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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公爵之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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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的后背长有一双漂亮的金色翅膀,就像暴风雨之夜的女幽灵。她说:“不要着急。”
白天,罗德里克试图用文字记录下梦里的记忆——否则,时间会让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他书写的中心,总是偏离卡罗尔,莫名其妙,仿佛中了巫术一般,他写着……便诅咒起那谋害他们的混蛋男巫:
我不着急,我只是怀念她,然后诅咒害死她的弗兰茨和奈特。
特别是奈特。虽然他没有弗兰茨这么可恶,可是他真的是个混蛋,不可饶恕的混蛋!我不由自主地在意他。我想我对奈特仿佛迷恋的执着是因为对他的不理解。我承认他身上存在一种特别的魅力,超越他的外表,是独一无二的。我无法理解他的心思,却能在他的动作和决定中感受到一种超凡脱俗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巫术?骗术?正因为无法理解它的实质,我越发沉迷。
我憎恨他,恨不得把他撕扯成碎片,一片一片咬碎得血肉淋漓。他是个恶徒,聪明又疯癫的阴谋家;他崇拜痛苦与死亡,甚至享受自己的痛苦……也许还有死亡。不知为何,我竟对他有一种变异的怜悯,特别是看着他虚弱又逞强的样子,我想要帮他,可他只会拒绝我,我想和他结盟,可他只会拒绝我。我不相信他对弗兰茨的效忠是真心实意的,因为那个邪恶的男人绝不会向任何人效忠,除了他自己。
我问梦里卡罗尔的幽灵,为什么我会对奈特有这样的感觉?卡罗尔摇头,她也不知道。我承认我们三人的关系比较复杂——我爱卡罗尔,奈特迷恋卡罗尔,而卡罗尔的心里装了太多太多。我问卡罗尔,她是否知道奈特的消息。
她说:“他的未来将急转直下,这是他选择的,这是他为自己的‘自我之自由’所付出的代价。”
一切自由都是有代价的,我想是这样的。现在,我也丧失了自由。
府邸的看守一直在监视,他们甚至会在夜里翻看这些手稿。可惜他们不识字。他们觉得这些手稿的内容有蹊跷,是召唤魔鬼的黑魔法咒语。有些胆小的人甚至不敢触碰,他们担心会被“恶魔公爵”诅咒。
但是,总是有些愚蠢又邪恶的家伙,从中取乐……
罗德里克常常梦见了卡罗尔,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夜里魂魄离体。
卡罗尔令他漂浮在夜空。他俩俯视这片土地,茂密的森林一览无余。畸形的动物,狰狞的魔鬼,就像土生土长的森林住民,在夜里出现,载歌载舞。它们从未伤害人类,他们根本看不见森林之外霸道的人类。
卡罗尔飞向森林中心,和别的幽灵——也许该说说精灵、仙女——在一起。她们穿着白色薄纱,肌肤白的发亮,背后有美丽的金色薄翼,走路的姿态优雅如舞蹈。卡罗尔说,她们是森林的守护神,是一个整体。
罗德里克在那些美丽少女中寻找曾指引我的黑发女幽灵,但是她不在其中。
他问卡罗尔:“她们也会死吗?”
她说:“会的,万事万物都会经历死亡。”
“她们死了会怎样?”
“会彻底失去自我。可是那并非坏事,就像我们人类会死亡一样,这只是一个自然的过程。”
被弗兰茨监禁后,罗德里克再也没有戴上面具。一开始,他不能忍受照镜子,看着那一半可怖的脸,感觉恶心。那些畸形、不正常的组织贴着他的脸,他知道它们是自己的一部分,可是就是无法接受它们。他人,也无法接受它们。尽管那些看守不会怎么看罗德里克,他们厌恶他,又恐惧他。可是,偶然之下,他们的目光落在罗德里克的脸上,罗德里克仍然会心惊。
我问梦里妻子的幽灵,她说:“你并不恐惧你的外表,你只是恐惧他人的目光。”
罗德里克无法控制自己去在意他人的目光,他清楚自己可怖的脸在他们心中的什么模样。
梦里的卡罗尔会说:“可是你必须学会容忍他人的目光,你要知道,你的自卑把他们的恶意放大了。”
次日,罗德里克在手稿里写道:
所以我不得不带着面具,让我的心理和外人的目光之间产生一个遮挡物,我知道它是虚伪的,可是我无法离开它。而现实,残忍地让我不得不离开它。我必须面对现实——这残忍的恶意——并且找到一个对抗它的办法,可是当他人的目光与我的自卑沆瀣一气,我真的无力与他对抗。逃避是有用的,可是现在,我逃避的后路都被摧毁了。
“那就面对它。”梦里,她坚定地说。
苏醒之后,罗德里克坚持每天站在镜子前,与我所厌恶的自己对视。他的目光反射到自己身上,他的眼也变成了他人。
为了激励自己,他把与自我厌恶对抗的经历写在纸上:
凶残与恶意残忍地剜着我的内心,使我痛苦至极。每当我想要放弃,就回忆梦里妻子的鼓励。这种磨砺无疑是痛苦的,可也是有效的,渐渐地,我适应了我的模样与自己的目光。
对视并且保持平静的关键在于,自己要觉得:那就是正常的!
我看着我的脸,那确实是异样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了我是异样的。
我从来不是恶魔,也没有魔力和邪恶的野心,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如我人类的一面一样饱含人性。任何人都是由兽‘性和黑暗心理的,只是他们没有一个天生畸形的外表。我的污名并不是因为我的邪恶,而是因为他人的误解,正是因为他人粗略而不公正的解读,我才会在污蔑中越发自卑,也越发失控。
现在,我必须控制我的情绪,用理性和人性去化解我的焦虑和幼稚的自卑心理,而不是用愤怒去掩饰它。那面具,是人类心理的附骨之疽,要清理它,必定会带来痛苦,可是这痛苦是为了给未来的希望铺平道路。
人的情绪是有弹性的,外界压力冲击它,它便渴望通过其他渠道发泄出来。以前罗德里克用愤怒去发泄,而现在,他选择更理性的方法——书写。
写作确实能排遣人类心中的消极,偶尔也会强化它,而怎样才能正确的疏导情绪而不是使自己陷入疯狂,罗德里克只能自己去探索。他写这些东西甚至没有“明确的目的性”,但是这些东西的确是他现在生活的全部。
罗德里克握着笔,就像握着连接心脏的管道,墨水染在纸上,就像心血从他的胸腔溢出。他的梦境,他的悲伤,他的不解和他的顿悟,通通流到这些字迹上。
这些日子灰暗无疑,而罗德里克一直顽强地与灰暗的生活对抗。他伏在写字台上打盹的时候,也会入梦。卡罗尔的幽魂和他谈了很多东西。
梦醒时分,他匆匆披上外衣,飞奔到写字台前,把梦里的对话记录下来。他害怕自己忘了——梦是神秘的,如果不去记录,很快就会被遗忘。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些笔记,现在,这些凌乱的作品就是他的全部——支撑他活下去,并且与生活对抗的东西。
书写疲惫了,他发现已是黄昏,室内昏暗,而外面也不见得多亮堂,正因为这黑暗的房间与黑暗的森林,黄昏的云霞才显得格外艳丽。
罗德里克望着紫色、红色、橙色的流云,背光的树枝划破了天空,却强化了晚霞的生命力。这景色本该是衰败和死亡的,是黑暗的前夕,但是罗德里克发现,这衰败的实景却给他带来了希望。在凄凉和阴暗中,那些光明的、璀璨的东西更加明显,在强烈的对比之下,美好的事物强而有力地冲破了黑暗的环境——也许他们流着血,却生机盎然。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晚霞彻底被夜色更替,他从沉醉中自我抽离,准备将这番感受记录下来。
回到写字台,他却发现那些手稿消失不见。他翻箱倒柜,慌忙地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
65
罗德里克陷入焦虑,几近失控。他踹开门,拽着门口看守的衣服大声质问:“是不是你偷走了那些手稿!”
“您在发什么火,我什么也不知道。”看守冷漠地说,丝毫没在意罗德里克的焦虑。他扯开罗德里克的手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开,好像罗德里克的怒火从不存在。是的,他的眼中不存在罗德里克的怒火,他不在乎,也不屑于去在乎。
现在的罗德里克只是一个囚徒,权势都是虚名,人人都有权对他白眼相看。
罗德里克攥着拳头,他几乎要一拳揍上去,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如果他做了,那些家伙会变本加厉地对他。在这特别的环境里,人的恶意可以被无限放大。
但是,事实上,罗德里克想得太好,就算他不去招惹他人,他人也会去招惹他。为什么?有时,这些恶的驱力是无形的,专在人的心里潜移默化生长。这次,他们会偷走手稿,那么下一次,下下次,他们也会。在本能的惯性中,恶的驱力会推动人的恶意,最终变成一种难以抗拒的集体意识,它们如爬山虎,寄生在生活的表层,开出恶毒的花,却让人觉得:啊,这很正常。
后面几天,只要手稿不被锁住,就会被偷窃。
他想,那些看守不一定认字,他们偷窃手稿只是为了愚弄自己。
这种恶意使罗德里克恶心,且焦虑。那些恶毒的家伙将娱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并且沾沾自喜,而他自己无能为力。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直面他者的愚昧和恶意,每当这时,他便想起他的妻子。
卡罗尔的幽灵仍在梦中出现,但是她没有准确地回答罗德里克的问题,只是说:“你必须去接触它们,才会真正理解他们。而接触,就必须和他者发生关系,而不是冷漠地用目光去观察和凝视。”
第二天,罗德里克故意将废纸放在写字台上,躲在外面等着该死的小偷过来,他听见那家伙的脚步,然后推门而入,一个重拳打在那该死的偷窃者脸上。
挨打的看守自然不甘心,与罗德里克扭打起来,直到外面其他看守听到动静才进来把他俩拉开。
然后他们揍了罗德里克,无关对错。因为对这些看守而言,罗德里克才是“他者”。
这次被羞辱的经历击垮了罗德里克的自尊心,他发现自己脱离了虚名的权势,便一文不值。真正意义上的一文不值。自己的一切——那些珍贵的手稿——在这些愚昧狡猾的下人眼里也是一文不值。他丧失了生活的意义,意志消沉,不能自拔。
他走到镜子前面去凝视自己的脸,丑陋的一面仿佛在讥笑他:罗德里克,你这孬种,懦夫,无用之徒,你救不了任何人,帮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他沉浸在自我厌恶中,暗自数落自己,保护不了妻子,对抗不了任何东西。
可是,他必须与之对抗并且找到出口。罗德里克想着,握紧拳头,打破了镜子。
皲裂的镜面上染了他手上的血,银光冷冽,反射他破碎的脸,像是把他的模样活活肢解。在那些离散的碎片和白色的裂痕中,他看见一些特别的东西:他看见他的表面形式被分解了,而他的内在,他的灵魂,在苦闷灰暗的现实空间中找到了出口。
他存在着,他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面对的恶意——不屑的目光、羞辱的言语、肢体的暴力——是无解的,但是他可以与之对抗。这份对抗的本钱,就是他的生命。
在阴宅的生活是苦闷的,但是罗德里克还是找到一些透气的窗口:自从他殴打了偷窃他手稿的看守,他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给他送餐的女仆私下夸奖他:“您殴打那小子的时候真是帅气,我讨厌他,他特别喜欢捉弄别人取乐,您的做法实在让人解气。”
这是罗德里克第一次收到他人真心实意的夸奖,他第一次体会到超越往日生活的幸福,而这种幸福来自一个出生低贱的女仆。
“谢谢您。”罗德里克说。
他很感激那个女仆,还抽空教女仆识字,而女仆也对他的善意做出了回应。
某个下午,女仆急匆匆地跑来罗德里克的房间,悄悄告诉他:“他们得到来自王城的命令,今晚要谋杀您,我在厨房听见他们的阴谋,他们在您的晚餐里下了毒药!”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知道,弗兰茨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你得想办法逃走啊,大人。”
“我知道。”
“大人,晚上你千万别碰那些食物,我想办法在厨房放火,制造混乱,您就趁机逃走吧。”
“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逃去乡下的亲戚家里。说实话吧,大人,我不漂亮,也不聪明,是个倒霉的孤儿,而您是第一个对我如此亲切的人。”
“谢谢你。”
罗德里克理解了卡罗尔的启示,他明白了自己纠结的东西,在身份焦虑中找到自己,找到幸福和善意:这些美好的东西是通过接触产生的,这种羁绊是通过人与人相处产生的,在自我与他人的善意交往中,他也得到了善意的回报。尽管,这只是人际交往的一部分。接触中存在恶意,也存在善意,而人类是否能从中得到幸福,来自他自己与他人的相互选择。
晚上,女仆端着食物进来,她看了一眼正在书写手稿的罗德里克,又看了一眼那杯透亮的红酒。
罗德里克说:“谢谢你,我的朋友。”
他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分离。
这一切都在看守眼里。
看守在外面守着,等着罗德里克喝下毒酒,然后去找王城的人领取报酬。
毒药和恶意都溶解在酒水里,如血深红。罗德里克静静等待他的自由。他相信那个女仆能帮助他逃出去。
等待是漫长的,无论是对于罗德里克还是那个看守。
直到黄昏过去,天色全然黯淡,罗德里克也没有吃一点儿东西。
渐渐的,罗德里克开始怀疑那女仆是不是失败了,他真的没看见一点儿火光。他们只是陌路人,因巧合相遇,这点儿情谊怎么值得女仆为他付出生命?
不值得,他只是一个可悲的囚徒,失去了权势,一文不值。
这时候,看守也怀疑自己的计谋泄露了,他抽出袖口的刀,掂量几下,然后推门而入。
可惜,在力量上,看守不是罗德里克的对手。
罗德里克的反应很快,轻而易举地夺过看守的刀子,反手刺向对方的心脏,血喷溅出来,流得他满手都是,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不想杀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在对方有气无力挣扎逃脱的时候,罗德里克抓起桌上的酒杯,重重砸在看守头上。直到对方彻底失去反应,他才恢复理智,然后气喘吁吁地凝视现场的一切:
带毒的酒和腥臭的血混在一起,透明锐利的玻璃片醉死在恶毒的陷阱里。
罗德里克匆忙逃离,而外面没有别的看守,他的撤离意外的顺利。
逃出府邸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惨叫和火焰灼烧的声音,他回头凝望那座阴宅。
滚滚浓烟从庄园升起。
他看见那女仆被绑在火刑架上,而所有的看守都围在女仆的周围,他们叫着:“烧死这该死的女巫!烧死她!”
太远了,他们的距离太远了。
罗德里克无法回去救她,她已半死不活。罗德里克听见那些恶毒的声音,却只能选择逃离,他的心像是被刀子绞烂了,却无法抽离绞烂他内心的恶毒东西。因为理性,他知道自己无法救出他的朋友,去鲁莽地对抗那些愚昧之徒,只会让朋友白白牺牲。
他走向黑暗的森林,看见一点金色的光。
卡罗尔的幽魂在森林现身。她说:“我知道你很难过,罗德里克,可是你必须接触它,体验它,才能学会如何去改变它。”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罗德里克伸手去触摸卡罗尔的幽灵,他没有碰到卡罗尔,她消融在黑暗的森林里,但是他抓到一件破烂的黑色袍子。
他把那袍子抱在怀里,细细感受上面残留的焦灼气息。
66
罗德里克把袍子穿上,徒步走到附近的小镇。
灰暗的天幕孕育忧愁的雨,不安的疑云笼罩这里。
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也许是因为脏兮兮的运尸人推着车子,从罗德里克身旁途经。
孩子们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聚在广场上,看流浪的艺人表演人偶剧:国王弗兰茨七世如何对抗埃德蒙公爵和他的女巫妻子。
这是当下最流行的人偶剧。
流浪艺人捏着嗓子,刻意做出尖酸刻薄的女人声音,念出一段女巫的魔咒……
只有奈特那种混蛋才会那样念咒!
诅咒的声音徘徊在罗德里克的心底,就像恶蛆在腐蚀心灵。漫长的声音在他的仇恨中变调,成了一种虚幻的力量,在不停敲击他。
那些孩子在笑,他们觉得女巫十分滑稽。
流浪艺人胡言乱语,但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偏偏喜爱这胡言乱语。他们无暇纯净,手舞足蹈地喊道:“烧死她!烧死坏女巫”
密不透风的恶意向他袭来,在小镇的阴云中化作冷冰冰的雨。
喧哗,在下雨的瞬间爆发到极点。随着流浪艺人和小孩匆匆散去,温度慢慢降低。
罗德里克站在雨中,感受天降的寒意。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像细腻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湿透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用刺人的感觉唤醒他的理性。他拉下袍子的斗篷,以遮住自己脸,他怀疑,而且忧郁。
想来,这些人一定很容易认出他就是恶名昭著的埃德蒙公爵。
他不敢面对这些平民。明知道自己无罪,明知自己是受害者,却无可奈。
“您需要帮助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个老神父,拄着拐杖,站在棚下,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灰色,无神地望着前方。他是个盲人。
罗德里克打了一个寒颤,走过去:“我想找个地方住宿。”
“外乡人,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修道院住。”老神父说,“只要你不嫌弃它很破旧。”
“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关系,孩子,我不在意这个。”老神父说。
雨停之后,罗德里克跟着老神父去修道院,沿途遇上做完礼拜的村民。
别人看他的时候,他十分紧张,因为担心被人认出,被人恶意对待。可是事实上,那些和他打招呼的村民都没有怀疑他的身份,有几个看到他脸小伙开玩笑说:“兄弟,你的脸像是被狗啃了,是遇上什么火灾了,真是够惨。”
“是的,我的家里发生火灾,我的妻子也死于火灾。”罗德里克回答。然后他发现,没人怀疑他的谎言。他的不自信在这番对话中瓦解,他发现自己想得太多。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恶意。屈服于恶意的人才会干出坏事,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恶意,就像奈特。但是罗德里克不能成为奈特,他有自己的理想,尽管那已遥不可及。
“没关系,生活总会越来越好。”小伙说。
流言总是流于表层,很少有人去思考它的深层含义,以及真相。他们无心去揣摩那些过客是谁,他们可无心在意别人的来龙去脉。他们只是希望从那些奇异的宫廷故事中获得欢乐和希望:大女巫死了,瘟疫很快就会过去。
老神父带他走进修道院,给他提供了一个暂居的房间。尽管家具残破老旧,却很干净,单人床的被子有些发黄,却没有异味,床前的十字架一尘不染,蒙受窗外的自然光。
老神父说:“这是我一位挚友的房间。”
罗德里克问:“他现在去那儿了。”
“他去了外面修行,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啊,也许他现在过得很好。我知道外面有些修道院还是很富裕的。”
老神父拄着拐杖,带罗德里克到旁边的藏书室,说:“年轻人,如果你识字,可以来这里读书。”
罗德里克望着这破旧的藏书室,说道:“您怎么猜出我识字?这里识字的人应该很少吧。”
“从言语里看出,你是受过教育的人。”老神父说,“可是,字是死的,人是活的。”
“怎讲?”
老神父指着这些书说:“你看这些书,它们是死的,在沉睡。没有人,这些知识再丰富、再深奥,也是无用的。只有人才能使这些知识从书本里复活。”
“您的意思是,书是知识的棺材,人才是知识的载体。”
“我的眼睛瞎了,我的朋友也为了别的东西去了外地,我仍然留守在这片土地,因为我相信它仍充满活力,生命的活力。”
“只要有人在,知识就能被复活。”
“你很聪明,我没看错。”老神父赞叹道,“如果可以,你能留在这里吗?已经很久没人能在这里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了。我的朋友们都走了,我也老了,又瞎了,我需要一个活的继承者来延续使命。”
“教育者的使命吗?”
“不仅仅是教育者,这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孩子。你愿意吗?”
“为什么不呢?”
罗德里克在这个小镇暂居下来,作为回报,他无偿给小镇的孩子上课,教他们读写识字。
他用了一个假名——巴洛克,本意是畸形的珍珠。
一开始,镇上的小孩很害怕这个相貌可怖的异乡人,可是当他们熟知罗德里克的善良,便越发亲近他。他们越是亲近罗德里克,越是看到他的优点,不少小孩说:“和老师相处久了,竟然会觉得他挺好看的。”
当他们接受罗德里克畸形的一面,他俊美的一面便在善意和接受中脱颖而出,几个年轻姑娘甚至向罗德里克表白。
可是罗德里克表示,他只忠于他意外过世的妻子。
夜深人静,罗德里克会看见卡罗尔的幽灵在他的卧室现身。他看见卡罗尔的时候,竟会不由自主想到奈特——那个可恨的男巫。
“现在奈特过得怎么样?他一定在和弗兰茨逍遥快活吧。”
“并非如此,”卡罗尔的幽灵说,“事实上,他正遭受折磨,他自己选择的折磨。”
“那自虐狂一定很快乐,我还记得他在地牢里那样子,他可喜欢疼痛和折磨了。”罗德里克咬牙切齿,他想到奈特就会冷嘲热讽,无法控制。
“我不知道,他拒绝了我。”卡罗尔说,“他拒绝了我们。”
罗德里克有些疑惑,问道:“我们?”
“如果你想来了解,我便带你来了解……”
卡罗尔的幽灵说完,便化作一缕金色的幻光,从窗户飞出。
罗德里克追着卡罗尔的遗光出去,跑进黑暗的森林里。
瞬间,他听见一个低沉洪亮的喘息,接着,森林的树干上突然闪现银色的光,转瞬之间,又不见。只是这一霎,让罗德里克丧失方向,他想要找卡罗尔化作的金色幻光,却什么也看不见。
凭着直觉,他迈步向前,这时候,他想起当初和奈特在森林里寻找卡罗尔。只是现在,那烦人的家伙不在他身边。罗德里克反倒是有些落寞。
森林里有细细碎碎的虫鸣,月光贴着树叶,却照不清前路。
罗德里克几乎靠自己摸索来前进,他听见前面有汩汩水声,应该有什么异样之物。
他不恐惧,只是好奇。
突然,他迈出的脚步陷入泥淖,被粘稠的混合物抓住,也许是沼泽?他抓着树干用力拉扯,可是越是挣扎越是不得脱身。他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越缠越深。那绝不是单纯的沼泽,而是某种活生生的东西。
“刷!”
那东西拖着罗德里克的脚,他把拖到沼泽里。罗德里克以为自己完了,他会窒息而死。
可是,他的身体触及大地的时候,那沼泽地突然反向升起。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沼泽中爆炸,把泥淖统统炸开,留出空余空间——沼泽的表面凝固起来,而腾空的泥淖像奇异的柱子,交织如网。
萤火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在异变的沼泽中盘旋,光亮让罗德里克看清此地奇异的实景,惊叹得哑口无言。
难道这是巫术?
奇幻的空间中,一个相貌古怪的绿色生物正望着罗德里克,那眼睛鼓鼓的,盯得罗德里克头皮发麻。
罗德里克忍不住后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看上去有些像传说中的水鬼,可是那种生物应该已经灭绝了。
他转身想逃,却发现无路可逃:沼泽之外,野狼幽绿色的眼睛在发亮,为首的黑色恶狼正与他对视。
该死,他逃不掉。
绿色的水鬼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感觉它似乎有些年老,传说中的水鬼动作迅猛,绝不会这样,与其说这是野外的妖魔,不如说是个长相古怪的老头。罗德里克想着,把它当作人类,它不会伤害自己。
水鬼确实没有伤害罗德里克,他把自己长蹼的手放在罗德里克的额头,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罗德里克听见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觉得熟悉,却不知是谁。
周围的萤火虫有规律的盘旋,逐渐构成一个女人的样子。萤火虫们组成流动的光影之女对罗德里克伸出手,而罗德里克接受她的邀请。
“我要给你讲个故事,我的孩子。”光影之女说,“我的名字是罗莎莉亚,自然的使女,很久以前,我也是一个人类……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是农夫的女儿,体弱多病。十二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快要死亡。我的父亲为治愈我,请来森林中异教部落的女智者。她的名字叫莎罗。莎罗比我年长一点,她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孩,不喜欢她们部落里一些传统,更喜欢和外面村镇的人打交道。她用草药治疗了我,并且和我成为朋友。莎罗是一位先知,她精于占卜,说我会遭受丧亲之苦,却会因此得到爱情……
“莎罗的预言非常准确,后来,我的家人便因为疾病死亡,我被迫流浪,途中,我意外地遇见出巡的国王陛下,蒙受王恩,成为他的妻子。我爱我的丈夫,他也爱我,可是世俗的偏见给我们巨大的压力,我只是个乡下女人,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国王。我害怕衰老,害怕死亡,害怕我的爱人移情别恋,因而,在一个年轻侍从的陪伴下,冒险回去找到莎罗,求她赐我魔力,让国王不会爱上他人。作为交换,我将献祭我的灵魂。莎罗用一种特别的巫术置换了我的命运,我获得了不老的青春,并且使国王对我痴心不二,我也清楚这个巫术的代价,我的死后,灵魂将献给自然之神……
“莎罗精通占卜,却没有算出她自己的命运。她预测了我的爱情,却对自己的爱情一无所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我的年轻随从坠入爱河,我只知道,我回去不久后,那年轻人便回到森林,向她求婚。我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异教部落的女智者是不能与外人通婚的,但是他们确实突破那些传统的桎梏,逃了回来。那时候,我问莎罗,为了爱情牺牲一切,是不是值得,她却哭着告诉我,是她利用了她的爱人,她逃出来,是为了某种复活。”
罗德里克望着光影之女,罗莎莉亚之一,愣了好久,才缓缓问道:
“所以,您是我的母亲?”
“我可怜的孩子,我为自己狭隘的爱情付出太多代价,我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孤独的童年和现在的苦难,我很抱歉。”
“不,我不怨恨您,恰恰相反,我现在才知道,我的母亲一直深爱着我,活着,望着我。”
“我一直怀疑你的脸也是因为莎罗的巫术,可是我不知道……”
“没关系,母亲,我已经接受了它。也许正是这些苦难,才会有现在的我,我敢于面对它们,而不是逃避它们。”罗德里克微笑着,伸手把萤火虫构成的母亲的灵魂抱在怀里。
“我的孩子,我在这世界上能保持自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尽力找到你,告诉你,瘟疫和诅咒与莎罗的巫术有必然的关系,可是莎罗绝不是邪恶的人,我不知道其中原因,而我快要消失了……”
“母亲?”
“神灵也不是万能的,我无法逃离作为罗莎莉亚丧失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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