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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星者-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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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周身一颤,他还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该怎应对这个郑重其事的提问,可身体代他做出了回应——他反手握住了他的。
肌肤相触的刹那,苏闲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说不上不甘或是情愿,因为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那股潮水般汹涌的力量根本让他无从抗拒。
这场不知道何时开始的拉锯战,就在方才,以他的失败而正式告终。
苏闲迎着钟云从战栗的目光,缓缓地将他的手送到了唇边。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强行把他心口的那层标着生人勿进的壁垒撬的四分五裂,里头经年累月沉积深埋的东西也得以冰消瓦解,重见天日。
他闭上眼睛,心底有种丢盔弃甲之后的释然与平静。
苏闲勾起嘴角,自嘲一笑。
明明一败涂地,却又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人这种生物,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
第108章 劫后余生
这三分钟,可能是钟云从经历过的最神奇的三分钟了。
既漫长,又短暂;这边花前月下,那边险象环生;一面忘乎所以,一面警钟长鸣。
多么奇妙又矛盾的体验。
空气里暧昧的气氛还没散尽,手背上酥麻的触感还未消退,而路远那边传来的警报与苏闲步话机里下属的报告几乎是同时传来,立刻把风花雪月搅得稀碎,重新切回到性命攸关的人间真实。
钟云从抚了一下胸口,强行让翻天覆地异常活跃的荷尔蒙平息下来,然后才甩一甩头,把自己投入到逃命模式。
“路远那边到极限了,只有任琰撑着了!”
“他们已经把上边的人疏散的差不多,是时候逃了。”
苏闲也恰在同一时间开口,他们对视一眼之后,又很有默契地立即移开了。
方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缓过来,各自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尴尬。
钟云从脸皮厚些,一边切断对路远的精神控制的同时,还不忘一边庆幸和后怕:也就是这么个特殊的关头,要是换做平时,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怕是扛不住那家伙一顿揍……今儿真是走运,选对了时机,早一分,晚一刻,怕都是不成。
苏闲只会比他更窘迫,他谈不上内敛,但也绝不是外放的类型,尤其在感情方面——现在的他正跟步话机的另一头的下属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表情看起来似模像样的,口吻听起来也是一本正经,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有点虚,语气也有点飘。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干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事——火烧眉毛的时候还有心思听人告白?不止听了进去,居然还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结果还憋不住,情不自禁地亲了对方的手?括弧,男人的手。
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暗地里正遭受着一连串的暴击——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在干嘛?
我肯定是疯了。苏治安官最后得出了结论。
回头找张既白开点药吃吧。他一面盘算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瞥了某人一眼:“走了?”
钟云从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暗戳戳地计划寻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后悔药,他冲着对方粲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差不多了,带上他们一起走吧。”
这个想法倒是与苏闲不谋而合,毫无疑问,任琰与路远都是罪孽深重之人,但一来这样的死法太过潦草,二来他们还有价值。
连姜岂言和徐文鑫都留下来,何况是这两个人。
特别是任琰,苏闲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况且,他们一旦丧命于此,就称了幕后黑手的心意了。
切断对路远的精神控制之后,这个剩余价值被钟云从压榨的一干二净的年轻人立刻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随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钟云从在抽回最后一丝触知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路远竟然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因为我吗?
这让他的心绪产生了一些波动,但他很快就把这些多余的情绪从脑子里驱赶出去,现在不是愧疚和自责的时候。
既然已经不小心让他害死一个了,那剩下的那个就该悠着点,别再出意外了。
要是任琰也死了,他和苏闲也得跟着完蛋。
他抽丝剥茧一般地调配着自己的力量,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提前开始了对自己精神力细化运用的训练,而这本来是训练营毕业后,进入治管局的预备队之后才会进行的课程。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已经领先了其他学员一大步。
可就算他已经这般殚精竭虑,小心翼翼,还是出了差错——他忽略了一件事,他的伤势并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他消耗了一整晚的精神力本来就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徘徊了,偏偏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他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他施加在任琰身上的力量在眨眼间分崩离析。
得以喘息的任琰就立刻找到了反扑的机会,在独立维持现状的同时,他竟然还有余力干涉他的时间。
心跳骤然变缓,像是遇上转弯路口后的急刹车,差点人仰马翻——钟云从的视野开始变暗,各种嘈杂琐碎的声音在他耳畔晃了一圈之后又风卷残云般离他远去。
钟云从吐血的时候苏闲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直直往后栽的时候,他一把捞住了钟云从摇摇欲坠的身躯,见他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口,他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任琰!”苏闲以从未有过的震怒向他这位曾经尊敬的上司喊话,“你想怎么样?”
任琰已经得到了自由,甚至还能反向牵制住钟云从,可他并没有放弃对场面的掌控,这只说明一件事——他也不想死。
不过钟云从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死在这儿啊。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任琰弯下腰探着路远的鼻息,须臾,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他的声音干涩的像是齿轮生锈卡齿,还听得出隐隐约约的颤抖,分明也是强弩之末,否则的话,他估计也要任他摆布。
任琰面色难看,却还算镇定:“等到我安全离开之后,自然会放了他。”
苏闲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他说的“离开”不只是这个地下空间,而是彻底地逃离。
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底怕是要被揭个底朝天,落到他这个昔日的下属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这才狗急跳墙,来了个出其不意的绝地反击,想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这在苏闲看来就是垂死挣扎,他现在弄死他并不比踩死一只蚂蚁困难,可偏偏,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要是任琰死了,爆炸立时重启,他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他明白这个道理,任琰自然更是心知肚明——要么放他一条生路,要么大家同归于尽,再不济,还能捞个钟云从陪葬。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妙,眼瞧着苏闲阴霾的脸色,任琰露出他标志性的亲切笑容:“你最好放弃带着他离开我的掌控范围的想法……一旦你挪动一步,我会立刻让他死在你面前。”
他胸有成竹,踌躇满志,认为苏闲一定会按他说的做——因为他对这个下属知之甚深,他太过注重情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
任琰有自信拿捏住对方,可万万没料到,苏闲并没有如他所愿——他猛地投出了手中的枪械,而后横腰抱起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钟云从,施展了不知从何处复刻而来的技能,他们被一阵轻灵而敏捷的风托起,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任琰在苏闲扔出枪的那一刻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跟钟云从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们都忽略了潜藏着的不稳定因素。
于钟云从而言,是他重伤的身体;对于任琰来说,则是一个人。
路远。
那个他以为已经身亡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死而复生”,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
他接住了苏闲的枪,冰冷的枪口此刻就抵在任琰的太阳穴上。
“我真是疏忽了,忘了你也可以锁住自己的时间,陷入假死状态。”穷途末路的任琰叹了口气,“其实,看资质,你要比任杰出色些。可惜……”
路远淡淡一笑:“你儿子要是听见你的遗言,估计会难过的。”
》》》
苏闲抱着钟云从竭尽全力地往外跑的时候,竟然与姜岂言打了个照面。
先前撤离的时候,姜岂言是第一批被带出去的,那时候他非要带上姜楚楚的尸体一起。在那个当口,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治安官们能带上他就已经是苏闲的网开一面了,不识好歹的后果就是姜岂言被敲晕,强行带走。
结果他居然又回来了。
苏闲知道他有执念,可没想到他决绝至此。
就在此时,枪声突兀地响起,尖利地刺进耳膜里。
“姜岂言!”他只来得及叫他一声,姜岂言充耳不闻,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义无反顾地跳进了地下入口。
苏闲闭了闭眼,事已至此,何以为正?
只得顺其自然。
几乎是同时,他们堪堪奔出地面的建筑之外,地面便是一阵剧震,一声巨响过后,二人即被山呼海啸般炽热气浪掀倒在地。
身后的建筑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崩塌,四处飞溅的砖土瓦石夹杂着玻璃木屑密密匝匝地落在苏闲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把昏迷不醒的人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
人事不知的钟云从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给震醒了,他浑浑噩噩地挣了眼,却发现自己的视觉、听觉都被这场声势浩大的爆炸所剥夺。
仿佛处在一个真空环境,听力失灵,耳朵成为摆设;眼睛被炽烈的强光所灼痛,尽管苏闲的面容近在咫尺,视网膜仿佛风化了一般,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轰隆……”地面再次被撼动,不知是什么砸在了苏闲身上,他闷哼一声,再然后,钟云从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他却听不见说了什么。
钟云从发出无声的叹息,他的手艰难地从苏闲的腋下探出,摸索着找到了他后颈上那节突出的脊椎骨,而后,轻轻地按了下去。
仿佛是不堪重负,苏闲缓缓地垂了头。
钟云从的嘴唇有点凉,气息却是暖的。
淡淡的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化开,苏闲慢慢地闭上眼,意识逐渐陷于黑暗之中。
第109章 时过境迁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钟云从抗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结果却被顶上那亮眼的白炽灯晃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赶紧又阖上了,眼球正上下左右来回转动的时候,旁边忽然“嗷”地传来了一嗓子:“他醒了!”
那把惊喜到破音的嗓子伴随着忙不迭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躺了很长时间吗?
还没等他琢磨完毕,脚步声蓦地又回来了——这次是杂乱无章的一群。
紧接着,好几个人声就凑到了一起,嘈杂的像是有七八个音箱对着他的耳朵一通猛轰,还个个都调到了最大音量。
“钟云从你终于醒了!”“没事了吧?”“你躺了一个星期了真是担心死我了!”“现在感觉如何?”
钟云从被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再让他们这样荼毒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聋。
于是他赶紧睁开眼睛,太久没睁眼,视野一时间还有些模糊,他乍然望去,只觑见好几张脸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约而同地透出了关切的意味。
他又眨了眨眼,这才看清了那几个人——冯小山,项羽,“贵宾犬”,张既白,还有个一言不发的小桃。
除了张既白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紧张,钟云从的心底流淌着暖意,他试图牵起嘴角笑一下,结果却发现面部肌肉似乎不听他使唤了,僵硬的好似打了一百针肉毒杆菌,除此之外,其他的后遗症也姗姗来迟——全身的骨头几乎是散架了,每根都在泛着疼。
我这是被人暴打了一百遍吗?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钟云从茫然地想着。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颈椎一顿咔擦乱响,活像是很久没护理过的机械零件,卡顿延迟的不像话。
不过这会儿好歹能点个头了:“……没事儿没事儿,你们都别担心,啊。”
可他这副虚弱憔悴的模样配上他破铜烂铁似的干哑嗓音,让他的话变得很没有说服力。
其他人也就算了,冯小山同小桃这两个年纪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商量好似的往他身上扑,钟云从那还没缓过来的骨架子被压得生疼,一张脸登时就皱巴起来。
张既白皱了皱眉:“你们俩注意一点,他还没恢复过来呢。”
这话倒是一点都没错,钟云从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身上的确很不舒服,不过他却是冲张既白摇摇头:“没关系。”
然后艰难地抬起胳膊,一手搂住一个,他动了之后才发现手臂上还连着好些输液管,好在动作幅度不大,没把针给拔了。
“我把任杰送出去之后,再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你被坏人带走了呢!”
冯小山趴在他肩头,整个人抽抽噎噎的,钟云从一面摇头一面数落他:“是我把坏人带走了才对……你是不是男人啊?多大了还哭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你果然只有三岁吧?”
冯小山一僵,随后迅速地支起身,扭过头,不知道是害臊还是赌气:“呸!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不理你了!”
钟云从失笑,笑完之后又侧过脸顾着另一位——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姑娘。
所以哭起来也比冯小山那小子好看多了,钟云从看着泫然欲泣的小桃,这段时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又瘦了许多,整个人基本只剩下一把骨头。
虽然身上还不太利索,但皮外伤都消失了,无论是枪伤还是异种留下的伤口,一看小桃那没剩多少血色的脸,他就猜到了个中缘由。
她双颊凹陷,含在眼眶里的泪珠要掉不掉,钟云从又心疼又抱歉,他的手在姑娘单薄的肩上轻拍着:“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小桃摇摇头,泪珠子也跟着甩了出来,顺着凹陷的双颊流了满脸,她吸了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哥哥没事就好。”
他乍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心底又变得柔软了一些:“对了,你的家人呢?他们还好吗?”
小桃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还好,治管局找了个地方,把我们这些人都安置起来了……就是姐姐那天受了惊吓,早产了……”
钟云从大惊失色:“她没事吧?!”
女孩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张既白:“还好有张医生在,总算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她说着抿嘴一笑,眉宇间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忧郁也淡了几分:“我现在,也是当小姨的人了。”
钟云从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太好了,小桃,恭喜你,还有你姐姐。”
小桃莞尔一笑,擦干了眼泪,又拿起水杯:“你渴不渴?我帮你倒点水吧?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他看着絮絮叨叨的小姑娘,微笑着颌首:“好,谢谢你。”
她欢天喜地地捧着水杯走了,钟云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渐渐地隐去。
从前她不愿意说,但不久前他从路远口里得知,路远,她,还有她的姐姐弟弟,都是“生命之树”计划的产物。
一群因为偏执和私欲而被迫诞生的孩子们。
“生命之树”轰然倒下,这些人也如同四散的落叶,飘零无依。
方才从她的话听来,现在应该是治管局负责安置他们,可治管局会一直管下去吗?
他满腹心事,眼底也被带上了一点沉郁,这个时候,张既白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到了他耳朵里:“那姑娘,好像也就在你面前,才看着高兴点。”
钟云从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就换了一副笑模样,他的语气洋洋得意,透着欠揍的自恋:“那是,我可是很讨人喜欢的!不信你们问问那谁……”
他话说到一般又忽然不说了,张既白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大大咧咧的项羽挠了挠头,毫无反应,唯有娇小的“贵宾犬”,宛若闻着了骨头味儿的小狗,头顶的卷毛也敏感地弹了一下:“问谁?”
“咳咳!没什么……呀,外边那棵树都发芽了,春天来了!”钟云从欲盖弥彰地干咳两声,求生欲告诉他还是不要满口跑火车了,否则那谁要是生了气,后果会很严重。
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屋子嘘寒问暖的人,独独就缺了他最想见的那个。
本尊不在,那他也浪不起来了。
可“贵宾犬”这个号称是全治管局第一八卦爱好者哪有这么好打发,她拎着裙摆直接床沿一坐,而后做出了个惊掉钟云从下巴的举动——她一个俯身,两只手撑在他脑袋两侧,头也跟着一低,眼对眼,鼻对鼻,光天化日的就给他上演了一出“床咚”。
钟云从吓得嘴皮子直哆嗦:“姐、姐姐……你别这样……我身体还没好……而且,我心有所属了……”
“啧。”“贵宾犬”自带霸总气场,邪魅狂狷地一笑,“那天找到你和咱们老大的时候,你俩就以这姿势叠着呢……你姐姐什么没见过?想忽悠我,你还太嫩。”
钟云从顿时就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按理来说,他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想当初,他命悬一线的时刻还能死皮赖脸地跟人告白,甚至胆大包天地逼着对方给他答复。
可此时此刻被“贵宾犬”这么身体力行地一打趣,他毫无预兆地就面红耳赤了,大概是这么多人杵着,其中还不乏屁都不懂的青瓜蛋子,他怕给小孩子树立了不好的榜样。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时过境迁了。
那时候,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会死,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想说就说了,想亲也就亲了。
逃出生天之后,反而难为情起来。
他都这样,那一位估计也不遑多让……所以这才是他不在场的理由?
钟云从正胡思乱想着呢,没撬开他嘴的八卦女人还跃跃欲试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然而张既白的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不想被你们组长收拾的话,就点到为止吧。”
张既白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心花怒放兼受宠若惊的“贵宾犬”立刻放弃了别人的八卦,翻身而起,凑到张医生的身旁黏糊起来。
臊眉耷眼的钟云从暗暗地松了口气,他本来有个问题想问的,可与一边被“贵宾犬”骚扰的不胜其烦一边还能似笑非笑看的他浑身发毛的张既白打了个照面之后,他立刻调转了目标,改问项羽:“那个,今天你们局里很忙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问的太直接,而一般情况下,项羽的脑筋不怎么爱转弯,人家怎么问,他就怎么答,压根没去深入理解字里行间是否还藏着什么深意。
“还行吧,这不,我跟小狗今天都轮休,所以才有空来看你。”
钟云从一脸冷漠:“哦,那你们还真有良心。”
项羽总觉得他这句话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于是打了个哈哈:“应该的,毕竟咱们以后也是要当同事的……再说了,头儿也是这么吩咐的嘛,怕‘暗影’的人来找麻烦,所以让我们在这儿盯着。”
钟云从的耳朵尖的很,飞快地抓住了重点:“是你们组长让你来的?”
项羽还没来得及说话,抱着张既白胳膊不放的“贵宾犬”幽幽地叹了口气:“头儿也真是的,自己守了你那么多天就算了,还得拉着我们一起……一点都不懂体恤下属啊。”
钟云从眨眨眼:“他……之前一直在陪我吗?”
“贵宾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是啊,自己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还老往你这里跑,要不是张医生揽着,他就要在这儿打地铺了。”
“那今天呢……?”
“哎呀,今天不巧,他有事。谁知道你就醒了。”女治安暧昧一笑,“唉,好不容易放个假,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结果还要被迫来医院闻消毒水的味道。”
钟云从也笑了,一语双关地回了一句:“话可不能这么说~医院有消毒水,可也有医生啊。”
“这倒是,不虚此行了~”“贵宾犬”冲张既白抛了个媚眼,后者的眼刀凉飕飕地飞了过来,钟云从打了个寒噤,忙不溜地拿被面蒙住了头。
恰巧小桃端着水杯回来,见到整个缩到被子里的人不由愣住了:“哥哥睡着了?”
看热闹的冯小山刚准备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囧事给姑娘说一遍,却被张既白拦住了,不仅如此,其他人还都被他以“病人需要静养,你们先出去别打扰他休息”的理由给赶出去了。
于是乎,病房里就剩下他和病人本人了。
“行了,没人了,出来透透气吧,别把自己憋死了。”
钟云从犹犹豫豫地探出了半个头,张既白双手插在外衣的兜里,他才注意到对方并没有穿着平时的白大褂,他略有些意外,又发现这病室的装潢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济世医院?”他微微地变了脸色,现在的济世医院和慈幼院一样,提起来的时候总会有点异样的感觉。
张既白知道他在想什么,面色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你肺里卡着子弹,我那个小诊所不方便搞那么大的动作,所以就送到大医院了。”
“济世医院……还要留着吗?”
“不然呢?”张既白反问回去,“它可是‘孤岛’最大也是条件最好的医院了,就算创办目的不纯,创始人不清白,可这么多年来,它也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
钟云从无言以对。
“你放心,现在已经由综管局全面接管了。‘暗影’的绑架事件之后,这里也增派了人手,日夜巡逻,还是安全的。”
钟云从却依旧面色凝重,他想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叫朱慈的女人呢?”
那个一手创办济世医院和慈幼院的女人,同时也是“生命之树”计划的推动者之一。
她怎么样了?
张既白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朱慈在被抓获前,就畏罪自尽了。”
钟云从瞠目结舌。
“苏闲他今天到治管局总部,也是去报告这件事。”张既白叹了一声,“或许,还有些疑惑想解开吧。”
第110章 草长莺飞
这间办公室并不算大,装潢陈设相当平常,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唯有墙面上两条衔尾蛇相缠的肃穆徽纹透露了此间主人的身份。
“城南别墅里发现的那具尸体,确认是朱慈无误,验尸之后,发现死者体内有氰化物残留,初步判定是服毒自杀。”苏闲报告的同时递出了一沓文件袋,“这里头装着尸检报告,还有一些现场拍摄的照片,以及在她房子里找到的一些关于当年‘生命之树’计划的隐秘档案。请您过目。”
办公桌后的男人身形板正,端坐如钟,他年过不惑,面上很明显地刻着岁月的痕迹,眼窝微陷,鼻梁两侧镌刻着两道纹路,紧绷的唇角愈发显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示意下属把文件袋放在桌角,而后目光一扫,立时就注意到了对方略显吃力的弯腰动作。
“伤还没好?”可能是烟草摄入过多的缘故,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让一句关怀式的寒暄透出了厚重的意味。
后腰仍在隐隐作痛的苏闲淡淡一笑:“好的差不多了,剩一点后遗症。”
“逞强不是好习惯。”他的上司往后一靠,后脊笔直地贴在椅背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既然碎尸案的调查已经完成,我特许你几天假期,好好待在医院里吧,养好了再回来。”
他说完取过桌角的资料,拆开封口,头也未抬:“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虽然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来那种交际中习以为常的客气,让它的本意被表述的更明显,苏闲自然不会听不懂,但他并没有动。
他忍着腰部的不适,站姿愈发挺拔,他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这让对方一直以来保持的冷峻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眉宇之间流露出少许无奈:“有话想问?”
苏闲低低地“嗯”了一声,又拿眼睛看着他,后者又重新投入到浏览文件的进程中,声音也淡淡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知道了答案又能怎么样。”
苏闲一怔,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又听到他说:“行吧,你非要刨根问底那我就告诉你——是,我们治管局的确曾经是‘生命之树’的参与者,甚至最初的一批志愿者几乎全是治管局的成员,除此之外,我们还为计划的执行提供了不少支持,人力物力都有。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苏闲本以为大费周章甚至根本不可能探听到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治管局的最高领导人摊在他面前,他一时五味陈杂,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这段历史很让人膈应,甚至是无法接受。”治管局的局长放下手中的纸页,鼻翼边上的纹路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可再怎么肮脏丑陋,它就在那里,我们抹不去,也绕不过去。”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在你看来,那些参与者大概都是热血上头的傻子和不可理喻的疯子,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可矛盾的是,最初的那批人,他们真的是怀着一腔赤子之心,抱着拯救家园的希望投入到那项计划里的……当然,现在听起来是很可笑,但他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因为我就是见证者。”
苏闲紧抿着的嘴唇微微启合:“只是见证,没有参与吗?”
他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相当不敬了,但被冒犯的上司并没有发怒,只是严正地否认:“我并不曾参与过。”
“为什么?”
这个追问愈发的胆大妄为,好在治管局的最高领导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片刻,旋即给了他答案:“我那时候已经有爱人了,无法接受那样的任务。而当时的治管局领导者也并没有勉强我。”
苏闲不依不饶:“可您也没有阻止。”
他的上司依然没有生气,只是好笑地看着他:“我该怎么阻止?换做是你,你能阻止吗?”
苏闲愣住了。
“二十多年前,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摸索着让大家脱离苦海的道路,有些人用错了方法,甚至错的很离谱,但你不能否定他们的本心。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就算到了现在,前仆后继,更新换代,我们也并没有达到目标不是吗?在这样一个漫长的过程中,你必须允许错误发生。”局长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按着眉心,淡漠的眉眼终是漏出一抹疲意,“再说了,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绝大多数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和你一样,日夜为这座城市拼杀,直至生命的尽头。而那也是你我结局的写照。”
他抬起眼,直视着苏闲的双目:“他们有罪过,也有功绩,他们应该被唾弃,但也值得被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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