“这么玄乎啊?”
虞绮疏安慰她:“虽然我没有道侣,但交了很多好朋友。”
“你在朋友中发展一下?”妇人热切建议道,“男子也能当道侣,年龄也不是问题。现在两界和平通商,妖族也可以考虑。”
“这、这……”虞绮疏无言,果然世上娘亲都一样。
他生硬地岔开话题:“娘,我舞剑给你看吧!我观池塘‘锦鲤’游动自创一套剑法,名叫游蛟剑。”
“铮!”烛光一颤,一点寒芒闪过,剑气盈满室内。虞绮疏周身滴水不漏的气息被打破。
临池柳出鞘刹那,府中最高楼,打坐修行的中年人蓦然睁眼:“何方大能驾临敝府?”
这道声音从天而降,响彻白鹭城,同时一道威压自高楼涌出,冲向虞绮疏所在的小院。
但虞绮疏剑方出鞘,剑气正值最饱满,下意识对上那道威压,如游龙摆尾出云,顷刻将其打散。
妇人惊道:“等等,这是城主的声音!”
话音未落,轰然一声巨响,门板碎裂。
白鹭城主飘下高楼,掠至院内,一掌轰开房门,心中惊疑不定:对方踪迹败露且抢得先手,却没有乘胜进攻,不知是敌是友。
因这一分顾虑,他没有贸然启动府宅阵法。
眨眼之间,四面响起纷繁脚步声,似急促鼓点。府中训练有素的武者护院赶来,隔着院墙,将小院重重围住。
整座城主府如临大敌。
却见一位锦袍青年踱出房门,手持一柄秀丽细剑。
白鹭城主盯着那张脸,只觉对方十分面熟:“你、你是?”
虞绮疏无奈道:“……父亲?”
白鹭城主震惊失色:“是你!”
虞绮疏已收了剑,淡淡点头。
白鹭城主神色飞速变幻,有被晚辈反抗的愤懑、当众丢脸的恼怒,最终却凝固在慈爱笑容上:“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爹都没什么准备。”
他声音中气十足,豪爽开怀,好像要说给全城人听:“我儿回来了!长春峰修道辛苦,难为你一直惦念家里!”
虞绮疏依然表情淡淡,心中微叹。
离乡去国,父不识子,子不识父。
***
浩瀚南海之上,苍茫云海之间,有一片银色湖水。
孟雪里御剑南行,穿云破雾,还未见湖,先遥遥望见蓝、绿两道轻烟飘荡,原是两位美人飞扬的裙摆和臂纱。孟雪里认得她们,蓝裙名作春水,绿群唤作秋光,是胡肆身边的宠姬。那日在瀚海秘境上空,就是这二人来请他上胡肆的云船。
两女婀娜行礼:“见过妖王。”
孟雪里笑道:“不必多礼。我来拜访境主。”
如果对方问他为何而来,他准备的说辞合情合理:明月湖之战后,“光阴百代”折损一半,一直未能修补重铸。境主乃炼器大师,此次拜访,劳烦境主开炉。
他不怕表明真正来意,但天湖大境中还有胡肆的宠姬、侍女、乐师、厨子等等不知凡几,多少都有点修为,孟雪里不愿他们护主心切,先与自己动起手来。他只想见胡肆,不想伤及无辜。
出乎他意料,两位美人一句没有多问,便挥袖拨开云雾。
天湖全貌顷刻显露。整片湖水映照天空朝霞,赤红与浅金色交织作粼粼波光。如果目力甚好,还能透过湖下云雾的缝隙,望见人间碧蓝的南海和岛屿。
它像横隔在天地间的一面明镜,上映日月星辰,下照山川河海。
湖畔霞云蒸腾,琼楼玉宇连绵。从前有歌声舞乐,昼夜不歇,如今却寂静无声,像冰冷的瑶池仙宫,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
孟雪里随两位美人踏云而行。他看见了真正的湖,也进入天湖大阵的范围。
不对劲,太安静了。孟雪里微微皱眉:“怎不见旁人?”
秋光答道:“境主已遣散众人。迎过妖王,我们姐妹也要与境主告别。”
春水目露哀伤,却微笑道:“或许境主要换新人了。”
“人间美食美景无数,各地风貌多彩,比长居天上有趣,你们去看看也好。”孟雪里说着,心中唾弃胡肆喜新厌旧的恶劣脾性。
“多谢妖王宽慰,其实我们姐妹早有准备。”秋光笑道。
说话间,三人已飘然飞过湖面,走进湖心岛茶亭。
孟雪里本来计划,要上天湖,先过九九八十一难,但胡肆一难也没给他。
胡肆就坐在湖心亭,从孟雪里的角度望去,似在看风景,而且周身有种违和的“出离感”,好像他根本不在那里。湖畔流云聚散,变幻无常。唯他静止不动,如月出空山,静影沉璧。
当他一开口,却又是轻浮调笑,沉静气质荡然无存:“弟妹来看我?坐啊。”
“境主。”孟雪里在他对面入座。忽然想到,自己此刻的位置,霁霄从前也常坐。
胡肆转向春水、秋光,轻声叹息:“去吧。”
“境主保重。”两女依依不舍地行礼。
等二人远去,胡肆又道:“弟妹远来做客,想听什么曲子?”
孟雪里:“境主会弹什么曲子?”
胡肆奇道:“除了不练剑,我有什么不会?”
孟雪里无法反驳。正如霁霄所说,胡肆才是最适合在学院当先生的人。
胡肆见他不答,自顾自地拨弦,琴音泠泠如高山流水,像一场缠绵春雨,落入湖面水波、霞光中,便泛起涟漪。胡肆身披素色外袍,弹琴时手腕晃动,偶尔显出深红色里衣。
孟雪里不知这是什么曲,只觉得极好听,似他前些日子在窗前听夜雨。心事不能说给霁霄听,只好听一场雨……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神微震:“不好,这人所修道法驳杂,只怕是什么扰乱心神的道术。”
琴声却忽然停了,胡肆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听琴气息不静,你不是来铸剑的。”
“我……”
“你是来杀我的?”
孟雪里沉默。
“杀意藏不住。”胡肆盯着他双眼,“那天晚上我去长春峰,你就想杀我了,对不对?”
孟雪里点头。
那次他与霁霄离开瀚海秘境、回到长春峰不久,胡肆某天深夜来访,云船悬停不落,还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孟雪里当时计算过,借长春峰阵法、池底初空无涯之力,能不能杀死对方。他没有把握,机会稍纵即逝。
既然话已挑明,且挑明方式如此轻易,孟雪里只好坦诚道:“说想不杀,是假话。说想杀吧,现在这个气氛……不论如何,在动手之前,有几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想请你解惑。”
胡肆反而被孟雪里的纠结表情逗笑了:“弟妹,你杀不了我。”
孟雪里:“不试试怎么知道?归清也是圣人。”
胡肆想了想:“我观你元阳已失,想必好事成了。你们做了名副其实的道侣,不怕霁霄感应到你的杀意?”
孟雪里涨红了脸,脖颈青筋暴起:“不要跟我说风月道!”
“好,不说了。你问。”胡肆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清临死前,说魔元在你手里,是真的吗?”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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