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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卜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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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清欢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懵:“道长……”
云止奂没有再在他手心写什么,而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眼睛。
第四十九章 将隐科(五)
付清欢失明,是因为煞气侵入心脉,又郁结在眼部,要待自然复明,怕是要好几个月。
他心里是明白这个原理的,还苦中作乐地想:还好,在黑暗里待几个月,可以随时睡觉了。
可云止奂此举,是在替他清除郁结残余的煞气,让他早日复明。
付清欢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要抽出手:“道长,这太费您的修为了。”
云止奂却紧紧握着,任他怎么动也挣不开,又轻轻将两指竖在付清欢唇边,意思再明显不过:闭嘴。
付清欢只得满怀愧疚感激之心任他去了。
除了愧疚和感激,心里还隐隐升起几分愉悦。
我肯定是脑子坏掉了。付清欢这样想着。
两人无言一阵,付清欢思来想去,想到了些比起这更重要的事情。算来距朝言被带走,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不知他有没有出事?还有散麟宗有没有传来施停泊的消息?还有,自己跟明翚宗,到底是有什么渊源。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一问究竟,但道长无法说话,只能作罢,日后再问。
付清欢默念几句那日云止奂所言“我保证”,心下安定不少。
如此半个时辰后,云止奂才逐渐撤了灵力,慢慢松开了手。 付清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觉清明不少。
蹲久了腿有些软,云止奂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一边的石头站起来。付清欢主动上前去扶他,云止奂似乎不想他扶着自己,本想摆手,头却更晕,腿又软了软,几乎是整个人靠在了付清欢怀里。
付清欢头一次觉得自己在道长面前可如此强大。他满怀愧疚,此刻正好有了报答的机会,若不是眼睛看不见,他恨不得抱着道长回去。纠结一下,他只能紧紧搂住此时娇弱的道长,摸索着扶他到一旁坐下。
忽的一阵夜风吹过,付清欢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对着手哈了口气,挨着道长。
付清欢听说徐凡商近日总爱晒太阳,美其名曰去去湿气,那这几日的天气应当是很晴朗的,夜晚可以看见星星。他忍不住把头往上仰,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到漫天星辰的样子。
在百里镇的时候,每天都要为生计发愁,每晚收了摊就是对着账本算算算,根本没时间去看什么星星。
这段时间,虽经历了许多,遇见了许多伤感的事情,许多悲哀的事情,许多令人愤慨的事情,但他也由衷地感谢上天给他这个机会能够真正进入修真界探索一回,享受了相比前十九年时光难得清闲些的日子。
是谁带他入这个奇幻玄妙的世界的?
付清欢忍不住弯弯嘴角:“道长,谢谢你。”
身旁的人一怔。
付清欢突然有了许多话想说,不知该先说什么,便想到哪说到哪:“等救回了朝言,我们就回百里镇去了,不再关注修真界的事了,虽然这个世界里很奇妙,有很多我感兴趣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想,也不适合我。”他转过头对着云止奂的方向,道:“这段日子,我真的很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现在大概已经不在了吧……嗯,刚才您又帮了我一回,不知耗了多少灵力。”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没什么东西能报答您的,不嫌弃的话,以后您来百里镇,我一定竭尽所能招待。如果我有能帮到您的地方,也请一定要说出来。”
又一阵凉风吹过,吹得人心绪杂乱,心神不宁,但付清欢眼神明亮,一如往昔的清澈。
云止奂很久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像是在烦恼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捏着付清欢的手,犹豫很久,写道:不必。
付清欢啊了一声:“可……”
下一刻手被紧紧握住,与方才的冰凉不同,此时云止奂的手有些发热,且在微微颤抖,似是在忍耐些什么。
“道长?”
云止奂握了他一会儿,松开了手,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苦苦恳求无果之后失落地垂下头。付清欢察觉出了异样,问道:“道长,您心情不好吗?”
云止奂咳了一声,声音十分沙哑,连叹气都像是气若游丝的喘气一样,让付清欢有一种他命薄西山的错觉,下意识抓紧了云止奂的手。后者怔了怔,犹豫一会儿,默默在他手心写下:抱歉。
抱歉?抱什么歉?
付清欢一脸迷茫,道长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吗?怎么会?
还想问什么,那边云止奂似也休息够了,握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走吧,回去了。
吹了许久夜风付清欢自己也冷了困了,点点头:“嗯,回去。”
月明星灿,两个颀长身影在山林里慢慢踱步,皆是一样的风华灼灼,仿似要遗世独立一般。其中一个笑语盈盈,一个默不作声,却是天作之合一般和谐。
付清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听外头的动静,应该已经是白昼了。不知是在干什么,徐凡商的笑声远远地隔了不知几道墙都能听见。
这地方虽然清静,但还是挡不住他那大嗓门,可不知在这神仙住的地方喧哗,会不会被罚?付清欢想起了素青霜说过,两个小的她和云止奂一人管一个,万万想不到,徐凡商竟是云止奂带大的。
不知徐凡商不听话的时候道长会不会罚他?付清欢想了想云止奂握着戒尺一脸严肃盯着徐凡商扎马步看书写字的样子,竟然觉得没有一丝违和。
真是可怕。
正发着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付清欢趴着一动不动,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不用问,定是道长了。自那夜替他重新疏过灵脉后,云止奂每日都会过来,两人也不多交流,基本上就是付清欢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云止奂默默坐在一边不知干什么。偶尔听见云止奂撩拨琴弦的声音,付清欢央他弹一曲,他便弹了。
不过付清欢自小音律奇差,听着也听不出什么来,也形容不出这琴声如何,总之一曲过后夸一句“好听”就是了,虽然他也是真心觉得好听。
付清欢眯着眼睛,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道:“道长,您的音律是谁教的呢?”
云止奂清冷冷道:“师兄。”修养这几日,嗓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大声说话。所幸至极,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大声说话的人,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付清欢懒洋洋哦了一声,把头埋了下去,如瀑长发埋了他整个头,看起来又诡异又好笑。云止奂在一旁就默默看着他,几次伸手似是想把头发撩起来,最后还是作罢。
“付清欢。”
付清欢冷不丁吓了一跳,把头抬起来。
自打出生起,除却父母姑姑生气的时候,可没有人喊过他的全名,突然被这么一喊,还是个冷冰冰却好听得不得了的声音,当然是惊讶的。
云止奂见他把头抬起来了,自己却低下了头,擦拭着手里的一样事物,道:“你表弟的事,待你眼睛好了,我会细说。”
一听此话,付清欢立马打了鸡血一样爬起来:“真的?”
云止奂嗯了一声:“……还有,更重要的,你的事。”
闻言,付清欢愣住了:“我的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云止奂听出了他的疑惑,但没有回应,只顿了顿,又问道:“你家人祖籍何方?”
付清欢听得一头雾水,理所当然道:“我出生在百里镇,自然是临安人。哦,不过应该是外乡迁居来的,邻居都说我姑姑的口音不太像百里镇人。”不过江南水乡,本就是一条街拐个弯口音就不一样了,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云止奂闻言,没有说什么。
此时他终于擦好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端在手里看了看,才往付清欢手里一放。
付清欢感觉手心一凉,摸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器物,小巧轻盈,还散着淡淡清香,一闻便心旷神怡。
他咦了一声:“这是……”
“你原先那支烟斗,终究对身体不好,”云止奂道,“师姐做了一个坠盒,药材放在里面,起一样凝神之效。”
付清欢捧到鼻前闻了闻,确实是熟悉的味道,顿时乐了:“谢谢素前辈了,那我回头穿根绳子挂脖子上。”
云止奂听了这话身形晃了晃,抬眼看向付清欢,终是没说什么。
还握着手里的东西,付清欢感觉手背一湿,一条软软的东西划过他的手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舌头。
付清欢神色复杂起来,有点不敢证实自己的猜想。
那句“道长是您吗为什么要舔我”呼之欲出,脸被一个粗糙的东西戳了戳。
嗯?这触感有些熟悉。然后那粗糙的东西开始蹭他的脸。付清欢伸出手,凭感觉捧住了眼前那东西。
毛发油亮。
是那只鹿角兽。
付清欢有些哭笑不得,这东西竟然还不忘拿角怼我!真是……岂有此理!
鹿角兽也不害羞,转头又把他的手舔了一把。付清欢一脸嫌弃,护好了那个坠盒:“不许舔它!这可是素前辈给我的……”
云止奂上前来,把鹿角兽挪开了,轻声命令:“去找凡商去。”
一阵轰轰烈烈的脚步声远去,付清欢还一脸嫌恶,举着一双手又不知往哪擦。正失神,手里一空,那坠盒被拿走了。
“我拿去擦擦。”
云止奂这样一本正经道。
第五十章 将隐科(六)
云止奂坐在琴架前,信手拨了几下,琴弦便铮铮两声,似急流似缓溪,颇带古韵。听着不像当今流行的曲目,倒像远古祭祀时演奏的曲调,清幽沉稳,富有神秘感。
具体如何,付清欢实在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好听。
待云止奂弹完了一曲,付清欢苦闷道:“羡慕你,生来音律就很好。”
云止奂转头,略惊讶地看看他:“你?”
付清欢点点头,嗯了一声:“我唱歌是百里镇远近闻名的难听,更别说乐器了。我父亲教过我笛箫琴筝,学了几个月愣是一点没学明白。不过很诡异啊,我父亲和姑姑的音律也很差,却都很执着想教我音乐。”
大概我这五音不全的结果,就是他们一手教出来的缘故吧。
“学过音律的人不会难听的。”云止奂似是当他在谦虚,将自己那柄白玉长笛递了过来。
触手生凉,但摸着很舒服。付清欢本想推辞,但多年未碰,实在有些手痒,便接了过来。
放到嘴边,刚吹了几个音,他就没气了。
而这几个音,三个吹破了音,两个气息太弱没吹出声,剩下那一个格外高亢宏亮把山林里的鸟惊起一片。总而言之,难听至极。
付清欢看不见,但等了半天云止奂也没说话,他便明知故问:“难听吗?”
许久,云止奂才轻轻咳了一声,道:“还好。”
“是吗?”付清欢狡黠地笑笑,“我也觉得很好听,那我再吹一曲。”说着把笛子举到唇边。
他故意等了等,却没等到道长的阻止。怎么回事?道长还挺喜欢听的不成?
付清欢怔了怔神,笑了笑,还是贴近了笛声,继续吹起来。
这支曲子是一支安眠曲,小时候常常是这首曲子哄他们入睡,不过,无论是姑姑还是父亲,唱得都很难听。大约只有母亲唱得还能入耳。
吹着吹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他十一岁,姑姑刚刚过世,付朝言每晚哭着找他要娘亲,他便唱这支安眠曲哄他睡觉。哼哼唧唧的一支短曲,蕴藏了两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无限哀思和相依为命的苦楚。虽然朝言听完哭得更厉害了,但很快把情绪缓和了过来。毕竟,比起失去亲人的悲痛,眼前还有生存下去这一难题。
不知不觉他停了下来,握着长笛沉默起来。
云止奂道:“很好听。”
付清欢笑得很勉强:“别说笑了,我知道很难听。”
“不难听。”
付清欢不想多辩解了,哄小孩一般哦了一声:“好吧,不难听。”
顿了顿,云止奂问道:“这支曲子,是谁教的?”
付清欢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回答道:“姑姑。”
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又问道:“怎么了吗?”
云止奂的声音很清冷,但也很温和:“我在渠阳游历时听过。”似是忍无可忍要问出什么一样,他语气里突然带了一丝急切:“你还记得你父亲的名讳吗?还有字?”
付清欢吓了一跳,越发不明白今日道长为何如此反常,但还是老实道:“付廉,字鱼著。”
“……可否写与我看?”
付清欢便拉过他的手在其手心一一写下。
云止奂明白了是哪几个字后,一阵沉默。
“道长,您怎么了?”
云止奂犹豫着道:“我师父收藏了他一位故友的画作,那人,字玉琢。”说着,在付清欢手心写下。
付清欢微微蹙起了眉,喃喃念了几遍后,歪了歪头:“这……”
云止奂继续道:“那日施停泊将我留下,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什么?”付清欢抓住了被子,隐隐感觉事情并不似他想象中那样简单。
“你还记得施停泊口中提过的祁景澜吗?”
付清欢点了点头:“是明翚宗的人。”
“是明翚宗的现任宗主兼族长。”说完,云止奂沉默了很久,才道:“施停泊说……你与祁景澜,外貌有八|九分相似。”
付清欢一怔。
八|九分相似的容貌,明翚宗的平描画技,渠阳盛传的童谣,还有,带走朝言的明翚宗。
这种种穿杂在一起,猜测出的结果让他难以相信。
“付清欢,”云止奂道,“你是明翚宗的人。”
付清欢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什么?”
明翚宗的人?这是什么意思?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付清欢摇了摇头,笑出了声:“道长,这不可能的。我在百里镇长大,是临安人。”
云止奂身形一怔,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犹豫道:“我……我虽然对修真界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也听闻师父说,十多年前,明翚宗一位修士携其妻子失踪的消息。”
付清欢坐直了身子,脸上一片阴霾。
静默了很久,付清欢突然笑出了声。
云止奂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付清欢在床上笑得东倒西歪,笑声怪异至极,如发疯一般。待笑够了,他才敛着嘴道:“这太可笑了,道长,真的。”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道长,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这副样子,与平日的笑语晏晏截然不同。明明该是失明空洞的眼神,此刻却是一片冰冷。 付清欢摇了摇头,似是仍是觉得很好笑,他道:“修真界里的事,我已经没有太多好奇和眷恋了,所以,可不可以……”
“付清欢。”云止奂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不要逃避了。”
不要逃避了。
付清欢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我逃避了什么……?”
我逃避了什么?
对自己厌恶之物,自己反感之物,敬而远之,这不对吗?他逃避什么了?付清欢摇了摇头,还想辩论:“我……”
云止奂又叫了他一声:“你……”这一个“你”字出来,语气蕴着许多情绪,痛苦,不甘,纠结,犹豫了半天,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似是妥协了一般,垂下了头:“算了……待你眼睛好了,我再细说。”似是怕付清欢多想什么,他又加了一句:“无论你身在何处,总有人护你在侧。真心,维持你的真心。”
付清欢越听越糊涂,只是还沉浸在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中,他的心绪乱极了,情急之下,他竟脱口而出一句与此情此景不大适宜的话:“道长,您今日话格外多呢。”
这话实在突然,语气也实在生硬,虽是他无心之下脱口而出的言语,可听着着实字字带刺,着实讽刺至极,刺耳至极。
可惜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继续道:“不光今日,这几日道长您的举动与往常完全不同。”
云止奂闻言,沉默了一阵,放开了他,许久才道:“抱歉。”
两人静默了很久,付清欢逐渐调整过了情绪,却依旧觉得心里乱得很,他道:“那便等我眼睛好了,再细说吧……道长,谢谢您。”谢谢您这几个月的照顾,谢谢您的收留,亦谢谢您……算是关心吧?
云止奂声音低了下来,清冷无比:“不必。”
付清欢低低嗯了一声:“好。”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最后,云止奂站了起来,道:“你歇息着。”略一欠身,飘飘然出去了。
经历这一番近乎争吵的对话后,两人几乎决裂般没有交流了。
说是决裂,倒也不算,毕竟付清欢出不了门,只是云止奂不再过来罢了。而付清欢自己翻来覆去了两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那时说的话有多蠢,自己的脑子有多不灵光。
再如何,道长能害他不成?
可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又看不见,没法跑出去找云止奂道歉。
到后来,连徐凡商这样没心没肺的傻小子都发现了不对劲,偷偷问付清欢:“公子,你和我师兄闹不愉快了吗?”
付清欢抿着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苦恼地捶了捶自己的头:“不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了。”
徐凡商忿忿不平表示付清欢只比他大了那么几岁而已。
不知怎么的,午后大人就来过问大人的事了。
经过那事后几日,付清欢的眼睛已经依稀能看见些什么了,只是有些模糊罢了。
所以素青霜挽着拂尘飘飘然进来时,他立马认出了她,叫了一声:“前辈。”
素青霜嗯了一声,询问了几句关于他眼睛的话后,直截了当地问道:“公子,你与止奂怎么了?”
付清欢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反倒不好回答了,过了一会儿才嗫嗫嚅嚅道:“是我,我凶他了。”
素青霜失笑:“就为这个?”
付清欢点头,又摇头:“为了什么,我也不懂,这几日,我心里烦得很。”简直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那好吧,”素青霜仍是笑笑,清丽温婉的脸颊很是温和,“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向他解释清楚,你不是有意的。你可不知,近几日他神色阴郁得很。”
付清欢怔了怔:“是吗……”
素青霜一脸肯定地点头。
付清欢其实不大相信的。道长那样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真的会因为他几句气话而气鼓鼓数日吗?不会吧?
但素前辈都这么说了,那便去做吧。
第五十一章 将隐科(六)
窗外几声猫叫,软软糯糯,软得跟水一样。
云止奂原本握了一本书看得出神,听见猫叫便放下了,起身去看。只见窗口已经卧了一只黄色虎斑猫,肥大的脑袋嵌在肥大的身躯上,整只猫都是无比肥硕。眯着一双眼睛,见云止奂看向它,又张嘴喵了一声。
云止奂把它抱了下来,轻轻摸了几下它的头毛,低声哄道:“不要乱跑。”
“喵……”黄猫心有不甘,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
怀里的黄猫突然挣扎一下,跳出了他的怀抱,往门外跑去。一抹黄色闪电般夺门而出,云止奂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门后迈出一只黑色的靴子,包裹着修长的小腿,小腿以上是藏青色的棉麻布料。
云止奂整个人怔住了。
付清欢手里端了一个大碗,盖着盖子不知盛着什么,见云止奂看着他,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走了进来,把碗放到了桌上。
“道长,”他似是鼓起了极大勇气一般,深吸一口气,“我来认错的。”
“认错?”云止奂有些惊讶。
“嗯,”付清欢飞快地抬眼看看他,又飞快地低垂下眸子,可怜得不得了,“我……那天说话没过脑子,语气……很不好。”
他越说声音越低,身子还渐渐缩了起来,像是怕云止奂一个激动上来打他一样。最后,就静静立在那里,不说话了。
云止奂怔怔看着他,袖下的手逐渐收紧起来。
“很不好?”许久,云止奂才出声,喃喃念了一遍。
付清欢点头:“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您对我很好,帮了我很多,我是由衷感激您的。那句话,真的是无心说的,我当时,脑子很乱……”
“你眼睛好了吗?”没待他说完,云止奂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突然问道。
付清欢一听此话,愣住了,傻傻地啊了一声:“……好,好了。”
云止奂漂亮的眼睛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直直望进付清欢那双清澈的眼眸,像一缕微光,淡淡照进常年未经人事的一潭湖水,未引起波澜,却添涟漪。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付清欢都快要出神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才别开了视线,试探问道:“道长,您生气吗。”
云止奂也似是如梦初醒般,眼神变回了原先清明的模样,低低垂下了眼眸。他的声音很温柔,前所未有的温柔,哄孩子一般轻声道:“没生气。”顿了顿,又道:“你近日心情郁结,很正常。”
付清欢听他说不生气,顿时笑开了颜,眼睛眯了起来,露出单侧一颗虎牙,单纯无害的惊鸿一瞥。
他把手往身上擦了擦,去端那个罩着盖子的碗。掀开盖子,一阵清香拂面而来,溢满了整间屋子。
那是一碗枇杷羹。
云止奂怔了怔。
付清欢用勺子把汤羹搅匀了,香味更浓。他转过身,给云止奂端上:“我……我想了想,还是给您炖了,喝一口就好,算……收了我的心意?”
他的眼神很真诚,真诚得叫人难以拒绝。
云止奂接过来,舀起来喝了一口,眼神亮了亮。
“好喝吗?”付清欢笑得很得意,“我剥了三个枇杷,是不是很清爽?”
看着他的笑颜,云止奂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转过身去坐到椅子上,又低头喝了一口。付清欢捕捉到了那一抹笑意,被那惊人美貌撩到了,惊奇道:“道长,你笑起来很好看。”
云止奂身子一顿,偏过头,半遮面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明不清。
付清欢很认真:“真的好看,你多笑笑嘛,别总板着脸。”
云止奂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一样,不愿意再转头看他了。惹得付清欢调戏的心越发强,非要把道长逗笑才罢休一般,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说了很久,窗外又传来一声软糯的猫叫。
付清欢心里一喜,转头去看,正巧看见黄色的虎斑猫伏在窗台,懒洋洋地趴着,露出一张毛茸茸的肚皮。还未伸手,那猫就跳了下来,蹭到了付清欢小腿上。
那毛茸茸的触感即使隔着裤腿黑靴都十分撩人,柔软得他心都要化了。付清欢蹲下来把猫抱到了怀里,轻轻挠着它的脖颈。
挠着挠着,他发现黄猫的脖子里有一根棉线编成的细绳,他咦了一声:“你是有主人的?”
黄猫睁着一双黄色的兽瞳,喵了一声,挣扎起来。付清欢抱不住,便撒开了手,那猫就一跳,扑进了另一人怀里。付清欢往旁边一看,才发现云止奂不知何时蹲到了他的身边,黄猫在他怀里格外温顺,眯着眼睛拿胖脸蹭他的臂弯。
付清欢问道:“道长,是你养的?”
云止奂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挠了挠猫的脖颈,然后掐了下它的脸。
付清欢心里一阵莫名的兴奋。他越发对少年时的云止奂好奇了,开朗率真,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下水摸鱼,还会养这么黏人的动物。
真是越想越觉得可爱得紧。
付清欢心道:如果能让我看看那样的道长,让我干什么都愿意啊。
“什么?”云止奂转过头,看着他。
付清欢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不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自言自语一样说出来了?连忙捂住了嘴,摇了摇头:“没什么。”
云止奂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
第五十二章 将隐科(七)
两人愉快安静地摸了一下午猫,心里各自郁结着一件事,但心照不宣,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日暮西山,天色暗了下来,付清欢往窗外看了一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对云止奂道:“道长,你那晚带我去的地方,能再带我去一次吗?”
云止奂听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付清欢先一步走出了屋子,负手站在门口对着晚霞,背影孤寂冷漠,宛如一把残剑斜插在断崖上,刺目悲凉。
云止奂安顿好了猫,走出来站到他的身边。
“走吧。”
声音又低又磁,似还离得有些近,把付清欢吓了一跳。几乎能感觉到道长呼出的热气,激得他一阵头皮发麻。他愣愣地,隐隐有些奇怪,这几日他与道长,实在是有些过于亲近了。
他不反感这种亲近,甚至有些觉得安心,但在他印象里,道长不会这么无端亲近别人的。这样就很奇怪了。
云止奂见他愣着,提醒了一句:“走吧。”
付清欢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慢慢往山腰走去。经过一条小溪流,付清欢忍不住想:这是不是道长摸过鱼的那一条呢?
想着想着,眼前似是出现了一幅场景。年少的云止奂,也应当是很漂亮很好看的,如画的眉眼,虽还没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日后英俊绝色的容颜了。他把头发高高束起,胡乱一扎,撩起了袖口和裤腿,蹚进水里。下水时被冰凉凉的溪水一激,冰得棱角尚不分明的小脸蛋皱成一团,眯起了一只眼睛。
小云止奂看见一条巴掌大的鱼在脚趾间游过,立即大喜,弯腰去摸,却猝不及防被鱼甩了一脸水,沾湿了鬓边的头发,粘在白皙的脸上,碰撞形成一道昳丽漂亮的景象。若在此时天上升起一轮明月,小小的云止奂捧着一条溪鱼望着空中那轮圆月,满怀着琳琅通透的心意。
那时的他,会对着明月憧憬什么呢?绝世武功?精妙修术?还是……一个相伴终身的爱人?
似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马行空,付清欢摇头笑了笑。
自打认识道长以来,他都没有想象过道长若有爱人会是什么情形。像道长这样仙风道骨的人,应当早已远离了七情六欲才是。那个样子,似是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搅乱他静如止水的心。
如果有那样一个人,会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呢?是不是也是个仙风道骨的清冷模样?就像素前辈那样沉稳的女子?不对,素前辈其实也是很爱调笑的。看道长对她十分尊敬,又十分敬爱,言语中常有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撒娇之感,应当是很喜欢与素前辈这样的女子亲近的吧?
付清欢负着手,把云止奂这一生可能的模样都想象了一遍。
或许再过几年,两人真的有机会江湖再见的话,云止奂的身侧会有一位蕙质兰心的女子,或许是位女冠,也或许是位普通女子。白首同心,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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