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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旧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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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先生是高峰啊。”沈文昌看着邓月明,有些惋惜的讲:“他们越不过去。”
  唐瑞生也不接话,只是给沈文昌倒茶,突然叹口气讲:“恭喜湘泽老弟,要升到极斯菲尔路去工作了。”
  沈文昌一愣,佯装疑惑的对唐润生讲:“明晓大哥啊,前天上峰还砸了一套杯子,只只砸我身上,头上血口现在都还没好……”
  “湘泽啊湘泽……”唐瑞生放一张脸,背手站起来:“你是胆子太大!”
  “可算要来了。”沈文昌下午起惊到现在,真该大惊时,反而不惊了,只是微微正了面色,垂首站起,要听唐瑞生讲话。
  “你还听得进我讲话?”唐瑞生笑问他,模样却是带了凶气,是真正战场上下来的人,开枪敢打委员长:“我以为你听不进。”
  “唐将军称我一声老弟,我想……大概,或许不会被立刻就枪毙掉。”沈文昌垂着头,听教员训话一般。
  “你把太太都送回宁波去了,不就是要防着我动手?!”唐瑞生不怒反笑,坐下顾自斟茶。茶水依然烫,他却仿佛不知,摩挲着茶杯深思,末了像是想通了,只能叹气了。
  沈文昌仿佛未闻,只是看着邓月明,低声问唐瑞生:“唐将军在上海盯着我?”
  “你真当我不敢?!”唐瑞生突然衣摆一掀,摸出勃朗宁上堂开枪,动作行云流水。沈文昌还未反应过来,左耳便一跳一跳的痛起来,塘边假石一道弹痕,子弹打到了水里。船娘倒吸一口凉气,停了吹笛,大概是吓的。邓月明却仿佛不知,依然唱他的身在梦中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
  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泼新鲜俺的冷汗粘煎,
  闪的俺心悠步享单,
  意软鬟偏。不争多费尽神情,
  坐起谁忺,则待去眠”
  沈文昌捂着耳朵楞楞的,被唐瑞生指着脑袋,心里居然还要想:“他还在唱……他不在意我的死活。”转念又想:“是才梦到边,就完了。”心下一阵乱意,不知头绪在何,最终一个念头力压群雄,冲到脑子里:“他是真要杀我!”可他认定唐瑞生要杀时,唐瑞生反而放了枪,惋惜的看着沈文昌:“你是真要走戴老板的路?”
  沈文昌放下手,血糊了半脸,幽幽的盯着唐瑞生讲:“唐将军,天下人都讲我做了东厂走狗,我不如坐实了!省得白白辜负外界的骂名!”他要演一出置死地而后生的戏,于是反而装作坦然,反而装作心如死灰:“当年念书,念踏破贺兰山缺……念烽火扬州路……”他摸索着坐下来,愤懑的,颤抖的讲到:“他筱家是个什么东西!做日本军需生意,囤粮囤药不放,还要煽动学生工人来罢工?好啊!做婊子立牌坊,我沈文昌比不上这等功夫……是做了真婊子,要被世人唾骂……”他反手擦血,喃呢起来:“我到南京是来避难的,筱家老头子并洪秀琤围了我家,要把我千刀万剐。我是身家性命都带到南京来,住笼子巷7号。你去吧,不要为难白家了……”
  沈文昌讲完不再开口,邓月明也停了戏,坐在亭子里吃茶。远处的宴会正热,钢琴梵婀玲又演起来,演《莉莉玛莲》。音乐一跳一跳传过来,唐瑞生疲惫的支起脑门,招手让女侍过来:“叫他们换掉,听着像要打仗。”女侍匆匆跑过去,那边停了音乐,又换一种演起来,随后有人起了哄,大声叫着:“亭子的美人!”大概要叫邓月明过去。邓月明侧头看一看,又顾自己吃茶吃果子,是全然不要再理会的模样
  “我和戴老板是老相识,早些年能见他,一起还在西山饭店拉幕布看电影。后来是越发见不到了……深居简出,怕有一天死在路边。我想他这样过生活有什么意思。”唐瑞生依旧用疲惫的调子讲着。沈文昌却想,今天是逃过了一死。
  “湘泽老弟,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种时局,一旦再改个局面,蒋委员长不在了,我这位老相识该怎么办……”特务头子戴老板,一旦是要改朝换代,他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唐瑞生是借戴老板比沈文昌,是讲汪政府不在了,日本人不在了,沈文昌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沈文昌看着邓月明,梦魇一样的讲着:“还是戏子好,不管时代怎样的变,都唱韶光贱。”他心里隐隐有想法,却不能说,要等唐瑞生来点破。唐瑞生也却不再讲,只是挥挥手叫他回去,让人领着从后门出,又转头叫副官去请医生,上笼子巷去。沈文昌起身不走,色胆包天的盯着亭子。唐瑞生一皱眉,皱完眉却是笑了起来:“滚吧!一起滚!”沈文昌立刻走到亭子里去,沾血的一只手,拉起邓月明就出来。他立定想对唐瑞生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道了一句谢。唐瑞生摆摆手,继续叫他滚。
  沈文昌走后,副官过来报消息,看了眼地上的血,觉得很是刺激,于是立正姿势格外标准。唐瑞生憋他一眼道:“装,继续装。”那副官顿时泄了气,又成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军座,这就成了?”
  “他当着我这个白家世交的面,把小情给拉走了,是要把我当作自己人啦。他心里有数,大概是猜着我这里委员长不止一位,就是没敢说出来。以后再请他吧。”他端茶要喝,余光里见着血,便厌弃的抛了杯子:“都扔了吧,沾了血气。”


第9章 
  邓月明被沈文昌拉出唐家,塞到汽车里。期间被车窗玻璃碰了额头,眼里泛泪花,望一眼沈文昌,像是委屈欲哭。其实不过是纯粹的痛。沈文昌要扒他裤子来顿好打,可看他的模样,却又软了心肠,只是问他:“怎么到南京来?”
  “唐将军做生辰,请师哥来唱。师哥顺带了我。”他声音倒是平静,没有委屈的意思。
  沈文昌盯着他,心里动了许多残酷的念头,想要把他关起来,一辈子不见天日,又一辈子离不得男人。于是他也不理邓月明,细细的筹划起来,想要策划车祸,让他 “死”在人间,再买间公寓,或是小公馆,把他养在房子里,锁到大床上,一日三餐的送饭,给他吸鸦片烟。
  “沈先生,你心情不好。”邓月明轻轻讲起。沈文昌突然惊醒过来,为自己的念头的吓一跳。他不过是见了邓月明两次,竟然现在要起据为己有的心思,做出非法监禁来。他居然要为这小戏子生出如此戾气……他几乎是惊奇的看邓月明,邓月明微微歪了头,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是隐隐含了笑意。沈文昌又想到唐瑞生的许多的宾客,隔着一塘的荷花,叫他“亭中美人”。这位“亭中美人”不为所动,现在却坐在他的车里,是只属于他了。
  “今天他们叫你过去,你怎么不过去?”可沈文昌依然是要问他。邓月明微微垂了眼,却痴痴的笑起来,软过身来轻吻沈文昌的血耳,热气潺潺乎出来,化作千万的细吻:“沈先生还在……我怎么能走。”他把额头靠在沈文昌的肩膀上,仿佛是顿生了无限后怕,顿生了无限疲惫。沈文昌僵了脊背,不敢动,怕邓月明靠了不舒服。
  邓月明蹭蹭沈文昌的脖颈,一双手环上他的腰,起身跨到他腿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邓月明是背了光的,可沈文昌却莫名觉得,他的眼中一定很亮,亮的几乎要落下泪来。邓月明没有落泪,是落了一个吻,落在沈文昌面颊。
  这是一个缠绵的,安含忧伤的吻,有时很轻,有时很重,有时又透出一条软而糯的舌,温柔却一闪而逝。
  “我们这是偷情……是不是?”邓月明怅然的问着,叫沈文昌不知该如何作答。邓月明也不要他的答案,哑声痴语一句:“负心人。”
  沈文昌心里细微的痛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负了邓月明,还是负了白珍。
  邓月明吻完没了动静,要从沈文昌腿上翻下去。沈文昌却圈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里。
  “别动,让我靠会。”他闷声的讲着:“累。”。再过一会,他还要给白珍挂电话。
  车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闹市区依然是热闹的景象,电影院上挂《啼笑因缘》,何丽娜长了一双长而翘的眼。其下又有大大小小的香烟广告,电影海报,可惜统统被何丽娜压了一头。车子开过电影院,开过何丽娜,邓月明坐在车里,趴到车窗上回头去看。
  “想看电影?”沈文昌把邓月明从车窗上撕下下来。
  “不是,我在看海报上的女人。她长了一双向上翘的眼睛。”他羡慕的说到,眼睛依然往车后瞟着,可何丽娜已经看不到了。
  “向上翘的眼睛有什么好的,狐狸精一样。”沈文昌不以为意。
  “你不喜欢狐狸精?”邓月明问他,仿佛有些紧张。
  “你这样的狐狸精,我倒是可以试试看。其他算了,事多又闹腾。”他安抚的拍邓月明,邓月明直起身来,欣喜的望着他,全然没有了道“负心汉”时的悲戚模样。于是沈文昌惊慌起来,怕邓月明得了许诺,以为是扶正,要对“沈太太”虎视眈眈。邓月明像是晓得了他的心思,只是蹭了蹭他的头顶,便翻身坐到一边,没了响动。他唇色有些白,手心泛起凉来,不复欣喜的模样。沈文昌也不理邓月明,不想费心去猜邓月明的心思。他是自有主意:“放是舍不得,现在还是知趣美丽的。要是真到那时候,弄死抛出去好了。”于是登时心下坦然,有心欣赏起夜景来。可夜景总是千篇一律,入不得他这上海出文化官的眼,倒是手旁的小东西越看越美丽,可以把玩在手心里。行动派沈先生立即又把人捞回来,掐一掐细腰,解了扣子就往里摸,一路从脖颈摸到胸膛,又从胸膛游到后腰。邓月明的身体光滑紧实,出一层薄汗,气息却依然洁净。他想古时候要女人冰肌玉骨清无汗,像邓月明这般的,大概玩完了还要被嫌弃一番。可他却是喜欢的,喜欢手下这点蕴蕴的湿意。
  车从唐家园子到笼子巷要半个钟头。期间沈文昌几次三番想脱裤就干,偏又被自己忍下来,怕车厢狭小,动起来闪着腰。于是停车后急急拉出邓月明,开门就往客房带。邓月明被沈文昌压倒客房的床上,蝴蝶骨硌在席子上,印出一片陈旧的“万”字来。他是不知痛的,仍要脊背抵上床板,挺着胸膛勾起腿,任由沈文昌发力。沈文昌用力一扯,扣子蹦出来,一众的跳到地上。
  “大珠小珠落玉盘。”邓月明笑着舔沈文昌手指,舌尖顺着指尖寻上去,划过手心,滑到沈文昌的手腕上,落一个郑重其事的吻。
  “沈先生,我邓某人中意你。”他低声的告白着,跪在沈文昌的手边,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千百了年,光阴荏苒里相聚又分别,再见面时便要从头来过。
  沈文昌很动容,暂时忘记戏子无情,捞起他来便吻,与他一同滚到老旧的竹席上。邓月明趴在沈文昌身下,贴着席子低声叫唤,声音轻而哑,不知是欢愉还是受罪。沈文昌听了血气上涌,一口咬到他后脖颈,手指却伸进他嘴里,算是堵了这催情呻吟。
  “好好舔,舔湿了少遭罪。”他俯在邓月明身上讲,下手不怀好意,揉捏邓月明的玉球,却对阳根不管不顾。邓月明的阳根吐出汁液,虚虚的抽着,是急需抚慰。他想伸手自己摸一摸,蹭一蹭,却听见沈文昌笑道:“你敢碰,我就去了它,叫你永远碰不到。”邓月明呜咽一声,双手抠到席子花纹里,屁股扭来扭去的蹭着沈文昌阳根,是想逃了下黑手的魔抓。沈文昌被蹭的舒服,抽出邓月明口中的手指,直接刺进了他后庭。
  “呜……”邓月明随着沈文昌手指的抽动软声叫着,断断续续的顺不过气来。沈文昌伸手把邓月明一翻,另一幅手指依然刺在穴里,挠着肠肉转个圈,正好按在欢喜的点上。这是实打实的激了邓月明,叫他张着嘴惊叫了一声,面上都是水,不眼是泪水,还是延水,身体倒是晓得的,是化成了春水。
  “那三个人是谁?把你调教成这幅受用的模样?”沈文昌玩着穴里温暖吸人的肠肉,想起邓月明曾经讲过的三个人,于是心下有些恨,嘴上偏要装作漫不经心。
  “一个……是和尚,一个是……是啊……不……”沈文昌突如其来的挺身,凶狠的要把他定在床上。邓月明颤抖着腿说不出话来。
  “继续说。”
  “一个……是和尚,一个是……是刀客,还……还有一个,是个……”他突然笑了一笑,仿佛极为怀念,面上是露了羞色的:“是个土匪……”
  沈文昌捏过邓月名下巴,红了眼问他:“怎么操你的?”他一心二用,下身依然动的深而狠。
  “就……像你这样……操我。”他依然直勾勾的笑着,双手环上沈文昌的脖颈,化了妖一般诱他:“拉开我的腿……操我……”。
  沈文昌几乎要疯,把他抱起来,从下往上的顶他,简直要把他穿透在自己身下。他伏在沈文昌的肩膀,双腿环上沈文昌的腰。连接处湿了一片,也不知是谁的水。
  “怎么拉开你腿?!怎么操?!”
  “脱掉……我的裤子,再……拉开腿……然后插进来……呜……嗯。和尚还好,其他……都……啊……都凶……”
  “那你怎么不跟了……还要来勾引我?!轻贱的东西!”
  “死啦……死了很多年……我遇到了你……”他在床上讲起生死,阴沉沉,冷冰冰,像是床下便埋了三具尸骨。可沈文昌不扫兴,反而是拨开云雾见明月,觉得这幅屁股现在是只归了自己。
  “狐狸精!”沈文昌低声的骂他,他却痴痴的笑起来,应他一句:“嗳……”


第10章 
  沈文昌在邓月明身里出两次,出完歇下来,搂着他喘气。他大概是被“偷情”刺激,要比往日疯,要比往日累,却也比往日来的温柔些,没有立刻就把人往床下赶。他把邓月明翻过身来,邓月明便搂了他的腰,贴到他的胸口去。两人相顾无言,只是静静的搂在一起。
  楼下自鸣钟响起了十声,窗外月亮也已高挂,月光潺潺的淌进来。沈文昌起身想去挂电话,却见一床的银白,月光横斜铺散,像佳人为情而痴,黑而长的青丝成了白发。他鬼使神差的去捞,却捞了空。邓月明支起身,呆呆的看他的手:“你在捞什么?”
  “看错了。”沈文昌捏了捏眉心,想自己怕是有些虚了:“床上躺一下,我马上过来。”说着捡起裤子,套上便走。走到房门口折回来,亲了一口邓月名。邓月名眯着眼任他亲,是被全然驯服的模样。沈文昌很快又回来,手里提一幅手铐。邓月明看着他有些疑惑,倒是不惧怕。他把邓月明两只手拷在床头,摸着他的细腰问怕不怕,邓月明小心的躲一下,有些怕痒。
  “不怕。”他示好般蹭了沈文昌的脖颈,一头黑发细软洁净,是白珍买的,狐毛的质地。
  “我把你铐这里,叫三个人进来,你逃都逃不了。”邓文昌捡起衬衫穿戴,侧头笑看邓月明。邓月明侧了脑袋,埋到枕头里去,不叫他看见,下身却无力的敞着两条,露出一点红肿的,尚未合拢的肉穴来。他还未回出力气,夹不拢屁股,于是身体里的白浊流出来,打湿了席子。
  “对不起……”他答非所问的讲着:“我弄脏了你的席子。”不是‘怕不怕’的答案。
  “他羞了……把脸埋到枕头里,不叫我看见。”沈文昌暗暗的想,突然心里铺天盖地的,无缘由的欢喜起来,扣错了一排的衬衫扣。
  “对不起……”他答非所问的讲着:“我弄脏了你的席子。”不是‘怕不怕’的答案。
  “他羞了……把脸埋到枕头里,不叫我看见。”沈文昌暗暗的想,突然心里铺天盖地的,无缘由的欢喜起来,扣错了一排的衬衫扣。
  沈文昌穿一身揉皱的衬衫,进书房去挂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便立刻接了起来。
  “文昌?”是白珍,颤着音,是期待里掺杂了恐惧。
  “珍珍,是我。”沈文昌柔声的安慰她:“我没事……唐瑞生没讲上海那边的事,你放心。让岳父岳母也放心吧。”
  “嗯……爹地本来都想来南京了……现在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她强装正定着,却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仿佛她才是那个劫后余生要后怕的人。
  “珍珍,你不要哭,我没事的。不哭不哭。”沈文昌哄着太太,眼却往二楼的客房瞄。他想要不要去宁波看看白珍,又舍不得弃了孤男寡男共处的香艳事体。
  “我不哭了……”白珍打了个小小哭嗝,吸着鼻子道:“爹地说让你来宁波。”
  “我要过两三天来,可能还要上唐家去。”他是立刻就回绝:“唐瑞生有一点……别的意向,你留在宁波。”
  “文昌……我不怕过来的。”白珍哼着鼻子讲。
  “我怕啊,珍珍,我怕。你等我来接你。”大概前一句是无用的,可后一句女人都是喜欢的。
  “嗯……我等你来接我”。
  白珍要沈文昌去宁波,他便立刻要为邓月明编出谎话来,是偏偏要与正途反道而行。
  撂掉白珍电话,沈文昌又给自己秘书挂电话,叫他“审一审”余老板,问出“三个人”。原来倒是不在意,现在偏又想知道。若是没死就弄死,若是死了,刨坟鞭尸也可以。他总是有许多残酷念头,白珍身上肯定不可施展,于是往往作践小情,盛在出手阔绰,对小情没有闹出过残疾,没有闹出过人命,于是统统的恶便叫做“见不得人的爱好”,是无伤大雅的。然而对于邓月明,他却又实在大方不起来——是想看他更为落魄,更为可怜。
  “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沈文昌自负的想:“今世要贴着上来还。”他愉快的拉开抽屉找出手铐钥匙,走回客房去放人。
  邓月明回了点力气,合拢两只脚,靠在床头看沈文昌。他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都不讲,只是糯糯的看着。沈文昌给他解了手铐,起了玩心摸他的腰。他依然是躲,水蛇一般扭一下,突然就滚到床另一边。沈文昌立刻伸手捉,捉住一只腿,哈了气挠他脚底心。
  “别……沈先生!”邓月明急急求饶,曲起腿来想要蹬,却又舍不得蹬,只能勾着脚尖扭,似哭似笑的求饶着。沈文昌来了兴致,抓了他的脚踝把他拖回来,笑着与他抱在一起。邓月明略为有些吃惊,却立刻反应过来,抱住了沈文昌。沈文昌打趣他:“你又弄脏了我的席子!”邓月明探出怀抱去看,见到席子上水光点点,是刚刚翻滚时没夹住,溜了出来。他既不道歉,也不狡辩,只是红了面缩回沈文昌怀里,闷闷讲起:“你撕烂的我的衣服。那是我向师哥借的。”倒是告起状来。
  “连件衣服都拿不来,怎么穷成这样?”沈文昌有些心疼,却又怕他听出来,又补来一句:“还是你要开始向我诓东西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邓月明挣脱出怀来,睁大了眼认真讲:“我有钱,往日没有花销,我都存着的。”他是很为自豪的模样,逗的沈文昌笑出来。这个无甚名头的小戏子,恐怕也没有真正的傍过人,存了几年的钱,大概还不够去一趟百乐门。何况现在纸钞不值钱,也不知道他存的东西有没有成一捧废纸。
  “那怎么连件衣服都要跟别人借?”沈文昌忍笑问他。
  “你嫌我穿的老气,我就借了。”
  “你知道我要来南京?”沈文昌登时惊讶,他来的匆忙,也未对别人讲,他一个小戏子怎么知道?
  “不晓得。”邓月明又靠回沈文昌怀里去:“我帮师哥勾脸,听有人讲沈先生也来了,就向师哥借了衣服。”他来时依然穿着那件泛白的赭色长衫。
  沈文昌松口气,亲了亲邓月明细软短发,只问他饿不饿。邓月明点点头,沈文昌叫他自己进厨房寻东西吃,他却迟疑起来,问沈文昌有没有针线。沈文昌面目有些复杂,是一瞬间软到了心窝里,又不想叫他看出来,于是不知作何表情,只能放了邓月明,自己去找一件衬衣与他穿。邓月明比沈文昌体量小一些,穿沈文昌的衬衫,要挽起手腕。一排的扣子扣上去,露一段瘦锁骨。他是体格均称的衣架子,穿摩登款式的衬衣很好看。沈文昌退后几步打量他,叫邓月明有些无措:“怎么啦?”
  “有个小贼偷我衣服穿。”沈文昌亲昵的拍拍他后脑勺,让他下楼寻些吃的——他不怕他乱闯,有用的东西都在二楼书房里。邓月明难为情的笑笑道:“我补好衣服还给你。”转身下楼去,微微透一对蝴蝶骨,裤脚挽在脚踝上,有种仿佛可以永存的少年感。
  沈文昌看着感叹,想他真是老天赏了一幅好皮囊。


第11章 
  邓月明去厨房寻吃食,橱柜里搜出咖啡与饼干,冷而硬,没有烟火气。幸好冰箱里存了些猪油,鱼肉,挂面,零星几只姜,于是通通搜出来,要做一顿鱼汤面。他分了一把干面出来,想想又分出一把,毕竟是他人屋檐,没有让主人看着他吃独食的道理。
  邓月明刮鳞破鱼,放干净血后顺着肋骨剔下鱼肚肉,雕下里脊肉,刀不沾骨,骨不刮刀——是很有几分庖丁解牛意思的。煎鱼放姜,倒酒下水,盖了锅盖关小火,动作一气呵成,人却是懒懒的模样的,歪了脑袋,微微弓着背,像是灶头旁的猫。沈文昌接回秘书电话后下楼来,就见着邓月名低了脑袋,垫一块砧板捏着刀,片鱼。鱼片匀称透亮,是真本事。只是沈文昌看人不看鱼,他先是觉得邓月明高了,唱旦太局限,又是觉得邓月明瘦,一动手便支两片蝴蝶骨。他也不想扰邓月明,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觉得邓月明这个人奇异,明明是讨生活的一个人,却又融不进生活本身——没有金主,没有戏迷,没有朋友,似乎也没有爱好,没有厌恶。秘书旁敲侧击了一遍余家戏班,班子里的人评价邓月明,往往是:“邓月明啊……这个人……嗯……这个人啊……哦”支吾许久,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其实是什么都没有讲。问到和尚是有一个,讲邓月明十岁时被个和尚拐跑过,后来自己回了戏班。
  “大师是老相识,我去与他道别。”本来戏班子寻出去找和尚,要把他当作拐子送衙门,小小的邓月明拦了余老板,只讲这样一句话。和尚没有进衙门,邓月明挨了一顿马鞭,饿了三天。原本小邓月明虽懂事,但多少有些孩童心性,然而那天道别后,小邓月明的孩童心性烟消云散,简直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生生推过了青年与壮年,直推进了耋耋之年;又像是换了一个灵魂,肉身被孤寂许多年的妖精给占了。余老板每每想起这两种可能,都要生出一身的冷汗来。至于土匪,刀客,那是没有的。先头几年闹土匪,戏班子也只在邓家灭门那晚遇到过,之后班子一直在天津上海,哪里又遇得到。
  “三个男人”若真有,那也是邓家未灭门前的事。灭门前邓家是名门,邓家的小少爷大概也遇不到这些下九流的东西。
  “或许他有臆想,觉得自己沦为戏子,注定要有一个不洁的命运,于是提前幻想出来……”沈文昌抽着烟想:“要不要带他去看看精神医生?”
  沈文昌又端详起邓月明,像是品情事一般,品起他的那点奇异,品着品着想起一个词,叫做“形单影只”。于是那点奇异立刻露出了端倪: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寂感。然而沈文昌对邓月明的孤寂感是嗤之以鼻的,认为一个人只有衣食无忧,家庭殷实,才有孤寂的闲心。
  沈文昌又端详起邓月明,像是品情事一般,品起他的那点奇异,品着品着想起一个词,叫做“形单影只”。于是那点奇异立刻露出了端倪: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寂感。然而沈文昌对邓月明的孤寂感是嗤之以鼻的,认为一个人只有衣食无忧,家庭殷实,才有孤寂的闲心。
  邓月明做鱼汤面很上心,另起锅灶焯软了面,去掉面腥气便放入鱼汤中,稍煮一两分关火。又倒焯面锅的水,下油爆炒了薄鱼片。邓月明洗出两个碗,盛一碗鱼汤面,撒上爆炒鱼片,端给沈文昌。
  “家里没有葱了,沈先生要是觉得腥气,可以加点醋……”他将面放到桌上,有些迟疑的问沈文昌。沈文昌原本不饿,却被他眼神一勾,莫名其妙的涌起一阵酥意,先前的胡思乱想一干二净,起身接碗就要喝。
  “当心烫!”邓月明伸一只手指,抵在沈文昌唇上,又不着痕迹的,滑到下巴去。沈文昌抬头看他,见艳艳的一点光,碎在眸子里,像是电影里痴情妓子还魂来,美前定要加个“凄”字。他是一瞬间就被邓月明摄了魂,魇了魄。邓月明却不要他的魂魄,只是微微侧了脸,俯下身吻了他。
  “沈先生,我邓某人中意你。”他自言自语讲起来,不要任何沈文昌的回对。待到沈文昌回过神,邓月明已经捧了一碗面坐在他对面,心无旁骛的吃了起来。吃面没有声,快却不急,堪称好教养。
  沈文昌看着他吃面,胃口好起来,于是低头喝汤吃肉。汤汁入口,登时觉得邓月明的手艺比自己好了千万倍,若是不做戏子了,支摊做个面老板,大概也能养活自己。
  “好不好吃?”邓月明抬起头,有些紧张的问着沈文昌。
  “好。”沈文昌本想再欺负他一两句,要道面腥气,却见着邓月明的紧张模样,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点完头后自嘲的想,今晚恐怕是把会妖术的狐狸精放进了门。然而狐狸精现下毫无半点勾人的意思,只是低头傻笑起来,把脸埋进了面碗里——还不如真当去勾人,至少是明目张胆的坏着——他现在这是勾人不自知,是毫不负责的。沈文昌垂眼定了心性,一边吃人家小火慢炖熬的汤面,一边又要暗骂狐狸精。骂着骂着突然想,或许邓月明真是狐狸精,所以那三个人是狐狸精遇到的,而不是那卖入戏班的小少爷遇到的。他被自己的幻想吓一跳,心想自己居然疑起鬼怪来,却又觉得自己有道理,想象力简直堪比孙了红,简直可以写鬼怪奇案。于是沈文昌登时来了兴致,搁下筷子就问话:“邓月明,你是狐狸精吗?”邓月明仿佛吓一跳,抬起眼来望他,又受惊一般瑟缩起来,道:“青天老爷……小的毫无害人之心。小的深山修炼千百年,偶得天机,要入红尘来历练一番。”沈文昌“哧”的一声笑出来,握拳遮了嘴,侧开面去笑,笑完清清喉,厉声道:“你勾引凡人三位,难道不知人妖殊途?还不速速招来!”邓月明依然是惊恐柔弱的模样,颤了声问他:“我可不可以先吃面,我马上吃完了。一下午没吃东西,饿……”
  “先吃。”沈文昌软了声,把碗里的鱼片全夹给了邓月明。邓月明感激的看他一眼,大扒完,开口道:“小的出生钱塘瑚氏,家中姊妹兄弟十个,我排第九,各方道友称我瑚九。我百岁开灵,又过六十七年化出人形。家中不需我继家业,又得哥哥姐姐溺爱,便不学求仙问道的本事,只习占卜问卦,想借以躲去将来劫数。后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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