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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你佛慈悲还酷-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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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大门牙为什么一句话里总离不了‘他妈的’。
  “因为我以前也是个结巴。”大门牙一边把土豆扔进筐里一边说。
  曲丛顾乖乖地蹲在一旁,把自己的衣服角都攥好了,不被弄脏,指了指菜叶子说:“黄了。”
  “该黄了,”大门牙说,“快他妈到时候了,要他妈的入冬了。”
  曲丛顾问他:“那你怎么好的。”
  大门牙说:“每次我要结巴的时候我就骂‘他妈的’,慢慢就不结巴了。”
  曲丛顾:“哇。”
  大门牙冲他点了点头:“厉害吧。”
  这还是曲丛顾附和别人的时候第一次得到了正面反馈,一时间非常激动:“厉害厉害!”
  平时他说‘哇’,人家都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只有大门牙很受用,一时间曲丛顾燃起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大门牙说:“就他妈你小子有他妈的眼色,会说话。”
  曲丛顾就‘嘿嘿嘿’地笑,说:“是啊是啊。”
  但鬼城也同样一些不那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有一日城中气氛不对,曲丛顾勉勉强强合抱起大缸,腿不住的四处乱跑,别说托起来了,就连站稳也难。
  就这个时候他见门外很多人走过去。
  城里又进来人了。
  曲丛顾并没有见过进来的人,是朱决云这样告诉他的。
  第二日清晨走出门去,只看见街道上洒着一滩巨大的血迹。
  朱决云从他的身后走过,手环住他,顺势捂住了他的眼睛说:“今天我送你。”
  这一路曲丛顾都沉默,朱决云也没有说话。
  两人都不提这件事,只当太平,一直到了彭宇的院子前。
  曲丛顾冲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朱决云沉声说:“我看着你进去。”
  彭宇从院里头骂道:“你俩十八相送呢是不是?”
  曲丛顾跟他眨了眨眼,特别机灵的样子,一踮脚飞快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我走啦。”
  然后转身跑进了院子里。
  朱决云看了须臾,转身走了。
  生与死、杀人与被杀这在江湖中都只是太平常的事情了,朱决云甚至自己都尝过了被杀的滋味,他把这些事看得很轻,但曲丛顾小小年纪,竟然也经历过了很多次的生离和死别,见过很多次鲜血。
  不管是谁见了小世子都觉得这是个好命的人,定是从小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可是再一想,他就真的活得顺风顺水吗?
  也不尽然,他也受了很多常人难想的挫折,也从生死一线找回了命,他只是没有让那些吃过的苦在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
  曲丛顾有佛缘,并非巧合,他有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本性,且生而就有,自己不知。
  朱决云慢慢地将这些看透,却仍然担心小世子心里恐慌。
  日日朝夕相处的人其实转眼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狂魔恶棍,这样的事情哪个十六岁的少年可以坦然呢。
  就算是再良善通透,也恐难消化。
  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一整日没做事,拿着一本书坐在客栈楼下的窗前。
  草古叼着一只小奶狗的脖颈,在他腿边厮混。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鬼城中的人都等死一般的守在这家客栈大堂里,插科打诨,说着荤话黄腔,看着外面无边的黄沙遍天。
  铃铛今天换了一身更风骚的衣服,红色的带子缠在白白的胳膊上,胸脯上,在脖颈后系了个结,缎子一般的布料只遮住些必须遮住的部分,大腿大片的露出来,翘着二郎腿在桌前抽烟袋。
  “迢度哥哥,”铃铛仿佛抽得不是烟袋,而是最烈的酒,醉醺醺地说,“你今天怎么下来了?”
  有人说:“收一收,收一收你那骚劲儿。”
  铃铛瞪眼说:“我给你看的?把眼睛给老娘逼上。”
  朱决云喝了一口茶。
  狗崽子被草古一口咬疼了,嗞嗞歪歪地叫唤。
  铃铛脱了鞋,拿自己染得通红的脚趾甲去逗它。
  大堂之中,众生百态,各有生死命数。
  “我回来啦!”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曲丛顾欢快的声音。
  小世子进了门看见朱决云竟然也在,眼睛顿时亮了,直接跑过来坐到了他身边,把草古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你今天怎么在楼下啊?是不是等我?”
  大门牙从柜台前抬起头来道:“彭狗他妈的今天他妈的教了你点啥。”
  曲丛顾说:“啥也没教,他让我举缸我还没举起来呢,就什么也不教,只扎马步。”
  “天见可怜哟,”铃铛道,“我们丛顾哪能受这个罪哦。”
  曲丛顾笑着说:“其实没什么,习惯了就不咋累,朱决云告诉我了怎么样省劲儿。”
  冲天髻忽然一拍桌子道:“你干脆拜我为师,我教你本事!”
  曲丛顾疯狂摇头:“不不不用了。”
  冲天髻根本不听他的拒绝,拿起自己的双燕环刀上来就是一个杀招,朱决云的手和他的刀同时停在了曲丛顾的胸口上。
  冲天髻冷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要杀他?”
  朱决云同样脸色不好,面沉如水:“我倒是头一次见有人拿杀招来开玩笑。”
  冲天髻道:“我心里有数,伤不到他一根头发。”
  场面非常紧张,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看向了他俩。
  就在这个时候曲丛顾笑了,说道:“我没看清楚,你要么再示范一次?”
  冲天髻顿了一下。
  曲丛顾说:“我有点笨,看一遍记不住。”
  冲天髻指了指大门牙道:“你来。”
  说着双燕环刀再次引出,扣在胳膊肘里卡出一个凌厉的锋芒,有轻吟声随之而来,带着冷峻地味道。
  大门牙双手皆傍着玄铁护腕,一脚踏上柜台飞身而来,两人在半空中正面对上,带起一阵罡气。
  冲天髻的双燕环刀用得不能再顺畅熟练,一招接着一招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让大门牙步步后退,最后一个飞起,用胳膊肘上的刀锋对准了大门牙的胸口。
  停在了不到一寸的位置。
  冲天髻拽拽地回头冲着朱决云道:“看见了吗?”
  朱决云卸下了一身气场,坐了回去。
  冲天髻又问曲丛顾:“这回学会了吗?”
  曲丛顾茫然摇头:“没有。”
  “……”冲天髻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你还是跟着彭狗吧,当我没说过。”
  曲丛顾:……
  大门牙又解释道:“我刚他妈是为了配合他,其实平时他他妈的打不过我的。”
  曲丛顾:……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朱决云并不想看上去的那么轻松平淡。
  晚上的时候,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闪闪烁烁地跳动着,把屋里熏成一片黄。
  曲丛顾洗完了澡,穿着小衣,浑身还有潮湿的气息,一下子蹦到朱决云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去床上。
  朱决云连反应也没反应,条件反射一般直接托住了他,把他往上颠了颠。
  曲丛顾抱着他的脖子说:“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在两人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一天能问八百次,最近虽然问得少了,朱决云仍然非常自然地回了句:“喜欢。”
  曲丛顾说:“那你帮我去给彭彭求个情吧,别再加时辰了我好累啊,求求你了。”
  朱决云哭笑不得:“你在这等着我呢?”
  曲丛顾双手合十拜拜他:“求求你了。”
  或许旁的事情朱决云也用不着他求,都能做得到,只有练功的事情,朱决云一步都不退,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决云冠冕堂皇道:“我与他已经没什么交情了,管不了他。”
  曲丛顾说:“哥哥!哥哥,好哥哥,求求你了,迢度大师,道长,仙君,你就帮帮我吧,我这两天腿都是软的,下个楼梯都不好使,他今天说还要再加一个时辰,这不是要命呢吗。”
  朱决云打趣道:“那是谁说一点也不累的?”
  曲丛顾趴在他的背上无力道:“我不想给你丢脸嘛。”
  朱决云心软了软,但还是说:“他是你师父,比我懂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再说,师徒——”
  曲丛顾听到了这里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负气一般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把脚步甩的飞起,掀开被子背着他躺在了床上。
  朱决云失笑,也上了床,躺在他的身边,故意没理他。
  曲丛顾等了半天不见他有动静,越来越气,最后凶狠地翻了个身,踹了他一脚。


第34章 神迹将出(七)
  鬼城中是没有岁月的。
  有人说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七百年了; 但这话可信程度并不高,因为你在鬼城待上两年,就会忘了时间; 不知今夕何夕。
  数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客栈大堂里; 听着外面风沙吹着房子墙壁的声音,看着黄沙遍天; 很快就不知了岁月,也不知活着是要干什么。
  只是一味的消磨时间。
  所以在这里时间就显得格外的不值钱; 格外的慢; 也格外的快。
  他说自己在鬼城住了七百年; 也许其实不过百年岁月。
  铃铛不知道有多少条裙子,终于有一天曲丛顾也看见了她穿了一件曾经穿过的样式,才想; 自己是否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学会了百步穿杨,从师父家的墙上纵身一跃,一路踩着青瓦房顶,眨眼间就能回到客栈; 从房顶上跳进屋里。
  但是朱决云如果闭关,他就不会急着回去,而是绕到大堂去和大家坐一会儿。
  今日的节目是掰手腕。
  钟狗和瘸子憋成了猪肝脸色; 咬着牙各自撑着一条桌脚,谁也不放手。
  两人手边都放了一堆小石子儿。
  曲丛顾进去了,看了一眼,随手捡了一颗石头放在了钟狗的手边。
  众人摇旗呐喊; 激动地不能自已。
  钟狗爆喝一声,‘哐’地一声把瘸子的手砸在了桌上,把桌子砸碎了,俩人都失了力,往前一张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其他人却兴奋的不行,一阵欢呼:“噢噢噢噢!”
  结巴特别生气地说:“你、你咋这么不争气呢!”
  瘸子拍了拍衣服爬起来:“你行你来。”
  大门牙拿着纸条嚷嚷道:“结算结算——结巴你已经欠了二十四坛酒了。”
  钟狗一副享受胜利享受掌声的模样,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不要激动,结果根本没人搭理他,全都去算帐了,看看自己赢了几坛酒。
  有人催促说:“你咋还不去做饭呢?”
  钟狗:……
  铃铛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坐在窗边无聊地看着外面的天,她今天涂了鲜艳的红唇,显得皮肤非常白,当她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优雅的天鹅,可她一开口,就是放荡的风俗的女人。
  曲丛顾坐到她身边:“我回来了。”
  铃铛便冲他笑:“今天受了彭彭的气了吗?”
  “没有,”曲丛顾看着她,“本来因为一招没练好,师父要揍我,让我躲开了,他就没再追究了。”
  “他现在用鞋已经打不着我了。”
  铃铛就朗声笑,矫揉造作的笑,千娇百媚的笑。
  曲丛顾也跟着她笑。
  可他很快就不笑了,因为铃铛有些反常。
  她笑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声一声地拍着桌子趴在上面,失了声。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又来了,”有一个山羊胡老头小声说,“她每隔一阵子就这样。”
  每隔多久?曲丛顾来得晚,他大概有些笼统的印象。
  大概是每年的这一天,玲珑都很不对劲,有时大哭有时大笑,也有时一整天不理人,涂着鲜艳的红唇,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窗前一整天。
  他与朱决云进城的第二天,铃铛说‘能进鬼城当然都是命中坎坷的人,要么死过,要么遭过背叛,要么受过烈火灼心的折磨,这样惨的人,还能是好人?’
  曲丛顾每次想起这话,再看这一城的人,都觉得恍惚。
  铃铛笑过之后又不说话了,嘴抿成一条直线,没什么表情。
  曲丛顾讨好般地跟她搭话:“铃铛姐,我那日赢了一壶桂花酒,我师父央了我数月我都没给,你要不要喝?”
  铃铛就勾着红唇轻巧地说:“好啊。”
  曲丛顾高兴了,一跃而起,两步飞上了二楼去拿酒罐子。
  他俩开了一壶酒,席天坐在一颗枯树下。
  铃铛好像醉了,也许没有,她脸色如常,说出的话却和往常不大一样。
  “我好羡慕你。”铃铛说。
  曲丛顾是真的醉了,迷迷糊糊地问她:“什么?”
  铃铛说:“羡慕你,你活着轻松,什么事也不用想。”
  其实不是这样,曲丛顾心里想,可是他确实没有什么滔天的难熬的罪,他的那些烦恼根本不值一提,在这些人面前就像过家家一样。
  因此他就什么也没说。
  铃铛问他:“朱决云对你好吗?”
  曲丛顾就一点一点地磕头,醉醺醺道:“好。”
  铃铛头一歪倒在他的肩膀上,痴痴地笑:“年轻人。”
  “年轻真好。”
  曲丛顾就说:“你也年轻啊,长得特别美。”
  “不行了,”铃铛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头都烂了。”
  她晃荡着脑袋说:“全都烂透了,就剩一个壳子。”
  “朱决云又闭关了?”铃铛问她,“他他妈的还出不出来了。”
  曲丛顾就跟着五迷三道地嚷嚷:“就是!不知道还出不出来了!”
  手一滑,把酒罐子扔在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两人在树下醉得乱七八糟,依着树干竟然直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临近天黑时草古跳出了窗子,寻着气味找到了曲丛顾,将他一下子咬醒了。
  曲丛顾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摇了摇脑袋。
  铃铛睡得四仰八叉,别了一脑袋的树枝草棍。
  曲丛顾去晃她的胳膊:“醒醒,醒醒。”
  铃铛从喉咙里哼了哼,把他手打掉了。
  夜幕慢慢地落下来,曲丛顾架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抱起来送回去,一抬头却看见街角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曲丛顾说:“有人哥。”
  有人慢慢从黑夜中走出来,脸上没了平时的不正经。
  “这么晚了,早些回去,当心着凉。”他说。
  说着将铃铛的胳膊接了过来,又说了一句:“你回去吧。”
  曲丛顾拎着草古脖颈把它抱了起来:“好,路上小心。”
  这话多余了,鬼城中没有什么可小心的。
  有人横抱起铃铛,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黑暗。
  曲丛顾看了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屋里一片黑暗,他抱着草古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草古把头放在他手心蹭了蹭,可能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朱决云闭关了有很久很久了,他就在隔壁,那扇门一关就是数月,也可能还要更久。
  他即将突破三重金身,要用数月、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来夯实内功,领悟境界,日复一日地修炼,打坐吐息,与心魔劣根抗争。
  临闭关前,曲丛顾非常的伤心,心里知道恐怕要过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见不到面了。
  黑夜中喘息声起,他抓紧了朱决云的肩胛上的骨头,一声一声地轻轻叫唤。
  呵出的气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不全。
  夜里一阵风扑打着窗子,有不知名的鸟站在枝头交颈缠绵,依偎着取暖。
  野猫在窗前停下,抬起头短暂张望,叫了一声,然后轻巧地踮着脚走了。
  朱决云三日后入关,那日曲丛顾终于装不成身体不舒服了,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自己穿上了衣服陪他吃了顿饭。
  平时也就还好,他每天被师父又当丫鬟又当管家还当徒弟一样的使唤,累得脚不沾地,一天下来手酸脚酸连剑都握不稳。
  可要是晚上到了家就难受多了,只能和草古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泪千行。
  就比如今天。
  他余醉未消,又被风吹了半天,脑袋有点疼,直接倒在了床上。
  半夜渴醒了的时候气得不行,抬腿冲着墙踢了好几脚,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觉得嗓子一阵火烧火燎的疼,起身的穿鞋时还有些晕,身子晃了晃。
  他其实不会喝酒,有时候大家闹得狠了,他才抿上两口,昨天喝的太多了。
  下楼的时候见很多人都起来了,像往常一样聚在大堂。
  曲丛顾看了一圈,没找见铃铛。
  “铃铛姐呢?”他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哑得已经不行了。
  大门牙从账本里抬起头来:“不知道,你昨天陪她喝酒了?”
  曲丛顾‘嗯’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水压下那种灼热的感觉。
  瘸子说:“有人也没来。”
  曲丛顾想到了什么,就说:“我去看看。”
  “你就他妈算了,”大门牙说,“彭狗他妈的找了你他妈一早上了。”
  曲丛顾懵了:“什么时候了?”
  大门牙往外看了一眼,随意道:“快巳时了吧,钟狗已经去做晌午饭了。”
  曲丛顾:!!!
  他吓得傻了,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巳时是个什么时候,然后拔腿就跑。
  冲天髻嚷了一嗓子:“彭狗往城东去了,这个月他轮值。”
  曲丛顾喊道:“知道了!!”
  这一嗓子喊完反而不是很疼了,好像说了两句话就好了很多。
  彭宇定下的规矩是每日卯时他必须已经进了门了,没说到不了该怎么罚,因为迫于他的淫威,曲丛顾从来都没敢迟过,他害怕。
  真的害怕,这个人太可怕了。
  彭宇正挽着裤腿,吊着根草棍,弯着腰在地里拔草。
  曲丛顾疾行太快,喘了一下缓了缓气,叫了声:“师父。”
  彭宇就从斗笠下眯着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
  曲丛顾率先道:“我错了师父。”
  彭宇下巴冲着田地一点,自个锤了锤腰,站直了身体。
  曲丛顾非常上道的蹲下身挽起一截裤腿,接过了竹篓子替他师父拔草。
  彭宇说:“干什么去了。”
  曲丛顾低着头干着手上的活,心虚道:“……你要不别问了。”
  彭宇嗤笑了一声:“小孩不大还学人喝酒,你能咂么出酒是什么滋味吗?”
  曲丛顾反而问他:“师父,你进城的时候,城里都有谁啊。”
  “差不多都在,”彭宇随意地把鞋脱下来,倒了倒里面的石子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的土,“我来的晚,这些人估计都在这里待了几百年了。”
  曲丛顾说:“铃铛姐今日没来。”
  “一直这样。”彭宇说,不太在意的样子。
  曲丛顾有些想问,她究竟心里有什么事情,可是他师父也像朱决云一样,从不说别人的家长里短,眼里仿佛什么都容得下,什么也看得开。
  所以他就没问。
  彭宇却说:“那个女人发了毒誓,死不再入中原一步,我敬她有血性。”
  大抵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了却尘缘,就算身在鬼城,也忘不掉江湖。
  曲丛顾看着眼前的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低声问:“师父,你以后要去哪呢?”
  彭宇说:“没地可去。”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出去,”曲丛顾看着他,“我们可以回平城,不过我要先回一趟京城,看一看我的父母兄姐。”
  彭宇笑了:“算了。”
  曲丛顾心里知道他不会同意,还是接着说:“你可以在平城落脚,或许也能随便进个什么门派,再不济开个武馆也是好的。”
  “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出了鬼城你也是我师父,我会孝敬你的。”
  “臭小子,”彭宇一鞋底子呼在他后背上,“怎么着,你之前还心思着出了鬼城就不认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曲丛顾小声说了一句。
  他便知道了,这是彭宇不想跟他走,转移了话题。
  他想,或许铃铛也忘不掉江湖,只是她逼着自己忘。
  鬼城中的人都像有今天没明天一样醉生梦死的过日子,却一丝轻松也体会不到,好像都背着一方大鼎,负重前行,末日狂欢。
  但他们都对曲丛顾很好。
  轮值表上现在也没有填上曲丛顾的名字,他是城中二十五个人中唯一一个不用伺候这片地的人。
  城中所有人的杀招,曲丛顾都学会了,他们都教给了曲丛顾。
  这个由朱决云带进城中的孩子,当年才十六岁,再软和不过,再善良不过,不像他们浸淫在尘世中太久,受了太多的伤,遭了那么多的冷遇。
  有时你想,这其实并不是多么难理解的事情。
  他们在曲丛顾身上看到了自己本该有的人生,他们呵护曲丛顾,就像是在呵护从来没有被呵护过的自己的少年意气。
  彭宇站在一旁看着他拿白净的手伸进土里去拔出草根,再扔进竹篓里,开口想说什么,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曲丛顾蹲在地上,忽然抬起头问他:“师父,朱决云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三重金身啊。”
  彭宇心思不在这,随口‘嗯’了一声,然后才道:“什么?”
  曲丛顾把头歪在自己的胳膊里:“朱决云什么时候能出关?”
  “我哪知道,”彭宇说,“他进去挺久了吧。”
  曲丛顾拖着长声说:“好——久——了,真的好久了。”
  彭宇往城中的客栈方向望了一眼,说:“快了。”
  “应该是快了。”
  曲丛顾笑了,眉眼弯着,唇珠也笑开了。
  彭宇是元婴期的大能,他说快了那就一定是真的快了。


第35章 神迹将出(八)
  正午时; 下了一阵雨。
  雨点淅沥沥地落下来,把尘土砸起来,然后又揉成泥; 还给大地。
  一个少年站在雨幕中; 或者说是青年更合适,他的眉根根分明; 极黑,眉眼中心印着银色长明灯纹落; 皮肤在暗色的空气中显得更白; 曲丛顾长大了; 身形高了一头,骨架也长开了,脸上褪了软肉; 有了些棱角,仍然是眉目中含着温柔而机灵的气质。
  他缓缓举起沙湖剑,划出一道光,将雨幕短暂的劈开。
  接着他的动作快了起来; 足下一扫腰向后倾倒,沙湖剑横扫,树枝微微颤动; 将一树的树叶抖下来,绕着他的身体慢慢地旋转起来。
  雨幕与落叶缠在一起,被剑气阻隔在半空中,生生变成了一道水屏障!
  曲丛顾收剑; 剑尖向上,手指向上一划敛去锋芒。
  只见他的头顶上悬着一个巨大的圆,是由雨水和落叶化成,好像是一把大伞,一丝雨水也落不下来,只能顺着边缘滑下,形成一道道雨帘。
  彭宇蹲在房檐下面吸吸溜溜地吃一碗面,拿筷子指着他:“收得早了,你着啥急。”
  曲丛顾迈步走过来,那挡雨的圆就跟着他往前移,一直到他坐到了房檐下,才‘啪’地一声碎了,砸下了一泼水。
  “饿。”曲丛顾说,然后也拿了自己的碗吃面。
  彭宇就说:“你吃啥吃,你咋还不辟谷。”
  曲丛顾也不怕他:“你都不辟谷,我一个刚结丹的辟什么谷啊。”
  彭宇就骂:“没出息。”
  曲丛顾吃了两口面,觉着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再起身的时候眼前有点发黑。
  彭宇抬眼:“怎么,说你两句真不吃了?”
  却忽然看见他额上的长明灯印有些黯淡,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曲丛顾说:“有点冷。”
  他自昨天酒醒就不大舒服,只不过之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因为身上有长明灯的原因,很快就好了,这次可能是折腾地有些狠了,一直难受着。
  彭宇斗笠下的眉头皱了皱,说了句:“回去吧,下午别来了。”
  曲丛顾得了假还挺高兴,顶着雨就要跑出去,让彭宇给叫住了,在屋里头翻了半天,找出了一把破伞来,抖了抖灰尘:“接着。”
  曲丛顾就笑得开心:“谢师父。”
  彭宇挥了挥手:“滚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将这座黄沙遍天的城彻底冷却下来,连树叶也被冲刷出了原本的绿。
  客栈的门大敞,一群人闲着无事,东倒西歪的发着呆。
  毫无预兆地一道惊雷劈下来,曲丛顾和雷声一起进屋。
  铃铛吓了一跳:“我的祖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曲丛顾摇了摇头,一想说话感觉嗓子又隐隐作痛:“可能是着凉了。”
  冲天髻说:“哪能这么容易着凉,你都结丹了,别是练功出了茬吧。”
  曲丛顾也不太清楚,他头昏得厉害,无精打采地说:“我先去睡一觉。”
  几个人看着他慢慢悠悠地扶着楼梯上楼,钟狗又说了一句:“地字一号有药。”
  曲丛顾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去睡觉,可是走到了一扇门前就不自觉地停下了。
  朱决云在里面闭关。
  曲丛顾把头倚在了门上,轻声叫了:“哥哥。”
  这个时候又不觉得肉麻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曲丛顾说:“我天生和下雨天犯冲,一下雨我就倒霉。”
  “我都发烧了,”他说,“也没人照顾我。”
  这话听着挺没良心的,可是小世子怕是想要的是捧在手心的关心,最好让朱决云守在自己的床前一天都不走的那种。
  曲丛顾是真的想朱决云了,想得满心委屈,平时他不敢像这样来朱决云的门前说话,怕让朱决云分了心,一旦正在关键时刻,引了心魔就完了,可这个时候他也不管了。
  然后又想,凭什么自己这么想他,他在里面什么也不知道,过得好好的?
  屋里并无动静,曲丛顾倚着门待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一觉睡到了天色将晚,雨已经停了。
  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把屋里吹得一阵潮湿冰冷。
  他一醒来就觉得不太对。
  可能是修习久了,身体里也有了剑修的敏锐,他心里一沉,嗅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下楼梯。
  乌颐穿着一身白色寿衣,正坐在大堂下,含笑看着他。
  曲丛顾感觉到浑身,从脚趾甲到头皮迅速的变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冷。
  鬼城中的众人一片沉默,视线偶尔瞥过乌颐,做得非常的明显,偏偏自己还以为装得很好。
  乌颐开口道:“这地方真是难找啊。”
  然而第二句话就问他:“朱决云呢?”
  曲丛顾听见自己说:“你来干什么。”
  乌颐说:“找人啊,我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看来是不错,”她端详着曲丛顾说,“还是细皮嫩肉的。”
  大门牙说:“你他妈的认识这女的?”
  曲丛顾平淡道:“不认识。”
  乌颐笑了,站起身来与他擦肩而过,低声说:“晚上见。”
  然后直接上了楼。
  朱决云正闭关,就在楼上!曲丛顾心里一激灵,两步追上,看见她站在了一扇门前。
  乌颐随意看了他一眼,手指在门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她嘲弄地笑了笑,威胁一般点了点门框,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然后竟然走了,找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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