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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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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如今与他对面的是一位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凡人帝王,而他不过是一位过时的亡国“公主”,假扮的九嶷山山主、前大隋朝国师大人崖涘,所以这一眼气势甚微。这一眼对视非但起到任何震慑作用,反倒隐隐触怒了那人。
叶慕辰嘴角噙的笑意本就不真,此刻愈加地冷下去。“看来,你果然是高兴的。”
南广和愈发不知所措,隐约觉得这句话背后有另外一大段他所不知道的讯息。为何他隐约觉得,叶慕辰竟似乎猜到了万年前的那个开始,又或者从此方世界无数修仙人秘传的书籍中读到了凤凰降世的真实意图。否则怎会突然提及预言——他到底知道多少?只要一想,南广和便全身血液结冰,冷的厉害。
南广和有意引着他多说漏一些,口中便含糊道,“大隋,国祚三百年,神降而致天罚。叶侯又何必明知故问。”
叶慕辰果然被激怒,鼻翼微张,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浑似一只被激怒的野狼。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瞪着南广和。许久,才从鼻翼里喷出一个音,“呵!”
南广和不料他如此的,言简意赅。
一时瞠目。
生平从未有如此刻一般,痛恨着那人的不善言辞。
南广和不得已,只得再次循循善诱道:“叶侯此番来势汹汹,难道就是为了来质问本山主一句,高不高兴?“叶慕辰果然更加愤怒,话语也多了一些。“你高不高兴,朕管不着。但朕不许你一时妄念起,为了预言中那所谓的‘凤凰展翅翔九天’,便以假凤玺诏令三十六路诸侯,将这天下拖入火海。”
凤凰展翅翔九天。三十六路诸侯。天下,火海。
南广和仔细地,一字一句地在心中琢磨这些词句,面上却不露分毫吃惊,语气一贯的清冷淡漠。“那又何妨!只要韶华殿下高兴,他随时可以诏令诸侯,来杀了你这逆贼。”
“呵!逆贼!”叶慕辰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又再次踏前一步,鬓间白发一根根怒张如箭矢,眉目凌厉地仿佛要飞起来。“若不是你这等妖人迷惑韶华,暗中通报仙阁来使索要殿下,朕又怎会……怎会……!”
一,二,三.
南广和又默数到十。
从前,只要他惹得叶慕辰急了眼,那人便也是这般,一口气说不连贯。非得默数到十之后,才能等到那人口中接着说出下一句话。
但今时今日,他等过了十,默数到二十,叶慕辰仍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关于那个预言,有关于那个噩梦一般的亡国夜的真相,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九年。
南广和有时候甚至怀疑大隋那场繁华不过一场梦。只有如今眼前这人活生生与他面对面,他才惊觉,过往那些原来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杜撰。
九年,他孤独地驮着一座浩然鬼蜮,不问红尘俗世。
九年,他身边缺了一双递出蝴蝶压珰的手,少了那么一个立在娑婆树梢的人。
九年,他像是少了一魂三魄,活在阳光灿烂的人间世,浑似一只顶着人/皮/面/具的厉鬼。
最终,叶慕辰沉沉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正在走神的思绪。“朕自问,已给出了足够的诚意,不知山主大人意下如何?”
——待他客气的时候,便是山主大人。恨不得食他肉的时候,就是国师大人或妖道。
南广和偏过头,有些好笑地注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这人肚皮里这许多刁钻?嘴里却一刻不得闲。“唔,待山下那些贫民安顿了,叶将军的爆破卒子也清理干净了,本山主方敢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与叶将军谈一谈诚意!”
他刻意将“诚意”二字咬的很重。
叶慕辰眉毛都不抬一下,语气淡淡道,“……那有何难,朕便如你所愿。”
两个人又没话说了。
南广和检讨了一下,想着既然他已让步交涉,自个儿是否也要退一步海阔天空,将人领去花厅喝一盏茶?
举棋不定间,便听对面那人开口道:“若国师大人仍不肯放心,可随朕一道回返西京。翔翥殿虽不在了,空间敞亮的偏殿倒多,国师大人可随意择其一二。”
南广和瞬间觉得眼帘下有块松动,那是他笼罩在法术下的面容在剧烈地抽搐。——西京。故国所在的梦之都。
亦是他曾以为,穷尽一生都不会再次踏足的地方。
毕剥燃烧的烈焰腾地一声重现于眼前,挂着血迹与白浊之物的宫娥的身子,大段大段焦黑的还在燃烧的宫柱,蝗虫过境一般四处举着火把与血迹斑斑长刀的叛兵。以及夜风深处,那个噩梦一般的场景,无数次惊扰了他的魂魄,令他仓惶掩面亦不能逃的……父皇的尸身。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刻激烈反驳道,“不用!”
南广和的激烈,显然引起了叶慕辰的兴致。
“唔,为何?”叶慕辰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仿佛从胸腔里震动而出,低沉而愉悦,如同一面嗡嗡作响的战鼓。“一别经年,难道国师大人如今畏西京如虎?”
南广和气噎,索性撩起眼皮冷笑一声。“叶将军如今荣登大宝,宫内嫔妃如云,就不怕本山主去了,扰乱了后宫?”
这话实在不伦不类,说出口南广和就后悔了。
但他实在是气得狠了,心绪大乱,一时竟口不择言了。
叶慕辰也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加愉快了。“国师大人怎会如此想?朕自即位以来,后位空悬,更无一个贴身之人,怎会怕了国师大人扰人春宵?”
他笑得放肆而大声。朗笑声回荡于云雾缭绕的九嶷山,白云深处仿佛都在随之发出一阵阵对于南广和的嘲笑声。
竹林摇曳。
云山雾罩。
南广和却觉得自己那一刻心跳愈发失律。
他怔怔地望着那人,望着他飞扬的眉眼与雪白的鬓发,只觉得口中涩的厉害。像是口衔一段千年黄连根,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
他不能掉身走,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憋了一会儿,下意识喃喃道:“难不成如今宫中只有你一个孤家寡人不成?那你要我去做什么,看着你?若你再派人来,炸了我这座九嶷山可如何是好?”
叶慕辰虽然知道这位国师大人的存在已有二十五年,其实打交道的次数少的可怜,从前在大隋朝会时遇见,对方若不是不屑一顾地从他身边飘然而过,便是一脸迂尊降贵地矜持地冲他点点头。两人相遇接触最多的那次,便是大隋炀帝宣旨将长公主韶华下降给他的那段时日……
如今想来,与这人竟从不曾仔细交谈过。
想不到,如此天真而……有趣。
叶慕辰挑起左边一条眉毛,眼神暗沉,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残存的笑意。“看来国师大人很是关心朕的后宫之事。”
“啐!”南广和悻悻地啐了一口,鄙夷道,“谁有那兴致关心你那些破事?!你这样气势汹汹而来,说到现在,本山主连那枚玺印都不曾见过,更不曾派人游说那三十六路诸侯,如何便一口咬定了这场是非与我九嶷有关?”
这也是如今他最关切的一件事。
国破之前,他就将那枚能调令诸侯的玉玺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天下之大,如今除了真正的国师崖涘与他本人,再无第三个人能找到那枚玺印。可是真正的国师大人崖涘一梦三年,至今仍在闭关中,他本人也汲汲营营于织梦之术,从不曾踏入红尘一步。——那么,到底是何人,假借了他的名义,派出了一枚假调令?
那三十六路诸侯,九年前既然能眼睁睁看着他父王烧死于宫中,如今又为何突然间蠢蠢欲动?
南广和心中一动,忽然间有了个极其大胆的主意。
“这个好说,”叶慕辰收住了笑意,不紧不慢道,“如今不论那枚玺印是真是假,既然三十六路诸侯,除了朕以外,余下诸府都接下了,那便是真的。”
“世人皆知,这枚玺印最后随韶华殿下,”叶慕辰顿了顿,似乎“韶华”这两个字令他觉得有些不适,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随殿下一道消失。如今玺印再次出现,自然是出自殿下,或者殿下所隐居的九嶷山。”
——其实他说的,南广和都明白,甚至比他说出口的更清晰明彻。
无论这些诸侯们接到的玺印是真是假,是否挂着羊头卖狗肉,这身腥臊都得沾到他和崖涘的身上。
南广和深深叹了口气,拢起袖子,定定看着对面那人。“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微微低下头,向那人行了个礼。蓝白交织的飘带被山风吹的招摇,忽而往左,忽而后掀,举棋不定。一如他此刻的心。
后颈处露出一大段柔美的白。
他练习法术多年,早已习惯假借国师崖涘的身份,四处走动。今儿却因刚才织梦网中醒来,化身的匆忙,形态到底泄露了一两分破绽。
叶慕辰盯着那一大截柔美的白,如同眼前再次出现那个飘摇于草木葱茏的韶华宫的一角素衣,每次回眸一笑,便是如此优柔而奢华的美。
如同一只垂死的鹤。
或少年锦时,心底最深处的一角剪影。
叶慕辰的眸子彻底暗沉下去。
第65章 苏家
又一阵山风过。
南广和抬起头来立定。匆忙间幻化出来的长袍毕竟不耐寒; 站在云雾缭绕的九嶷山巅,叫山里的云雾与雪水打湿了大半。隔着丝丝拉拉棉絮一般的云雾望过去,相隔五六步之遥的叶慕辰五官都有些模糊。
青山逶迤; 隐于天际。绿水如带; 迢递不断。
两人立在此处; 倒恰似映衬了那句景,高处不胜寒。
九嶷山气候寒冷; 云雾深处积雪常年不化。也就只有他所蜗居的那一室花厅与明月小楼,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也不知道当年崖涘如何施的法,小楼内外遍地盛开着娑婆沙华。一簇簇的; 或艳红; 或雪白,或深深浅浅的紫,美不胜收。
南广和借势邀了叶慕辰一道返回花厅议事。待走下这座孤伶伶的亭子; 四下里拱卫的护卫们便渐渐围拢过来; 距离两人十步以外,不远不近地; 隐隐然将叶慕辰拱立在中间; 众星拱月一般。却又忌惮着这两人有秘事说; 并不再拉近距离。
什么人带什么兵。
叶慕辰如今的话语也像是他麾下的兵——不动声色,张弛有度。
叶慕辰比南广和微微领先半个身子,却不说话。行走间只能听闻两人身上繁复衣袍细小的摩擦声。叶慕辰长年习武; 若不是刻意; 便连脚步声都悄不可闻。黑锦织金的靴子踩在山路上,连雪地枯叶都不曾踏破半片。
南广和亦不开口说话。
事实上; 以他现在所扮演的崖涘的身份,也实在不知与叶慕辰有何话可说。
渐渐地; 快走到花厅前的那条路口,突然笑嘻嘻传来一声极好听的青年男子的清澈的话语声。“苏文羡见过陛下,见过山主大人!”
南广和心头微讶,抬起头,就见到一个身披白色狐狸大氅的青年,约莫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生的一张容长脸儿,眉眼狭长,手上捧着一个白色鎏金盘狮镂空暖炉,里头依稀可见还燃烧一簇星星炭火,笑得见牙不见眼,正笑吟吟守在前方。
这人绝不是叶慕辰贴身的人,也不像是他的臣属。
只因那句笑吟吟的问候,语词恭谦,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
南广和挑了挑眉,看向叶慕辰。
叶慕辰果然一蹙眉,停住了脚步。片刻后,冷冷唤了一句。“苏公子。”
在大元朝一国之君面前,这句“公子”的称谓便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南广和心道,果然。自个儿猜的不错。
苏文羡却不以为意,随手极其潇洒地将暖炉抛给身后一小厮,几步走到叶慕辰面前,一撩大氅,左腿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前,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双目直视叶慕辰的眼睛。“北川侯苏文羡见过陛下,请陛下万安!”
竟是大隋旧时的三十六路诸侯中一位,北川侯爷。
南广和眸色愈发沉静。
叶慕辰静静将苏文羡看了一会儿,嘴角嗤了一声,也不抬手,淡淡道,“免礼。”
苏文羡借势便起身,白狐大氅一起一伏间,露出内里贴身的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枚小儿巴掌大的羊脂白玉,在雪地里日头底下愈发显得晶莹夺目。
苏文羡整个人儿,都显得有些过于璀璨。尤其那双狭长美目向南广和扫过来时,未语先含了三分笑,公子如玉,堪称夺目生辉。“某一直对山主大人的威仪渴慕已久,只可惜北地偏于一隅,山主大人又仙迹飘渺。因缘际会,今日才得一见。”
南广和挑了挑眉,旁人看不见他此刻的面目,更别提“威仪”二字。实在不知此人这马屁从何处拍来,轻飘飘不着一丝力气。语气虽然轻佻,却因他长得好,所以这番作态只显得风姿潇洒。
他突然也起了促狭心,低低笑道,“如何?”
闻名不如一见。见了之后,评价如何?
苏文羡果然听懂了,闻言也挑挑眉,笑吟吟道,“果然闻名千次,不如一见。山主大人气质高华,一身白衣飘然离尘。某今日一见之后,回去后就将今日这身供于香案,也好让这身沾染的仙气在家中摆放的长久些。”
两人互视片刻,不约而同笑起来。
倒将帝君叶慕辰冷落一旁。
叶慕辰也不以为意,只嘴角嗤笑的更加明显了些。“北川距离九嶷山千里之遥,苏公子此刻上山,想必不是特地来修仙的。”
“自然不是。”苏文羡随口漫应了一声,随即又转头朝南广和笑道:“山主大人莫怪,某这骨子里头流的是北川苏家血。苏家历来赤诚,惯不会说那些机巧话哄人。某也知晓九嶷山贵重,乃历代国师所居,但某身上红尘味重,此生怕是只能在尸山血海中打滚摸爬,于修仙一道无缘了。”
南广和亦垂眸淡然一笑,拂尘轻摆。“无妨!北川苏侯,本山主亦素有耳闻,果然一门赤胆,堪称英杰!”
北川,乃大隋旧时封地割藩的一方霸主。于昭阳六年冬至,前任北川侯苏晟曾顶着一身风雪骑着一匹快马奔赴西京,千里迢迢前来护卫南氏最后一名子嗣。
昭阳六年,那日韶华宫中如同一场堆积了上千年的斑斓血泪,尽数倾盆落下。南广和披了一头一身的花雪,背身站在娑婆沙华林下。苏晟取血,与他结下了生死之契。
未久,苏晟便亡于仙阁势力的暗杀。
时隔十四年后,南广和仍依稀能隔着迢递的生死两岸,窥见当日苏晟慨然站在花雪下,语气铿锵。
北川苏家,的确一身赤胆,筚路蓝缕,为他赔上了北川藩地无数子民的命。近十年的叛乱,一度门庭萧条,几乎销声匿迹于门阀贵胄中。
昭阳六年冬至的雪,至今仍磅礴落在北川苏家人的一袭白色狐裘上,溶化于三途河畔。
这苏文羡,想必便是苏晟当年奏章里提及的幼弟。苏晟亡故时,此子年不过十三四,而今却已翩翩然浊世佳公子。时光荏苒,一别十四年,渺然无踪迹。
叶慕辰不唤他北川侯,想必因这“北川侯”仍是大隋朝封的。自叶慕辰自立国以来,对大隋朝分封而治的诸侯虽尚未撤藩,却也从未发放大元皇朝的官方封牒。这侯爷二字,着实尴尬。
所以方才叶慕辰只唤他苏公子,只字不提北川侯爷的身份。
苏文羡心知肚明。他此番千里跋涉而来,原来就是打着造反先锋军的旗帜,自然不怕与叶慕辰反目。
只是此刻九嶷山风景秀美,又当着大隋前朝国师的面,他也懒得剑拔弩张。
三人都假笑盈盈,一时间竟然有些宾主喜相逢的意味。
南广和便懒洋洋提高嗓子,唤了一声“薛小四!”
他领养的薛家镇小乞儿,亲自起名唤作薛小四的孩子,果然一溜烟弓着身子从花厅前跑过来。一身蓝布衫灰裤儿,刘海覆至额前。
薛小四年约七八岁,生的十分伶俐,小脸上汗涔涔的,声音里带着长年市井街头乞讨求生留下来的小心翼翼与欢喜笑音儿。“山主大人,热茶已经备好了,请山主大人与苏侯爷去花厅一坐。”
叶慕辰不肯提的“侯爷”称呼,这孩子信口便点了出来。只字不提一旁龙蟠虎踞面黑如锅底的元帝。
足见薛小四这孩子机灵古怪,察言观色的功夫日益深厚。
南广和心里头噙着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转向叶慕辰,像是那么随意一邀请,顺带的。“叶将军也请。”
叶慕辰自清晨在山顶凉亭上吹了一肚皮冷风,此刻又受了冷落,面色冷的像要结霜。南广和以为他必定拔脚就要走,刻意等了等,转身便又朝向苏文羡,想与苏文羡再唱和两句,不料耳旁却听叶慕辰冷淡道,“唔。”
南广和以为听错了,忙又回过头,却见那人已抬脚一溜烟儿地往花厅去了。
南广和不由怔住。
再转头看时,苏文羡脸上似笑非笑,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知何时又将那白色鎏金盘狮镂空暖炉捂在双手中,只望着叶慕辰背影不出声。
“咳咳,”南广和尴尬地咳了两声,随即借怀中拂尘遮了脸,朝苏文羡道:“北川距此山一千多里路,不曾想,侯爷来的倒是快。”
“是啊,”苏文羡不紧不慢地缀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往花厅走着,口中淡淡道,“世事如白云苍狗啊!某也从未料到,某竟然能继家兄之后,再次与那枚凤玺结契,成为同一人的仆从。故此千里奔驰,马儿都跑死了两匹。昔年大隋南氏皇族曾言,各路诸侯若见凤玺诏令,无论身处何地、遭遇何事,哪怕阖府只剩下一名男丁,亦须枕戈待旦,星夜驰援。”
苏文羡停下脚步,侧身觑着南广和,上下打量了一番,眯眼笑道:“某自幼生于北川长于北境,竟从不知道,原来除了南氏凤族子弟外,竟还有能够调动那枚凤玺的人。山主大人,果然好谋略啊!”
南广和微微一滞,不知这话从何接起。
便听那苏文羡又淡笑道,“不过也好,这天下分分合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那位殿下是否让山主深藏于此山中,某此次代北川应诺……苏家欠南氏的债,今番便总算可以一笔勾销。只不知那南氏昔年欠下苏家的许诺,是否仍旧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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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情债
“苏家欠南氏的债……”南广和品了品; 不觉笑道,“三百年前大隋立国,得六个世家、八位士林魁首、三员边塞猛将、一十九位草莽英雄; 共计三十六位异姓侯鼎力相助。大隋始皇帝登基后分封天下; 三十六位异姓英雄皆得以封侯。虽说是始皇帝恩典隆厚; 却也是侯爷们应得的,怎地又谈上债字?”
苏文羡也笑道:“话可不是这样说。”他略一沉吟; 不知想到了什么,随手摘了一簇雪白的娑婆沙华,夹在修长的指间; 凑鼻轻嗅。
“三百年前; 苏家不过贩夫走卒之流,苏家祖上原是每日在铁匠铺里打铁的粗人。当年始皇帝揭竿而起,号令天下英雄; 苏家亦奋起追随于太祖麾下; 九死一生,原本只是为了乱世里一口吃的……”
苏文羡的声音清澈如溪流; 原是极好听的。此刻他娓娓道来; 声音便如响起在南广和耳边; 潺潺而流。“太祖恩德,苏家世代不敢或忘。但是九年前……”
南广和默了默,等了片刻不见下文; 便好意替他解围。“九年前原怪不得谁; 北川远在极北塞外,距离西京何止千里之遥; 一时赶不及,也是有的。”
“不; ”孰料苏文羡竟一口否认,随即收敛了一贯以来的嬉皮笑脸的笑意,转身郑重道:“当年苏家见死不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只因九年前,北川府苏家祸起萧墙,自顾不暇。”
南广和心中一惊,垂眸静静注视他。
南广和自从九年前停了秘药,身体疯狂抽条,如今竟足有九尺余,比世间寻常男子都要高出半个头。苏文羡是北边人,原算不得矮,却比他要低大半个肩膀。
此时南广和居高临下注视着他,他也不恼,只眼神极其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十四年前,大隋宫中那位,透露出要将长公主下嫁至北川的消息,苏某全家喜不自胜,一时人人喜笑颜开,我那长兄更是立下重誓,要在迎娶长公主前在庙中清修三月……”
南广和:……
南广和这次是真的悚然而惊了,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他自是知晓,十四年前那位被父皇点中、雀屏中选后前往庙中清修、最后却离奇死在花魁娘子身上得了马上风的壮士……是原北川侯苏晟,也是这位北川侯苏文羡的兄长!
被人当面提起死的这样尴尬不体面的前未婚夫,实在是……有点耻。
“那……”南广和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幸好转念想起自个儿如今是国师,不是公主韶华,立刻强稳住心神,凉凉道:“小侯爷节哀!”
“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苏文羡将手指捏的咯咯响,指尖雪白的娑婆沙华碾碎成冰凉的浆汁。“长兄原本在庙中清修的最后一夜,莫名失踪,家中仆役私卫四处寻找。那夜某亦亲自上山,上百号人,火把照亮了半座山,硬是找不到一丝踪迹。及至次日天明,家兄却被人发现……暴毙于山下一座妓馆。”
南广和:……
“家兄自幼习武,苏氏拳法习至第六重,国师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文羡一双狭长的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苏氏拳法第六重,双臂双拳坚硬如铁,非童子功不可练成!”
南广和只觉得沐浴在那样的目光下,浑身如被针扎。又如同被迎头泼了一盆雪,冻的全身冰凉,血液都在血管中凝固了。
“那是刺杀!”苏文羡斩钉截铁道。“家兄乃是苏家这一辈的长子长孙,十六岁袭侯爵之位,性情豪爽,平生嗜酒如命,却从不沾染女色。那样耻辱的死法,是对北川府最大的侮辱!“苏文羡微微抬头,仍凝视着他,眼神中渐渐泛起一层浓重的悲哀。“某带领仆役发现他时,他全身赤。裸,口中白沫尚未干涸。直至死去,他的眼睛都未曾阖上。”
“……家兄乃我北川的侯爵,他不该被如此践。踏!”
南广和莫名想起九年前,宫殿前挂在梁上的父皇的嫔妃们,一张张韶华正盛的脸,额前点着或金色或浅紫的娑婆沙华的印记,双目圆睁,尸体血污狼藉。那一张张美丽的脸孔,仿佛又在此刻现出眼前,那是一种不甘,亦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对家族的侮辱,亦是对于大隋皇朝的侮辱!
苏文羡的长兄,上一任的北川侯爷,原本亦将是大隋皇室成员,是他“韶华长公主”尚未下嫁的驸马。
南广和眼圈亦有些发红。他静静注视着面前披着白狐大氅的青年,眸色沉静。许久后,叹了一声,从他指尖拣去那一枝捻成碎浆的娑婆沙华。“侯爷之耻,亦是大隋皇室之辱。”
苏文羡定定地望着他。
“侯爷来意,本山主已知晓了。”南广和错开眼,涩然道:“十四年前,先帝曾下诏令北川侯府迎娶长公主殿下,原本就是因为他老人家料到,山河飘摇之下,覆巢没有完卵。先帝他老人家,原本便是存了托孤的念头。”
是了,这些事,他当年曾经怎样都看不明白。十一岁的他一身鲜艳红衣,提着大隋长公主的裙裾飞奔至通往父皇寝宫的地道尽头,一路飞扑进去,却被父皇一道屏风隔住。
父皇不肯见他,亦不肯解释。
隔着一道山水屏风,父皇颀长却略显瘦弱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深夜烛光下父皇的声音透露出许多疲惫。“……吾儿,北川虽然远在塞外,北川侯府所在的地方却素来有塞外江南的美誉。每年四五月份,草原上的野花开的极好极美,听说还有一眼温泉,号称是这天下最美的泉水,在沙漠之中,形状宛如月牙,你若去了,定会一眼爱上。”
那夜他尤其伤心,不能理解作为父皇唯一血脉的后人,为何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耻辱地“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父皇却仍絮絮道,“……北川侯袭爵的时候,曾来西京拜见过朕。你放心,朕仔细端详过,苏晟是个好孩子。眉眼宽阔,为人宽和,言行之间颇知道进退。想必会好好待你。”
他哭的愈发厉害。
他记得,就在那时,父皇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隔着屏风颤巍巍地,用指尖触了一下对面他的影子。
“吾儿,父皇这一生,是个薄情的人。苏晟却不同,这几年苏家递来的述职文书朕都看过,那孩子听说练了他们苏家祖传的拳法。”父皇停顿,然后不明显地笑了一声。“苏家祖上就是个打铁的,如今富贵了,倒也知道习文练字,后代子孙教养的不错,自小就不让身边有丫鬟婢女,听说苏家几个儿郎各个都养的如同庙里清修的小和尚似的。”
南广和噎了一下,打了个哭嗝。
大隋炀帝却忽然在屏风那头拊掌大笑。“这点好!朕这便给他下一道秘旨,嘱他妥善照顾你。保证和你成婚后哪怕你是个男儿身,只要你甜言蜜语哄上几句,他也必定能与你如胶似漆,待你如珠如宝,眼珠子似的看着。”
那夜他被父皇的无耻震惊了,连哭嗝都忘了打。“顶着个男儿身,父皇你要将我嫁给何人?!仙阁此番派使臣来西京,老国师陨道、母妃亡故,眼见着这一番仙阁势必要将孩儿掳走。纵然崖涘以九嶷山秘术交换,父皇启动皇陵将凤族秘宝取出,仙阁又岂能甘心?在此家国有难之际,父皇你却将皇儿打发出去,难道是要御驾亲征与那仙阁兵戎相见吗”
“不会,”大隋炀帝且笑且叹息,以修长手指轻抚屏风上投射出的南广和影子。“吾儿,你与为父不同,与吾南氏五十一位帝君皆不同。吾儿,你不仅是南氏皇子之子,亦是唯一一位上界凤君真身托生。”
南广和怔怔。
“吾辈虽然身上流淌着凤凰之血,却也仅仅是一滴精血罢了!”大隋炀帝颇有些惘然,叹息了一声,笑得甚是讽刺。“你乃上界帝君,只需待有朝一日,你得了那契机,封印了上万年的凤魂醒转,便不再是此方世界的尘俗中人。”
“那又如何!”南广和倏然收住眼泪,语带哽咽道:“父皇,你乃是我父,自幼锦衣玉食将我养大。我的巢穴便是大隋,便是此处。今生今世,我南广和必不弃大隋!”
“广和啊,吾儿……”大隋炀帝垂下手,目光不知落于何处,良久,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父皇只是一介精血所化生的凡躯,自知无能,不能替你挡下此方世界修仙者们欲择你而噬的势头,只能够……”
最后的话语,大隋炀帝却没再说下去。
那其后的事情,南广和是于大隋亡国、父皇正式被追封为大隋炀帝后,才恍然回头一件件抽丝剥茧地理分明。那夜隔着一道屏风,于大隋前朝旧宫连接长生殿与韶华宫下的地道内,隐约仍回荡着那夜他提着朱红色裙裾一路奔跑咚咚的脚步声。
父皇那夜未竟的话语,想来依稀便是,为父乃上界凤君一滴精血所化生的凡人,不能替你抵挡住仙阁,便只能够,替你去赴死。
只是当时当地,南氏皇族的父子俩仍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能由三十六诸侯中的雪鹰族,北川侯苏晟将他领回极北边漠,藏入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境。
很多事情,于今时今日,都不能再想下去。
若再沿着这条脉络想下去,南广和便觉得心口沉沉的。万年前于天宫道争失败后,被关押于潮水翻涌的礁石岸边,锁链穿心而过的痛楚便再次袭来。
往事汹汹,不堪回首。
第67章 烂账
“吾儿你不必忧心; 朕自会与此代朱雀一族联手布局,朱雀,呵; 叶慕辰……”那夜大隋朝的最后一任帝王深深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良久; 什么都没说,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九年前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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