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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星令-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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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辰泽从寺里离开后就直奔城郊水源,蹲在旁边搅动半天水后才万般不情愿地撇一撇嘴。
  继而盘身为蛟,尾部用力一甩击在一块利石上落下一星半点的小鳞片下来,龇牙咧嘴心疼半天后才将落下的鳞片扫进水里。
  何辰泽变回来后揉了揉脚踝,那里有几处剐蹭的伤口,他看了一眼,认为并不怎么影响视听,这才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勉强接受。
  近处有山林,他闲来无事就进到山中村落里去了。村巷里有人晾的衣物没收,何辰泽不小心撞上去,淋满一头水。
  皱着眉头擦干净脸,头发依旧是湿漉漉的,就在这停滞的短短几秒内,他听到屋内人的声音。
  有老妪病痛的呻吟,有孩童挣扎的啼哭,还有妻子忙乱失手打落的瓷盘和丈夫的咒骂。
  何辰泽想了想,抽出一条白绸锦缎蒙住了眼,转身过去叩响了门扉。他早就听说过人间疾苦,生老病死。但从未亲眼见过,所以相比用悲悯来形容,倒不如说是好奇。
  想起当时给禹桓讲的那一长段吓他的话,那是从古书上生搬下来的,他们这些老神仙可没那个悲天悯人的情怀,会特地下来关心民生问题
  掰着手指头数,这一群星君里面知道人间疾苦为何的也就了了几位,鬼金羊算一个,张月鹿也是一个。
  唯一的印象就是禹桓初染瘟疫眼睑低垂蜷在那里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何辰泽挠了挠头,觉得也没传言讲的多么严重。
  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个青年,面色不善,想来应该是没有骂完就被自己扫了兴致。
  何辰泽直接无视他,背着手就跨过门槛进屋,这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杂乱的棉布绸缎,他还需要低着头弓着腰走。
  刚刚踏入里屋,腐烂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何辰泽被这味道吓住,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种生肉腐臭生蝇散出的腥味,被困在不透风的空间里时间太久,还有着霉湿的黏腻。吸入鼻腔里都是窒息的粘稠,再一路粘黏入肺,抑制不住地令人想要干呕。
  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或许这一下用锤来形容更加合适,何辰泽不悦地回头看向身后怒气冲天的壮年,不温不火地开口。
  “我是郎中。”
  “郎中?”
  身后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何辰泽的手就被本来倚在床边的女人握住了,对方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把何辰泽拽的一歪。
  对方声音凄厉尖锐,手上的骨头和茧子也让自己的胳膊不舒服,所以何辰泽只好赶紧连声应着。
  身后那人似乎不悦,但也只是自己闷声嘟哝几句,气呼呼地转身回到院里。
  女人领着何辰泽走到床边,诚惶诚恐地忙拖了把椅子让他坐下,那椅子破旧,上面还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白色的一团。
  何辰泽抽抽嘴角,表示自己站着就挺好。自己触手可及处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迷迷糊糊睡着,满脸脏兮兮的泪痕。
  何辰泽将孩子抱过来,将手深入裹他的被单试探对方身体的温度,烧的比之前禹桓严重的多。
  孩子被何辰泽的手冰到,又难受地哭起来,肉肉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在空中一下一下没有力气的舞着。
  

  ☆、第九章

  何辰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哭声震到,差点把孩子摔下去。那孩子双手舞动一会,不经意间扫过何辰泽垂下的一小缕鬓角,就紧紧攥在手里了。
  他攥在手里后也不哭了,吧嗒几下小嘴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小孩子手劲还不小,何辰泽抽动两下没抽出来,就任凭对方抓着。
  他伸出手轻捏着孩子的脸,余光瞥见自己被他攥住的头发,内心五味杂陈。
  “有剪刀吗?”
  “有、有……”
  女人跌跌撞撞地将一把生锈的钝口剪刀递过来,何辰泽握着空剪几下,把被握在孩子手里的那缕长发干脆利索地剪了下来。
  他将孩子放下,将剪下的头发从孩子手里抽出来,把两头打结,系在孩子手上。
  “让他带着吧,当护身符。”
  话刚一出口就自觉不对,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郎中,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剪下一绺头发系人孩子身上?
  于是何辰泽就胡诌,神叨叨地开始编故事。
  “在下祖辈学医,自小服用草药灵物,所以发肤也有些许药效。我这里有几副药,是医这种病的。”
  何辰泽上下摸索半天,从怀里掏出一袋前几日买的牛皮纸的糖山楂来,赶紧偷偷摸摸地施法暗中碾碎了后递给对方,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就三步并作两步出门了。
  何辰泽走后旁屋有老妪撑拐而入,闷喘一声接着一声,用力似要把血都咳出来。她坐到幼童身边抚抚他的额角:“是天佑啊……”
  刚才每个人他都看过了,老妪和妻妇染病已久,应是再救不回来。但他内心其实也并无波动,生老病死在世间本是常态,他不愿插手。
  之后又因嫌这村中到处疫疾混乱不堪,所以他在城郊山林里寻了处湖泊便一头栽进去,睡的天黑地。等他悠悠闲闲地再次睁眼后,竟然一晃数年。疫情早清理干净,该修复的修复该刷洗的刷洗,当他再踏入城中时已经与最初没什么两样了。
  心中有些惊叹这人间的复原能力,天灾也好神罚也好,只要还有人活着,终究能将所有一一找回来。
  那是不是他只要也还活着,也终究能把那人找回来?
  何辰泽左手捻着一支花,这花是他从湖底发现的,想来并非俗物,就折来准备给那人当个礼物。
  吓唬完也总得给个甜枣吃,别把人家孩子吓怕,以后万一见到自己战战兢兢的可就不好了。
  但总不能干巴巴地送人朵花,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到时候搞不好两人都被对方恶心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黄花大姑娘……何辰泽脑子里浮出禹桓那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觉得用黄豆芽公子来比喻倒是挺符合他。
  “公子可是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何辰泽无所事事晃荡一个白天,终于跟面前这个膀大腰圆的铸剑师看对眼了。
  看对方这模样——
  何辰泽托着下巴赞许地点了点头,剑应该铸的很好很结实。
  “不要现成的,给我新铸一把剑。”
  “长剑短剑?”
  长剑短剑?长剑佩起来倒是好看威风,可就是沉,沉的能生生把人压矮几寸。
  “短剑。”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送人一把剑对方连挥都挥不动。
  面前人憨厚地应了声,声音浑厚有力,让何辰泽更加放心。
  “咱这就去告知老板给您铸一把去。”
  “等等。”
  “怎的?”
  “不是你铸?”
  那憨厚大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咱哪会啊,咱就是一打杂的。”
  “那——”
  “是我。”内堂轻巧踱出来一女子,袖口裤尾干脆利索地扎了起来,头发也盘的干净,轻快的来到何辰泽面前的。
  到了他这站定,双手往腰上一叉,见到何辰泽不可置信的表情后笑着看他后笑说:“怎么?怕我给你铸坏了?”
  “怕。”他向来直话直说有啥说啥,说的时候还点了下头以示自己内心确实是怕。
  “你倒是直白。”女子也不在意,笑着说他。
  “可公子眼目无法视物,怎知铸的好坏?”
  何辰泽伸手探了探,这才想起自己眼上蒙有布绸。
  “姑娘可否伸出手来?”
  何辰泽举起自己的手,示意有东西给她。姑娘也直率,两手一伸等着他给自己。
  何辰泽垂眼看着她的手,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手就已经沧桑的像四十多岁般,上面一层极厚的茧,连掌心纹路和指纹都被严严实实地覆盖上。
  他将花放在姑娘的一只手的手心里,从怀里摸出袋被布包住的碎金子放在另一只手里。
  “望姑娘将此花铸入剑内,我半月后来取。”
  女孩点头,也是豪爽,看也不看就把那一袋子不知多少的金银揣进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一支花。
  等何辰泽离开半晌后她才似回神般地眨动几下眼睛,对身旁的壮汉说话。
  “我双手布满老茧,已经好久没有触觉,”
  “什么意思?”壮汉不懂,皱着眉头问她。
  “可这朵花好冷啊。”
  那姑娘呼出一口气,恍惚有团白雾凝聚,转瞬散开。
  禹桓在庙堂中撑地踉跄地站起来,为了叩谢神恩,他在跪了一天一夜。
  来之前大哥还吓唬自己,说跪完腿定会疼痛难忍,还问自己要不要他来抬自己回去。
  禹桓捶着自己的膝盖,嗯……疼倒是不疼,干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这人吧,面子包袱还挺重,怕走两步趴地上,所以干脆再就地坐了回去,低头玩着地上的尘土。
  “怎么不走?”
  听到后方突如其来的声音,禹桓手一抖不小心将好不容易堆出来的小土堆铲没了一个角。
  身后哒哒哒地由远至近跑过来的脚步声,来的小孩子头上扎了个小髻,到了禹桓面前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看他堆的小土堆。
  “可不是我让你在这跪的,别怨我。”
  扶期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两腮肉嘟嘟的。
  “你是何人?”禹桓看他可爱,伸出手捏着他的发髻。
  “世人把我塑的太丑了,我明明不长这样。”
  那个孩子指了指不远处端坐的石塑像,耳垂厚且垂肩,双睑沉沉阖上,俨然一副垂暮老朽的圣人模样。
  禹桓的手就堪堪僵在那,收也不是停也不是,尴尬出一身汗。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嘴在哪,勉强扯起一抹歉意的笑,讪讪地缩回手来。
  正巧他现在又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冲着童子拱拱手,舌头打结也不知说什么。
  “无妨,我名唤扶期,也并非是神,同你认识的何辰泽不一样。”
  实在是不愿提那个人,童子说完后面露嫌弃:“我曾是修道之人,得道升仙,才得以有今日。”
  “所以你我论亲疏还比那个神仙近些。”
  禹桓每听他说完一句就点点头,一副乖顺样子。这人明明是孩子的外表,却带着一股从内而外散出的威严气息,与何辰泽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干什么呢?”
  身后又传来声音,声音语调两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罕见一致的开始头疼。
  “哦——”
  何辰泽几步走到两人旁边,抱臂看着他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禹桓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人脑子里没想好事,扶期也拍地起身,拢着袖子就往庙外走,还特地绕着何辰泽,拐了个大圈出去。
  在寺庙门口的时候冲着禹桓说了句话,音量不大,却很清晰地连同他取笑的语气一同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当心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禹桓内心非常赞同,奈何表面上不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心里用力的点上几下头。
  “嘁。”何辰泽嗤了一声,也没反驳,反而饶有兴致地在禹桓面前蹲下,盯着他直乐。
  禹桓被他看着发毛,毕竟上次见面还差点被这人捏着脖子掐死,心有余悸。
  何辰泽盯他看半天,发现这人的眼睛总是有些湿漉,光照过来显得比常人更亮一些。
  所以更能容易联想到之前在林间撞上的那些小动物,匿在草丛里用黑漆漆地眸子带着些许惧意打量着自己。
  每次他都毫无例外地控制不住地伸手过去揉一揉那些小东西毛绒绒的头,这次……也没有例外。
  而当何辰泽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对方向来束的一丝不苟的长发弄的乱成一团了。
  其实在何辰泽眼里禹桓跟那些林中的小东西并没什么两样,所以他揉着这人的头发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揉一只猫的头没什么分别。
  禹桓被他这动作唬的不敢动弹,生怕他哪个念头起来又想把自己弄死,可这好歹也是个人尊严问题,堂堂七尺男儿被人当猫一样揉,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禹桓也只是脸显得比较臭,口头上还是不敢说些什么。
  “给你一段时间,把其余的事情都打理好,我再来接你。”
  何辰泽见禹桓头上乱蓬蓬的一团糟,绷着笑绷了半天才能正常说话。
  那人的脸自然是黑的可以,只可惜骂又不敢骂,打也打不过。
  “腿麻了?”
  他见禹桓半天不动弹,终于反应过来,还手欠的戳了戳对方的腿。
  那腿放着不理它倒是没什么感觉,偏偏何辰泽手欠戳那么一下,从他戳到的那一点开始知觉回归,由丁点酸痛渐渐蔓延成整个腿麻的如针刺一般,禹桓磨着后牙气的头上快要冒烟。
  “算了,上来吧,送你回府。”何辰泽背对着他蹲下,禹桓看不见对方的脸,反正从语气里都是能听出来那人脸上的嫌弃与无可奈何。
  

  ☆、第十章

  何辰泽等了半天禹桓也没动弹,他回头看着身后盘腿坐着不动的人,笑着打趣他。
  “怎么,被我吓怕了?”
  “没有。”回答的坚定麻利又干脆,只可惜欲盖弥彰的更明显。
  何辰泽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眼底揶揄的笑意渐渐溢上来,笑的他浑身不自在。
  禹桓别过头有些尴尬的舔了下嘴唇道:“那您先转过去。”
  何辰泽罕见听话地扭过头,过了半晌背上一沉。禹桓以乌龟爬的速度别别扭扭地趴上来。胳膊不敢搂何辰泽的脖子,虚虚地搭在他肩膀上,结果当何辰泽勾着他膝弯一起身时差点被唬的摔下去。
  那人站起来站的倒是利索,颠颠身上禹桓的重量,向前迈了一步,步伐是他一贯的自在潇洒。 
  于是他又迈了一步,身上背着一人的重量也丝毫不显吃力,姿态从容。
  在迈出第三步时……禹桓感觉自己貌似着地了,惊诧发现是何辰泽双膝一弯把他从背上放下来的。
  腿还是软的,所以他顺势又坐回地上,双手撑地不解地抬头看他。
  何辰泽叉着腰,抽动嘴角吸起口气,尴尬的抿着嘴嗯了一声,后又搓搓鼻梁。
  “我觉得既然可以施法,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怎么看你像是背不动了?禹桓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也是这样写的,就可惜嘴上没法这样说。
  他自觉自己不怎么沉,虽说不似女子般轻巧,但也不至于三步就背不动吧?
  “您们神仙……都是这么疏于锻炼的吗?”最后终于还是没憋住,禹桓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何辰泽,非常成功的让气氛更加的尴尬了。
  “你其实可以不问的这么直接的。”
  禹桓乖巧地点了点头,用手捶着自己的腿。
  “只是懒,不是背不动。”
  这倒是实话,好歹是个活了那么多年神仙,扛三个他都轻而易举,所以只能归结于一个懒字。
  禹桓捶腿的手顿了顿,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何辰泽:“神仙能吃东西吗?”
  “能。”
  何辰泽被禹桓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的脑子转不过来,不懂他什么意思。
  “那带我去南巷口的那家面馆吧。”
  何辰泽听后点了点头,俯下身抬手蒙住禹桓的眼睛,等他再松手时两人已经到了巷口。
  何辰泽拽着他的左胳膊,拎着般的把他扶着。等着见对方差不多能站稳后,何辰泽才准备离开。
  “等等。”
  “怎么?”
  “大人您一同来吗?”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禹桓听到回答后看向何辰泽,深棕色瞳仁被光透过,亮盈盈的。
  “我想您应是第一次来这里。”
  何辰泽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谁知禹桓在说完后就腿脚不便地走到他面前站定,冲何辰泽伸出手,他手指修长,显得绸织的衣袖更加宽大。
  他着着身去祈拜时才穿的华服,绣有祥云暗纹的红衫外披了层白纱,不同于施原幸般的明晃扎眼,禹桓的红衫被薄纱消掩了内衫赤色的棱角,反而有种春及冬散的暖意。
  “大人,那让在下带您去看看人间如何?”
  面前这个还带着少年气的小奉常让何辰泽沉吟半晌,垂首看着脚下青石砖瓦。
  这是一句很熟悉很熟悉的话。
  但在今天再从禹桓口中说出来时,他好像才恍然觉得,自己其实没见过人间。
  没见过阡陌间的疾苦哀乐,没见过村巷中的烟火炊烟,没见过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还有将士戎衣怒马踏河川的凄勇以及面前这人眼中万千波澜中所蕴的苍生社稷……他都未曾见过。 
  所以何辰泽最终还是启步走到了禹桓身边,笑着在他身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但没有去回应他伸过来的手。
  “好,走吧。”
  禹桓也应着他笑,不着痕迹地将伸出的手收回,顺势做了个拢袖的动作,领着他一同进了眼前的这家面馆。
  何辰泽进去后一直跟在离禹桓两步远的地方,转着脑袋看着铺内的装饰,看着禹桓同掌柜小二寒暄完又点上两份招牌的面,带自己在一旁坐下。
  凳子是长木凳,桌子也是用实木板一块一块拼扎起来的。
  因为年岁久远,木板桌面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包浆,棱角被打磨的圆润,不会有木刺扎手。
  何辰泽饶有兴致地用手摩挲着红木桌棱,觉得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会不由自主地喜欢这些老东西。
  “它们其实以前没这么光滑的。”禹桓也摸着桌棱,跟何辰泽讲。
  “小时候我记得这木头是掌柜自己带人去山里砍的。”
  断面虽是光滑,却丝毫不平整,坑坑洼洼的甚是可怜。
  “只可惜掌柜面做的好吃,做桌椅的手艺是真的不行。”
  “那时候我年纪小,凳子又高,所以我每次想上来时就需要跳起来用两只手撑一下。谁知道这上面全是木刺,手里被扎进去好几个,就只是疼,根本找不出来。”
  何辰泽在禹桓对面托腮听的认真,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白面团子似的孩子皱着一张脸在自己手上来回找刺的场景。
  “于是我咧嘴就哭,哭声虽然大的震天,其实也没落下几滴泪来。”
  这时小二端着面放在二位面前,禹桓扭头冲他道谢后自然地将放中间的碗推到何辰泽面前。
  何辰泽只是垂眼看了一下,维持着本来的动作听他继续讲。
  “后来是掌柜把我抱到他腿上,帮我一根一根的把刺都挑出来的。”
  禹桓垂眼看着自己早已愈合的掌心,想起往事时眉目不免带上了暖意。思忖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加了后面一句:“其实也没挑出几根。”
  话音刚落就看见何辰泽扶着额头对自己的光辉事迹轻动几下嘴角,没忍住地笑出声来。
  禹桓从认识何辰泽这段时间,发现平时这人虽是脸上常带有笑,但其实可以规划到同眨眼一般的寻常,真正忍俊不禁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所以他不小心一看出神,反应过来后才尴尬的将视线生硬的别开。
  “后来掌柜就拿布浸水把木桌椅上的边楞全都仔仔细细的刮了几次,我也就再没被扎过。”
  禹桓的那份面在说话间也递上桌,他拿筷子翻挑几下,将酱肉搅匀,夹起一筷子举在半空中晾着。
  何辰泽的面早就不烫了,他也拿起一旁筷子学着禹桓搅动几下,只可惜功夫不到家,还把汤溢了出来。
  “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禹桓拿过布巾自然而然地将何辰泽溢出的汤抹去,把筷子放在碗中间一转,再举起来时就是被卷成团的一大口面,像是教小孩子一样做给对面那个用筷子不利索夹一次掉一半的人看。
  何辰泽看了他动作后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夹一半掉一半,起码看起来比像小孩子一样转筷子丢人要好些。
  “你说的十多年前,其实不过是于我的前几天。”
  何辰泽吃进几口后将筷子放下,拿了布巾擦掉嘴角不小心染上的酱汁。
  何辰泽的手滞住一下,察觉到什么,
  “我该走了。”
  然后他移开凳子起身,将衣带有条不紊地整理好,几步出了门转眼就没了影。
  禹桓本来还悬着一口没吃进嘴里,就眼睁睁地看着何辰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念叨了几句后就非常干脆的溜了。
  他纠结地将那口面送进嘴里,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努力尽早适应这个人的种种不怎么寻常的行为。
  禹桓现在甚至有点怀疑,这个神仙大人是不是怕自己让他付账所以才溜得这么快的?
  另一边出了店铺的何辰泽疾步从街巷走过,凡是行过之处皆起劲风,扬起的砂砾扇打在砖墙上。
  行走间身影渐消,乱石扬尘中青色蛟龙拱起前身长啸,将长尾一甩击碎了右侧砖瓦。
  砖墙坍圮处现出一头巨羊,后蹄反蹬将顶角前倾。两兽就这样对峙着,何辰泽盘踞仰颌再无动作,鬼金羊也同他僵持。
  离着不远的禹桓也听到动静,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将头扭向门口的方向。片刻后还是又将目光收回来,低头吃着还在发烫的面。
  最终是鬼金羊妥协先收起攻击姿态化为人形,何辰泽将利爪在地上干抓几下,也不情不愿地幻了回来。
  “星君间本应互不干涉,是你先越界的。”
  鬼金羊抱臂仰着脖子用鼻孔看何辰泽,神色倨傲。
  何辰泽也不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刚才抓地时不小心嵌进沙子,他清理的认真。
  “角木蛟。”
  鬼金羊见何辰泽仍旧不吭不响,垂眼冷笑一声,双目瞳仁眼白瞬时相融成一片墨黑,顺着眼尾裂纹状蔓延至面颊,他扬手唤来一只报丧鸟,乌鸟停在他腕部将喙猛的刺入鬼金羊掌心,衔出一条拖有长尾的赤虫。
  继而鬼金羊手掌上托放飞那鸟,报丧鸟腾空盘旋半晌向着禹桓的方向飞去。
  何辰泽眼睛盯着鬼金羊掌心的血洞,那里黑线红血交叉错杂,如同编织般将伤口渐渐填了起来。
  他顺着鸟飞的轨迹不疾不徐地仰头,报丧鸟翅膀张合时细绒散入草林,凡是羽翎触及处万灵衰枯。何辰泽在它即将消失在视线外时缓缓抬手,虚虚地空握一下,明光轻乍后报丧鸟已经折了颈被他攥在了掌心。
  身旁传来鼓掌声,何辰泽皱着眉看着本衔在鸟喙中的赤虫不及反应间已挣出来扎入自己的尾指,进入后即刻同血肉相融,整个尾指都变成血红色。

  ☆、第十一章

  “我是杀不了你,但不代表我不敢动你。”
  鬼金羊瞳孔眼白重新分明,他耳尖微动,听到一步步渐近的声响。何辰泽显然也听到了,双臂一抖将手隐入袖内。
  “这就是那个人?”
  鬼金羊好奇地探头看向禹桓正走来的巷口,转眼就毫无介怀地同何辰泽说话。
  何辰泽也扭头神色严肃地看着那个巷口,强自压下手指处不可忽视的阵阵钝痛。
  鬼金羊见他神色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我还不至于和区区凡人计较。”
  何辰泽冷哼一声,依旧没有回他。
  两人各自心知肚明,何辰泽明白鬼金羊的报丧鸟是确确实实冲着禹桓去的,而鬼金羊也明白,何辰泽绝不会让自己得手。
  所以他才舍得用那长尾的赤虫,鬼金羊是疾厄之身,血肉带瘟,那虫被他用血饲肉食养了百年,对付一个禹桓也未免太过大材小用,用在何辰泽身上才是真真正正的合适。
  禹桓身影由远及近映入二人眼中,他在几十米外顿住脚步,自以为能躲过二人匿在坍倒的墙后。
  鬼金羊凝神思索半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禹桓藏身的地方。几步就行到了禹桓面前,眉眼堆笑面色友善地问他。
  “你是怎么知道在这里的?”
  “他是奉常。”
  虽然同是凶煞,可一位是舆鬼而令一位却尊为斗神,若真打起来,角木蛟十步之内便能取鬼金羊性命。
  何辰泽知道鬼金羊不敢动禹桓,所以也只是慢慢踱过来,双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应他的话。
  “是吗。”
  鬼金羊配合地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又回过身冲着何辰泽行了一饯别礼,笑的阴邪。
  “这虫不是什么可怕之物,想来大人也未曾有过瘟苦,倒不妨也是一种新经历。”
  他话里最后几个字是散在空中的,鬼金羊说时身影渐化作一团絮状白雾,散在尘光间。
  禹桓捂住自己的口鼻,待白雾散的差不多了后,开口问何辰泽鬼金羊的话为何意。谁知刚说了一半就吸进去了白絮,白絮附在咽喉处呛连咳几声,激的他双目发红。
  既然他问,何辰泽也懒得掩饰,伸出手给禹桓看刚才被赤虫钻进去的地方。
  这才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何辰泽的尾指已经由斑点的赤红转成暗色,蔓延至整个掌心。禹桓猝不及防被惊的倒吸一口冷气,想抬手去碰又怕弄疼何辰泽,僵着一口气顿在伸出手的动作上不知作何反应。
  何辰泽给他看完后又将手重新收进袖子里,神色严肃问他:“你为何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现在是初冬,鬼金羊所及处有白……”
  禹桓见何辰泽将两手一盘往后一靠,一副静静听着自己编的表情后自觉闭上了嘴。
  “跟我说实话。”
  禹桓抿嘴垂眼,脚跟不自觉地转着,在松软的土上拧出了一个小坑后才再次开口。
  “你经过之处会有绿色的星点荧光,我顺着它们来的。”
  何辰泽扭头看了眼自己经过的地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有着荧光,但觉得禹桓不像在说谎,也就不好意思再追问。
  “那你先回去,半月后我再去找你。”
  “你怎么办?”
  何辰泽眨了两下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禹桓的意思。禹桓指了指何辰泽的手,示意他那里的伤。
  “你会得瘟疫吗?”
  “会吧,我也不知道。”
  他把手放在眼前转了转,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其实也的确不怎么在意,凡间的瘟疫对他来说不可能致命,顶多折腾个三天两日,也无足轻重。
  何辰泽看着禹桓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他想要说什么。
  “不如你来我府邸吧。”
  他试探着问的小心翼翼,又紧接着忙做解释。
  “这瘟疫不是小……”
  “嗯。”
  “什么?”
  “我答应。”
  何辰泽明白这个人的性格,自己若不答应的话禹桓一定会解释到自己同意为止,所以还不如直接应下来,省去麻烦。
  等安顿好两人都各自歇下后,禹桓到了后半夜还是不放心的绕去东厢,远远便见何辰泽还未熄灯,欣长人影投在纸窗上。
  禹桓走过去叩门,没有人应声。
  他在外面等了半天,窗上投的人影也丝毫没动。终是忍无可忍推门而入,看见何辰泽正坐在桌案上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直至禹桓走到自己身边时何辰泽这才察觉到,茫然回头看他。禹桓觉得他状态不对,伸手去探何辰泽前额,触到他额间滚烫。
  “发病了。”
  禹桓神情严肃,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狐毛大氅给何辰泽披上,后在他面前半蹲,将领口的两根绳子仔仔细细的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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