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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寒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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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笑道:“你原来还说那位画师好,变心真快,见一个好一个?”
百灵轻呼一声,要捂画眉的嘴,鸾鸟却不生气,只微微一笑:“等万妖大会结束,我就向总管大妖请辞。有些话,也不怕告诉你们……”
她见两位同伴停止打闹,惊讶地瞪着她,继续道,“我来风月城之前,一心只想见识广阔天地,想认识很多厉害朋友,想成为妖界最有名的歌者,总之什么都想要。进城之后,的确高兴了一阵子。再后来,又怀念在家乡小树林,自由自在,想唱什么就唱什么的时候。唱歌,本该是很快乐的事。”
画眉神色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要离开?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你疯了吗?”
百灵道:“你是在开玩笑?这跟那只半妖有什么关系?”
鸾鸟道:“当然有关系。画师温柔善良,才华横溢,但我见他,会觉得惭愧自卑,好像他是天上明月,我是枝头麻雀。我见碧游,就不一样,只觉得很开心,想起从前趣事,打心底里喜悦。风月城不适合我,就像画师不适合我。兜兜转转,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什么都想要,最可能什么都得不到。幸好妖生很长,还能回头……”
喧嚣散去,竹里馆月色清冷,水声潺潺。
孟雪里回头问:“你们刚才跑哪去了?”
赤初嬉皮笑脸道:“嘿嘿,碧游遇到了喜欢的妖。”
飞羽:“挺可爱的小鸾鸟哦。”
阮灰:“……骨龄不小了。”
碧游:“我没有!”
孟雪里恍然:“就是去镇妖塔的路上,你提过的那只?”
碧游含糊答应一声,更觉尴尬:“很晚了,我去睡觉。”
阮灰:“那我也去。”
飞羽、赤初嘴上喊着“别走啊,哥哥教你追美妖”“包教包会”,蹦跳着追上前。
却听霁霄真人淡淡道:“明早考校修为。”
两妖顷刻收声,夹着尾巴溜了。
蜃兽对月吐息,依然勤奋修炼。竹林瞬间静下,只闻虫鸟鸣叫。
后半夜落了一场雨,窗边白纱竹影婆娑,案前烛火摇晃,孟雪里没有睡,凝神端详霁霄画的风月城灵气线。
“能看到多少了?”霁霄站在他身后。
“一大半。”孟雪里道,“这法子不错,不仅神识锤炼得更凝练,修为也大有进益。若要突破境界,却还差一点。”
霁霄:“不急。”
“五感已敏锐许多,走得老远,还能听见小妖背后私语……”孟雪里放下画卷,捏着嗓子变声,“本来昆山大王还在认真寻觅,那人族却修士摇头,大王见他不高兴,就不愿再挑了。”
他回身打量霁霄,语气再变,又模仿另一妖:“那人一身清高傲气,如冰似雪,真看不出来,居然会使性子固宠。”
霁霄笑笑:“今晚玩得开心吗?昆山大王。”
孟雪里清清嗓子,本想说挺开心的,看到牵系自己和霁霄的细细金链还未解开,乖觉伸出手:“哎,都是逢场作戏,你忘了解这个。”
霁霄垂眸,看一眼烛台。
火光蓦然湮灭,一缕青烟飘散。霁霄骤然牵动锁链,声音细密清脆。
孟雪里踉跄两步,被笼罩在道侣的阴影下。霁霄偏头,轻声在他耳畔说了句话。
薄唇开合间,微弱气流吹进孟雪里耳孔,又酥又痒,他耳垂发烫,心跳骤快。
楼外风雨穿林打叶,声势愈发浩大,好像敲在他心上。
两人呼吸交缠,鬼使神差地,孟雪里踮起脚尖。
后来的事情不受他控制。
竹楼外风雨潇潇。孟雪里好似变成一支翠竹,柔韧腰肢被霁霄握在手中,不胜风雨吹打,摇曳起伏。
夏季的风月城,白日酷暑炽热,竹枝深夜逢甘霖,经充沛雨水滋润后,焕发光彩,令人爱不释手。
第142章 梳毛可以
雨歇云散; 晨光初照。
浅淡的乳白色雾气; 在竹林间浮游弥散。晨曦穿过晨雾、竹影、薄纱; 照入室内。
孟雪里缩成一团,将自己藏进柔软的锦衾深处。
霁霄已穿戴整齐,轻拍被团:“雪里?”
“貂球”轻颤; 没有出声。
霁霄关切道:“不舒服吗?”
孟雪里扯下被角,只露出一双明眸。他眸子湿润灵动,微微发红; 像缀在竹叶尖、沐浴朝霞的晶莹晨露。
孟雪里声音轻颤:“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霁霄想了想:“不行; 此时你运行真元,于修为大有裨益。待我为你推宫过血; 疏通经脉,这次双修才算圆满。”
说着伸出手去; 就要将小道侣抱出被窝。
孟雪里脸色涨红,一手捧起微沉小腹; 体内残留的感觉异常清晰,昨夜百般亲密浮上心头,令他心慌意乱; 但这时候; 霁霄居然跟他谈“修行”,还公事公办、一本正经地谈,反而显得他扭捏作态,因私情懈怠正事。
孟雪里羞恼道:“你如果真讲道理,昨晚就不该往死里折腾我!”
霁霄认错态度端正:“情难自禁; 对不住。我于此道也无甚经验。我们来日方长,共同进步。”
孟雪里掀被蒙头,留给霁霄一个愤怒背影。
霁霄一怔。时隔数月,那两个问题再次纠缠上他——道侣是不是生气了?道侣为什么生气?
他从孟雪里背后覆上,将对方连人带被圈进怀中,并决定换个说法:“那我入你识海,给你梳毛,顺便为你疏通经脉,行吗?”
孟雪里转过身:“可以。”
哦,梳毛就可以。霁霄笑了笑,与道侣额头相抵,分出一缕神识。
识海微风徐徐,碧波荡漾,霁霄坐在海岸礁石上,手持木梳,小貂依恋地窝在他膝头磨蹭。
梳到舒爽处,识海中小白貂轻蹬后爪,而孟雪里伏在榻上,像得到春雨滋润,一夜吸饱雨水的嫩笋,餍足地舒展身姿。
孟雪里白天出游,观察风月城灵气线,锤炼神识,晚上与道侣双修,增益修为,日子过得舒适而充实。
霁霄比他更忙,要指导竹里馆其他妖物修行,检查他们修炼进度。其中修为进步最快的,竟是从前最颓废懒惰的蜃兽。碧游和阮灰本来胆小谨慎,但这次与孟雪里、霁霄同行一路,经历跌宕起伏的冒险,胆子渐渐吓大了。当赤初、飞羽两妖,毫无大妖风度地拿碧游和小鸾鸟打趣时,碧游涨红了脸,尽力争辩,由磕磕绊绊到对喷如流,嘴皮功夫进步惊人。
孟雪里不得不再三警告赤初、飞羽:“不要带坏我的童工。暗行伙计有正经工作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不知不觉,到了万妖大会前一天。
这一日,红楼主带着一行妖,早早来到竹里馆,与“昆山大王”共进早茶,言辞热络:“老兄,近来一切可还顺心意?”
孟雪里:“承蒙楼主关照,不错。”
红楼主身旁总管笑道:“自您进城,楼主安排衣食住行,举办鸟妖选美会,但凡您的需求,楼主都十分上心……”
红楼主摆手打断:“别说这些,我与昆山兄弟投缘,都是应该的。之前我们还说好,万妖大会前一夜,也就是今晚,他身边两位侍宠,会陪我泛舟琉璃湖。今天我也带来几位美妖,等万妖大会结束后,陪老兄回昆山领地。好兄弟嘛,偶尔交换,妖生乐事。”
他示意身后一众小妖上前两步,“老兄你看,这几位都是鸟妖,合你口味吗?”
他表面来叙交情,实则暗示昆山大王遵守诺言,不仅要赤初、飞羽今夜陪游,还以“交换”为名,让两妖从此留下。
“交换倒不必。”孟雪里看了眼兴奋的侍宠,神色无奈且痛惜。无奈是对两妖,他们正传音呐喊:
“快把我俩送出去!”
“这鸨妖作恶多端,老天不报应,我们去报应他!”
痛惜是对红楼主未来命运的不忍,后者却以为他不舍割爱。红楼主面色微沉,起身正要发作,周围妖仆随之紧张起来。
只听昆山大王淡淡道:“这两位小妖,能得楼主看中,是他们的福运,以后,就跟着楼主罢。”
赤初、飞羽微笑,含羞带嗔地看着红楼主。
红楼主喜不自胜:“夕阳西下就算入夜,我在琉璃湖上等候。”他转向昆山大王告辞,“多谢老兄!我就不多打扰了。”
走出竹林后,红楼总管赞道:“果然没有楼主得不到的美妖,他俩刚来时候多傲气,也逃不出楼主的手掌心。”
红楼主志得意满:“为我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
红楼主冷笑道:“器具啊。两妖被惯得一身跋扈脾气,我还需调教整治一番,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才能忘了昆山大王,往后死心塌地跟着我。”
“楼主英明。”
“去吧,我去瞧瞧新雪。”红楼主走出竹林,去后花园寻那位鹓鶵妖——清纯无辜,妖如其名,真像一场新雪。灵山大王能不喜欢吗?
乐班见楼主到来,停奏起身,极乐鸟妖与其他舞姬行礼致意,手中舞动的彩绸纷纷落下。
红楼主走向新来的鹓鶵,状似关怀道:“练得怎么样,明晚能不能上场?”
雀先明意有所指地微笑:“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成功便成仁。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他跟随极乐鸟妖练舞,私下里却演练刺杀。
红楼主叮嘱道:“明天一早,有宫里的管事来接舞队和乐班。你进了宫,且不要露面于妖前,免得被其他大妖看入眼。晚宴上一舞结束,面纱飘落突然亮相,才能令灵山大王眼前一亮。到那时,我再从宾客席站身,为你美言两句,水到渠成的事儿……”
雀先明强忍呕吐,柔声笑道:“我晓得,就听哥哥的安排。”
红楼主连声称好,只觉春风得意,诸事皆顺。
“小圆跑了,宝镜丢了。这次妖界之行诸事不顺,境主让我们速速归去。”妖王宫殿中,春水黯然叹息。两女寻不见雀先明,又收到胡肆传讯,便进宫向妖王请辞。
灵山端坐在高阶上的王位,微微皱眉。他不关心那只叫“小圆”的孔雀,听名字只是胡肆心血来潮养的小宠,跑就跑了,他比较关心“惊鸿镜”。
秋光:“境主还说,明天晚上,您一定会见到宝镜!”
灵山神色稍缓和:“本王相信。圣人一言,可达天听。”
春水认真道:“天道为鉴,境主说的,从没错过。”
登上飞行法器,远离宫殿后,春水轻拍心口:“他一皱眉头,我就心慌,还以为他得不到宝镜,恼羞成怒要扣下我们。”
秋光摇头道:“不会。妖界还未彻底统一,他与境主撕破脸皮,对他有什么好处?”
春水犹不放心:“我们走了,小圆怎么办?听他从前言语,好像与妖王有仇。万一寻仇不成,反被捉……”
“妖王多谋,即使捉到他,一定会拿他做筹码,向境主交换更大的好处,他反而没有生命危险。”
春水点头:“唉,我们想破脑袋,也猜不中境主的心意。只盼小圆,吉妖自有天相。”
当赤初、飞羽嘻嘻哈哈地回来,孟雪里正站在案前,凝神静气,提笔悬腕,勾画风月城灵气线。
气息被打乱,他索性搁下笔:“怎么不去游湖?不整鸨妖了?”
赤初蹦跳过来:“马上就去,忙里偷闲报喜讯!”
孟雪里笑了笑:“看这幸灾乐祸的劲头,是灵山遇见了倒霉事?”
“猜得准!”飞羽对他竖起大拇指,“先说前情提要,灵山这次办会,广发请柬,甚至发到妖界之外,邀请人间两圣……”
妖族新王登位,人间仅有的两位至高圣人,天湖境主与归清真人,派使者送来妖族神器,“惊鸿”、“照影”两面宝镜,象征两族建交。事情本该很圆满,足够令妖族自豪,载入史册。
“你讲得好啰嗦。”赤初打断飞羽,“今天灵山召见人间使者,境主的使者说,惊鸿镜丢了。明月湖更狠,居然派人送来一面假的‘照影镜’。”
孟雪里稍惊:“照影镜?”
“哈哈哈!假的!”赤初压低声音,模仿灵山语气,“本王并非没有气量之辈,宝镜丢失,只要如实告知,本王不会怪罪。向我借走真镜,也可以不还,还我假镜意欲何为?”
飞羽接道:“说罢指向明月湖使者,‘押他入狱,明夜宴会,杀他祭旗’!”
孟雪里:“你们怎么知道?”
“宫里传出来的,城里大街上都在说啊!说好两面宝镜,一面也没有。人族出尔反尔,这是不把妖族放在眼里,万妖大会后,他们要在灵山大王的带领下,越过‘墟空’,攻打人界!”
孟雪里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
孟雪里:“归清将照影镜给泰珩,目的是照出我的神魂之影,让我在人间难以立足。如果这面镜子是归清的,他可以一早拿出来,最好是‘霁霄真人祭拜大典’那天,就派弟子上寒山质问,不必等到秘境后期,中途变计。所以照影镜不是他的,是别人、或别妖送给他的,最大可能,还是灵山送他。这件事上,归清与灵山的目的一致,但是我失踪了,他们目标没完成,宝镜怎么可能归还?当然还在人间,还在泰珩手里。等我现身人间,立刻向我发难!”
赤初收起玩笑神色:“你是说,灵山知道那是假镜,却当着众妖的面,故意做戏?故意在万妖大会前一天,让事情传遍风月城,传遍妖界?他为了发兵攻打人界,还是与人间圣人有什么协议?”
孟雪里沉吟道:“很有可能。”
飞羽一脸茫然:“哎,你们这些当妖王的,想法总比别妖多。”
赤初摸摸他发顶:“鹤头比较小,不怪你。”
孟雪里忽问:“明月湖的使者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据说是位剑修少年,被关在地牢里。”赤初、飞羽一齐茫然,“现在什么情况,很严重吗?”
“没事。”孟雪里笑笑,“去游湖吧。我去找我道侣。”
霁霄在竹林露台打坐。孟雪里将事情经过、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看道侣情绪无甚大变、神色依然淡淡,心情不由安定许多。
“是荆荻吗?他是明月湖大师兄。”孟雪里问,“他师父是明月湖掌门,难道不来救他?”
他在瀚海秘境中,与一众年轻修士结识、且亲身教导过,看他们就像看晚辈。虽然曾被荆荻气得不轻,但孩子再熊,长辈也不能见死不救。
霁霄却道:“未必是他。明晚万妖云集,场面纷乱,我去一探便知。”
孟雪里:“好。明晚见机行事。”
风月城规律的灵气线、到访妖界的人间来使,突然出现的妖族神器,这些事情在他脑海中串联,织成一张缓缓收紧的大网……人妖两界的联系,比以往数百年都多,他隐隐感到不安,不知人间是否生变,小虞、长春峰、寒山众人、钱掌柜、寒门城现在怎么样了。
……
深夜,虞绮疏走在寒门城。
商铺闭门,家宅熄灯,四下寂静。石板小道上,足音跫然,月光清白如落霜。
自从寒山封山,虞绮疏想见钱掌柜,只能通过传送阵抵达寒门城,每次深夜到访,悄无声息。
一手交灵石,一手交桃花枝,交易完成之后,他将金钱鼠借给钱掌柜抱抱,钱掌柜会请他吃冰镇西瓜。西瓜吃完,他就该走了,再回长春峰练剑修行、养鼠喂鱼、教导小槐入道。
忽然眼前一暗,虞绮疏下意识抬头,但见一朵阴云罩在头顶。
云朵泛着淡淡红光,比空中云层低矮,又比房顶树枝更高,完全遮挡照在他身上的月光,将他笼罩在一片浓重阴影下。虞绮疏心中一惊,握紧腰畔软剑。
红云不随风动,只随他动。他走得快,云朵飞逝;他走得慢,云也慢悠悠。
周遭空间没有丝毫真元波动,驾云修士已至返璞归真,施法顺应自然的境界。
握什么剑都没用,出剑再快也没用。当虞绮疏意识到这一点,他反而松开手,负手静立,抬头平静问:
“哪位前辈大驾寒山?”
夏夜清风涤荡,云上传来一道轻飘、散漫声音:
“小子,这是寒门城,前不挨山,后不临水,怎么就成了寒山地界?”
话音方落,半空云气微散,只见一道红衣人影趺坐在云上。
虞绮疏凝神细看,终于看清那人面容,瞬间如释重负:“前辈,是你啊!”他笑起来,“你的病好些了吗?”
第143章 强买强卖
在虞绮疏记忆里; 此人曾深夜路过长春峰; 他和小槐将对方的飞行法器当做流星; 对其跪地许愿,实在有点丢人。等对方飞行法器远去,他问孟雪里这是哪位前辈。孟雪里的答案令人印象深刻:有病的前辈。
于是此刻; 虞绮疏笑容真诚,略带赧然地问,你的病好些了吗。
红衣人神色微变; 深深凝视着他。
虞绮疏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不闪不躲地回望,眼神清澈:“前辈;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需要帮忙吗?”
虽然对方修为高深; 但毕竟“有病”,说不定真有什么不方便的。
胡肆说:“我去亨通聚源; 找钱誉之。”
虞绮疏笑道:“好巧,我也是。前辈跟我走,我知道近路。”
红云悠悠然; 好像在欣赏月色; 飘得很慢,虞绮疏只好慢慢走。
胡肆问:“什么时候突破的?”
“大前天,呃,也可能是前天,我不太记得了。”
“外面说你什么; 你知道吗?”
虞绮疏挠头:“不知道。”他在长春峰很忙,偶尔见钱誉之,也是趁夜悄悄下山,哪有功夫去听街头巷尾的闲话。
在瀚海秘境中,一批年轻修士得到长春峰师徒指点,回到各自门派后大多选择闭关,梳理感悟。最近他们陆续出关,境界大进。一时间,修行界涌现出许多少年天才,比历史上许多辉煌年代都更繁荣。
然而有人就有纷争,总免不了“比较”。虞绮疏因寒山静思谷之变成名,自然也在被比之列。
胡肆列举了几个名字、简述他们的师承和道法,虞绮疏听得莫名其妙。
胡肆问:“这些都是与你年岁差不多的修士,修行界未来的希望。你认为,你比他们如何?”
虞绮疏更觉不好意思:“应该都比我强吧。我就是运气好一点。”
胡肆听得憋气。他很久没有“憋气”这种体验了,冷笑道:“人家都比你强,你觉得你配做长春峰弟子吗?”
言下之意是,你配做霁霄的师弟吗,配做我的师弟吗?
虞绮疏想了想,平静道:“我就是。这没什么配不配的。除非师父赶我出门。”
胡肆稍怔。虞绮疏身怀蛟丹,以他的眼力和观气术,一眼便知真相:这个年轻人屡得机缘,受到太多命运的优待。
这种年轻天才,自踏入道途,运气就比旁人好,本该意气风发,就算故作稳重、沉着之态,眼角眉梢也难免流露出一丝傲气。
但虞绮疏什么也没有。他身上没有剑修那种“一剑即出,谁与争锋”的慑人声势,就连武修的锋锐之气也没有。
好像一块璞玉未经打磨,天生光滑沉静,暗合“顺其自然”之道。不像年轻人,却有年轻人的赤诚和热情。
胡肆心里有些不舒服。霁霄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师弟?根本不像霁霄。当然,也不像那只雪山灵貂。
“说你傻,你又不傻。”
虞绮疏:“我本来就不傻。”
走过一条狭窄巷子,只见“亨通聚源”不起眼的后门口,正立着一道人影。那人书生打扮,轻摇折扇,月光下,影子斜长。
钱誉之:“刚才看账左眼皮跳,我就知道,今晚有客人。进来吧。”
后门吱呀打开,露出静谧的花园。虞绮疏跨过门槛,仰头望云,犹豫着如何介绍这种情况。
云头飘过院墙,如入无人之境,悬停不落。
虞绮疏怕钱誉之气恼对方无礼,一言不合打起来,解释道:“他还在养病……”
钱誉之合上折扇,轻敲虞绮疏肩头,笑道:“虞小子,休得无礼。这位是你师门前辈,你今夜遇到他,就是有缘,他指缝里随便流出点什么,足够你吃用半辈子了!”
虞绮疏心里纳闷,我师父孟哥是雪山大王,难道这位红衣前辈,也是一位大妖?
钱誉之奸商本性作祟,这般言辞,表面恭维胡肆,实则想帮虞绮疏坑来点东西:不管是你师侄还是师弟,你做长辈的,好意思不给点法器、丹药吗?
胡肆勾唇一笑:“想要什么,来。”
随他话音落下,虞绮疏身前,凭空开出一朵朵红莲虚影,直通云头。
钱誉之顿时头大,他想起某条传言:瀚海秘境上空,孟雪里步步生莲登上境主的云船……胡肆做派过于轻浮,他便想设法阻拦小虞。
虞绮疏低头看看,他在长春峰侍弄花草、喂鱼喂鼠,靴面和衣摆沾着泥点,便商量道:“我,我还是不上去了。要不然,你下来吧?”
他话才出口,发现钱誉之神色惊异,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钱誉之好笑地想,自从胡肆将一片湖水升入天空,超脱人世,恐怕再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你下来。
“你多年足不沾地,高高在上,云来雾去,不累吗?这里又不是寒山,你下来接接地气,也不算违背誓言吧?”钱誉之笑道。
若在寒山,他们是师兄与师弟;在人间,他们是圣人境修士与大乘境修士,钱誉之都不能这样对胡肆说话。
但此刻,在亨通聚源,他们是客人与商家。其他的标签和身份,不妨暂时放放。
“说得不错。”胡肆一拂广袖,散了云烟,轻飘飘落下来。
钱誉之沏茶,虞绮疏搬椅子,招待“师门前辈”入座。
花园树下,三人对坐饮茶。胡肆转杯看茶色,待客用陈年旧茶,自喝用今年新茶,钱誉之还是这么抠门。
钱誉之问道:“深夜大驾光临,想做什么生意?”
“我来卖东西。”
钱誉之目露怀念之色:“这次卖什么?”胡肆很多年没有卖过东西了。
最初是在寒门城市坊,寄卖自己炼制的法器、丹药。修炼需要资源,胡肆和霁霄的师父,确实没多少钱。后来胡肆道法有成,刚刚自立门户时,手头比较紧,就给“亨通聚源”一些法器,让钱誉之拍卖。
虞绮疏不知这些旧事,只老实地坐着,给两人续茶。
胡肆:“现在不想交给你卖了。”
钱誉之:“那你怎么卖?”
胡肆转向虞绮疏:“卖给你。”
他取出一卷泛黄手札,示意他翻开,一边道:“这是我多年积累的修行心得。杂学一途,看似繁多,实则杂而不乱,大可互相印证,愿你能触类旁通,一通百通,以后无师自通。”
虞绮疏怔怔接过:“啊?”
他被卷册吸引,随手翻开两页,喃喃念诵道,“……这师门不好,女修太少,仅有的几个,都性格剽悍。太久见不着温柔女修,看师弟都觉得眉清目秀。”
虞绮疏目瞪口呆,差点摔了书卷:“这?”这算什么修炼心得?
胡肆轻咳道:“往后看。”
“第一次开炉炼丹,千辛万苦,得一炉下品补气丹。拿去寒门城换钱,只换得十块下品灵石。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娶很多老婆。”虞绮疏合上书,“我能不买吗?”
“不能。你就出一块灵石吧。”
虞绮疏捧着书,向钱誉之递了递,示意后者掏钱。
钱誉之又惊又疑,心知这是虞绮疏的机缘,事关圣人道统传续,他在此处,有觊觎、抢夺他人机缘的嫌疑,因此颇有君子风度地侧身偏头,避嫌不看。
可惜虞绮疏不识货,见钱誉之不愿付钱,心想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我没有。”
胡肆长眉蹙起,微显怒意:“你连一块灵石都不愿意出?”
虞绮疏老实道:“不是不愿意,是真没有。我原来还有些钱,但现在……”
他久居长春峰,没什么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全副身家都存在钱誉之的钱庄里,以年为期,有利息拿。
现在期限未到,灵石取不出来。之前钱誉之说过,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暂时支借,但看刚才的情形,以钱誉之一毛不拔的奸商品质,借钱是绝无可能了。
虞绮疏想了想:“不过我可以用别的东西换!”
胡肆:“你有什么东西?”
“我是来给钱掌柜送桃花的。”
虽是盛夏,然长春峰四季如春,桃花常开。虞绮疏摸摸储物袋,挑了一枝最好的,笑道:“我就拿这个跟你换。”
两袖空空,一无所有,聊赠一枝含苞桃花。
孟雪里栽得金丝桃花树,被虞绮疏摘来,借花献佛,果然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钱誉之心道糟糕,这小子平时挺机敏,怎么关键时刻净犯傻。他一只手摁在虞绮疏肩头。
胡肆却已接过桃花,站起身:“好。事情办完,我走了。”
钱誉之收回手,惊问:“你看见那道门了?”
虞绮疏茫茫然望着胡肆。
胡肆笑了笑。
虞绮疏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混合着嘲弄和悲悯、冷漠和炽热。他听到一句含义模糊的回答,虽听不懂,依然脊背发凉:
“此方世界,根本没有门。”
红云随风凝聚,飘然飞向南方天空。
虞绮疏望天:“这是哪位前辈?”
“你师兄的师兄,天湖大境之主。”
“嘶。”虞绮疏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他。不像圣人啊。”
钱誉之对虞绮疏拱手:“一枝桃花,换走境主毕生绝学。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做生意的人,我甘拜下风。”
“你确定吗?”虞绮疏捧书苦笑,“卖药得灵石,发财娶老婆?前辈可能在消遣我。”
上次胡肆乘云船来到长春峰,只看来势,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不然飞行法器为何会快若流星。在虞绮疏眼里,他只跟孟雪里说了两句话,挥挥衣袖就走了。与今夜一般。
或许圣人飞渡万里,就像市井凡人吃饱饭,逛街遛弯,找熟人串门一样。都是消遣。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反正来得快,去得也快。
钱誉之却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谁说我不懂。你们说的‘门’,是不是通天之门?”
钱誉之点头,微微叹气:
“我以为,他急于传立道统,是看见通天之门,准备飞升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不存在十成把握。搏成了,此界飞升第一人,搏不成,就……”他话锋一转,“人活一生,身前事,身后名,总得留下点什么。”
肉身绝息,是修士第一次死亡。道统失传,无人记得,是修士第二次死亡。
虞绮疏:“这么严重?”他仔细收起书卷,“万一下次再遇到哪位前辈,我却没带桃花,那多尴尬。你先借我一点灵石?”
钱誉之抄起折扇猛敲虞绮疏,大怒道:“这种天降机缘,别人遇见一次就是祖坟冒烟,要求神拜佛去,你还想遇见第二次?你还真敢想啊?!天下所有好事,都落在你一个人头上?”
虞绮疏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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