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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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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从死亡中回来,包围她,伸出无数只手来抓住她。她的杀戮与阻拦像条在淤泥中挣扎的鱼,全无用处。
夜魔的心神几近崩溃,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的滋味,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郑妙风在现实中是我挺欣赏的一个实力派演员,幸好我要杀的,不是她本人。”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一个女中音说道。
然后是一声巨响。
++++++
白源站在“夜魔”的尸体边,冒烟的枪口从她头颅上收回来。
卫霖和他并肩而立,看着郑妙风的尸体像无数被拆解的像素般烟消云散。
“她刚才好像突然产生了幻觉?恐惧得要命,大喊大叫。”卫霖说着,好奇地打量着白源那只幽绿的左眼,“哎,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有三个特殊能力,可我一直没见你用第三个,是不是这个,是不是与眼睛有关?”
卫霖干脆摸到了白源脸上,用手指轻轻描绘左眼的边缘:“你曾经捂过这只眼睛,上次在你家里。它会痛吗?是在使用能力时,还是平常?”
白源默许与纵容了卫霖带着点侵犯性的举动。他不介意被他的搭档侵犯——然而也只有这个人可以。
他丢下枪,顺势搂住卫霖的腰身,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这个高度,真他妈的合适,但出去后,他要把卫霖的脸摁进自己的心口。
“现在不痛了。”他说。
卫霖紧紧拥抱他,抚摸他的脊背,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白源的回答让他心疼死了。
在黑夜的雨中丛林,他们只能享受短暂的一个拥抱,因为任务尚未完成,危机仍旧四伏。
第80章 倾覆之岛(下)
两人靠着手电筒的光亮; 在雨夜丛林里继续前行。
下雨唯一的好处; 大概就是没有了肆虐的热带蚊虫,但也造成了更大的麻烦。脚下的泥土与腐叶搅和成厚厚的烂泥; 覆盖着苔藓与蕨类的地方又滑得要命; 带刺的树枝总想给他们挂个彩; 令人举步维艰。
“我现在可以切身地理解,为什么剧中的李奥要说; 夜晚穿越岛上丛林是他最不堪忍受的经历之一了。”卫霖疲惫地感叹; “我他妈也受不了啦!我现在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让你具现化出一架直升机; 然后我们直接飞过去。”
白源说:“可以。但我怀疑有很大的可能性; 我们坐着直升机刚起飞; 就被束争阳用雷电劈下来。”
“……好吧,你是对的。”卫霖只好放弃,咬牙继续走。
值得庆幸的是,这座岛实际上比电影中所要展现的“月神岛”小得多; 而且“造物主”并没有临时扩充它的面积。所在在半个多小时后; 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该死的密林。
前方的乔木越发稀疏; 地形正向点缀着矮小灌木的草坡过度,虽然锯齿边的草叶很割人,但路况比之前好多了。
卫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发现前方半米多高的岩石上,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像是一个坐着的人的轮廓。
“那边石头上有个人!”他低声提醒白源。
白源将手电筒架在持枪的手腕下方; 白光照亮了那块岩石——那上面果然坐着个男人。石头后面还躲着一个家伙,手持枪支探头探脑。
是“杀青”,以及他的临时跟班小狼狗、前任黑帮头目夏倪。
不,应该说是男二号沈译昙,以及男六号丁一璨。
卫霖和白源有些意外。在他们原本的设想中,“杀青”这种杀手锏型的电影主角,会被束争阳安排给他们带来致命的一击,不论是正面交锋还是背后突袭,总之都不该是这种肆无忌惮地盘腿坐在岩石上、把玩武器思索人生的模样。
“你们来啦。”杀青在手中摆弄着他标志性的贴身武器——三棱军刺,懒洋洋地开了口,“我等你们很久了。”
卫霖想了想,问:“现在我们来了,你想做什么?”
“按理说,我是要跟你们大打一场的,虽然这个‘理’,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杀青回答道,转头用眼神把蠢蠢欲动的夏倪瞪回岩石后面去,“我个人并不认为你们是俱乐部的爪牙或元凶,但我必须要干掉你们——因为显然你们的确是。问题就出在这个‘必须’与‘显然’上了。”
“如果‘干掉你们’这个想法来自我本身,”他用军刺的刃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就不该有额外的疑惑和动摇,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会接受任何外界意识的摆布。可我又感觉到,这个想法的确来自我的大脑——那么问题来了,我究竟是想干掉你们呢,还是想放掉你们?给我个满意的回答吧,这将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决定。”
“……尼玛,斯芬克斯。”卫霖小声地发了句牢骚。
白源觉得他这个比喻挺形象:猜谜语,赢了斯芬克斯会让路,输了则被对方吃掉。
虽然真要打起来,他们不见得一定被吃掉,但跟这部电影的灵魂人物对上,难度就要比解决夜魔大得多了。
卫霖之前还伤在夜魔的陷阱里,而白源破戒动用了左眼的致幻异能,最后才干掉了她。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和更加危险的杀青斗得你死我活。
卫霖和白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卫霖:感觉到了吗,沈译昙和这个“绝对领域”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从刚进剧组时我就发现了,束争阳自带的主角光环让女人们痴迷,让男人们敬畏与仰望,就连查胤这种很有说话权的名导也一直在迁就、纵容他。唯独只有一个沈译昙,对他始终怀有疑窦、审视,甚至是敌意。为什么?这是束争阳的脑内世界,按说他应该能控制每一个投影人物的思维和举动。
白源:两个可能。一是沈译昙这个人现实中存在,并且与束争阳关系紧张,所以投射在脑中时,依旧带着鲜明的实际印象。二是,沈译昙是束争阳大脑中某些更深层与隐晦的潜意识凝聚而成的产物,与那些夸张的、自恋的、唯我的妄想不同,它还保留了一点正常理性的逻辑思维。
卫霖:正常理性的?譬如说,怀疑自我、审视内心?
白源:对。一个人的极度自大中,往往潜藏着极度的自卑。越是自卑,越是要用来自大来掩盖,以证明自身的优秀,使其他人都另眼相待。这种说法看似矛盾分裂,但很真实——要知道,分裂是许多心理问题的根源所在。
卫霖:所以说,沈译昙怀疑和排斥束争阳,其实是束争阳的一部分清醒、不安甚至是自卑的潜意识,在怀疑和排斥自己?
白源点头。
卫霖:好吧,我决定相信你的推测。如果答错了,大不了打一场。
“找到答案了吗?我究竟是想干掉你们,还是不想?”杀青又逼问了一遍,三棱军刺在他指间旋出了一圈凛冽的寒光。
卫霖上前几步,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忽然笑了笑,说:“你真正想干掉的人,是你自己。”
指间寒光停滞,杀青的脸色微微一变。
一针见血。一语双关。
不仅指电影结局,“杀青”的计划中最后要解决的连环杀手就是他自己。他一直走在自毁的道路上,各种挑衅、激怒李奥,正是因为选中了这一位正直英勇的执法者做自己的行刑人。
同时也指束争阳这种分裂的心态,他一直以来用自恋、自负与自我中心所掩盖住的真实心理,一旦认清,将会反过来吞噬他自己。
“……说得不错。”沈译昙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看了卫霖一眼,矫捷地跳下岩石,独自向黑夜的荒野深处走去。
“喂,等我一下!”丁一璨急忙想要追上去,但对方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于是他迁怒地转身朝卫霖和白源举起枪支,“都是你们这两个王八蛋搞的鬼,去死吧!”
白源不等他喊完台词,一枪爆了他的头。
卫霖嗤的一笑:“开枪之前,千万别哔哔。”
“这里离裂缝地带不远了,”白源枪口一指,“看到上空那团翻滚的雷云了吗。”
卫霖望向他指的方向:雷云在空中翻卷,将无数闪电延伸向地面,像要用一丛丛耀眼的光亮编制成撑天拄地的王座。
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声传来,车辆引擎声和犬吠声忽然从四面八方逼近,身后数以百计的武装分子一边开枪射击,一边向他们包围过来。
卫霖活动了一下腕关节:“来吧,大干一场。”
白源瞥了眼涌来的追兵们,赶在枪林弹雨到达之前,在卫霖身上具现化出一件轻薄坚韧的蛛丝蛋白防弹衣。
卫霖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具现化出速射机枪和火箭筒,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啊白先森。”
“不用那么麻烦。”白源说,拉着他继续朝雷云聚集的地方奔跑。
在他们身后的荒野上,接连不断的爆炸掀起了火光与气浪——追击的武装分子与猛犬,被早已布设在草丛石块间的无数诡雷炸得鬼哭狼嚎。
“强化版陷阱?你还真是学以致用,看来得感谢‘杀青’。”卫霖笑道。
爆炸的诡雷干掉了大部分追兵,剩下一些锲而不舍的游勇,也被他们在前行的过程中用枪和飞镖解决了。
那条裂开的地缝已近在眼前,它现在足足有十几米宽,上百米长,变成了一条真正的无底深渊,毫不留情将小岛从中间斩断。
在它的上空,电光最炽烈之处,束争阳坐在雷电交织成的宝座上,架着腿,托着腮,极力维持着淡定的姿势,眼中却满是兴奋与狂热,仿佛新晋的神明正鸟瞰他刚造出来的玩具世界。
“恭喜你们过关斩将走到我面前。当然,如果你们躲在营地里一动不动,我也会找上门的。”他的声音全无阻碍地传到地面,带着极度的得意与自满,“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匪夷所思,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天翻地覆?没错,是我做的,我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它就得变成什么样。我竟然直到今天才醒悟——我是神,是造物主,是世界真正的主人!”
卫霖抬起下巴,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你当然可以自封为自己的神,就像在家门之内称王称霸一样,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你就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而且是极度不讨人喜欢的那种。”
“住嘴!”束争阳一拍闪电王座的扶手,一道粗长的电策携着巨响朝卫霖当头劈下,“你是什么东西,敢在神主面前大放厥词,去死吧!”
卫霖站在原地,并没有闪避的意思,似乎想要尝试吸纳这股高达几千万伏的强大电流。
这太冒险了!万一超过他的精神力负荷——白源担忧地皱眉,早已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地突破极限,才能再度提升脑域进化能力,哪怕只是极小的概率”,他可以为了千分之一深度进化的可能性,将自己推到悬崖边缘,却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卫霖为此承担巨大的风险。
如果任务把卫霖逼到这个地步,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身为他的搭档,还远远不够强,不能为他遮挡所有风雨。
白源掌心中微芒闪烁,迅速开始在这道劈来的闪电与卫霖之间,构筑出一个半球型的绝缘防护网。
卫霖却阻止了搭档的援护行为。“放心。”他沉声说,手腕一抖,几十枚飞镖带着尾部的金属线扎入地面。
这道闪电击中他的同时,电流经由湿透的衣物在体表流窜,被金属线引向地面。与此同时,卫霖在自身能承受的范围内,截取了其中一部分电流,吸纳进体内那个未知的空间。
炫目的光亮消失后,束争阳见卫霖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而白媛媛以翼护的姿势站在前方,手里的武器指向空中的自己,顿时怒火丛生,喝道:“白媛媛,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做我的女人,我就放过这小子,否则你们就去地下当一对亡命鸳鸯吧!”
卫霖难以忍受地扭过脸去,吐槽道:“这是什么鬼台词,八点档肥皂剧用烂了都!我说能不能有点新意,啊?能不能当个有逼格的boss,啊?妈蛋,感觉我的耳朵都被听蠢了!”
白源失笑:“他也就这水平了,这下应该还算是超常发挥。”
两人一唱一和,压根没把束争阳放在眼里,别说回答了,连个鄙夷的眼神都欠奉。
束争阳面色铁青,目光阴沉到了极点,嘴角挤出扭曲的冷笑:“好,很好,都去死吧!卫霖,白媛媛,还有那个偷偷摸摸搞鬼的女人,所有忤逆我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他伸手指向几公里外的营地方向,五指用力一攥。面前虚空中出现了个黑色漩涡,周围的光线仿佛都被吸附过去,束争阳的手穿越交叠的空间,从虫洞中硬生生拽出了个人影。
——穿着一身家居服,正闭目凝聚精神力,向监测员传递思维坐标的颜雨久。
束争阳松手,颜雨久睁眼惊叫一声,从高空向下方深渊坠跌。
具象化的绳索脱手而出,扣住她的腰身,及时拽了回来,白源将她接了个正着。
“没事吧?”卫霖问。
颜雨久摇头,着急道:“我马上就要发送完成了,就差最后一组数据!”
此刻,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起来,整座小岛仿佛变成了一张平面的图纸,以面前这条深渊地缝为中线,迅速向内折叠——
地面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垂直。岩石翻滚、林木根系拔地而起,所有具备重量的物体,都向黑暗的地缝中滑落,也包括站在地面上的人。
白源几乎是用最快的时间,具象化出一架小型直升机,拉着两名同伴离开地面。
直升机悬空而起,顺着地缝的走向朝岛外疾飞,两侧竖起的土地像并拢的机关墙面一样,迅速向中间推挤。他们坐在半开放的机舱里,望着舱门两边荒草丛生的地面不断逼近,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两片大地轧成齑粉。
颜雨久脸上血色消退,紧紧握住身边卫霖的胳膊,强颜笑道:“……我只在科幻片的电脑特效里看过这副景象,忘了是《临界折叠》还是《第十八区》。”
“《第十八区》。”卫霖肯定地说,“《临界折叠》里是上下翻转的,不像我们这样,被两边的土地压成夹心饼干。”
颜雨久绝望地盯着逼近的死亡之壁,喃喃道:“等出去以后,我要践踏员工守则,狠狠揍病患一顿,你们别拦我。”
卫霖笑起来:“我可以帮你把监控录像洗了。”
充当临时驾驶员的白源忽然说:“抓紧了!”
机顶螺旋桨被两侧的地面剐断,直升机剧烈抖动着,仅仅依靠惯性与机尾螺旋桨勉强向前俯冲。
就在这时,漆黑的深渊中出现了一道流光溢彩的漩涡。
“——引流通道!”颜雨久在绝处逢生地叫起来,“他们推导出最后一组数据了,虽然空间有些偏移,但歪打正着!”
白源抓紧操纵杆,极力压榨着这架伤痕累累的直升机的最后潜力——要不是他源源不断地用具象化能力来补充不断损坏的部分,它早就已经坠毁了。
现在他们即将到达“引流通道”的入口,脱离的生机触手可及。
“……毁灭吧,这座令人厌恶的岛,还有你们!”苍穹中有个声音宣布。
两块立起的大地轰然撞击、互相压榨,最后四分五裂地崩解,沉没于无尽的深渊。
第81章 骨折的神主
“快看颜雨久的脑电波!”本次任务的第一监测员滕睿忽然叫起来。
第二监测员许引桐立刻扑到投影图边上:“……δ波消失; α波频率加快; 出现了β波!她要醒了,太好了!”
“他们救出了颜雨久!好样的; 卫霖、白源!”紧张地盯着“引流通道”的数据反馈; 叶含露喜极而泣。
严阵以待的几名康复员帮忙打开电极舱; 将缓缓睁眼的睡美人抱出来,放在可移动的康复床上。她“陷落”的时间有点久; 这会儿虽然意识清醒了; 身体还不太听使唤。
卫霖被扶出舱,胳膊有些抬不起来——在“绝对领域”里受的伤; 经由精神辐射到身体; 即使现实中皮肉完好; 割裂的疼痛依然留存在记忆神经里,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逐渐淡化、消失。
不少同事闻声赶来,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他深吸口气; 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嗯; 对; 颜雨久没事了……
“自愿陷落?要开除?没这么严重啦,她其实是受了患者的精神影响太深,你们也知道钟情妄想症真是很麻烦的……
“当女人的感受?挺好啊,我性转后就穿个比基尼,戴副太阳镜,拿杯鸡尾酒; 躺在海边沙滩做日光浴呢。撩到白源?啊哈哈哈这怎么可能,白先森比激光还直,而且火眼金睛,能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36C看胸肌……
“患者?哎,我记得之前下达任务时,只说要救颜雨久,没说要治好患者啊。你看咱们做任务,一定要实事求是,领导说要做多少,咱就做多少,擅作主张可怎么行,对吧。”
比起众星拱月的卫霖,白源的身边就清静得多了——大家都知道他是生人勿近的刻薄冷傲性子,所以也不来自讨没趣。
所以他只管作壁上观地听着,心里很想找个不被打扰的私人空间,把满嘴跑火车的卫霖摁在自己大腿上,痛痛快快地呼撸那一头软毛。
颜雨久恢复了七八分运动机能,溜下床沿穿鞋,走到两人面前说:“卫霖、白源,谢谢你们。还有,别拦我。”
卫霖正色点头:“不拦,你去吧,注意别出人命。”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只见颜雨久婷婷袅袅地出了门,向隔壁的治疗室去了。
邻间的电极舱也已经开启,两名康复员正小心翼翼地把醒来的患者搀扶到床上。
束争阳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跌宕起伏的梦——具体细节已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那些暗恋、痴迷他的女人们聚到了一起,围着他争风吃醋,然后他们一同拍了部什么不得了的电影,投资方巨有钱、导演巨有名,而他发挥出超影帝水准的牛逼演技,准备拍完了拿这部电影再去问鼎一个最佳男主角奖。
然后他看见治疗师颜雨久走到床前,细声细气地对康复员说,治疗师卫霖找他们。
“颜小姐一出舱就来看我?”束争阳一脸感动之色,在心底暗想:这妞果然对我有意思,还特意支开了那两个护工。晚上请她吃个饭看场电影,不知道能不能拿下。
颜雨久微微一笑:“是啊,来看你正常了没有。”
束争阳被她笑得心痒难耐,试图去拉一拉她垂在身侧的玉手:“我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地方不正常,颜小姐检查完了,应该相信了吧。我就说什么妄想症啊,全是治疗中心误诊,你看我一介成功人士,家庭条件好、年薪丰厚、有车有房,长相得也——”
话没说完,颜雨久猛地甩开他粘过来的手,往他脸上就是狠狠一拳——
束争阳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头一歪,撞在了床头柱上。
颜雨久松手看自己掌中的血迹——这一拳太过用力了,以至于修得很漂亮的指甲扎进了掌心肉里,挺疼的。于是她改换成巴掌,揪住束争阳的衣襟,在他左右脸上结结实实扇了四五个耳光。
边扇边骂:“去你妈的成功人士!除了会意淫女孩,哄人上床,你个人渣还会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影帝、大明星?白日梦做得美美的,对吧?现实中,你特么就是个下三滥的网络主播,在个臭名昭著的直播平台,顶着一张蛇精样的整容脸,靠卖皮相、秀下限来搂钱。你以为自己魅力四射到镜头外,所有看你节目的女生都爱你?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妄想你懂吗?
“别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姑娘们穿短裙,是穿给自己看的,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她们多看你一眼,那是因为你长得太PS!她们不想搭理你,是对你毫无兴趣,不是欲拒还迎!愿意帮你两下,是与人为善,不是风骚勾搭!以后把这副令人作呕的德性给我收好了,否则就算我不动手,也还有其他人揍你!明白吗?!”
束争阳被她狂风暴雨般的斥骂和巴掌给掀晕了,一时竟没想到反抗。
等到他反应过来,打算跳下床抽死颜雨久时,被她最后一巴掌打中下颚,发出“夸嚓”一声脆响。
他捂住歪了整整40度的下巴,疼得想哀嚎,却嚎不出声——他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隔壁间的同事们再度闻声赶来,见此一幕大惊失色:“哎哟妈呀,颜雨久你怎么把患者给打了!”
“这下颚歪成这样,像是骨折了……”
“瞎说什么,她一娇娇柔柔的姑娘家,哪有这么大力气……艾玛,刺出皮肤的这是什么,钢钉?”
“真骨折了!这下颚整过的,削得太薄了,容易断。还有鼻梁,歪出去的这是假体吧!”
一堆人围着痛不欲生的束争阳大呼小叫,场面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颜雨久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想发笑。
于是她破天荒地丢掉了身为美女的仪态和形象,哈哈哈地放声大笑。
笑得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
“‘绝对领域’里的事,就当一场梦,过去就没了。现在你回到现实,一切都是新的,别哭了啊。”卫霖站在她身后,本想安慰地拍一拍她的肩膀,被白源意味深长地斜了一眼,针扎似的收回了手。
颜雨久转过身,用袖口吸去眼角泪水,哽咽道:“真的谢谢你们,不仅因为救我的意识出来。你们让我明白了很多……很多之前想偏了的、走岔了的……现在我要重新回到让自己安心和开心的路上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你还这么年轻,一根细纹都没有。”卫霖笑眯眯地说。
比他大三岁的颜雨久不好意思地按了按脸颊,擦拭去残余的泪痕。“我打了病患,肯定要挨处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开除。”
“我们会替你求情的,对吧白源?”卫霖转头问搭档。
白源看他的份上,勉强点了点头。
颜雨久摇头:“不想连累你们。我会自己解决。”
这时,接到线报的麦克刘屈尊赶来治疗室,一见颜雨久就大惊小怪地将她拉到走廊里:“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说你醒就醒了吧,皆大欢喜,干嘛跑去打患者?这下可好,按规定要被开除的!不过你这是刚出舱,精神还处在混沌期,一口咬住工伤后遗症,或许我能说服上面从轻处罚——通报批评、扣扣绩效就差不多了。来来,到我办公室,帮你参谋参谋,这件事怎么个收场。”
颜雨久拨开了他的手。
“这件事我会据实上报,上头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我都接受。”
麦克刘急了:“你傻呀!我以前管了你那么多次,这回会不管你?你就乖乖听我的,按我说的写报告,保证你连职位能保住——”
“什么职位?”颜雨久反问。
这下麦克刘真的相信她处于精神混沌期,有点拎不清了。“我——”他本想说“的助理”,话到嘴边,赶紧改口成“们科的办公室助理啊!”
颜雨久微微冷笑,看着面前的矮个儿地中海秃老胖子。
没错,麦克刘一直都很维护她,甚至可以说是关心她,但这维护和关心并非是义务的、无偿的,他需要她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譬如替他甜言媚语招待招待领导、卖弄风情拉拢拉拢关系;譬如成为他办公室里介于花瓶与红颜之间的存在,可以让他时不时调笑一番、掐摸几下,算不上出轨背叛家庭,但能得到相当的心理满足。
以前颜雨久出于种种切身利益考虑,一五一十都接受了,将自己活成了一朵欣然怒放的交际花。
如今,她再也不想这么做。
这些无形的、浑浊的、黏黏糊糊牵牵扯扯的绳索,她可以挣断它们,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去换取那些能让她真正放松、安宁下来的东西。
“我不当了。”她很干脆地对麦克刘说。
麦克刘有点傻眼:“什么?”
“办公室助理。我要辞掉这个职务,做个普普通通的B级治疗师。这次的事,我自己会向领导解释,不劳你费心。”颜雨久说完,如同卸下了心底一块大石,浑身一阵轻松。
麦克刘五官揪成一团,肥厚的嘴唇颤抖起来,仿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背弃,还是来自他最心爱的小花儿、小猫儿。他感到既恼火,又伤心:“你在胡说什么——”
颜雨久不想再听他废话,丢下两句:“免职申请我明天会提交上去,还有病患的医药费,该多少我也会出。但别指望我赔礼道歉,要开除就开除吧。”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麦克刘瞪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抖抖索索地念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脑子进水了吧!翅膀硬了这是……”
颜雨久越走越轻快,最后如释重负地小跑起来,满脸都是绽放的笑意——好爽啊!
打得爽,摊牌也爽。
卫霖说得果然不错——怎么爽,怎么来。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吗……这个范围大着呢!老娘有手有脚、有脸蛋有头脑,就算没了这份工作,再怎么也不会饿死。
现在,我想去街角的那家咖啡店,吃光一整盒抹茶雪域蛋糕!
++++++
束争阳被送上救护车,拉到骨科医院去了。
卫霖和白源不想成为同事们八卦消息的提供者,借口去做任务后的心理疏导,溜出了治疗室。
他们接受任务时是下午两点多,现在已经是傍晚快六点,深秋昼短夜长,外面天色已经擦黑。
“一起吃个晚饭?”白源主动邀请。
卫霖自从出了束争阳的“绝对领域”,就没法直视白源了——总觉得对方身上透着“白媛媛”的重影。只是刚出舱时还很清晰,这会儿越来越淡,几乎要消失了。
这令他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沮丧,仿佛经历了一场注定要夭折的恋情。然而在沮丧之余,莫名的期待感和紧张感又探头探脑地萌生出来,就像野火后的灰烬厚厚地堆积了一层,被春风卷去,露出藏在下方的嫩绿的草芽。
一顿工作餐而已,白源又不是第一次约,可卫霖的耳根竟然不争气地烫热起来,脑袋里天马行空地想:
上次白源约我去他家做饭,拐弯抹角地逼我表白,似乎是很早以前的事?不对,明明就发生在昨天。里外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我竟感觉过了好久……这他妈的就有点尴尬了!昨晚刚打的架,刚谢绝过的基情,还不到24小时呢,我竟然答应了白先森,回到现实世界以后可以跟他试试?
一夜之间,就弯成特斯拉线圈了,还噼里啪啦地来电?我没觉得自己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啊!
啊啊啊啊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接受?!卫霖苦恼至极地“嗷”了一声,抱头蹲在了走廊上。
白源淡淡一笑,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任由风衣下摆垂落在地砖上,伸出手很温情地揉搓他的头发:“就吃个饭,没别的意思。”
卫霖知道白源分明是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表现得太急迫而已,以免像上次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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