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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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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乐气到脸红:“谁说我怕鬼了?”
岑深幽幽地回答他:“不怕鬼就把我放开,好吗?”
桓乐摇头:“不太好。”
桓乐的不太好是真的不太好,回忆太惨痛,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第二只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我厉不厉害!
第14章 鬼宴
桓乐作为一个从小就精力旺盛、好奇心也旺盛的狗崽子,天不怕地不怕,按理说是不该怕鬼的。事实也正是如此,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在他大约十五岁以前,非但不怕鬼,甚至若遇见了鬼,还会主动追上去交个朋友。
这才有了少年误入鬼宴,差点魂归西天的故事。
那一年的中元节,河灯点燃了整个长安城。这个本该是祭奠亡灵的日子,在盛世长安的钟鼓声下,显得格外的热闹和欢喜。
朱雀台的高阁顶上,穿着一身大红圆领袍的少年腰挎宝刀,临风独立。
风吹着他仅用一根玉簪固定的长发,也吹着腰间令牌撞着大串的钥匙,叮当作响。他就这样站在高处,目光越过重重的院墙和牌坊,眺望着偌大的城池。
忽然,背后传来沉稳的男声:“半山,该回去了。”
桓乐回过头,露出尚且稚嫩却目光坚毅的脸来,略作勾唇:“我才不回去呢,今儿这么热闹,回去作甚?我说好了要给夫子带酒的,百花楼的精酿,一月可只有一坛。”
来人无奈地摇摇头,道:“今日鬼门大开,你若不在戌时前回去,娘又该念你了。”
闻言,桓乐瘪起嘴,眼底深处却有一丝狡黠一闪而逝。他上前拍了拍来人的肩膀,歪着脑袋看着他,道:“我会不会被娘亲训斥,这就要看平儿你的了,来,这个拿着。”
说罢,桓乐扯下腰间的钥匙塞进来人手里,只两步便快速跑到檐边:“待会儿记得帮我留个门啊,跟娘说我被夫子叫去读书了!”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影便如飞鹏跃下。大红的衣衫鼓荡,他张开双手拥抱夜风,却在来人探出头去查看的刹那,稳稳落在横跨整个朱雀台别院的铁锁上。
纵横八达的铁锁上有金铃万千,随着少年快速的奔跑齐齐震颤。
只几个起落,少年的身影便已跃至最外围的院墙上。不用细看,都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一定神采飞扬。
“这小狗崽子,若是叫大人知道你又踩了他的八卦阵,定要打你的屁股……”
无奈的轻笑飘散风中,可桓乐注定听不到了。他已然扑入了长安城的怀抱,如惊鸿掠影般穿梭在各个河灯照亮之处,好奇而自由的打量着人世繁华。
他在某个蓦然回首时邂逅过一群妖怪同胞,她们穿着漂亮的襦裙,在一片灯影中汇入欢歌宴舞的海洋。
他也在穿过弯弯的南榴桥时,俯身看向水中,发现了鬼影憧憧。
在这世上,鲜少有这样的时刻——人、鬼、妖齐聚在一片星空之下,以这样一种节日的方式。
“桓三公子!”蓦地,人群里有人叫他。
桓乐回眸,便见人群中蹿出一个青衣书生来,年纪不大却蓄着胡子,发髻上还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支笔,正是南榴桥附近那个狗也嫌的疯书生。
疯书生其实不疯,脑子清醒得很,只是时常蹦出些惊人之语,还自称是个旷古烁今的诗人。
桓乐侧身一步,灵活躲过书生抓来的手,挑眉道:“宋梨,你又作甚诗了?”
宋梨连忙摇头:“没作、没作,这不正在找灵感么。三公子今日好闲心,怎么孤身一人在这儿,要不您……”
“嗳,我可没空啊。”
“您还没听我说什么事儿呢!”
桓乐在前头闲庭信步地走,宋梨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提着衣摆,差点跑丢了鞋子。
“三公子、三公子您走慢点儿!”宋梨快喘不过气来了。
桓乐背着手,低头避过头顶一排灯笼,回眸道:“我又没让你跟,这会儿河堤边正热闹着呢,你去喝三两小酒,再作诗一首,半个长安的人都听着,岂不比跟着我痛快?”
宋梨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胳膊,道:“那可不行,不思故人,如何作故人诗?我要写的诗,一定是独一无二、奇绝无比的!那些都太平庸了,平庸、乏味、无趣至极!”
桓乐笑了:“我可不会作诗,你同我说也没用。”
宋梨双眼放光:“可你是这长安城里顶顶好的妙人啊!”
“所以?”
“所以你一定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鬼宴对不对?”
桓乐当然有兴趣,立刻问他是从哪儿听来的。宋梨却又故作神秘,背书似的摇头晃脑,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我听说今天鬼差都在人间,厉害得很呢,百鬼盛宴,听着危险实则安全,我们就去看一眼,看完就走,怎么样?”
桓乐艺高人胆大,活了这么多年就没他不敢做的事情,当然得去见识见识。
“你这是赖上我了?”桓乐挑眉。
“嘿嘿。”宋梨腆着脸:“不过听说要进这鬼宴,还得带块敲门砖,譬如——一坛千金难买的好酒。”
“好酒?”桓乐蓦地停下脚步,打量的目光停驻在宋梨身上,倏然变得凌厉。
宋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我可没什么想法啊,公子你上月在百花楼打赌的事儿人人都知道!”
“是么?最近想要找我买酒的人可不少,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有那个胆量。”桓乐笑着,末了又歪头暗自咕叨:“夫子钦点的酒,若是给鬼喝……又要挨水瓢了。”
鬼宴啊……
再次忆起从前的桓乐往后仰倒在小院的游廊上,望着椿树发呆。良久,他的视线投向隔壁无先生的院子,心中万分纠结。
最终他还是没有直接过去查看,说到底,不是在鬼宴那种特殊的时间地点,他也根本看不见鬼。去了也白去。
可他怎么甘心呢?
于是他又一骨碌爬起来,跑回去找岑深:“阿岑!”
岑深正修着钢笔,把里头细小的零件全拆出来,做细致的修复工作。可是越看,他就越觉心惊,因为——这支钢笔所用到的制造技巧和阵法图,都太过精妙了,远超出一般匠师的水准,而且绝对在岑深之上。
桓乐没有得到回应,便主动凑上去看:“修好了吗阿岑?”
岑深摇头,因为精细,所以修复的时间成倍增长。不过他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了,这位无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钢笔内壁上刻有他的私人印记,之前那些送来修复的东西都算不上真正的法器,所以直到现在岑深才看到这个。
不过……这印记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岑深疑惑着,他一旦开始思考,便自动想起了桓乐提出的那些疑点。为什么那些东西偏偏送到了他的门口呢?真的只是因为他恰好住在隔壁,而他又恰好是一位匠师吗?
哪有那么多的恰好。
思及此,岑深很快下了决定。他不能继续对隔壁的情况视而不见了,因为如果无先生真的还存在,那么他将是目前岑深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修复阵法图的一个人。
翌日。
岑深修好了钢笔,按照以往的做法,他把钢笔放回竹篮,再把竹篮放到了隔壁的大门口。隔壁大门紧闭,门上的楹联早已褪色、脱落,角落里甚至还结了蜘蛛网。
一只小蜘蛛矜矜业业地吐着丝,从网的这端爬到另一端,又吐出长长的丝从网上荡下来,像在荡秋千。
桓乐趴在两个院子间相隔的院墙上,借着椿树繁盛的枝桠遮挡身体,仔细盯着门口的一举一动。若是以往,不出半个小时,这个竹篮就会被拿走。
可今天,桓乐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无聊得他只能盯着看小蜘蛛吐丝玩儿。
“少侠干这个,果然是专业的。”阿贵趴在游廊上由衷赞叹,从一个小时前桓乐开始埋伏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可不是专业么。
乐乐少侠在大唐的时候,一定没少干这事儿。
岑深不予置评,让桓乐去,只是因为他很闲。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既让桓乐有事可做,又还了岑深安宁,效果不错。
至于他自己,也还有别的事要忙。
他的阵法图已经挂上论坛两天了,可至今还无人问津,倒是多了几个想要来勾搭大神的,其中就有那天摆摊贴膜的粉色头发——迦林德勒斗士。
迦林德勒斗士:大神大神,你收徒弟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迦林德勒斗士:我还会贴膜!
迦林德勒斗士:大神,你发的那张图我在一个年轻男人手里看到过,我还有他的联系方式,要的话请回我的私信啊!
迦林德勒斗士:大神!
……
这是个傻的。
如此想着的岑深淡定地关掉了私信窗口,正要点击关闭论坛,忽然又顿住。他的目光移向手边那个拓印到纸张上的匠师印记,思考片刻,便将这图也扫描到了电脑里。
但他并没有贸然将图上传至论坛,无先生的院子就在隔壁,若因此牵扯出什么事,恐怕会搅乱胡同的太平。
妖怪论坛有一个专门的匠师版块,现在的匠师不似从前那般敝帚自珍,经常会有人上传些资料供大家分享学习。岑深想试试能不能从这些资料里找到些端倪。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响动。
“站住!”桓乐的惊怒声划破了小院的宁静,岑深抬头,正好看见他从院墙上纵身跃下的身影。
能让桓乐这么生气,他碰到了谁?
岑深微微蹙眉,而此时桓乐的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影妖,又见影妖。这些无处不在、生命力堪比蟑螂的小妖怪,偷了他的包裹不说,居然还来偷竹篮,气煞本公子也!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今天是帅帅的我,可惜阿岑没有看到。
岑大王:抱歉,先走了。
第15章 信
桓乐一路追着两只小影妖冲进了隔壁的荒废院子,他这次可动了真格了,在跃下院墙的同时,便已将背上的长弓取下,“唰刷”两箭齐发。
一箭,穿透竹篮,将之牢牢钉在里屋的木门上。
另一箭,直逼两只狼狈逃窜的小影妖,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追去,欲将其二妖一同拿下。
影妖溜得虽快,可快不过桓乐的箭,更何况这箭上还带着强大的妖气,令人胆颤。只听噗噗两声,小影妖在箭尖抵达至极化作黑烟四散,似是被活生生打散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桓乐刚好落地,眸中寒芒乍现,宝刀出鞘,双指拂过刀刃,而后用力将刀刺入青石板的缝隙。
“轰——”黑色法力如潮水奔涌,一个无形的结界瞬间将小院笼罩,禁止任何出入。
不过两只小小的影妖而已,还能逃得过他桓乐的刀?
“给我出来!”桓乐可不会上影妖的当,影妖的本体就是一团黑色烟雾,刚刚那不是被他打散了,而是金蝉脱壳。
可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小偷来投案自首。
桓乐甩了甩刀尖,嘴角缓缓勾起,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然后——惊呆了。
他这是抄了影妖的老巢么?!
黑色的毛绒圆球,似雪崩一般从被踹开的房门里涌出,饶是桓乐手持宝刀、全身戒备,都被搞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圆球,每一个都是影妖,估摸着大约有上百个。
桓乐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挥手把影妖从身上扒拉下去,错愕之余往四周一看,更他妈错愕了。
他已然身处于一片黑色的影妖的海洋里,这些影妖还在到处滚,发出叽叽喳喳的“哎哟”“卧槽”的声音,吵得桓乐脑子都要炸了。
“嘤嘤嘤嘤嘤!”终于,影妖们发出了绝杀。
上百道嘤嘤之声汇聚在一起是什么效果?比一千个和尚念经还要令人痛苦,至少和尚念经不会让你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桓乐把宝刀一甩:“都不许吵,出来个能说话的!”
岑深和阿贵则坐在院墙上吃瓜,阿贵不无惊奇地问:“小深深,你说这一屋子影妖究竟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隔壁竟然有这么多妖怪。”
岑深道:“影妖虽弱,可繁殖能力极强,也极易存活。凡阴影处皆有影妖,这是定律。”
“这倒也是。”阿贵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那么多混在一起,也没闻到有多大的妖气。可能是我们对影妖的气味太熟悉了反而忽略了吧,可是……它们聚在这儿做什么?”
岑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能感觉得到这些影妖一定与无先生这桩事情有关。
此时,影妖们已经推举出了一个发言人蹦到桓乐面前,圆球滚了滚,做了个类似抬头的动作,怯生生问:“大、大哥,你要吃我们吗?我们、不好吃,吃、吃下去、一团气,放出来、都、都是屁,真的!”
桓乐:“……”
影妖:“嘤嘤嘤嘤嘤!”
“停!”桓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头疼地说:“谁说我要吃你们了?莫把我与那低等妖物混为一谈。我问你们,为何聚集于此?为何行窃?”
话音落下,影妖群情激动。
“没有!”
“没有偷!”
“没有没有!”
“……”
“还说没有?”桓乐大步将竹篮从箭上取下,挑眉:“这不是你们偷的?”
“吴先生的!”
“我们、帮忙修!”
“对!修!”
“把它修好!”
“修好了,开心!”
“开心!”
“开心!”
影妖们蹦蹦跳跳,又叽叽喳喳,桓乐虽听得头大,但也理出了一些头绪。他不由看向院墙处,与岑深来了个目光交汇。
岑深抬手指了指结界,桓乐秒懂,立刻打开结界放他们进来。
“有头绪?”岑深轻松跳下院墙,走到桓乐身旁。
“它们提到了无先生。”桓乐蹙眉:“如果它们真的只是帮忙送修,确实算不上偷。”
阿贵便从岑深口袋里钻出来,语重心长道:“乐乐少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一开始谁也没说它们是小偷啊,妄作判断是不对的。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桓乐气死,然而他还没说什么,岑深便将阿贵从口袋里掏出来,扔进了影妖堆里。他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说:“那你就负责审问了。”
“救命!!!”四脚朝天的阿贵很快被淹没在影妖堆里,依稀传出几声呼救。桓乐乐得冲它做了个鬼脸,而后极其狗腿地跟上岑深。
“阿岑,给。”桓乐把刚刚被推举出的影妖代表捧到岑深面前。岑深看了它一眼,愣是没看出这黑乎乎小妖怪的五官在哪儿,便开门见山问了一个问题——
“无先生,还活着吗?”
“死、死了。”影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
“死了。”岑深重复着这个冰冷的事实,顿了一秒,转身走进敞开的房门,神色平静地打量着这间废弃的屋子。
屋子确实已经没有了一丝人气,厚厚的灰尘给它盖上了一层时光的外衣,而这外衣下的真实,又是什么呢?
这里是客厅,正中是一个茶案,茶案上方挂着一副山水画,两侧各有一把太师椅,很典型的老派风格。
再往里走,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卧室之所以大,是因为它包含了书房的部分,而岑深在见到这个书房时,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随处可见的图纸和古籍、满桌的零件,还有尚未完成拼装的二十四柱八卦锁,无一不在说明这里是一个匠师的房间。
而这位匠师,此时此刻就坐在书桌前的靠背椅上。时光剥夺了他的肉身,只留下皑皑白骨,空洞地望着紧闭的窗口。
骤然见到一具白骨,桓乐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下意识地将岑深拦在身后。
岑深却拨开他的手,步伐坚定地走到桌前,低头看向摆在白骨身前的一张纸。那是一张信纸,被镇尺压着,一直尘封于此。
它的最后一句话正是岑深见过无数次的“劳烦”。
经年的尘埃,封住的是时间,封不住的是留存在信纸上的斑驳血迹。血点呈喷射状,岑深几乎能想象到那位无先生在留下绝笔后,痛苦的捂着胸口吐出鲜血的模样。
他蓦地回忆起桓乐的推理——这数年如一日的“劳烦”,正是死者发出的信号。
“啊!”桓乐倏然打破沉默,他错愕地看着掌心里的影妖,明明连五官都不知道在哪儿,可此时却哭成了一个泪球。
汩汩的泪水顺着桓乐的指缝往下流淌,“嘀嗒、嘀嗒”,打湿了地上的尘土。
“你别哭啊。”桓乐急忙安慰他,岑深却仍专注于那封信。他怕擅自拿起信纸导致损毁,便用桌上的羽毛笔轻轻扫开纸上的灰尘,三分钟后,这封没能送出去的信时隔百年,终于得以现世。
傅先生吾友:
昨日闻北海先生之事,悲痛万分。
北海先生仁厚善良,凡所作为,皆从大义,当为吾辈之楷模。尝于西南,秉烛夜谈,引为知己,今故人西去,感喟良多。
先生之悲痛,无以代之。而今乱世当道,匠师一脉衰落至此,吾虽万死,不足以慰先辈。呕心沥血,亦不足以平不甘。然吾大限将至,恐不能活,遍思天下匠师,力挽狂澜者,唯先生一人而已。
多事之秋,草率此书,实为强人所难,祈恕不恭。
若有朝一日,得见盛世安康,星火犹在,此心足矣。感激涕零,不能言表。
谨启。
劳烦。
——W
信越到后面,字迹越潦草,以至于写信者根本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名字,只来得及留下一个同样代表自己的W,便溘然长逝。
他的手甚至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可笑岑深还以为他只是写得一手狂草。
影妖还在哭,这种低智、弱小,甚至连人形都不能拥有的小妖怪,竟还有这样悲伤的时刻。岑深的心里有所触动,回忆便自动浮现眼前。
桓乐也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斟酌着,问:“他……究竟是谁?”
岑深答:“他应该就是匠师协会最后一任会长,吴崇庵。”
大唐匠师协会,千年辉煌,葬于乱世。
岑深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沉痛,他感受不了,只是从前听爷爷讲起时,从他不断的叹息声中窥见一二。
他想这大抵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吧。
可谁也不曾料到,这段辉煌的最后一声叹息会遗落在这里,无人知晓,无人问津。近百年过去,留下的只是一具枯骨和一封未送出的信。
哪有什么鬼呢?
有的只是他的不甘和自责罢了。
岑深再度看向影妖,声音有些暗哑:“你一直在这里陪着他,对不对?”
影妖哭得圆鼓鼓的身体都瘪了下去,但仍回望向岑深。
最低等的影妖,再如何开智,也比不过七岁孩童。岑深想,这大概就是他这些年持续收到竹篮的原因,真的只是恰好而已。
“修好,开心。”影妖再次重复着这句话,情绪又显而易见地高昂起来。
“修好了,开心!”
“开心!”
“开心!”
它蹦蹦跳跳的,一下子跳到了吴崇庵的腿上。白骨随着它的动作咯咯响,仿佛在笑一般。
第16章 快递
废弃的小院里,多了一个新堆的土包。土包在角落的槐树下面,看起来毫不起眼,也许在等几年,就会再次化为平地。
岑深也没有给他立碑,只是回去做了一桌菜端到坟前,再给他捎上了一瓶爷爷最爱喝的二锅头。
桓乐坐在屋顶上看着他,岑深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盘着腿,支着下巴,脸上没了笑意,似是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结界撤去后,影妖们都躲了起来,只有那只被推举为代表的影妖还赖在坟头当装饰品,甚至还垂涎着岑深做的菜。
“他一定很难过吧……”他喃喃自语着,往后仰倒在屋瓦上。百年前是个什么特殊的时间点,他并不了解,匠师协会的兴衰荣辱按理说也跟他没关系,但是桓乐仔细一想,不对。
吴崇庵的死,代表着匠师协会的终结。
而南榴桥的匠师协会,则是一切的开端。
他和岑深,恰好在这一头一尾。
还有谁呢?
柳七。夫子。
他有种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一切串联起来,想要找出真相,那必定绕不开这个“大唐匠师协会”。
那个姓柳的第一任会长,到底是谁呢?
桓乐搜索枯肠,仍没有收获。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在匠师协会买过一个物件讨娘亲欢心,夫子也甚少提到那位友人,桓乐所知道的,不过就是一个姓而已。
不对,是他真没听过,还是忘了?
桓乐很少有自我怀疑的时候,因为他的记性真的很好。但这种有关于别人家的事情,多是出现在八卦流言中,譬如茶馆、青楼或隔壁大婶的嘴巴里。
他可能在哪里听过一耳朵,也说不一定。
思及此,桓乐又爬起来坐好,双手随意地放在膝上,迅速入定。入定可以让他排除一切杂念,再凭借超强的记忆力,把那些遗落在脑海中的细小碎片重新找出来。
时间缓缓流逝,两边的小院里都再度恢复了平静,连风也不曾光顾。
岑深倚在槐树上抽了根烟,隔着白雾看了桓乐一眼,便把烟头扔了,径自进屋去。
吴崇庵虽死,可他留下了许多珍贵的书籍和阵法图,这对现在的岑深来说不亚于一场及时雨。
还有那封信。
岑深小心翼翼地把信从桌上拿起装进信封里,捏着这薄薄的信封,他的心里有了决定。这信不该留在他手上,哪怕隔了那么多年,吴崇庵的心意也应该传达出去。
C:西子胡同49号,能上门取件吗?
东风快递:当然没问题!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东风快递,取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意,妖界专门快递,唯一的缺点就是要价昂贵。但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个信使能成功把这封信送到收件人的手上,那就只有这个东风快递了。
约好了快递,岑深便一头扎进了书海。房间里满是灰尘也没关系,椅子是尸体坐过的也没关系,因为更高技艺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
而此时此刻的桓乐,还在自己的记忆迷宫里,做一个捡碎片的人。
他捡啊捡啊,想起那天去匠师协会的铺子里买琉璃塔时,外头恰好有花轿经过;想起夫子第一次提起那位柳先生时,桃花似乎开得正盛;想起夫子为了躲避媒人的说亲,钻过狗洞。
但这些都无用。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便又跑偏了,再次想起了那场盛大的鬼宴。
“这酒不好,香味儿都没有!”
“去去去,一边儿去,上好酒来!”
“上好酒来!”
中空的九层塔,大红的灯笼将所有的角落都照得亮堂。楼上楼下,丝竹声响,无数鬼怪高声欢呼、推杯换盏,极尽欢宴之能事。
有那头戴金冠的王公贵族,喝得醉醺醺的,倒履而行。
有那衣衫褴褛的冷硬剑客,一言不合拍桌而起,孤高的身影掠过天井,撞入一群长舌鬼的地盘,作势要割对方的舌头,闹哄哄一片。
“活的?”
“活的小妖怪,你来此作甚?”
“胆子挺大啊!”
“嘿,还是只小狗崽子!”
“……”
桓乐灵活的躲过一只只醉鬼,足尖轻点,便来到了栏杆上。从栏杆上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几层的情形。
如此盛景,恐怕也只有在大唐能看见了吧。
他微微勾起嘴角,回头看到朝他涌过来的鬼,干脆沿着栏杆跑了起来。至于宋梨,一进来就猥琐地躲到了一旁,还从某个醉鬼身上剥了身衣服下来换上了,此时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楼下的鬼怪们还在吆喝着“送好酒来”,桓乐从塔的这边跑到了那边,少年红衣猎猎,神采飞扬。
“酒啊酒啊!”
“啊!我的酒!”
桓乐玩得太开心,一不小心踩翻了某位贵人的酒碗,顿时气得对方哇哇大叫。桓乐脚底抹油,跑得飞快,那人急急追到栏杆边,探出头来大骂:“你这小兔崽子!”
“哈哈哈!”桓乐心想,他可不是小兔崽子,是狗崽子。
“喔哦!!”
“跑跑跑,快跑!”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缺心眼,酒意上脑,见着桓乐这少年意气,竟为他鼓起掌来。女鬼们也探出头来看着,虽面色惨白,却仍言笑晏晏,仿佛活着一般。
桓乐抓住飞扬的朱红纱帐在空中转了个身,一个雀落,潇洒地落在三楼的栏杆上。
“咚!”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坛酒重重摆在栏杆旁的桌上,冲着桌旁的两人咧嘴一笑:“两位大哥,尝尝我这酒怎么样?”
这两人,正是负责看守的鬼差,一人红衣如火,一人青衣贵气。虽不是黑白无常,但观他们穿着打扮和周身气度,职务应该不低。
红衣饶有兴致地挑眉看他,笑说:“哪里跑来的一只小妖怪,跑到这里来喝酒,就不怕把命喝没了?”
“所以这不是来拜山门了么?”桓乐直接把酒封拍开,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的刹那,又将腰间令牌奉上。
可红衣看都没看令牌一眼,直接丢给了同伴,自己则凑近酒坛闻了闻,由衷赞叹道:“好酒!百花楼一月才一坛的百花精酿,是也不是?”
“正是。”桓乐笑着点头。
这时,那青衣推回令牌,道:“朱雀台的令牌在这儿可不管用。”
“哈哈,这有何妨?”红衣爽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海碗酒,豪饮而下,“看在你今日同我一样穿了红衣的份上,尽管玩,算我的。”
青衣被他气得直翻白眼,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桓乐喜道:“多谢大哥!”
桓乐谢了就跑,深怕对方反悔。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有些鬼虽然形状可怖,但在这样的盛景之下,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桓乐记得他喝了许多酒,在光影迷幻里纵情恣意。他敬了这位大侠,又被几个女鬼拉去陪酒,漂亮女鬼趁他不备亲了他一口,也不知会不会因此折损他的阳气。
桓乐的酒量不差,可那日大约是太开心、太兴奋了,喝过了头,到最后也醉醺醺的,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若不是还有宋梨,说不定他就回不去了。
对了,宋梨?
桓乐忽然想起什么,然而就在回忆即将打开时,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他连忙跳下屋顶查看,发现一只绿色的小鸟撞晕在书房的窗前。
他好奇的蹲下查看,正要抬手将它拾起,那小鸟却忽然抖了抖翅膀,化作一团青色的烟雾。
是妖!
桓乐立刻戒备,岑深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别动手,那是我叫来的快递。”
话音落下,青雾也恰好散去,露出了一个身穿快递制服,头顶绿毛的年轻男人。而他的制服上,正印着四个大字——东风快递。
“嗨。”快递员尴尬地打了个招呼,解释道:“疲劳驾驶,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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