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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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牖持小
缓慢地,缓慢地,他闭上了眼。
死的真冤啊!一十六年,如此苦,却又享尽人间尊荣,难道堂堂南氏血脉,大隋朝唯一的皇子殿下,就因为一句可笑的神凤预言,害父皇亡国吗?那么所谓天命,究竟是什么呢?是嘲笑父皇没法与下界修仙者们对抗,还是嘲笑他南广和不能够继续尽忠尽职地将“韶华长公主”这个身份继续扮演下去呢?
所谓天命,竟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么崖涘呢,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在他的师父批完“南氏有子祸国”的预言后,却又能奉师命从九嶷山下来,尽心尽力地辅佐他这位假公主真皇子呢?
崖涘那一声声亲密而无奈的“凤凰儿“,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叶慕辰呢,他又为什么要今夜起事?是父皇待他不够好么,还是他真的……就那么想从仙阁手中将他抢回来,朝思暮想,以至于疯了?
权势,名利,富贵,师门,荣华……凡俗世人都将这些看的如此重要,随便扔一个出来,都比他南广和的分量,要重很多很多吧?
南广和觉得前所未有过的迷惘。再然后,是彻骨的疲惫,席卷而来。
只觉得,过了万水千山,魂灵儿这才悠悠荡荡回到了那片海潮起落的熟悉的地方。昏沉中似有一人低沉地唤他,朝他伸出手。一声声凤凰儿,那么亲密,甜的发沉,却又令的他心口疼的紧。
那么累。那么冷。
好想睡。睡着了,便再也不用看见这两个琢磨不定的与他牵绊至深的两个人,也不用再去管地上那具惨烈的尸身究竟是不是他最后的至亲,甚至……再也不用在每个独眠的眼里,一遍遍推敲万年前沉眠那年,占据了他所有梦境的那个声音低沉唤他凤凰儿的人,究竟是谁。
所谓魂绕梦牵,原本便是不可推敲的荒唐之事。
那一瞬间,雪地里的国师大人就像是九天外的谪仙,终于染上了红尘。隐藏在法术后的面容透不出来,属于国师大人纤尘不染的手指却一次次徒劳地捂住他的胸口,扑鼻的优昙花香气沉甸甸将他围绕于其中。“凤凰儿,凤凰儿,殿下……“崖涘的声音,是从未见过的惊惶。
叶慕辰单手拄刀跪地,张着口,嘴唇抖的厉害,不断重复说着什么。身后随后奔至的三千叶家军,皆惶恐地保持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天地间只剩下大雪降落的声音,扑簌簌的,一阵肆虐过一阵,仿佛是这天地,要替早夭的大隋朝皇子南广和殿下,将胸中所有的悲凉都自雪花中倾泻而出。
那具少年躯壳已经变作尸体,渐渐的,连血都凉了。
……怎地他还能感受的如此清晰呢?
南广和有些不解。他伸出手看了看,一片清濛虚影中,他的手掌穿过了叶慕辰的胸膛,却能清楚感觉到叶慕辰抖了抖。
“韶华,是你吗?你还没走远对不对?”叶慕辰口中如含了一小截滚烫的蜡烛,抖动个不停。“我知道你还能听见,韶华,我,我没有想叛国,也没有想弑君,我只是,我只是想将你从那座冷宫里放出来……”
堂堂九尺男儿,拄着黑色陌刀跪地,身躯颤抖的似秋风中一片青萍。
月色火炬照在他冷硬的铠甲上,明明很冷感的画面,南广和却莫名能感受到他那颗滚烫的心脏就要跃出来。
他反复看了看自己虚影中的手掌,试探地,又从叶慕辰腋下穿过,虚虚地抱住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南广和在成年后这样放肆地抱住他。
直到国破家亡前一日,幽居于韶华宫的南广和才知晓父皇第四次招驸马,终于招惹到了叶慕辰的头上。
再然后,残梦醒来,叶慕辰就提着那把滴血的黑色陌刀闯入韶华宫。
他说他没有弑君,也没有谋逆,南广和是不信的。外人只道长公主为了抗婚,竟在十一岁那年活生生气死了皇后,自此被困锁深宫,韶华宫内只有贴身小太监一枚。但他其实每天都能读到大隋朝最新鲜出炉的奏章奏折本子,拜他那位思路清奇的父皇所赐,每天都会有秘使从地道抱着大摞折子扔进韶华宫。
所以从很早前,南广和就知道叶慕辰要反。父皇替他筹划了数个夫婿人选,从邻国的皇位第一继承人大皇子苏答儿,至父辈掌兵的西南王府世子王青霄,到诸侯国的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藩王苏晟,无一不是为了与仙阁对抗。再然后,他们都死了。有痢疾死在床榻上的,有惊马摔下马背当场被踩踏成肉泥的,也有一位壮士,死在了花楼妓/女的身上。
南广和不止一次疑心,这些人是遭了仙阁的黑手。而为了对抗隐于暗处虎视眈眈的仙阁,父皇与叶慕辰秘密达成了什么不可说的协议。——叶慕辰成长的太快太嚣张,手中所握势力,早就超出了一位将军所该有的数万铁甲军。
那位战死于花魁身上的藩王苏晟,生平从不爱脂粉,后宅空荡荡。据说为了迎娶大隋朝拥有神降之女美誉的长公主殿下,苏晟甚至宣称大婚前必定斋戒三个月。
再然后,苏晟就离奇地死于斋戒月的最后一日。
若不然,他在十二岁那年便该嫁了。
也不至于如今香消玉殒了,还是孤魂野鬼一只。成年后更是除了贴身太监小三儿,连只疑似雄性生物的小手儿都没摸过。
哦,如今他死了,倒是躺在国师大人的怀里了。
可是国师大人不算。
昭阳十一年三月三,夜空诡异地燃烧起火红色流云,云遮断了月华,一丝一缕红霞自天边呈红线状向大地倾泻而下。仿若古老传说中数万年前来自天宫的火,流淌到今时今日,仍不肯灭了那一场无涯的爱恨。
明光之中如有万千流动的火焰,蹿入大隋朝深宫,夹杂暴雪。叶家三千铁甲军人人面带寒霜,披了一身一头的白雪,默然静立在长廊外。仙阁煽动的叛变已尽数伏诛,血水蜿蜒流淌于脚下烧焦的黑土,渗入泥土中寸许,卷积着降落于地面的暴雪。
不出一盏茶功夫,雪便淹没了血迹与杂乱的脚步印迹。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干净的,就像一大卷缓慢展开的熟宣纸,待有朝一日,得那人再度漫然笑着挥卷流云般的华丽袍袖,泼墨洒上浩浩荡荡的一幅山河画卷。
大隋朝如今身份最尊贵的那人、曾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叶侯叶慕辰双膝跪地,盔帽颓然落地,露出那人冷硬的眉眼,鬓角青丝一波三折,勾勒出一段欲语还休的、他如珠如玉深藏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湮灭成灰的爱恋。
“韶华,韶华……叶某此生此世,独求此一人安好而已!仙阁既灭了我大隋,逼迫韶华自尽,某便是戮尽天下修仙者亦要替韶华报仇!怨魂不空,此生、他生、永生永世不入轮回!吾以吾血起誓,苍天作证,大地可鉴!”叶慕辰起先喃喃,随即蓦然于夜色流火中昂起头,怒声嘶吼。神情悲怆如同一只失去了爱侣的独狼。
南广和虚虚地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叶慕辰背后,冰凉的铠甲刺的他心口一跳一跳的,仿佛那里还有颗血肉饱满的心,藏在死去的魂灵里。
就连他死去,叶慕辰都没能从国师大人手中抢到他的尸首。
又或者,叶慕辰其实不想碰到他。
只要不触碰,残梦便不会碎。
这个梦是如此的绵长,竟将一向寡言冷硬的叶慕辰将军生生逼迫的落了泪。叶慕辰,叶慕辰呵……孤此生,对不起你!南广和最后一次,轻轻地以魂体状态凑近叶慕辰冰凉的颊边,啾,轻轻地亲了一口。
一如昭阳元年,他还是六岁那年模样。
随后星光渐渐自他魂体内升起,化作无数淡青色流萤,散逸入天边垂照至大地的明霞流火,倏然不见。
大隋朝“长公主”韶华,陨落于亡国那夜。
那年,他不过十六岁。
披着月白色纱衣的十六岁少年身躯血污狼藉地软卧在国师崖涘的怀中,青丝委地,面色惨白,如一具破败的血娃娃。
大隋朝昭阳十一年上巳节宫变,国亡,隋帝薨,长公主殉国。下界数百株神树娑婆沙华尽皆一夜间枯死,只余下青白色枝干,在血光中聚起冲天一道灿然金芒,如烈焰雄浑。是夜,韶华宫失主,西京百姓数万人众皆见到了一只展翅冲天的金凤盘旋于金碧色琉璃顶,羽翼庞然若流云,周身覆火,朱红勾喙轻轻启合,啼鸣犹若此间小世界数十万人同声悲泣,声声啼血。
天降磅礴暴雪,覆盖五洲四海八荒,三年不歇。
——上卷《昭阳旧事》终——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结束,下面开启中卷《八荒妖异志》,mua~真是亲妈,所以各位小可爱表急,正剧有正剧的好,广和还有浩浩荡荡的万年时光可以去爱去恨,感谢各位陪伴小凤凰儿一同长大!!!爱你们!

第60章 九年

刷刷刷!
轰然一阵飓风掀过; 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枝头树叶刷刷旋入风眼中,叶片边缘锯齿一瞬间犹如被放大了千倍百倍; 旋转着割裂空气中一个个米粒大小的漩涡。每一粒漩涡内; 皆有一只蚂蚁落地。
风矢化作千万飞刃; 每一道,皆精准地击中蚂蚁脖颈与肢体连接的脆弱处。随即将这些活物绞杀成飞屑。风矢下; 从不留一活物。
地面雷声轰鸣,大地腹中如有千军万马在愤怒嘶吼,震得荒山在狂风中簌簌抖动; 狂风掀开地皮; 一道道深如车轮足印的刻痕宛然在目。
叶慕辰微眯起眼,掌心中云雷盘踞,玄衣猎猎; 狂风鼓荡起他的一头雪白发丝。半空中风云席卷而来; 天幕沉沉,映衬的此处荒山如同一个永不肯入昼的昏沉暗夜。足有一盏茶功夫; 如同刚才风起时一样; 狂风倏然而止。
荒山崖石上独立着他一人; 脚下蔓草连片,枯枝上惊飞的一大群鸟雀此刻又再次自数百米外返巢。
咕嘎!咕嘎!有一只全身漆黑的巨大乌鸦盘旋在半空兜圈子,流连不肯去。
叶慕辰垂目; 反复看掌心中那道渐渐隐没踪迹的风雷印; 漩涡般的墨青色云纹,与掌心纹路纠缠长在一起; 血肉相融。这九年,早已如他的血中血、骨中骨。
剑眉微挑; 薄唇勾起。笑容讽刺而凉薄。
“帝君!”一个腰佩陌刀的年轻将领匆匆快步而至,双手抱拳,低头恭敬禀道:“禀告帝君!北俱芦洲咸海畔,边陲小镇疑似有修仙者经过。当地数十名百姓皆见到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道人,身高足有丈余,手执白玉柄麈尾,听相貌形容,极可能便是当年那位来自九嶷山的国师崖涘。”
“噢?”叶慕辰缓慢回眸,收起掌心风雷,负手于后。半晌,冷声一笑。“九年了,他果然……现世了!”
“帝君,”当年的叶家将之一,如今的铁戟军将领叶十一犹豫了片刻,迟疑道:“修仙者行踪不定,待吾等赶至时,怕是那人已经走了,是否……”
“如今五洲四海皆是我大元朝属国,朕不信,他崖涘能逃脱出去!”叶慕辰抬眸,眼光厉如闪电,决然道:“只要他下山,朕便是寻遍天涯海角,也定要将那厮捉拿回来。然后,生食其肉,寝枕其皮!好让他也尝一尝,朕这九年来所历的剜心之痛!”
语声掷地,足有千斤坠石之重。一如当年孤绝不肯回头。
“是!”叶十一再不多言,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干脆利落地接下旨意。随即便如来时一般,转身匆匆离去。
叶十一走了,亲信们无一人敢无命靠近大元朝帝君身侧。就连伴随帝君车辇的内侍宫娥们,亦只敢静静垂首遥立在百丈之外的平地上,悄然不闻人语声。
世人皆晓,大元朝帝君喜欢独自一人于旧时大隋朝皇陵旧址,磨砺其掌心风雷印。帝君原本亦是凡人出身,只是九年前于上巳节宫变后,遭遇剧变后心性大改,为人愈发冷漠。九年前,帝君凭借一介凡人之身,率当日大隋数十万兵众,与修仙界正式宣战。是夜,血流漂杵。大隋叛兵尽皆伏诛,为首的原礼部尚书诜存浩枭首后尸身挂在宫门外,三月后风干成一张薄皮。无人敢替其收尸。仙阁出动十余位弟子,皆在暴雪中叫帝君亲手持陌刀斩杀。
无人知晓,当日仍是凡人身躯的帝君究竟是如何胜了那一战的。亦无人敢窥视帝君行踪。只知自那夜大隋韶华长公主殉国后,帝君一夜白头,掌心中赫然多了一枚风雷印。无月无星的暴雪夜,金色凤凰羽翼下灿然光芒照亮了帝君的面目,狰狞如天罗刹再世,铁马铠甲,黑色陌刀下未留下一个活口。
世人皆传,大元朝帝君其人,深不可测。又谓,帝君一怒,天下血流成河。
近两年来,便连修仙界执牛耳的仙阁亦隐隐惧其锋芒,从不正面搠其缨。仙凡大战开启至今已有九年。九年来,帝君竟从未尝败绩,统帅天下兵马,将四大洲尽皆归入麾下。实乃此方世界第一等人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间无人可与之比肩。
九年后,昔日的大隋朝皇陵早已湮灭成一座荒山,人迹全无。便连那盛传有凤族秘宝的葬地,亦坟茔丛生。独有叶慕辰一人负手独立,遥遥将目光投在不远处那一座赫然高耸的墓碑前。足有一人高的石碑,雕有一头巨大的赑屃驮着,用朱笔题字,上书——吾妻韶华之墓。
韶华,生前为大隋朝长公主,殁后被封为大元朝帝君元后。生前极尽盛颜,殁后,亦享尽此界尊荣。
可是这座墓碑上,却只字不提那人的名号称谓。只有那“吾妻”二字,鳞爪飞扬,乃大元朝帝君叶慕辰的亲笔。
鲜红夺目,凄凉的,就如同这九年来他流不出的血与泪。
夜风从四面吹来,漫山荒草尽数折腰。隐约可窥见草丛深处颓然倒地的几段白玉华表,华表中仍有仙家符文显现,历久弥新。
“九年,九年呵……”叶慕辰喃喃,抬头望向这沉沉的仿佛从此失去了鲜明颜色的世界。良久,薄唇轻启,念出了那个名字。“韶华,朕……很想你。很想,很想。”
声音极低,极轻微,怕一不小心便惊动了深埋沉渊的心。
数万里之外,北俱芦洲咸海畔。
南广和手撑着额,耳边仿佛仍是亡国那夜嘈嘈切切的虫鸣与烈焰燃烧的毕剥声。暗沉的夜色流泻于梦里梦外,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味道。
鼻端扑来一阵阵熟悉的优昙花香。是曾经沉眠的九嶷山漫山遍野的优昙花,也是九年后于边陲小镇,这一室常年熏染的沉香屑。
南广和扭头看去,小三儿正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瓶内插放花枝。那花却是昔年梦中大隋朝的国花,娑婆沙华。枝干虬结劲瘦,开出层层叠叠的赤红色的花。赤色如血珠,却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奢华仪态,凑近了轻轻一吹,便千堆雪般簇簇扬扬地谢了一地。
是了,昔年他也曾感慨过,盛开时如层层叠叠的三千雪,凋谢时亦不愧这天下最盛大的一场离殇。
怪不得方才梦中他竟是血污狼藉地死了。原来小三儿今日换的却是血色婆娑。
南广和蹙眉。这不是他第一次循织梦术进入当年国破那一天,那日发生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让他揉碎了掰开了又再和着血泪重新入梦追溯一遍。这一次,却与往日梦中有些不同。
崖涘曾言,九嶷山仙法织梦术极为奇诡,入梦后施术者必需在梦中死去,以便能从织梦网中完好无恙地醒来。又言道,虽然织梦术在修仙界素有撕裂时空壁垒的传言,但实则此法颇多禁忌。初习者,往往只能沿着当年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反复回溯时光,再于梦中旁观,不可近前,更不可轻易触动昔年发生的一切过往。哪怕是境中人的一根发丝,都不可妄自触碰。
南广和一直以来严格按照崖涘所嘱,从不妄自改动因果。便如同过去的上千次一样,他今夜只是沿着九年前的大隋昭阳十一年三月三的时间线,轻轻踏足踩过去,回到了那一夜。那一夜,叛兵乱宫闱,天降暴雪。最后隐于眼前的一幕,却是灿然一大片金光,刺痛他心扉。
于梦中,他始终看不清那一片金光下出现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那一大片灿然金光如同羽翼自天边垂落,有遮天蔽日悍然之姿。
这一千多次的织梦术演习,每一次,南广和在梦中都以同样的死法死去。一剑穿心之痛,痛不可及。
惟有这一次,南广和竟在梦中“死后”长久地保持了意识清醒,见到了昔年绝没有见过的、叶侯兼大隋护国将军叶慕辰的热泪。
自总角至“死亡”,他从未见叶慕辰哭过。
为何梦中却莫名觉得,那不是第一次,竟莫名觉得与当年一般无二。究竟是何时何地,伴随脑海深处的每一阵潮汐起落,那人灼热的泪曾洒满襟衫,烫的他心尖儿也颤。令心疾愈发严重。
那人胸膛深处的跳动声,仿佛仍残留于耳畔,砰砰砰,激越如前方擂动的战鼓。那人呵……他在火炬下的眉眼宛然分明,仍是当年风华最盛的模样,两鬓青苍,长眉浓的如描如画。
令南广和想在梦中自欺欺人地骗一句,说他从未动过心,亦不可得。
“殿下,您醒了?”小三儿声音里藏着惊喜的雀跃,又隐隐有些不安。“您今儿,也是要下去咸海边走走么?”
自九年前灭国那夜,小三儿面容被烧毁了大半,人变得怯懦自卑。每次回话总不自觉躬着身子,眉眼低垂,再不敢抬头笑模笑样地找他讨赏。
南广和默了默,抬头从袖中摸出一枚巴掌大的铜镜,镜中人一支金蝉簪束发。金子落在指尖,微凉而又令人心安。他抿了抿唇,知晓眼前确切便是现世了,这才淡淡道,“不急,国师大人还没出关么?”
“尚未。”小三儿恭谨地躬着身子应了,又小心道,“殿下此次入梦,可曾寻着参破玄机的法子?”
南广和摇摇头,抬头施施然去看瓶中那支娑婆沙华,忽而问道:“小三儿,你与孤说句实话,当年韶华宫外那株娑婆华,究竟开过花不曾?”
小三儿一愣,将身子佝偻的更厉害了,半晌方吃吃道:“这么多年了,难为殿下还记着呢……”
是了,一千八百多个黄昏,小三儿替他踮着脚尖查看了那株花树一千八百多次,如何能不明白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呢。
然而,如今却像镜中花水中月,就连梦中能问出口的话,如今亦是奢侈。那人月夜下执炬的眉眼,掌心蜿蜒流下一道血线,破音的嗓子破空而来——那一声声韶华,犹如杜鹃啼血,烙铁般刻入人骨血。
世有相思一疾,历来无药可医。
南广和多希望,梦中那场魂体穿透叶慕辰铠甲的隔空拥抱……能久些,再久一些。
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月大狂风 1枚、山又 1枚、朝暮追宛 1枚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香宝宝 1枚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61章 极情

叶慕辰一贯以来便是大隋朝的将军。自十一岁从军起; 便鲜有败迹,南广和彼时便以为打仗是件挺容易的事。
但其实不是的。
那年国破,大隋朝灭亡; 叶慕辰果然接任了龙椅。改国号为元。
因大隋长公主并没有留下尸身; 国师不知所踪; 就连焚烧的长生殿内那具焦黑的尸首也没法确认就是大隋朝最后一任国君,所以叶慕辰这张龙椅着实坐的不太平。隔三差五; 就有打着替大隋复国旗号的叛军揭竿起义。
九年来,陆陆续续的,叶慕辰的大军竟也吃了不少败仗。不知道是不是年少时太过迷恋这个人; 将他设想的太过强大美好; 南广和初听见叶家军被打败的时候,颇有些不敢置信。但幸好,每次叶慕辰都能快速反击回去。
这悬着的一颗心; 渐渐便有些波澜不惊。
是以此番自织梦网中醒来; 南广和见小三儿眼神愈发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他道; 殿下; 若有一日叶将军败了; 来咱九嶷山求和,您会不会见他的时候,南广和一脸诧异。
再仔细看看; 瓶内血色娑婆沙华的花枝正艳; 满室的优昙花香气犹浓,小三儿的脸依然鬼气森森……不像是进了织梦网。南广和这才挑了挑眉; 惊奇道,“这次又是谁家诸侯发兵; 竟能迫的叶慕辰来找九嶷山师门求和?”
小三儿愈发一脸便秘状,欲言又止。
“说吧,总不至于真有人能翻出父皇的那枚凤玺,逼迫三十六家诸侯联合发兵叛了他大元朝吧?”南广和说着,自个儿倒笑了。
似是这个推测颇为磕碜,他越想越好笑,不由笑出了声。眉眼潋滟,绝世风华。
这次小三儿没搭话,低了头,垂着眼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张金色的拜帖。——拜九嶷山山主,下面落款的小字前没有名衔,光秃秃写了三个字,叶慕辰。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那字迹化成灰,他都认得。
毕竟当年于天宫他初生开蒙时,那人曾手把手教他练过一年的字。后来大隋朝亲迎长公主的聘礼上,一百八十抬箱笼,每张都有他亲笔写的字。
南广和手一抖,只觉得这陈年旧疴的心疾又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往事历历,不堪回首。
“殿下,”小三儿小心觑着他的神色,犹疑道,“您今儿还入海么?”
南广和深吸了一口气,施施然走到铜镜前,镜中人一袭最普通不过的白衫,身量修长,眉目如画,却难掩绝色风华。他略看了两眼,便有些嫌憎地盖上镜子,闭眼默念了一串法诀。
待再睁开眼,镜中人脸上云山雾罩,眉目如藏入远山,无论怎样努力都看不分明。他学崖涘昔日那样郑重地戴上高冠,两条蓝白交织的飘带静静垂在肩后。
南广和将取下的金蝉簪缩成米粒大小,点入云山雾罩的眉宇间。
再抬眼,俨然又一位大隋朝国师大人。
“殿,殿下……”小三儿被烧毁的脸上颜色愈发惨淡。“您这是要?”
“去客栈楼下,会客。”南广和掸了掸袖口,眼神淡漠。“他不是要求见九嶷山山主么?本山主便去会他一会。”
他连声线都变了,清凌凌的,仿若红尘万丈再无可牵念处。
“国师大人那处,”小三儿低声嘟囔了一句,犹自不甘道:“殿下您当真不去看一眼嘛?”
“看,自然是要去看的。”南广和已行至门口,闻言回眸一笑,呵了一声,淡然道:“孤自亡国以来,得国师诸多照料,此恩此情……孤,没、齿、难、忘!”
最后四个字,咬牙切齿。又凉薄至极。仿佛见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却无法扯动面上眉目,此生此世,再也笑不出声。
南广和缓步下楼,老梨木的梯子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陈旧的就像北俱芦洲咸海畔这座镇子中的一切。一切都是镜中影像,隔着一层打磨的不甚光亮的铜镜镜面,人面恍恍惚惚,如同一个个游走于梦中的亡魂。又如众鬼沉浸在三途河中不得出,抱着头颅狰狞嚎叫。
昏黄日光下,万物皆蒙了尘灰。
楼下却不是普通的客栈大堂,而是一座巨大的石室。室内呈圆弧形,按八卦图方向,每一卦位皆设有一扇小门。每道门后,都通往另一个小世界。
南广和孤独地立在石室内,恍然回头,果然便见小三儿一路追到楼上扶梯处,上半身前倾,仍张口欲说些什么。那半截卡在老梨木扶梯上的身子仍鲜活的很,可小三儿那一双按在扶梯上的手,却赫然变成了薄薄一层黄表纸。
薄薄的纸片儿,轻飘飘,仿佛随时都会于这尘世间散了魂魄,就此烟消云散。
是了,九年前,大隋皇宫叫叛军攻破,深宫内众大隋前朝的宫娥内侍,连同他这位前大隋长公主在内,无一活口。
——又哪来的“小三儿”?
何况他的贴身内侍小三儿呵,历来只会叫他主子,从不在私自相处时唤他殿下。可见他修习仍不到家,至今黄表纸所化的小人儿,依然不能如当年深宫诸人一般生动。纵眉目宛然,却终究,不能够如当年那些人一般无二。
南广和自嘲地一笑。笑自个儿仍旧是痴心。他替自个儿造了一座城池。
北俱芦洲咸海畔,这一镇子上行走于昏黄光线下的,都是前朝亡魂。这里永不会有日出,月亮亦不会再落下。潮起汐落,陪伴着这一座浩然鬼蜮。
九年前,大隋国破,宫室内丧生者无数。彼时适逢凡尘兵劫,又遭遇凤凰儿涅槃现世,此方世界灵力一瞬时被抽取殆尽。这些可怜的亡魂们遭此剧烈冲击,大多数灵体亦被当日里走火入魔的崖涘当做灵气,尽数抽走灌入南广和此时这具化身内。
他的那些故人们……宫娥,内侍,连同小三儿一道,因此三魂六魄尽失,无法再入轮回转世为人。仅剩下一魄,勉强叫南广和一点点收集齐了,如同幼时提着纱布兜儿去草木间粘萤火虫似的,兜着这几百个残碎的故人回来。
南广和傀儡术不精,历经周折,却只能让他们依附于黄表纸,亦或桃木偶。然后再提笔替他们仔细画下眉目五官,一支画笔,玲珑勾勒如尘旧梦。
这些傀儡偶人们除了表情滞涩、语气神态稍有出入外,倒也乖顺。行走坐立间,偶尔还会流淌着昔日凡尘深宫的衣香鬓影。
脚下的楼梯到了尽头。
石室内八扇门,南广和闭着眼都知晓此刻崖涘在何处。他微蹙眉,左手拇指与中指结印,默念了一句咒语,艮卦门后便缓慢现出了一个冰雪世界。
一室深雪。仿若九年前大隋亡国那夜的暴雪,都叫这门后的小世界储存了。皑皑白雪深至他腰间,拔足前行一步,高冠便叫白雪淹没。南广和凝眸,伸手接住一片六棱雪花,叹了一口气。
此方幻化出的小世界,于冰天雪地下,埋着一个面如银月皎然晶莹的玉人儿。虽无倾城颜色,却眉目高远,犹如一幅水墨山水画,叫人见了便再难忘却。
那人静静闭目盘膝坐在雪地中,全身几乎都叫雪埋了,只露出鼻梁以上的部分。虽然未睁开眼,却莫名令人觉得他气息宁静,隐隐散发出馥郁的优昙花香。
有碧青色冰雪一般剔透的火焰,莹莹围绕于那人周身。又犹如那碧青色火焰可化作流水,与那人体内正在塑造成型的冰灵根元婴玩的正欢。一丝一缕碧青色火焰,于虚空中蜿蜒如枝叶,缠绕于南广和指尖。
“国师,呵,”南广和嗤了一声,垂目冷眼瞧着盘膝深埋于白雪下的崖涘,淡然道:“你既知我来了,为何不睁眼?”
崖涘仍静静闭目盘膝坐着,半分回应也没。
南广和弯腰,低头凑到崖涘耳边,满含恶意地轻语了一声。“叶慕辰来了!崖涘,你再不醒来,孤便要去见他了。”
崖涘仍不声不响,毫无波澜。仿若一尊玉雕成的人儿。
“既如此,紫昙帝君呵……”南广和悠悠然抬起身子,掸了掸宽广如流云的袖子,轻笑一声。“帝君,万年前,你既能决意修了无情道,九年前……又为何执意燃神魂为火,唤醒吾之凤凰真身?”
“崖涘,你又为何起心魔?”
那人仍不闻不动,不因过去世牵念,不纠葛于未来生。一如既往,一如过去与之相伴饮酒的数十万年。
此际不是天宫内的紫昙华林,那人却依然是那修习无情道的至尊,天道下第一人,执掌天地法则,不可撼动。
南广和凝眸望了那人许久,许久。最后终于绝了望,万千念头交汇织在一处,如同轻轻哼唱了一曲如梦令。
曲终,人散。梦亦冷。
南广和拂袖,且笑且后退,口中仍不断轻声笑道:“……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红尘桃李花。帝君,你的心思,吾从来不懂,亦从此不想再懂得。”
“只记得昔日帝君汝曾许吾,崖壁磊落,苦海有边。汝曾言道,你我既为挚友,便当永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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