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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在养龙崽-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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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崽子顿时警觉地抬头。
好在今晚沈清濯并没有再丧心病狂地继续清水煮肉,他带着龙崽子去吃了小馄饨。
小馄饨铺是只兔子妖开的,已经开了好几百年了,深受老街众妖喜爱。
馄饨的馅料是一种专门饲养的妖兽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再加上独特的处理手法、特制的高汤,一只只皮薄馅满的馄饨舀进嘴里,简直好吃到舌头都要连着吞下去,回味无穷。
讲究养生的沈老板点了两份清汤口味的。
放在平时,龙崽子一定会嫌弃这汤过于寡淡,然而在经历了中午清水煮肉的荼毒之后,它一口气吃了三碗满满的馄饨,吃得肚子都粗了一圈还想继续吃,最后被沈清濯无情地制止了。
“适可而止。”沈老板批评道:“吃多了会积食。”
小黑龙不高兴地卷着手腕,在沈清濯手指上磨角。
来收钱的兔子妖磨蹭了一会,有点儿不敢上前,为难道:“沈老板,我突然觉得有一股威压……您养的小蛇好凶。”
沈清濯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浑身散发着不满气息的龙崽,反应过来,笑着纠正道:“不是小蛇。是龙。”他将钱放在桌上便离开了,全然不知道身后兔子妖变幻成的小少年满脸震惊,慢慢地将嘴张成了大大的O字型。
兔的天呐!沈老板的宠物是龙!
不愧是沈老板!
他将钱收好,将碗筷飞快地收拾走,将休息中的牌子一挂——打烊!去找隔壁鸭老弟聊沈老板!和他的宠物龙!
天已经黑透了,明月高高挂,月光温柔如水。街上路灯依次亮起,沈清濯带着他的龙,散步似的一路走到街头。
高大的老槐树在夜色里安稳地站着,树叶婆娑,漏着细碎的月光。树下堆积了许多干枯落叶,风一吹就沙沙作响。宽大的树身后,露出了一角绯色。
沈清濯慢悠悠地转过去,和一个脸色苍白的绯衣残魂对上了眼。
他的模样实在是很狼狈。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发饰也都掉光了,原本样式繁复瑰丽的绯色长裙似乎曾被什么刺穿,一个一个的洞,边缘是一圈深褐色的痕迹,也许是凝固的血迹,破破烂烂的。
他两只手始终维持着一个独特的姿势,左上右下,手指微屈,似乎在抱着什么。可他的怀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沈清濯站在他面前时,他目光涣散地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轻颤,牵扯着被刺穿了一个窟窿的喉咙,吐出破碎不成声的字眼:“琵琶……碎了……”
沈清濯叹了口气,将画着阵法的符纸掏出来,随意折了折,将它卡在绯衣残魂僵硬的指间,和他打商量:“借个梦,替你找琵琶,如何?”
绯衣残魂只能勉强维持着生前的模样,惦记着最后的执念。他茫然地面向沈清濯,对他的举动无知无觉。
沈清濯整只手掌虚虚盖着龙崽子的脑袋,低声道:“闭眼。”
龙崽子只觉眼前黑了一瞬,下一刻沈清濯的手便收了回去。一片娇声浪语、胭脂粉香扑面而来。
沈清濯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身月白色长袍,衣袂边绣着繁复云纹,腰间配着莹润玉佩,玉冠束发,手里握着把玉扇,看起来像位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
有姿容秀美的少年瞧他孤身一人,眼珠子一转,便机灵地凑了上来。这里的少年都是身披薄衣,娇嫩的肌肤若隐若现,透着甜腻的香气,连声音都轻轻颤颤叫人怜惜:“公子,是一个人来的吗?”
沈清濯还未来得及动作,他袖里腕上缠着的小龙崽子就先炸了,猛地弓身窜起,速度之快竟带了丝残影,就要撞向少年。
它龙身虽小,力气却极大,具体可参照中午被硬生生砸断一个角的实木桌子。
——这一下若是撞实了,这少年单薄的身躯上得多个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暗中观察。
(眼巴巴盯)
一般早上9。扔草稿箱啦~
第7章 琵琶曲2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濯轻巧地一个侧身,玉扇不动声色地拂开少年欲挽上来的手。
轻微的吧嗒一声,龙崽子撞到了沈清濯的胸膛,紧接着就要往下掉。它反应极快,一爪子立刻勾住了沈清濯的衣襟。
这套衣服比较松散,一扯衣领便翻开了,露出了沈清濯精致的锁骨。龙崽子灵活地一个翻身,趁沈清濯来不及制止,咻地一下钻进他衣服,滑落到小腹处被束腰兜住了。
不知自己刚躲过一劫的少年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
“你的错觉。”沈清濯感觉小腹一团冰凉凉的,暗自磨了磨牙,默念了三声没事别慌问题不大,方露出一个散漫慵懒的笑容,漫不经心道:“今儿这么热闹,是有什么好节目?”
少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从小就开始受训练,明明是个少年郎,笑起来却娇媚更胜女孩儿,声音甜腻如撒娇:“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无情郎君都是冲着魁首哥哥来的……公子,您若想看,不如让我替您斟酒吧?”
沈清濯驻足,似笑非笑地抬眼看着这位楚楚可怜的小少年。
他刚落地便知道这是哪儿了——原来那只在槐树下流连了这么久的小鬼,生前是这种身份。
拜那只凤凰老朋友所赐,沈清濯以前没少去秦楼楚馆,对这些风月场所并不算陌生,拿捏起风流客的姿态也似模似样。
他瞥了眼花厅正中的舞台。上面已经坐着个姿容昳丽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着身薄纱绯衣,怀里抱着琵琶,红唇微抿,正半低着头认真调试琴弦。
尽管少年画着浓艳的妆容,沈清濯还是一眼看出来他原本的容貌和下午来杂货铺买琵琶的那位客人、以及槐树下流连许多年的绯衣鬼魂,都有七八分相似——剩下的两三分,是年龄不相当的缘故。
沈清濯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无非就是这位魁首少年表演结束后由客人们竞价拍下他今夜的所属权。
他本打算随便找个角落等着看这魁首少年等会儿会花落谁家,然而眼下他怀里正揣着个龙崽子。
在他腰间盘桓游走、东蹭西蹭个不停的龙崽子。
沈清濯谢绝了少年的带路,对少年隐约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从容地上了二楼,随意挑了间空房,反身落了门闩,端坐在榻上,淡声道:“出来。”
他做不出将手伸进自己衣服里捉龙的举动,只能希望龙崽子懂事一点自己主动爬出来。
然而对他的肉体肖想许久的龙崽子会听他的话吗?
显而易见不会。
不仅不会,还美滋滋的,甚至还嚣张地想拱松他的腰带往下爬。
沈清濯隐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将玉扇捏得嘎吱一声响,站起身来猝不及防地就解了衣衫,将那件里衣连着龙崽子揉成一团扔到榻上。
等龙崽子慢吞吞地从衣服里拱出脑袋时,沈清濯已经重新换回了原来的衣服,领口整理得一丝不苟,紧密贴合着脖子,一点缝隙也无,搭着张笑容淡淡的脸看起来有种禁欲的美感。
龙崽子尾巴一甩一甩地将他脱下的衣服拢成一团,舒舒服服窝着,朝沈清濯抖动着剩下半边的龙须须,金色龙瞳瞪得圆圆的。
沈清濯教训龙崽子:“这个残魂已经快不行了,构筑的回忆之梦很脆弱,随意破坏这儿的东西都可能会导致梦境直接消散。”
他用折扇轻敲了敲龙角,也懒得出去看热闹了,干脆等一切结束后直接去找这位小魁首,看他的琵琶在哪儿。
南风馆里的空房间都是为某些按捺不住的客人准备的,里面的香炉时常燃着些不可描述的香料,幔帐里软榻上也多会放置一些香囊之类的东西。
沈清濯虽不会受这些香料影响,但他不喜欢这过于浓郁的味道,故而轻车熟路地将周围染了香味的东西搜出来,连着香炉一起全都放得远远的,然后手一挥,凭空摸出一壶小酒一杯酒盏。
没有热过的炽果酒冰凉凉的,微甜,酒味要比温热的更浓一些。沈清濯盘膝端坐于小榻上,轻啜了一口酒,被冰冷的酒液刺激得微微眯眼。
室内门窗皆紧闭,外面的喧闹声便小了许多。偶尔有琵琶曲至激昂处的清脆声传来,如玉珠落玉盘,撩拨心弦。沈清濯悠悠叹了口气,唇边露出点儿笑意来。
要是凤凰在,必定早就冲下去大声喝彩了,说不准等会还要参与一下竞拍呢。
说起来也好久没联系过那几位老朋友了,等新手机来了再和他们聊聊关于这条龙崽子饲养方面的问题。
他想得正出神,不提防手腕一痛,低头一看,小龙崽子立起竖瞳,张口就咬在他手腕上,竟是气得满身鳞片都立起来了。
沈清濯愣了愣,莫名地从那一线金色中窥出了几分谴责,“怎么了?”
龙崽子瞪了他好一会,才气鼓鼓地松了嘴,背过身去,给他留下一个生气的背影。
沈清濯对它突如其来的气恼不明所以,只道是它也想喝酒。想了想,他将手中杯盏推到龙崽子嘴边:“想喝?”
龙崽子鼻子抽了抽,但仍旧没动。
沈清濯作势要把酒盏拿走,龙崽子就用尾巴抽开他的手,一头埋进了小酒盏里。
那里头还有小半杯,龙崽子吧唧吧唧几下舔完,意犹未尽地抬头,正想让沈清濯再添一点酒,突然浑身一僵。
沈清濯的酒壶酒盏都是自己雕琢的,他比较喜欢小巧精致的手感,设计的杯身要比普通的酒盏窄一点,是以龙崽子一个猛劲扎进去舔完酒后——
震惊地发现自己脑壳卡住了。
它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直着身子,小小的龙脑袋上戴了顶精致的白玉酒盏小帽子,滑稽又可爱,惹得沈清濯扑哧失笑。
这一声笑让它回过神,气恼地一甩头,就要将酒盏磕碎,沈清濯连忙拯救自己的小酒盏:“不许磕!磕碎了你今晚得喝两杯牛奶!”
这个威胁杀伤力很大,龙崽子身子一顿,沈清濯替它取下酒盏,笑吟吟地摸着它的脊背,替它顺鳞。
外头的欢呼声忽然一阵大过一阵,沈清濯侧耳听了会,是魁首表演完毕,下头的客人们正在竞价决定他今晚的归属。
沈清濯起身欲看,袖子忽地被扯住,小龙崽四爪齐动,用锋利的爪子将他的袖子钉在榻上,不让他过去。
沈清濯屈指弹它的脑袋:“快松开,我得看看魁首去了哪。”
龙崽子端正立在在他的袖子上,四爪钉着木榻,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沈清濯没奈何,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它的爪子一只只□□,拢在手心里,端在胸前,用袖子遮住了,才推门出去。
就这一会儿工夫,楼下的竞拍便已尘埃落定。台上换了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少年,沈清濯四处望了眼,没看见方才的魁首,抬手挥了挥。
立刻便有尚未觅得金主的男孩儿凑过来:“我来服侍公子罢?”
沈清濯问:“方才那魁首跟了谁?”
男孩儿道:“温晟温将军。”
沈清濯眉梢微动,接着问:“在哪间房?”
男孩儿有些警觉,软着声音撒娇:“公子问这做什么?让我来服侍公子嘛……”
他柔若无骨的手就要攀上沈清濯的肩膀,沈清濯手一抬隔开,顺势将一枚足两的金子悄无声息地塞进他的手心,面色淡淡地看着他。
男孩儿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将金块拢进怀里,借袖子挡着悄悄一指,嘴上仍旧娇嗔:“哎呀,公子若想要人服侍,记得找我呀……”
男孩儿继续去寻找别的客人了,沈清濯施了个障眼法,站在男孩儿所指的房门外侧耳细听。
屋子里,少年先将琵琶珍惜地放回架子上,才挽了挽薄纱般的衣袖,修长手指灵活地翻开案几上的酒杯,一边斟酒一边偷看对面。
据说是刚从边疆回来的男人懒洋洋地支着条腿,姿态随意,胸前衣襟半开,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有几道蜈蚣似的疤痕攀附其上,狰狞可怕。
他闲闲散散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察觉到少年悄咪咪偷看的目光,不由哂笑一声:“大大方方地看嘛,爷又不会吃人。”
少年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他今年不过十五岁,纵画着妩媚浓妆,面相上仍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稚气。按照规矩,他此时应该依偎在男人身边,极尽讨好之事,好为南风馆留下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
于是温晟垂着眼睫,懒散地一接一抛着精致的玉扇,等了又等,没等到温香软玉,只等到满室寂静。
他一抬眼,少年挺直着腰,端正跪坐,微微抿着唇,看起来比他这刚从厮杀场上回来的将军还要严肃。
温晟寻思着他怕是进了个假的南风馆吧——几年没回京城,什么时候风月场所里的人都这么正经了?
他接住玉扇,往酒杯上一点,下巴一抬,问:“呆坐着干什么呢?不晓得过来喂爷喝酒吗?”
少年迟疑了片刻,顺从地坐过来,端起酒杯送他唇边,姿势之标准,甚至可当成孝顺小儿喂父吃药的模板。
温晟:“………………”
酒味很淡,入喉甜腻。在边疆喝惯了烧喉烈酒的温晟皱眉,推开了酒杯,正想说什么,忽然瞥见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话到嘴边又换了句:“穿这么少,不冷吗?”
第8章 琵琶曲3
南风馆一直供着几位专司衣着搭配的女师傅,她们在风月场里爬滚打磨了许多年,对如何抓住客人眼球深有研究。
她们最擅长将纯真的少年包装成妩媚的形象,因为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效果往往要比单独的纯真和单独的妩媚更疯狂。
一般男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
然而温晟不是个普通男人,他的心在大漠的风沙里被磨练的笔直笔直,坚硬如钢铁。
“好好一张清秀小脸抹得花里花哨的,京城的那群破烂公子哥们的审美一如既往的破烂。”他捏着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收回手时还嫌弃地甩了甩沾在指尖的脂粉,“把脸洗了,衣服换了——天凉,穿暖和点。”
第一次被这样嫌弃。
少年呆了一瞬,没有反驳,顺从转入屏风内,就着一盆冷水匆匆洗干净脸,换衣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他专门见客人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薄薄透透的……
想了想,他换了白色里衣,披上件水红色的外袍。这是他平时自个儿在屋里时的穿着,看着暖和是暖和了,就是比较素净。
他担心温晟久等会生气,不及多思考,便从屏风后转出来。
南风馆在饮食通常都控制的很紧,决不允许男孩们吃太饱以至腰间长赘肉。长久处于饥饿状态的少年面容清秀,唇色有些苍白,身形瘦削,那细腰不盈一握惹人怜惜。
他有些局促地站着。
温晟把玩着玉扇的手一顿,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招了招手,让少年在身边坐下,问:“你今晚的琵琶弹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大概是觉得温晟和以往的客人都不一样,夸他的琵琶时更显真心实意。少年咬了咬唇,小声道:“我叫声声。十五岁。”
他在南风馆里的名字是小怜儿,声声是他给自己取的小名,取自“弦弦掩抑声声思”,平时从未曾和别人提过,此刻竟神使鬼差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声声……”温晟咀嚼着这个名字,笑了起来,“还真巧。”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不如这样,我比你大了一轮有余,不如你喊我一声义父罢?”
……
门外,沈清濯默默转身。
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是一个短暂而微小的王朝,微小到正经的史书上甚至没有它的记载,而他刚好看过一段野史传记。
写得便是里头这位将军,温晟。
为国远赴边疆征战数年,因被君王猜忌召回了京城,回城当天去南风馆点了魁首,要认干儿子。
这大概是沈清濯见过最思维清奇的将军了。去风月场所里不寻欢作乐,反倒要认干儿子——这是个什么魔鬼qing趣。
当然那位小怜儿魁首并不同意这个荒诞的主意,他以“不可堕将军威名”为由拒绝了一位钢铁直男干爹,然后成功收获了一位霸道将军知音。
再后来就是大段大段的不和谐剧情,其作者笔力不够深厚,其文笔描写之粗糙浮夸,当时就被沈清濯不忍直视地丑拒了。
再再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他仔细回想片刻,想起来了。
自从温晟被召回京都后,隔壁小国没了威胁,开始大力操练军队,屡屡骚扰边疆城镇,百姓们苦不堪言,开始对召走将军的王上产生怨言。
王上是个没本事又偏爱听别人夸自己的王上,听见百姓们因为温晟而骂他,心里一个不痛快,就下旨让温晟重返边疆,然后在半路就让人给了他穿心一刀。
温晟死后,隔壁小国再无忌惮,正式进犯,没多久就打下了过半城池。
而与此同时,那位昏庸的王上还一无所知在寿宴上酣饮美酒醉听琵琶呢——昔日南风馆的头牌、温晟养了几年的美人儿,自请在寿宴为他奏乐,他自觉终于压了温晟一头,心里正美得没边。
昔日的头牌小怜儿,如今温晟的未亡人声声,在昏君的寿宴,用琵琶奏了人生中最后一曲,曲终后以献酒为由接近了昏君,砸碎了琵琶,用碎片狠狠地替昏君喉咙开了个洞。
最终数剑穿心而死。
沈清濯想起这个结局,不由唏嘘了三秒,然后释放出一丝头发丝那么细的灵力,开始篡改阵法——照残魂所言,它想找得大概是他死前被砸碎的那把琵琶,而此时距离昏君被刺杀,还有好几年。
四周的景色突然开始飞快变化,像一场电影被按了32倍加速,十数秒后才渐渐慢下来,然后定在了一片茫茫白雪里。
是温晟再次出征的时间点。
他这次是轻装上阵,以求最快速度到达边疆,只带了几个侍从。皑皑白雪里,只有一个人在为他送行。
是三年前险些被他收成干儿子,后来变成他心肝尖的小怜儿声声。
昔日瘦削的少年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已经长高了不少,只是仍不见胖。
他披着绯红色大氅,鼻子冻得通红,亦步亦趋地跟在骑着马的温晟身后,怀里抱着把琵琶,紫檀为背,蚕丝作弦,是温晟特意找人做的送他的。
温晟道:“你回去吧。雪大,风冷,别冻坏了。”
声声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积雪很厚,他趔趄了一下,抱着琵琶就要摔倒。
温晟翻身下马,一把稳住了他,替他整理大氅的毛领子,完了揉揉他脑袋,哄他:“回去吧,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晟长得很高大,声声要仰着头才能望见他的眼。
冻红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了琴弦,在低低的琵琶声中,他小声道:“那你回来,还给你弹琵琶。”
温晟应:“好。”
他低头,温热的唇在面前人的眉眼边上停顿了许久。
然后他再次上马,再没回头,也再没回来。
只余一袭绯红在雪地里独立许久。
……
这不是沈清濯预料的画面,他本该继续快进到残魂生前的最后一幕,然而此时他看着那抹绯红,阵法迟迟未再启动。
龙崽子不安分又不耐烦地蹭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指间磨角。
沈清濯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叹了口气。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龙崽子:“???”
这一声慨叹来得莫名其妙,而沈清濯显然不会对一条龙崽子解释什么,他继续掐诀,快进梦境。
这回成功空降昏君寿宴现场了。
王宫里不比南风馆,多个人少个人都无人在意,这众目睽睽之下,沈清濯要是突然来个大变活人,怕是要被当成刺客当成拿下。
因而周围景色一停顿,沈清濯便施了障眼法,揣着小龙崽子在一旁当隐形人。
满殿大臣一个接一个地奉上寿礼,各吹一通王上圣明的彩虹屁,才拱手行礼回到座位上端坐。
宫廷乐师们依次进殿,立在两侧恭敬垂首,拨弄着手中的乐器,歌姬舞女身着彩衣,如彩蝶翩翩而入,姿态优美地来到殿中,朝王上和各位大臣行了一礼,紧接着也退到了一边。
金钗缀发间,脂粉染容颜。纤腰裹红绸,素手抱琵琶。
盛装之下的声声,既有男人的挺拔身姿,也有女人的娇艳妩媚,缓步进殿时仿佛是天边翻滚着的火烧云下了凡,灼目而绚丽。
有人窃窃私语:“这身段!妙得很啊!我竟分不出是男是女了。”
有人认出来这是谁:“这不是温晟府上那位小美人吗?当年差点被温晟收做义子了呢。”
有人叹息:“没想到温晟还挺懂享受的,可惜死得早。哎,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怕是要被王上糟蹋了。”
也有人心思龌龊:“我倒也想享受一番。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哭起来一定很带劲。”
声声也许是听到了,也许没听到。他垂眼,缓步走到殿中,怀抱琵琶屈身行礼。
殿上一度寂静。
半晌,昏君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朕继位十年来,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终得盛世太平,朕心甚慰啊!只可惜温将军不慎落马,死于非命,再无福享受了。”
根本不是!
温晟的尸身被送回来的时候,那把没入他胸膛的匕首仍旧嚣张地立在那里,无声地张扬着、挑衅着。
声声十指紧扣琵琶,力气之大,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然而他仍一言不发,甚至弯曲的背脊都一动不动。
高位上的昏君欣赏了一会他弯下腰露出脆弱颈脖的优美姿态,露出了浑浊的笑容,手一挥:“开始吧。”
歌舞升平,满堂同欢。
昏聩君王和阿谀之臣构造的盛世假象,就在今天结束吧。
一曲终了,声声按住颤抖不已地琴弦,提出想向王上敬酒。
若是平时,一个曾为小倌、身份卑贱的乐师,这样的要求是万万不可能被应允的,毕竟尊卑有别。
然而这是位常年智商不在线、此刻仍旧沉浸在终于压了温晟一头的昏君,他不仅同意了,还允许声声到他面前敬酒。
声声一手抱琵琶,一手取过侍女奉上的酒杯,缓缓踏上王位下的九层台阶,在昏君面前盈盈一笑。
这一笑摄魂慑魄,然后声声倏地摔了酒杯,举起琵琶在龙椅上狠狠一砸!
喀啦一声响,琵琶顿时四分五裂,琴弦俱断,将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割裂了,迸溅出几朵血花。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声声举起锋利的琵琶碎片,狠狠地扎进了昏君的喉咙!
突遭重创的昏君瞳孔猛地睁大,然而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全无反抗之力。他嗬嗬地喘着气,鲜血如泉流而不止,剧烈地颤抖了一阵后,骤然歪了头。
殿下的大臣们才反应过来,惶恐地大喊着“有刺客”,侍卫们神色严峻地冲上来,□□腰间的佩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不好写,有点想挖一个声声的短篇坑呀)
第9章 琵琶曲4
“小孩子不能被教育暴力。”沈清濯站在槐树下,一手托着条暴躁龙崽,一手托着块琵琶碎片,“小曲儿不爱听,血腥残暴的场面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龙崽子哼哼,埋头指间磨角。
沈清濯不搭理它,低头看琵琶碎片。
这是他方才趁乱在声声脚边捡的,巴掌大的碎片浸满了热血,又在岁月里凉透,已经看不清原本样貌。
至于为什么能在梦境里取出实物……那大概是因为,绯衣残魂就依附在这块碎片上吧。
“找到你的琵琶了。”沈清濯对残魂道,“歇一歇吧,明天就结束了。”
绯衣残魂涣散的眼神似乎落在了琵琶碎片上。呆望了片刻,它空洞的眼框里突然就落下了两滴殷红血泪。
沈清濯轻轻抬手,残魂便化作一道绯色轻烟,融到碎片里,渐渐变幻出一把琵琶的模样。
“好了。”沈清濯摸摸龙脑壳,温和道,“我们该回去沐浴洗漱喝牛奶、然后准备睡觉了。”
……
翌日十点,杂货铺一开门,便迎来了昨天想买琵琶的年轻人。
他手里握着昨天沈清濯送他的小玉莲,站在门边,眼下有重重的乌青,神情有些恍惚,像是一夜没睡好。
沈清濯给他斟了杯热茶,他不待吹凉便一气饮尽,被烫得皱起秀眉的同时也舒了口气。
“我做了一晚上的梦。好像一直在弹琵琶……一会在喧闹的阁楼里,一会在清冷的亭子里,啊,最后好像还去了个宫殿。” 他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清秀眉目间全是困惑,“怎么也醒不了。后来闻到了这玉莲的清香才乍然惊醒的。”
年轻人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仪容很糟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今天的我看起来有些失礼。”他将玉莲放在案几上推到沈清濯面前,“这个物件看起来很珍贵,我不能要。”
沈清濯没接,也没让他收起来,只道:“不算珍贵,只是一个邀请函。”他顿了顿,“作用大概是……让你节省一张门票?”
他这么一提,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刚才没有买票就被放进来了。”
沈清濯笑而不语,起身从柜台后捧出来一只木匣。
这木匣不大不小,看起来刚好能装下一张琵琶。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情绪漫上心头,年轻人的心忽然提了起来,看见木匣被放到自己面前,竟有些不敢打开。
沈清濯替他掀起了木匣盖子,一把紫檀为背,蚕丝作弦的木琵琶便出现在他面前。
年轻人久久凝视着琵琶,似是呆住了。
沈清濯屈指轻叩案几。
年轻人乍然回神,面上有些奇异,他道:“我昨晚一直在做弹琵琶的梦,梦里那把琵琶……和这个好像。”
沈清濯心道,这何止是好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不,这本就是同一把。他道:“将这把琵琶带走吧。”
年轻人已经抱起了琵琶,珍惜地拂过琴弦,手指轻拨。熟悉的琵琶声响起,他不自觉露出温柔的微笑:“好。”
他正准备掏出钱包,沈清濯道:“琵琶本就是你的,不需要钱。”
年轻人不解,但良好教养使他做不出买东西不付钱的事情,他正要开口,沈清濯摇了摇头,止住了他想说的话:“若你一定要付报酬,那就在这儿弹一首琵琶曲吧。”
年轻人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报酬,尽管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大方的店主?这样子做生意不会亏本吗?
他调好了弦,问沈清濯想听什么,沈清濯道了声“随意”,他便微微闭了眼,十只微张,按在弦上。
轻拢慢捻抹复挑。
声若珍珠落玉盘,时而如私语,时而如急雨。
忽然他指尖一按一勾,铮然一声,原本的欢快温和的调子乍然转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肃杀又带着悲怆的低音。
一声。是折柳以赠千里送行,问君何时回。
两声。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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