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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卜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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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清欢放在膝上的手蜷了起来。彼时,一干燥温暖的手轻轻覆了上来,虚虚笼着他。付清欢抬头,看见云止奂在自己的身侧,不多言,只一双平静的眼睛,里头蕴着慰勉的情绪。
  心又安了不少。
  “好在你回来了。”祁景澜道,“朝言也很好,我想叔父泉下有知,也应当是高兴的。”
  或许吧。
  付清欢笑了笑,还是应允了:“是。”
  堂内只有两人的声音交谈,一直到临近黄昏,那名为苏棹的门客进来提醒门生们都已经下学,祁景澜才意识到今日说得久了。
  他安排了付清欢的起居,又想起了云止奂这一路的操劳,正欲说话。
  “告辞。”云止奂先一步行了礼。


第七十二章 惊鸿科(二)
  闻言,付清欢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云止奂说了什么,登时瞪大了眼睛。
  祁景澜也愣住了,问道:“道长这么快就要走?”
  “是啊,云道长,”晏且歌双手抱臂走出来,在云止奂身前站定:“天色不早了,总该吃个饭再走不是?”
  云止奂抿着嘴,垂着眼眸淡淡望着身前脚下三寸地,不理会晏且歌。
  过尔,他行礼道:“告辞。”
  他真要走了。
  付清欢心头狂跳,一阵慌张,急急忙忙叫了一声:“……等等!”
  云止奂已转过身,只顿住了脚步,等他的下文。
  他真顿住了,堂内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静待他的下文。
  付清欢反而一肚子话哽在喉咙口,不知要怎么说。
  半晌,他极力用镇定的声音道:“……我送你。”
  一前一后,步伐沉稳从容,一如往昔的场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付清欢走得慢,不愿与他那么快分开。云止奂也走得慢,不知是为了等他还是怎么的。
  上来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下去却用了近半个时辰。
  可再慢还是会到分别时。
  两人在山脚站定,对立了许久。
  此处是山脚,焚天尚在手里,付清欢只要敢,他就能离开。
  这座渠阳山,星象斗转,形成一层细密的网,牢牢将他束缚住。
  如果云止奂开口说些什么,他一定跟他走。
  付清欢心里冷笑,自己怕是疯癫了。
  云止奂抬头望了望渠阳山,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道:“不必再送了。”
  到这里就好。
  这一句话,如同从万年冰川上凿一根冰柱下来,狠狠扎进付清欢一颗炽热的心,疼得他想抽气。
  这句话,也像一把砍刀,生生把两人之间的牵绊联系斩断了。
  付清欢一时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情绪,扯出一个微笑,问道:“你之后,打算如何?”
  话音刚落,他又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两人从今往后再碰面的机会能有多少?说得透彻了,两人从此就是没有关系的人了,问这种事情做什么?
  云止奂却出声回答了。他道:“继续游历。”
  付清欢这般,被卷入一个未知的命数里,从此不知要劳多少神。而他这般,从此仍是做从前做的事情,心如止水。
  自己不过是他命里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子儿。
  付清欢仍是笑,笑得脸发酸:“哦,是了。”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这是道长常说的一句话,自己却从未真正细想其中意味。
  两人不再多话,施施然又行了礼,拜别在渠阳山下。
  付清欢假意转身上山,在山腰翠绿间回过头去,看了那雪白的身影许久。
  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底。
  那抹身影如同光亮神采,消失在付清欢的眼底,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骤然如一滩死水,静待干涸。
  再回到九州林内,儒堂里几人尚未散去,祁景澜看着他走进来,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送过云道长了。”
  付清欢走过去,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眸看起来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缓缓开口:“送过了。”
  祁景澜显然是过于兴奋,并未发现他哪里不对劲,只过来拉他坐下说话。
  说了几句,就该用晚饭了。百年仙门大族,饭厅里却只有他们二人。
  祁景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族里有三位前辈的,不巧今日都有事走不开。”
  也好。
  太多不认识的人,反倒不自在。
  祁景澜亲自替他布菜斟酒,付清欢只觉得不好意思,万般阻拦也无济于事,便随这个从未见过的堂兄去了。直到祁景澜说起他父母的旧事,说起付朝言,付清欢眼底才闪过几丝光芒,略微放松了些,喝着淡酒安静地听。
  祁景澜一手执杯,放到嘴边又因回忆往事过于入神忘了喝。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呈浅淡的灰色,本是这雾蒙蒙的颜色,却像有星辰一样,绮丽非常。付清欢与他,在眼神上呈现的是极为相似的恬淡。
  清冷恬淡的眼与眉间艳红的朱砂印,碰撞得相宜非常。
  付清欢一手撑着头看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祁景澜终是放下了酒杯,望向付清欢,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其实我是见过你的。”
  付清欢眼里闪过几分诧异。
  祁景澜继续道:“那时,你还没记事。”
  那时候,许多人都还在。
  祁景澜在后园里乱走,就走到了叔父婶母的院子里。婶母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怀里抱着刚满月的付清欢。
  她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笑着伸手把祁景澜招到自己身边,声音温柔似水:“安儿来了,你母亲好些了吗。”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这几日卧床不起,祁景澜却十分懂事。这几日父亲和叔父都是愁眉莫笑,应是族里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了,还怎可去说这些烦心事。
  他便点点头:“好了许多,刚给我折了只纸鸢呢。”说完赶紧低头,佯装在看襁褓里的小堂弟。
  小堂弟软糯糯的,又白又软。这么小是看不出来五官的,但眼睛又大又亮,十分清澈。
  婶母轻轻拍着婴孩,对祁景澜道:“阿宣刚睡醒,你可多看看他。”
  祁景澜看了又看,越发欢喜。
  祁宣出生那日,渠阳山上空的星光格外璀璨,族里长老道此乃吉像。这个孩子,可以带来生机。
  祁景澜很高兴,他喜热闹,也喜喜庆的事,他想着,明翚宗会好起来的。
  第三日,叔父婶母连带祁宣一起离开了渠阳。
  吉像走了,明翚宗近乎走入了阴霾。
  半年后母亲去世,十八岁那年父亲去世。
  他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明翚宗空前冷清,却无能为力。
  即使如此,还是要活下去,他要撑着这个仙门,这个家族,还要找回叔父婶母小堂弟。
  现在他找到了,小堂弟仍是那白嫩嫩的样子。
  “回来就好。”
  祁景澜酩酊大醉,番外桌边时口里喃喃自语的只有这一句话。
  付清欢看着他,看了许久,抿起了嘴。
  静坐半晌,他唤来了苏棹,把祁景澜交由他照料,自己负着手,徐徐往被安排的住处走去。
  突然多了一个亲人,他其实是很高兴的。只是这份高兴,被其他情绪掩盖了过去。方才祁景澜絮絮叨叨一番话,便将这些情绪拨弄开来,露出了身后的喜悦之情。
  只是这喜悦里,又突然夹杂了几分哀愁。他替自己这位堂哥而哀,为自己迷茫的未来而愁。
  今夜无眠。


第七十三章 惊鸿科(三)
  付清欢在九州林里被安排的住处是后方偏右的一座小院,布置雅致环境清幽,倒应了它的名字:雅榭。
  待接应他的门生离开了,付清欢才松了口气,挺直了一天的腰背弯了下来。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低头发愣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屋子。
  这里,以后便是自己的住处了。
  没有破烂的杂物,没有昏暗的光线,也没有时常从屋外传来的聒噪的果农叫卖声。
  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最憧憬的样子。
  可他只有一个人了。
  一阵无助感和失落感涌上心头,无边际的恐惧登时笼罩在他身前身后方寸的空间上,把他压得透不过气。
  倒不如死了干净。
  这句话蹦出来,付清欢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走出了屋子,就看见漫天星辰倾泻在院子里,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缓缓迈步,站到了星辰下。付清欢突然想起了莫梦回。
  许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独自漫步在漫天星辰下,身前是无边孤寂,身后是璀璨夺目的光环。她的身前,原本是有一盏明灯的。
  这盏明灯只为她而亮,直到她不在了,也还在那里,不离不弃。
  我是谁的明灯?谁是我的明灯?
  付清欢低垂眼帘,负手在院中花坛前站定。
  北方的天凉得早,凉得狠,这才几月,夜风就吹得人头疼。
  “什么明灯不明灯的?”
  一道清亮爽朗的男声突然炸开,把心思重重的付清欢吓了一跳。
  他望了望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影。
  有意图不轨的人进来了?不可能,九州林是什么地方?不说守门弟子,就是一层结界也能把外人挡得严实,一根汗毛都妄想进来。
  付清欢去摸腰间,发现忘了佩剑,转而去攥袖子里的短刀和符篆,厉声道:“谁?”
  原先他还冷得紧,此刻一紧张,身上顿时有些热了,背后一层鸡皮疙瘩,激得他头皮发麻。
  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独自对付妖怪时的场景。
  此时那男声又说话了:“这儿呢。”
  是墙上!
  付清欢抬起头,瞥见不远处的围墙上蹲坐了一个月白色身影,姿势懒散却修长挺拔,长发飘飘,颇为一道美景。
  “……晏且歌?”
  那人轻笑一声,轻轻一跃跳了下来,长腿一迈到了付清欢面前。
  借着星光付清欢看清了,铜面具,俊美绝伦的面孔,确是晏且歌,只是他换了明翚宗的校服,对他来说正经了些,付清欢反倒认不出来了。
  付清欢松了口气,低垂了眼眸,声音也软下来:“……真是你啊。”
  “怎么?你好像不愿看见我?”
  “哪有的事。”
  “是吗?”晏且歌摸了摸下巴,歪头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很失望呢?你是不是希望有谁来找你?”
  付清欢闻言就恼了,他这人心烦生气时就不想说话,便转过身去,不想理这人了。
  可来者是客,不理总归不好,付清欢便说话了:“……你很闲吗。”
  晏且歌原本还在拨弄花坛里的花草,听了这话嗯?了一声,抬起眼:“怎生说?”
  付清欢神色复杂地看他:“你也是教习弟子,应当……有许多事的,我看苏先生他今日……很忙的。”
  “他要闲下来遭罪的是别人,还是忙些吧。”
  付清欢不说话了。
  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两人静静立了一会儿,付清欢道:“晏先生要进来喝杯热茶吗。”
  他刚进来,行李都没收拾,哪会准备热茶,这也算是下了逐客令了。
  哪知晏且歌一挑眉:“茶先放一放,我带了酒来。”
  付清欢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院子里的石桌上就摆了两坛酒,只是打开了封泥,酒香就已经散了出来,只闻着就要醉了。
  付清欢盯着晏且歌递过来的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合适吗?”
  他虽不在修真界长大,但也清楚,一般来说仙门尚修为,酒这种乱人心神的东西,不应当有的。
  晏且歌啧了一声:“你倒想得周全,放心,这是淡酒。”
  他这么说,付清欢就定了心,拿起一坛,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果真是淡酒,酒味极淡,味道倒是清冽。
  正品得出神,晏且歌道:“就算是浓酒,你要放肆醉一回,宗主也不会说什么。”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好在你不在这里长大,否则从小就要被他宠天上去了。”
  付清欢眉头微蹙,觉得荒谬。
  祁景澜再怎么爱护这个唯一的近亲,也不应当到宠溺的地步,他首先是个宗主,将来或许是族长,重重身份压制,在仙门望族里要如何真正兄友弟恭?
  见他满面疑惑,晏且歌笑了笑,呷了口酒,转向屋子,指了指牌额问道:“这雅榭,你可知是什么住处?”
  付清欢如实摇头。
  晏且歌的侧颜在漫天星辰下尤为绚丽,仿似一块经过细细雕琢的美玉,美得刻意,又美得让人心服。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缥缈:“……是你堂兄曾经的住处。”
  仙门宗主都是有固定住处的,在祁景澜继任宗主前,自然有其他的住处。
  这雅榭,就是承载他所有少年时光的地方。
  明翚宗人丁单薄,付清欢又早早离了本家,祁景澜从小就是没有玩伴的。所以这座院子,也承载了一段孤寂的时光。
  付清欢原先没想通透,待想通透了,才意识到祁景澜这些年心里的苦楚。
  他轻声叹了口气,灌了几口酒下去。
  “我和他,算来有十余年了。”晏且歌道,“可两家隔得远,家风……你也知道,背道而驰,所以没怎么见面了。我一直以为他就当我是个点头之交,没成想,他是最重情重义之人。”
  溯华宗失势,满门横死,祁景澜收留已成孤残的晏且歌。
  哪里会是薄情寡义的人。
  感慨一会儿,付清欢想到了什么,看向晏且歌:“你的家族……你可有想过复仇?重振家族?”
  晏且歌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顿了顿,他摘下了右手上的皮手套,露出一截白色的义肢。
  “我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
  付清欢抿起嘴看了一会儿,别过头去:“……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跟你堂哥倒真是像。”


第七十四章 惊鸿科(四)
  有时候付清欢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天真得几乎傻了。有时候傻过头了自己都发觉了不对劲,却嘴笨,也不知说什么。
  百无一用。
  他灌了口酒,趴在石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晏且歌薄唇微微泛着红,微张着露出几颗贝齿,轻轻咬着酒壶口,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付清欢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最终,他轻声笑了笑:“别难过了,抬头看看,九州林上头的星象可是修真界名景。”
  闻言,付清欢抬起了头。
  其实他很想问问晏且歌怎么知道自己难过的,撇了撇嘴还是没说出话来,睫毛微颤着抬起了眼,他认真地望着星空。
  很快,他惊异地发现,九州林上方的星空,不仅仅是繁星灿烂那般简单。
  瑞气星光相映,流转波动,仿似真正的仙境一般。
  付清欢一时看得愣了,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呢喃一句:“好美……”
  “美吧?”晏且歌笑得很得意,“来渠阳看看九州林上方的星空已成了游人雅士的习惯,这哪里使得,前两年便设了结界,外人不得上山了。”
  晏且歌摇摇头:“你堂哥也是冷清怕了,隔三差五有人上山来看看,他竟还舍不得人走。”
  寂寞的。
  付清欢低了低头,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
  有的人身处高位,享受旁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攀足的成就和荣耀,可他们的内心却孤独到近乎荒凉的地步。
  “……你和宗主,认识很久了吧。”不想再谈论这些过于沉重的事情,付清欢轻轻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个话头。
  他这位堂哥早早没了亲人,对待朋友应当是很亲近的吧。
  晏且歌唔了一声,微微低了低头,清朗的声音低沉起来:“十岁还是十一岁来着,他和前宗主来我家参会。”
  他干脆站了起来,伸出左手比划着:“那时候他可矮了,明明一样的岁数,比我矮了近半个头。又白又漂亮,跟个女孩子一样。说实话,我当时还挺看不惯他那软糯糯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欺负了他。”
  “嗯?”付清欢弯起了眼睛,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等下文。
  晏且歌望着远处,似是在回忆尘封许久的往事,漂亮精致的下颚角看起来十分脆弱。难以想象,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竟然还会有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
  算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哪里会有多么久远的往事呢。
  晏且歌其实是记得和祁景澜第一次见面时的日子的。那时他们都是十岁。
  溯华宗喜奢华,好面子,明明是个仙门,却活得像个世俗豪门,时常办些花会茶会,只邀修真界中的名门望族。也实乃将看碟下菜做到了极致。
  这一日是茶会,早起晏且歌就坐在偏殿屋顶上,神情冷漠中带着戏谑,看着从正门进来的众仙门宗主。
  偏殿很大,也很高,不担心别人会看到他。
  这么忙的日子,应当也没人会想到他,也正好,没人来打扰。
  晏且歌揉了揉一头乱毛,抱着膝盖往远方看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尚未长开,他却已经生得有几分俊俏,尚可预见日后绝色的颜容。额前的头发散下来遮了大半的视线,仍不妨碍他虔诚地看向远方。
  他静静坐着,像一尊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挑了下眉毛,垂下眼眸望向地面。
  偏殿正前方站了一个孩子,个子小小的,生得倒是白净,眉间一道细长的朱砂印,活像哪位粉雕玉琢的仙童下凡来了。
  两个小孩就这么隔着一层楼房的距离对望一会儿,晏且歌先不耐烦了:“你是谁?”
  那孩子声音脆生生的:“我和我父亲来的。”
  父亲?
  晏且歌坐直了身子,细细打量起来。
  这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十分得体平整,应是哪家仙门的公子。再看衣服上的花纹,比寻常修士都要繁复,晏且歌虽不常见修真界的人,但灵鸟飞升图还是认得的。
  哦,明翚宗的。
  明翚宗人丁单薄,这个年纪的小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晏且歌眯了眯眼,视线往上移了些,在那小公子的领口顿住。
  黑色领口的中衣。
  这孩子是明翚宗的本家弟子,再算算,也就是第一宗子了。
  晏且歌扯扯嘴角,复望向远处,不想搭理他。
  哪知这小公子又说话了:“你……你应当是溯华宗的弟子吧?”
  晏且歌脸色更难看了,早知不穿自家的衣服了!
  他对祁景澜的第一印象,就是烦。
  他咂咂嘴:“……是,你迷路了?”
  小公子摇了摇头:“没有。”
  “……”晏且歌看他这幅软糯糯的样子,觉得无法招架,他很讨厌小孩子,不知怎么同他交谈。
  过尔,他问道:“……你找我,有事?”
  小公子眼睛瞪大了些:“你的衣服很显眼,我一抬头就看到你了。想问问……你是不是……下不来了?”
  “……”晏且歌别过头去,不太想和他说话。
  这么个蠢笨心性,日后怎么当一宗之主?晏且歌都替他着急。
  想着想着,他又心生一计,坏笑着问那小公子:“上头好玩,你要不要来看看?”
  闻言,小公子很是开心的样子:“我可以跟你玩?”
  晏且歌嘴角微勾,指指偏殿一边:“那儿有落脚处,你得自己爬上来。”
  这位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小公子,看起来是怕高的。粉嫩的嘴巴紧紧抿着,全程不敢低头看地面。
  待爬上来了,一寸一寸用屁股挪到晏且歌身边。
  晏且歌一直撑着下巴看他,忍不住问道:“你不跟你父亲去吃席啊?”
  小公子摇头:“散麟宗的大公子也来了。”
  闻言,晏且歌恍然大悟。
  散麟宗的大公子施久也不过十来岁,却被家里的条条框框束缚得像个老学究,一举一动讲究到了极点,同龄人跟他站一起,少不得要被拉出来比较一番,然后被数落一番。
  这么个人,谁敢跟他一同出现?
  再大点晏且歌还感叹过:“这世上怕是没人压得过施大公子了。”
  手臂一痒,是那小公子戳了戳他:“你叫什么呀?”
  晏且歌抿着嘴,反问:“你叫什么?”
  “我姓祁,单名一个安。”小公子认真地在手心写给他看。
  祁安,果真是明翚宗的宗子。
  晏且歌想了想,突然站起来一个翻身下了偏殿,稳稳落到了地面上,转头对还在屋顶的祁安道:“你先下来,我告诉你我叫什么。”
  祁安显然愣住了,半天不动身子。
  晏且歌负手歪头:“不下来,我可走了。”
  祁安仍是看着他,紧紧咬着下唇,眼睛湿漉漉的,像要哭了。
  好似欺负太过了。
  晏且歌正想作罢,却见一抹月白色身影不顾一切跳了下来,落到地上,高高束起的长发在空中飞扬。
  祁安看着他:“我下来了,你陪我玩一会儿吧。”


第七十五章 惊鸿科(五)
  晏且歌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或者说,从没见过这样的仙门宗子。对陌生人毫无防备之心,此乃自保之大忌,对陌生人还要上赶着去跟他玩,更是交往之大忌。
  连晏且歌都懂的东西,这位祁大公子竟一样都没放在心上。晏且歌心道,这人怕是个傻子。
  祁安倒毫不在意晏且歌那异样的眼神,径直走到他跟前:“你叫什么?”
  这孩子比自己矮些,也瘦弱些,唇红齿白,真像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吟诗作对,精通琴棋书画,倒活得风流雅致。可偏偏生为仙门宗子。
  “晏且歌,”他说道,“我叫晏且歌。”那一刻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乖乖收起一身戾气,犯那自保之大忌。可能这世间向来对纯良温厚之人最体贴温柔。
  “所以,你们成了朋友?”付清欢抱着酒坛子坐在台阶上看着他,眼神与容貌同多年前那个祁小公子微妙地重叠起来,又在下一瞬间骤然分开,这其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两个再相像的东西也只是相像,终究不同。
  晏且歌歪着头,似笑非笑望着地面出神:“那倒没这么快,明翚宗和溯华宗隔多远哪,只是在这一辈修士里,的确是我们走得近些。”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在这世间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
  不知怎的,付清欢想到了这一层上去。他摇摇头,喝了口酒。这酒虽有酒味,却没酒劲,喝它如饮水,果真没什么意思。付清欢平白想起那夜在历苍观后山与云止奂喝酒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阵怅然。
  想见见不了,想忘忘不了,想醉一场也无法如愿。这世间万事果真无法如流水般随人意。
  翌日清晨,空气微凉,在园子里走几圈身上便披了一层寒露。算来早入秋了,北方的秋天更冷些,付清欢多少有些不适应,牙齿打着颤在雅榭前院里练了几套剑法后身子才暖和些许。
  做什么去?在百里镇,以往这个时候他还在睡,也可能被早起去抓学生的付朝言吵醒了,两人打闹几句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这里,没有人来吵醒他。
  付清欢负手走出了雅榭,四处走动起来。
  父亲在世时教过些许园林方面的学识,付清欢倒不难看出了这九州林的布局,其实十分简雅。正门到大堂,再到弟子们的起居处,分布得十分对称,唯有后花园不知出自谁笔,层层叠叠疏密相宜,以为山穷水尽一转身却柳暗花明,叫人豁然开朗。若不是记性好,怕真要在这园子里迷路了。
  穿过园子,是一大片竹林,时有木剑相伐声传来,付清欢意识到自己是走到弟子们修习的地方了。不便久留,他正欲转身离开,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飞奔而来:“付前辈!”
  付清欢转回了身,看见几个身穿圆领箭袖斓衫的少年向自己跑来,为首的裘修远满面藏不住的喜色。
  见了他们,付清欢也不由得咧嘴笑了:“是你们呐。”翩翩公子在清日里微微一笑,与身后娴雅精致融为一体。这个人虽长在外头,气质却与历代明翚宗弟子十分融合。
  裘修远跑得最快,一下就到了他面前,气也不喘,只是因激动脸有些红:“是真的吗?”
  “什么?”
  “你……你是祁宣公子?是吗?”平复了情绪些许,裘修远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直叫付清欢不知所措。
  “修远……”裘正昀两三步迈了过来,似有些责备看了裘修远一眼,然后转向付清欢,恭敬道:“前辈好。”
  付清欢略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继而抬起头,笑道:“快回去练剑吧,宗主看见了还当你们在偷懒呢。”
  “宗主早来过了。”
  不知是哪个少年这样说道。
  来过了?付清欢一愣,望了望天,这么早?
  似是看出了他的情绪,裘正昀道:“宗主向来起得比我们早的,来看了我们,就到书阁去了。”
  听着他们说的话,付清欢想起了昨夜与晏且歌的对话,内心一片怅然。
  问了书阁的位置,他匆匆赶去。
  天还未完全亮,书阁里还是很暗,付清欢隐约看见远处有灯火微明,放缓了脚步走过去。
  祁景澜坐在案边,捏着一支笔正在抄录些什么,竟没有察觉付清欢的到来。
  付清欢也不打扰,等他抄完了一页,才轻轻叫了一声:“宗主。”
  祁景澜一怔,抬头看见是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把笔给搁下了:“何时来的?我竟没察觉。”
  付清欢:“不过刚来。”低眉温顺得像只绵羊。
  祁景澜让他坐下,然后挑了灯下的灯蜡:“这个时候,我没想着会有人来……桌上乱的很。”言语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付清欢帮忙把挑下的灯蜡收好在小炉里,抿嘴没有说话。是不知该说什么。
  祁景澜抄的是明翚宗修术典籍,因常年储藏在书阁里,难免会潮湿生虫,因此隔几年就要全部抄录一遍。这种事情,应当是门生在做,祁景澜却雷打不动亲自抄了十几年。
  付清欢本想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见了那典籍上的词句,发现正是父亲和姑姑教导自己的东西,心头不由得泛起些酸涩的情绪来。
  他头一次明白落叶归根是什么心情。
  两人各怀心事,静坐一会儿,付清欢问起有什么他能做的事。
  明翚宗总不能白养着自己。
  祁景澜眉头微蹙,朱砂印明晃晃的,似是想了很久。
  “你可愿教习弟子?”
  付清欢走出书阁,深吸了一口气。
  九州林位处山腰,清晨的空气凉薄而清新,让人心宁不少。
  “女弟子们是有老师的,你帮忙照看些……罢了,不会很累。”
  祁景澜是真的满心欢喜想要接纳他。
  付清欢从未见过一个身处高位的男子这样谦卑地说话,仿佛怕极了他要拒绝自己。
  一阵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
  待走出了这书阁,付清欢才有些许懊恼的情绪。明明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怎得又心软了?
  祁景澜听见付清欢应的那声“好”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连眉头都舒展了几分,束缚在他身侧的阴霾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又在下一瞬转换为重重枷锁,牢牢钉入付清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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