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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套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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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安全护得包茜成功离开的罗星弈犹豫了两秒,接通了和包不错的通话。
  “你和茜茜别再过来了,这里已经……”
  “爸爸!”
  包不错的半身投影刚显示出来,包茜便惊叫了一声。
  包不错浑身一震,连后面的话都忘了说,透明的半身投影人像一转头,目光欣喜地看向包茜,“茜茜!”他上下打量包茜一眼,“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膝盖都磕破了,疼不疼啊?”
  来自独属于父亲的,宽厚而宠溺的关切让包茜愣住了,她鼻头一酸,下一秒就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母亲去世早,包不错生意忙不怎么顾得上她,所以她小时候肆意妄为,长大后更是跟着朋友搞什么“朋克复兴”任性得上蹿下跳……可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当她跌倒了、被划伤了、磕磕碰碰着了,只有爸爸会摸摸她的头,问:“疼不疼?”
  昨天偷跑出家门的时候没有后悔,被丧尸追得满地跑的时候来不及想什么后悔,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的时候也没有很害怕。
  可是这一刻,当她听到包不错有些虚弱的声音,看到包不错脸上的伤和血,突然很害怕,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就留在家里,留在爸爸的身边。
  这样,即使是丧尸爆发了,她也会和家人守在一起,和妈妈再次团聚……
  如果早知道这一次任性是有去无回,包茜是说什么也不会偷偷跑出来参加什么聚会的。说不定她不来刘域也不会跟来,早早远离这些丧尸,远离这些感染病毒。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包茜哭到哽咽,还像当年那个被同学欺负的小女孩一样,揉了揉眼睛说:“爸爸……我想回家。”


第二十六章 :出城
  “……好。”视频通话那端的包不错哽咽了,信号画面很不稳定,他在影像波动中低下头,低到阴影里,无声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一会儿,包不错才开口:“茜茜,家以后再回,现在先跟去救你的人走好不好?”
  “哪里还回得来啊!你不要骗我了!”包茜声嘶力竭地戳穿,“我听到他们说了,极乐城就要被炸成灰,我哪里……还回得来?”
  “而且我也走不了了。”包茜拿手捂住嘴,大颗大颗晶莹的眼泪从眼眶跌落,痛苦的呜咽响彻整片幽暗湿臭的下水道。
  血与泪混杂在一起,抹花了她的脸。
  包不错万分惊愕地瞪着包茜手上的血液,然后在下一秒迅速转头看向罗星弈向他求证。他的眼光太惊悲太刺眼,罗星弈不敢和他对视,微微垂下了睫毛,错开目光轻声说:“她可能被感染了。”
  罗星弈用了“可能”这个模态词稍微缓冲,但并不妨碍包不错变了脸色。
  这瞬间包不错很想破口大骂,想顺着通话信号爬过来给罗星弈一拳,问他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包茜!为什么要让她遭这种罪!
  可是包不错也知道,在“落日”面前,所有人都只分幸运和不幸运而已。
  多余的话已经不必说了,他快速收拾好自己悲愤的心情,对包茜说:“茜茜,你不要怕,爸爸马上就来接你!”
  “你走吧,我不要你来。”包茜哭着说。
  包不错的影像抬起手来,似乎是想透过这层虚拟的人像投影抚摸女儿哭泣的脸庞,目光非常轻柔,与之前杀伐果断的样子判若两人,“我走哪里去呢?你、你妈妈,还有我这辈子全部的基业都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已经走远的黑背心打着手电筒灯光半道折回来,看见瞿临和罗星弈几人还停着不动了,着急地催促着说:“你们还走不走啊?!这后面的一道门是按时间落锁的,再不走就要等明天了!”
  罗星弈被黑背心的声音叫回了神,揉了揉鼻子,不想再看这些生离死别。他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把通讯器丢给包茜,“我走了。”
  声音又轻又含混,“……对不起。”
  他收了包不错的钱,却没能替他办好事,也是受之有愧。
  包茜接下通讯器,抽抽搭搭地止住哭泣,摇着头重复:“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我就在这里等我爸爸,谢谢你,谢谢……”
  罗星弈耳不忍闻,拽住一言不发的瞿临往前走,“走走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罗星弈拉得又急又重,一点没客气,瞿临却没怪他莽撞,因为他见罗星弈别过的脸眉头紧锁,显然也并不好受。瞿临本想什么也不说,毕竟没什么可说的,放这种既定悲剧的马后炮价值不大,尤其是在“落日”面前。但他走了几步,却还是出声宽慰:“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罗星弈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这时他才发现瞿临面色如常,仿佛他并没有目睹刘域的死亡和包家父女的隔空对话,没见无奈与悲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与冷静。碧色的眼睛像是一潭不流动的水,无波无澜,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和感情,所以开始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感情。
  罗星弈知道,像瞿临这样对抗整个军区政府追捕流亡的人,没有强大的意志是捱不下这么多年的,他的内心可能已经强大到坚不可摧,以至于不会为任何小事所撼动……
  可罗星弈一直相信的是,瞿临是有人情味的。他肯救麻雀,肯为素不相识的人掏钱,为什么反而在辛苦带着人从丧尸堆里杀出重围之后,那么理所当然就接受了反转和死亡?
  罗星弈想不通这点,加上他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丰富的一天所见积压了一天,此刻开口语气难免就带上了点情绪,说:“道理都懂,可理智难道能控制情感吗?你做得到,但是每个人都做得到吗?至少我做不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往前走出了十米远,留在原地的包茜的身影已经快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看不见了。看起来仿佛是他们一步步亲手将她抛弃,埋葬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小雨跟在罗星弈身边,听见罗星弈这句语气很重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敢吱声。
  瞿临听后没回话,沉默着走了几步,这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
  罗星弈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不是你的错,你能救的也救了,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人类就是这么脆弱。都怪‘落日’不好,它太强了!’”
  “想这么说对不对?安慰人的这一套,谁不会呢?只要甩锅就好了,反正不是我的错都是不能出声的病毒的错。”罗星弈阴阳怪气地说着,忽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语焉不详:“但有时候我在想,‘落日’才不背这个锅,酿成这一切惨剧的,明明是人啊!”
  他说这话时的风格和语气,实在很不“罗星弈”,情绪里深埋着的讽刺和丧气让瞿临心尖一颤。他立即转头去看罗星弈,见他双眼如红酒宝石般流淌过润泽的红色,不禁抓住了他的手臂,语气都提了提,“罗星弈?”
  罗星弈被瞿临一拉,这才像是突然被拉出自己的情绪。他眨着眼顿了一下,然后抹了一把脸,沉寂下去,跟着往前走。
  好一会儿,罗星弈才又出声说:“抱歉,刚刚都是情绪上头突然中二的话,一时失言,别介意。”
  瞿临回头看去,见他抬起来的脸上又恢复了恍若置身事外的无喜无悲,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干巴巴地回道:“没事,走吧。”
  接下来的行进中,两人都不再提这段插曲,只当这段对话从未发生过,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逃命上。
  黑背心带路摸索着敲敲打打,还拐错了一个角,这才终于走出这条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来到一条城市排污水用的通道。
  通道中央是奔流的污水,两侧是可供人行走但并不宽敞的过道。一行人都察觉到了瞿临和罗星弈之间有些停滞的空气,硬是憋了一路的话,连大气都没敢出,在奔腾的水声中安静地靠墙走到尽头,来到最后的终点。
  通道的尽头是一道闸门,因为省电的设计,它每到一个整点才会开启一次,而在晚上七点之后会自动关闭,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才又会打开。
  黑背心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二分,离下一次闸门开启还有半个多小时,便顺着墙壁蹲了下来,舒服地长叹一声:“休息会儿吧,等开门。”
  他们这一行人在后面的路程里为了赶时间,速度快得那简直是要起飞了,一刻都没停歇。这会儿大家一看时间还早,最后一道门又已经近在眼前,都不由松了口大气,坐下来稍作歇息。
  罗星弈也觉得有些累了,他双手抱臂靠在墙壁上休息,站了五分钟后,顺着墙慢慢滑下来坐到地上。安静了没到一分钟,伸手扯了扯旁边瞿临的裤脚,问他:“诶兄弟,刚刚是真的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瞿临低侧下头,看到罗星弈头顶的发旋,移开腿换了个站姿,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想听我骂你两句?”
  罗星弈觉得故事魔幻了,“哦?你还会骂人?”他笑了一下,慢慢地搭台补救:“我也是休息傻了,在这种时候被情绪左右……真是越活越回去,丢我们一队的脸。还好是丢在你这儿,想来,你应该也不会笑我,对吧?”
  “啊,也不能笑我,之前你凶我那一下,倒是扯平了。”
  环境变化太多端,人的情绪也不可能始终平和如一。瞿临本就没往心里去,心里有话的罗星弈,见他肯再次跟自己说话,瞿临也把这个问题干脆揭过去了。他半蹲下来,跟罗星弈说起正事:“城西外的两公里点有个加油站,那里放得有车和一些日用物资。”
  城西这几天都封路了,虽然以瞿临的身手吧,来去自如是没问题的,但总归不会很方便。所以罗星弈稍一琢磨就觉得这肯定不是条临时起意的退路,就问他:“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未雨绸缪了啊?”
  瞿临没有隐瞒,“来时。”
  罗星弈一听,肃然起敬,高端玩家不愧是高端玩家,这种开场就能留好退路的忧患意识,得记笔记!
  半个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在一天神经都高度紧绷,不是砍丧尸就穿地道的间隙里,难得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的半小时对于罗星弈来讲简直如白驹过隙。
  他坐在地上放空自己休息了一会儿,就听黑背心站起来说:“快开了!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黑背心说得心潮澎湃,罗星弈一听也来了精神。他单手一撑地站起来,却在起身后的一秒突然遭袭一阵眩晕,眼前一花,打了个小小的趔趄。
  瞿临在看到罗星弈往前倒的第一时间便眼疾手快地出手扶住他——这样的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警惕。
  小雨看到罗星弈身体晃了一下,也赶紧站起来询问:“你怎么了?”
  这眩晕只小小的出现了一秒,来无影去无踪,罗星弈不甚在意,毕竟躺了24年身体有点毛病是正常的。他觉得这大不了是一个姿势久坐后的血液循环不畅,便说:“没事,供血有点不足。”
  瞿临觉得刚刚自己的心跳有点过重,毕竟前有刘域包茜两人双双感染,罗星弈还和丧尸有过血液接触。但他打住了思绪,有点不愿意往这方面想,自己都觉得武断的,直接接受了罗星弈的说法。
  他把罗星弈往靠墙里面的地方拽了拽,“别走边沿了。”又看向罗星弈走哪儿她走哪儿的小雨,“你也是,往里走。”
  罗星弈听了就觉得很奇特,他是真的很难懂瞿临——你说他没毛病吧,又能毫无波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域和包茜去死;但你说他冷血无情吧,他又会在十分细节的地方替人考虑……
  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下午六点整,通道尽头的闸门准时开启。只听湍急的水声中,锁死的闸门内齿轮“咔嚓咔嚓”地转动三下,一条在黑暗地道中通往光明与生存的路便缓缓向众人展露。
  闸门的后面是又一个竖直垂立的旱井,因为出去的心太迫切,众人攀爬的速度都不由加快许多,当最上面的黑背心撬开窨井盖时,甚至发出了欢呼声。
  罗星弈从旱井里爬出,刚站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是到了那里,便被一阵地动山摇给晃了一把。不知从哪里落下的炮弹轰炸了临近的一栋大楼,瓦砾如瀑布般倾倒,轰塌的巨响中,烟尘扑面而来。
  接着是一颗、又一颗随机降落的炮弹。
  枪鸣声刺破天际,燃烧的火焰张开巨口吞噬人命和房屋,不断蔓延。
  这个地下水道的出口恰好是一处人多的地方,在爆炸和震动中,路上车辆稳不住方向互相撞击,民众四处叫喊流窜,小孩哭得哇哇大叫。
  血与火烧红的氛围中,慌乱比以前所见都要清晰,直撼人心。
  出地道前,大家都以为自己从地狱逃出生天了,其实全是错觉,这里仍然是地狱。
  在弥漫的烟尘中,罗星弈都来不及辨认方向,赶紧拉着瞿临和小雨跟着黑背心往别处转移。
  也多亏黑背心在城西吃得开,他在交战的炮火中找到了熟人,由熟人带着穿过警戒线拦下了撤离车队里一辆刚通过检查的车,把黑背心和他的兄弟塞了上去。
  车队全是大卡车,里面一点货物没装,全装了人。黑背心四人坐完刚好还剩几个位置,便宜了罗星弈和瞿临他们。
  罗星弈在瞿临之后登上卡车,正要伸手接应小雨上来,却见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几乎是瞬间,罗星弈就仿佛什么都预料到了一般,心里咯噔一声,但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催促道:“快上来啊!”
  小雨摇了摇头,“你们安全就好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又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夕阳的余晖裹着厚重的尘雾照落,风烟一吹,尘埃消散,露出金灿灿的闪耀光芒。天边的血色云霞如铺金绣银的殷红织锦,温柔的红色霞光落到小雨消瘦的脸上,给她因为营养不良而蜡黄的脸色染上健康的红扑扑,铺就柔光。
  微风里,暮色下,星光闪烁,小雨轻声问罗星弈:“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听人说,人是有来生的,我没做过什么好事情可能下辈子当不了人了。所以如果我成了一只鸟,一片树叶,我想……落在你的身旁。”
  “不要说这些傻话,快上来啊!你不走会被炸成灰的!”罗星弈想伸手去够小雨,但手还没伸出,小雨就打断:“不行!”
  “我不能走,小天还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你是个好人,你要活下去,”小雨噙着眼泪看着罗星弈,忽而一笑,“极乐城的人和事,就让它留在极乐城吧……”
  卡车发动引擎轰鸣作响,因为小雨迟迟不上来,司机已经不打算等她了。
  车辆开启,小雨也满脸泪水的转过头去,在纷飞的炮火中重新走向他们来时的那个旱井,长发随风飞扬。
  罗星弈握紧了拳头,忽然对小雨的背影喊道:“罗星弈!”
  “我叫罗星弈——”他想解释是哪三个字,可他又想到小雨根本不识字,一时哑口无言。
  他学过很多东西,但没人教他,如何向一个接收不了信号的频道传递信息。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瞿临抬眼,见罗星弈挫败地合上了嘴,以为罗星弈把后文强咽下去了。他想起小雨刚询问姓名时那小心而明亮的神情,心中一动,而随即,他听见罗星弈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他第一次自我介绍那样:“四夕罗,星罗棋布的星,对弈的弈。”
  即使接收不到,但心意应该被传达。
  听见声音的小雨欣喜回头,追着行驶的车跑了几步,在越来越远的距离后,她笑着说:“我记住了!”


第二十七章 :命运不太温和
  撤离的车队沿着荒芜的公路一路远行。
  卡车里十来个大老爷们儿聊得热火朝天,新加入的黑背心等人也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他们之中。很意外的,黑背心和他的小弟四人仿佛集体失明失忆,没向任何人提起车上坐着的价值十亿新币的通缉犯瞿临,只嘻嘻哈哈的跟人称兄道弟。
  瞿临坐在靠外侧的角落,避人耳目地戴着兜帽一言不发,罗星弈坐在他旁边,看着极乐城在无尽的倒退之中越来越远。
  绚丽的红霞之后,天色渐渐暗下去。城市地标“科技之塔”仍然高耸伫立,在四合的昏黑里败了色,成了不起眼的模糊轮廓。
  天边一轮弯月挂起,带着点诡邪的猩红,仿佛是城里燃着的凡火一路烧进了月亮里,要把这满是污脏与罪恶的城市烧成灰烬。
  这是这座城市定格在罗星弈脑海里的最后一幅画面,后来他再听到极乐城的名字,是在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里。他们说那天十五台高能电浆炮众口齐发,从十五个不同的角度发射高温等离子,十五条线汇聚成一点,直指青天。
  一阵湮没天地的白光之后,城市都化作了粉,荡然无存。
  人们都说,这个“三不管”的毒瘤可算是终于被清扫干净了,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浑身舒畅……
  而此时,在汽车的轰鸣声中,罗星弈忽然轻声开口,一片混杂噪音中几乎捕捉不到声音:“我被一个巨大的阴谋叫醒,抓着一点可怜的线索攀爬,短短几天内认识了不少人,见到了不少事,现在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他的面容隐在晦暗不清的车灯下,神情竟然一反常态的有些茫然和无措,像在轻风中梦呓一般,“是梦就好了,因为梦不用讲逻辑,有开始没结尾是正常的。但现实是要讲逻辑的。我手里全是谜团,说明我还得继续走下去……”
  说完,停顿了很久。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后,罗星弈转头看向瞿临,见对方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色的兜帽之下,阴影笼罩中,只露出一张淡色的薄唇和形状优美的下巴。
  而此时薄唇的唇线平直,恍惚间竟然人读出紧绷的克制意味。罗星弈心念一动,酒红色的眸子直直看向瞿临,以问句的形式肯定地说道:“你也不是一点都不触动的,对吧?”
  瞿临在暗色里看他一眼,微微倾身靠近,低声问:“你总纠结这个问题,是想确定我的确如你所想,是个好人吗?”
  罗星弈也挑起眼角看他,“别傲娇了。”他淡笑了一下,“之前我想说的话被包不错的电话打断了,现在想来……瞿临,你能给我解释你明知道包茜和刘域都受染了,却仍然默许他们跟随逃亡,直到病发的那一刻是为什么吗?”
  瞿临没回答,罗星弈便继续说:“我罗某人不敢说懂你,但至少我还不瞎。我只是想说,咱们也算出生入死过了,即便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你看我也不像是有读心术的人,所以有时候你不说,光从你那张商用表情的冷淡脸上我是真不知道你什么想法的。或许会误解你、忽略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喜形于色,但是我们既然能组队、要相处,是不是也该好好说话呢?所以临总啊,答应人家嘛。”罗星弈语气平淡没有起伏,毫无灵魂地撒娇,“有时候也进行一段心理活动描写嘛,这样我才能了解你啊。”
  罗星弈说这话的时候,因为角度原因,脸上神色不大清晰,只有脸颊上一道被车灯照亮的黑灰尤为醒目。
  瞿临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脸上的黑灰,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说实话,自他认识罗星弈以来,这个人就是卡着条件允许的最高上限在努力造作,随时随地都要求最好的待遇。但此时,罗星弈额头带着伤口,脸上残留着血污和灰尘,“狼狈”二字都是轻的,简直是“灰头土脸”。
  却在跟他说——想了解你。
  瞿临动了动手指,想替他擦掉脸上的那一道灰,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动作,转过头看向车外了。
  车队在离开极乐城后开了近半个小时,即将绕道路过瞿临所说的那个加油站。
  而瞿临在计算着快离加油站直线距离最近时,直接拉着罗星弈跳了车,根本不管后面爆炸的惊异呼声,闪电一般飞掠出去,进了公路边的树林。
  穿过这片野生野长的小树林便是加油站。罗星弈觉得自己怕是老了,之前还敢坟头蹦迪,这会儿跳个车跑两步居然就觉得有点喘,于是他让瞿临去取车,自己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这加油站目前还在使用,得到消息从极乐城跑路的人挺多,半道来这里加油的也不少,一时竟灯火通明,极为热闹。逃亡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呼朋唤友,好像根本没把明天天一亮极乐城就会被夷为平地的事放心上。
  罗星弈在加油站里转了转,发现里面居然还开着一个便利超市,伸手一摸外套兜里还有钱——调换衣服后他目前穿着的外套是瞿临的,钱包自然也是瞿临的——顿时就乐呵呵地进便利店买买买了。
  不过这开在荒郊僻壤的便利店也卖不了好东西,加上加油站里这么多人都想着储备物资,实在没剩什么有用的给罗星弈。他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全靠打砸抢才抢出两瓶矿泉水和两根棒棒糖,口味还没得挑,只能拿到最后的草莓味,可把他委屈坏了。
  想当年丧尸才爆发那会儿的世界末日,也没有沦落到要为两根草莓味棒棒糖大打出手的地步,罗星弈越想越气:我辛苦训练拼命挣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来抢两根棒棒糖的吗!
  心情太悲愤,以至于罗星弈坐上瞿临取来的那辆军用改装装甲车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先观摩一下这威武霸气的车身,也不是洗干净手摸一摸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驾驶台,而是先剥出一颗草莓棒棒糖硬塞到瞿临嘴边:“兄弟你必须吃下这根我用生命抢出来的棒棒糖,我这辈子只在清晨六点的超市跟大婶们抢打折鸡蛋的时候受过这种罪!”
  瞿临嫌弃地推开糖,“……你为什么要去抢鸡蛋?”
  “别问这么多了,你给老子吃!”
  瞿临吃了吗?没有,讨厌草莓味的瞿临宁死不屈,用“再拿过来就自己滚下车”一语成功叫停罗星弈。暗中松了口气,一打方向盘驶出加油站。
  出去的路上堵了车,罗星弈一左一右含着两根棒棒糖,把两边腮帮撑得鼓鼓的,双手抱胸坐在副驾驶座上等前面的车走。
  他仗着反正现在也没人认识他,车窗几乎完全敞开,等久了还换了个姿势,撑在窗沿上百无聊赖地舔糖。
  等到前面堵着的车辆终于开始移动,瞿临也重新挂挡启动了装甲车。流动的风灌了进来,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意与水汽,吹散了满车的草莓香甜。
  这条路上车流如织,喇叭叫骂响成一片,车灯辉映成一条光的河流,在夜幕下向着目所不及的远方流淌而去。
  罗星弈看着这片众人出逃开往未来的车队夜景,忽然觉得也真有意思。
  他拿出嘴里叼着的糖,跟瞿临说:“你看过《地下铁道》这本小说吗?”
  话问出口了罗星弈才想起,多年前的丧尸病毒将世界拉入永夜,文明都断层了,还什么小说不小说的啊,瞿临大概是没机会看过的。
  “也不是什么世界名著,讲种植园奴隶制的,突然觉得应景,就想起来了。”
  反正路上无聊,想了想,罗星弈注视着漆黑夜里这条奔涌的金色河流,缓缓的,凭借着深刻的印象背诵出里面的片段。
  “‘她的手指在谷地、河流和山峰上舞蹈,仿佛那是一个新国家的轮廓,孕育在旧国家的体内。跑起来以后,你们往外看,就能看到美国的真面貌……她相信奴隶本能的选择引导着她一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但绝不是你逃出的地方。’”
  “‘……她已经凭着这种本能走了这么远。她要么抵达终点,要么……在铁轨上长眠。’”
  给最后一个字落下句号,罗星弈轻轻地笑了一下,目光游荡在车窗外,没有焦距,仿佛穿过车流去到了远方。他说:“说实话,如果不是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破坏心情的事情,我其实是非常期待以后的事的,感觉好像就是在奔着光明和希望去的。”
  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大量的谜团未解,或许惊天的阴谋只窥见冰山一角。
  对于罗星弈来说,“未来”是个变幻莫测的未知数,就像他上一秒还觉得楚天高阔,有种英雄终于打破陈规,离开他的安逸环境要去大展身手之感。
  ——下一秒就被一阵强烈不适的晕眩拽下天旋地转的深渊。
  瞿临见罗星弈突然停下不说话了,拿着糖半天没动静,甚至在三秒后手上脱力的没拿住糖,让它掉到了脚边,迅速出声问他:“你怎么了?”
  罗星弈摆摆手,从短暂的晕眩中缓过神来,“有点晕,没事。”
  瞿临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降下了些速度,说:“你有事情要跟我说。”
  “OKOK。”罗星弈随口答着,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因为望舒不会无故找他,罗星弈便停下自己不重要的话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将手机拿了出来。瞿临没打探私事的习惯,目光平视前方专心开车,等他看手机。
  划开屏幕解锁后罗星弈才发现,在前面几个小时里,望舒试图给他打了几十道电话,但他忙着逃命一道都没察觉。
  之前罗星弈和望舒有过约定:在人前,望舒绝对不可以暴露它AI的真实身份。而望舒对这一指令也执行地非常严格,即使它焦灼的语气恨不得跳出屏幕直接显示在罗星弈的视网膜上,也没有在中途出过一次声引起他人注意。
  罗星弈看着屏幕上这层层叠叠的信息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心想是出了多大的事望舒一个全然电子化的AI才会急成这样?感觉到自己神经都突突跳了两下,他连忙挨着挨着翻看起来。
  【罗先生,我觉得瞿先生的担心很有必要,您不该轻视‘落日’。】
  【罗先生,您是否应该立即检查一下是否受染?】
  【罗先生我拨打您的电话,您为何不予接通?】
  【罗先生,请您立即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您应该知道‘落日’病毒在2021年就已经经过了二次变异,在这24年内是否还有新的变异情况我们目前还未可知,或许您体内的抗体并不足以抵抗。】
  在经历了两次莫名的眩晕预警之后,罗星弈也不敢再不把这回事放心上。他之前一直托大自己有抗体无所畏惧,这会儿经过望舒提醒才终于想起此一时非彼一时,人类会制作抗体病毒自然也会进化……
  这种军备竞赛,自古以来就是自然界的传统项目啊。罗星弈心一沉,像跌进空落落的深渊,连声回响都没发出。
  【罗先生,侥幸心理不可取,请不要忽视自己的健康状况!】
  ……
  望舒发来的信息足足有二十多条,除开前面动之以情的话语外,后面还有晓之以理从生物学到病理学解释“落日”病毒危险性的长篇大论。
  罗星弈一目十行地翻看过去,指尖越翻越凉。
  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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