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留了一只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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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里亮着一盏低低的水晶吊灯。
　　林森还是坐在吃饭的椅子上，喝了两杯水后抬眼看了一下对面墙上的挂钟，才发现自己已经跟席诺倾诉往事倾诉了两个多小时。
　　席诺一直安静听着，时不时给他倒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耐心又温和。
　　“其实我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吧。”林森笑着说。
　　“大概懂的。”席诺眼神认真地点点头，又拿起林森面前的空玻璃杯去给他倒水。
　　林森看着席诺的背影，为自己的突发性话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等席诺回来时，他决定为自己挽尊，再做点补充说明——
　　席诺回来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时，林森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拿着手机给席诺看苏晨的微博页面，“我刚才说的那个作家就是他。”
　　席诺看了一眼苏晨发的自拍，想了想林森说过的事情，然后认真地凝视着林森的眼睛，语气真挚地对他说：“他没你好看。”
　　林森并不相信：“真的？”
　　席诺点点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林森真的笑了，问：“你见过几个人？”
　　“啊？”席诺一呆，愣了会儿，低下头掰着手指认真地数了起来，“一、二、三……”
　　“还真数？”林森失笑。
　　“逗你玩的。”席诺大乐。
　　听到一声手机提示音，林森低头打开微博，发现收到了互相关注的人的艾特。
　　苏晨：@林森老师的书，拜读。
　　配图是摊开的林森的再版新书扉页。
　　林森看见自己照片还是感觉不自在，想关闭页面，却手滑点开了评论，评论令他惊讶。
　　爱晨晨：什么嘛，老男人
　　爱苏苏：就是就是，根本没我们晨晨帅
　　路人甲：两个作家，为什么要比帅……
　　路人乙：二十四岁也算老？！
　　路人丙回复路人乙：当然老咯，谁让她们晨晨十八一枝花
　　苏晨回复爱苏苏：不要这样说哦＇微笑＇
　　“怎么了？”席诺见林森脸色冷了下来，关心地问。
　　“没什么，太晚了，去洗澡睡觉吧。”林森淡淡一笑，拍拍席诺的背，两人一起离开餐厅。
　　刚才心情确实起伏了一下，不过很快也就恢复平静了。被人拿来跟苏晨比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怎么说呢，有得必有失吧。
　　如果当初不曝光，那也不会有如今住着的房子。
　　林森洗了个澡，心情差不多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关了灯，到床上睡觉的时候，却思绪乱飞起来，失了眠，只是他想的不是苏晨，而是席诺……
　　他至今不知道席诺的背景身份，却对他毫不设防，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这样真的好吗？
　　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容易相信人。也许是独居太寂寞了吧？
　　虽然有妹妹，可是恋爱了的妹妹有就跟没有似的。
　　可是，自己上一次这样相信别人，并没有好下场啊……
　　林森不由得又苦笑起来，不知道这一次结果会怎样呢？


第7章　七
　　林森的第一次签售会，在K城市中心的西所书城举行。
　　下午三点才开始，他提前半小时到的时候，看见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
　　他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身边和他一起来的前辈冷乐男，那是个三十来岁，中等模样，戴黑框眼镜的斯文青年。
　　郭琪琪害怕他害羞冷场，让这位出版社里有过最多签售经验、又是他K大同校师兄的资深男作家陪他，同时签售各自的新书。
　　比起林森的紧张不安，冷乐男完全是步履稳健、神色如常，一副身经百战的沉静态度。
　　见林森眼神求助似的望过来，给他回了一个安抚的微笑，拍拍他肩膀，“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书。”
　　“嗯。”林森点头，跟着冷乐男走去靠墙壁的整面书架前，伸手触碰着一个个书脊，注意力有所转移，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冷乐男看林森翻起了《华莱士人鱼》《世界未解之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有些讶异地问。这位年轻人，倒是有跟年龄不符的静。
　　“嗯……”林森抬起头，微微一笑，问：“前辈，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妖怪吗？”
　　“神仙妖怪？”冷乐男笑了起来，“天上的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海里的东海龙王和虾兵蟹将？小时候相信的。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见着，就不再信了。你相信？”
　　“也不是相信，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怀疑……毕竟，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不是么？”
　　林森笑着说，然后把书合好，放回书架。
　　“那倒是……”冷乐男摸着下巴，余光留意到不远处工作人员在用力对他们招手，“我们走吧，开始了。”
　　签售开始，林森和冷乐男并排坐在一张长桌前，桌上的新书叠得高高的。
　　书城玻璃门一开，久等的书迷蜂拥而来，年轻些的男孩女孩神色兴奋，全部惊呼着奔到林森桌前，推推搡搡好半天才在保安的协助下排好了队伍。
　　旁边站着的书店工作人员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显然是对林森的人气之旺感到喜悦和满足。
　　而林森却有些不自在，他发现一些稍微年长些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型书迷被年轻人们挤得不住皱眉叹气，好不容易才走到前面，在冷乐男那边安静地有秩序地排起了队。
　　可是队伍跟林森面前的相比起来，显著地短，大概都不到他的四分之一。
　　林森那边的队伍一直蜿蜒到书城门外露天的广场里，还看不到尽头，而冷乐男那边的队伍，距离门的位置都还空了一段距离。
　　林森拿起笔，偷偷瞄了冷乐男一眼，发现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保持着从容自如的微笑，仪态风度无懈可击。
　　书迷来的少，他反而签得更加用心，慢条斯理，温和礼貌。
　　忽然，好像是感觉到林森在看他了，冷乐男凑到林森耳边，含笑低声说：“签字的时候别太用力，小心等会儿手软得拿不动笔。”
　　林森连忙点头回转视线，就被眼前女孩子们一个个喜不自抑的“阿森我爱你！”震得面红耳赤，用蚊子大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就开始埋头苦签……
　　最后说谢谢都说到口干舌燥，尽管写字没太用力，整只右手还是酸痛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到五点钟签售终于结束，尽管还有很多被挡在门外、被工作人员遗憾告知请下次再来的书迷目光流连、不舍离开，林森总归不用再签了，放下笔，右手都有了轻微的颤抖。
　　他往后靠到椅背上，吁出一口气，侧头看见冷乐男早已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拿起保温杯喝他的红枣枸杞养生茶，一边喝着，一边目光越过杯沿带笑看着他，问：“感觉怎么样？”
　　林森靠在椅子上舒展双腿，活动手腕，“累。”
　　说完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掉了半瓶。
　　“累是好事。没得累，只能闲着，才尴尬……其实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虽然比不得你……”
　　冷乐男一边说一边望着前方的书店工作人员在收拾现场，目光没有焦距，好像陷进了久远的回忆里，沉默了一会儿，带着淡淡的微笑转头对林森说：“你信吗？我第一次签售的时候，连一个读者都没有。真的是一个都没有。”
　　林森捏着矿泉水瓶，认真地听着。
　　“当时是在一家闹市区的中型书店，比西所小，但是临街，人流量大。书店早半个月就在外面的墙上贴满了大幅海报，说什么著名青年作家亲赴本店，亲笔签名新书，名额有限，望大家踊跃参与，手快有、手慢无……”
　　冷乐男难得不再那么淡定，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结果签售正在开始，我一个人傻坐在大厅中间，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愣是没有一个人进来……看着工作人员急得团团转，我惭愧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后我看见店长突然跑去角落拿起扩音喇叭，对着街外面的人群说著名畅销书作家冷乐男，昨晚上过K城电视台午间新闻的冷乐男，莅临本店签售……天哪，当时我真的是羞愤欲死……但，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嗯？”林森听得都愣住了。
　　“终于，在店长的吆喝下，有一个提着购物袋刚从对面超市出来的大婶在店外停下，仔细地看了看墙上贴着的海报，然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店长把喇叭放到柜台上，满脸喜悦地望着我，我呢，拿笔的手都在抖，心脏紧张得狂跳。”
　　“然后呢？”林森喝了口矿泉水，问。
　　“然后大婶总算到了我面前，好奇地看了看桌上堆满的新书后，对我说，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厕所？”
　　“咳、咳……”林森听得笑出声，被水呛住，连咳几下，拍着胸口带着歉意说：“呃……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
　　冷乐男不在意地笑了笑，看着他感慨起来，“总之，我们这行，初期真的是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了，总会好起来的……小林，你说呢？”
　　“嗯，前辈说的是。”林森点了点头。
　　这时工作人员已经做完全部后续工作，来跟他们致谢和道别。
　　两人于是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场，打算一起去吃晚饭。
　　忽然有个年轻女孩经过门前，穿着时尚，短发俏丽，苹果似的脸上妆容精致，一看见林森就瞪圆了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半是不置信半是迟疑地迈步朝他们走过来。
　　冷乐男看见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怔了一下，随即对林森笑着说：“看来又是你的读者。”
　　然后他却看见林森不再笑了，脸色瞬息万变，绝对不是愉快的表现。
　　再看那个姑娘，脸上也只是惊异，不是惊喜。


第8章　八
　　“林森？真的是你？”姑娘盯着林森，目光犹疑，“我是向晴，还记得我吗？”
　　林森勉强牵动嘴角，略微点一下头。
　　“还是毕业后第一次碰到你……一起吃个饭吧？”向晴恢复镇静，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
　　“不了，我已经和朋友约好。”林森看一眼冷乐男。
　　“啊，这样，那可以留个电话吗？我们下次再约。”向晴有些失望，不甘心地问。
　　“抱歉，我没有电话。”林森微露出些不耐烦，抬起手腕看一眼表，“时间不早，我们先走了，再见。”
　　林森说完就从向晴身边擦肩而过，冷乐男沉默地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听到身后姑娘忽然嗤笑出声，然后说——
　　“哟，现在是作家了，不理人了啊。”
　　林森脚步一顿，垂下眼，唇边勾起一个冷淡的笑，也不回头，轻声说：“我以前，好像也不怎么理你吧。”
　　说完，他不等向晴反应，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你——”向晴气急跺脚，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走远，慢慢消失在闹市街头的人群中。
　　在餐厅里坐下吃饭的时候，林森已经变得很平静，还微笑着跟冷乐男推荐这家店的海草沙拉。
　　“刚才那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冷乐男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沙拉，拿着叉子没急着吃，先问了林森一句。
　　“只是大学同学……”林森摇头微笑，拿起勺子搅拌海鲜粥，“我以前没有女朋友。”
　　“这个沙拉确实挺好吃的呢。”冷乐男见他不想说，猜到可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便不再多问了，“意面也很不错，说起来我还真是饿了。”
　　“嗯，今天体力消耗不小，我们多吃点。”林森笑着点头，然后安静地开始喝粥。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向晴。
　　还有她双胞胎哥哥向朗。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他依旧因为清秀的外形和腼腆好接触的性格，受到了不少女生的欢迎。
　　他有拒绝人的经验，女孩子脸皮薄，一般说了不之后就不会再纠缠。
　　可是向晴是一个意外，她个子娇小，长相是一种很精神的甜美，很活泼开朗，遇到谁都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即使林森只对她的一番高论回一句“是吗”，她也能自顾自地往下聊上一两个小时。
　　而在被林森婉拒说暂时不想谈恋爱之后，更是不退反进，立誓般坚定地说，那我等到你想谈恋爱为止。
　　向晴行动力强，说到做到。
　　林森选什么课她选什么课，林森图书馆借书看见她，去任何一个饭堂吃饭也看见她……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又说不出太硬的话，结果是默认了向晴的存在，两人勉强成为了偶尔能说上几句话的普通朋友。
　　但他不知道，其他同学怎么看。纵然同学们知道他们没有在交往，可是谁也看得出向晴对他的执着追求，又因为向晴长得可爱性格开朗，没有人说她坏话，反而赞她有勇气，是K大袁湘琴，私底下赌着林森多长时间能被她拿下。
　　向晴存在感太强，把其他羞怯内向的情敌都吓退了，可以说林森身边有发展可能的人只有她一个。
　　所以尽管林森对她的态度依旧是礼貌的淡淡的，她也不泄气，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她在和林森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恰好见到了隔壁学院的双胞胎哥哥向朗，顺手就招呼他一起坐，并介绍了林森给哥哥认识。
　　向朗和妹妹一样人如其名，长相精神俊朗，性格积极阳光，热爱运动，又很健谈，很快跟林森聊了起来。
　　林森喜欢游泳，向晴一个女孩子再奔放也不好追他到泳池里去。
　　但向朗可以，他也喜欢游泳，还是校运会健将，正好帮上了不会换气的林森的忙。
　　看着哥哥跟林森迅速成为好朋友，向晴又郁闷又庆幸。
　　郁闷的是，她跟林森单独相处的机会少了，庆幸的是哥哥肯定能帮她助攻说好话。
　　但是，她想错了。
　　一次，向晴去游泳馆找哥哥和林森一起吃晚饭。
　　夏天的傍晚，天黑得慢。
　　金黄的夕阳光照得蓝色的泳池波光粼粼，风轻轻吹动着水面，有种很温柔的美感。
　　林森终于成功学会在水里换气，高兴得不行，上了岸坐在水边对着向朗笑个不停，谢谢个不停。
　　而向朗也不再游了，在水中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岸边的林森面前，握住他双肩，一边笑一边说：“真想谢我的话，光说可不行啊。”
　　“啊？那我请你吃饭？”林森笑眼弯弯。
　　“不用这么麻烦……”向朗伸手勾下了林森的脖子，使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语气暧昧地说：“你让我亲一下就行。”
　　向朗没有亲成，因为这一瞬间，他不大的声音，因为游泳馆过于安静，非常清晰地传到了他们身后、靠在门边偷看了很久的向晴耳朵里。
　　向晴眼睁睁看着哥哥和林森越凑越近，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尖叫。
　　林森和向朗同时被这声尖叫惊醒，立即朝身后望去，就看见向晴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看着他们，气氛僵滞两秒后，她推开门就飞快地跑出去了。
　　又是寂静的两秒后。
　　林森也恢复了清醒，第一件事就是把还抓着自己肩膀的向朗用力推进了泳池里，然后在他扑腾出的水声中，拿了自己的包，也起身离开。
　　走出游泳馆，他就看见向晴不断远去的奔跑着的背影，脚步停滞了一下，才转而朝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并没有去追。
　　那之后，向晴不再找林森，也不再跟哥哥在一起出现，完全融入了女生小群体中。
　　一开始林森看得出她明显的情绪低落，没过一个星期，却又开始没心没肺地跟女生们高谈阔论，嘻嘻哈哈，看起来完全恢复了正常。
　　林森也就放下了心，虽然不是他的错，却也不希望这个女孩子在自己身上耽搁太久。
　　至于向朗，林森确实把他当作好朋友，但也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朋友估计很难继续做下去了。
　　林森觉得可惜，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想不见不联系，希望冷处理一段时间后，一切能变成不用过分在乎的、可以忘记的回忆。
　　可是有时候，你想忘记，有人偏不让你忘记。
　　那之后，很快就迎来了期末。
　　考试周临近。
　　林森每天都和学霸室友王修文泡图书馆复习。
　　王修文家境好，学习也好，相貌也好，就是不爱笑，话也少。
　　他主动邀林森泡馆的时候，林森都有点吃惊，不过更多的是欣慰吧，一个人来去固然自由却也难免寂寞，有人陪总是好些。
　　尽管这个人不爱说话，但不闻不问不打扰的态度，正适合心里一团乱麻的他。
　　只是林森敏感地发现，王修文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像是有事情想告诉他，又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林森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不再宅在宿舍，每天出入图书馆的途中得到了加强——
　　他发现，自己只要是走在路上遇到了眼熟的同院学生，他们就会偷偷瞄他几眼，然后在被他觉察之后飞快地转过头窃窃私语起来。
　　在图书馆找了位置坐下后，林森又看见左前方那张桌子旁坐的一个眼熟的同班女生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复杂无比，让林森心中一阵不舒服，心情烦闷不安地翻开课本后，都无法看进去书上的字。
　　他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坐着的王修文，正好对上后者的目光，如果林森没看错的话，那是，同情的目光。
　　林森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定了定神，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问王修文：“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议论我对不对？”
　　王修文低下头看着书本，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
　　林森没有变姿势，抿着唇，沉默地继续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王修文拿起铅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行字，缓缓推到了林森面前。
　　林森接过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短短的两行字，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如遭重击——
　　向晴到处说你勾引她哥哥。
　　现在全院，恐怕连辅导员都知道了。
　　把纸递过去后，王修文就一直留意着林森的反应。
　　一开始，林森没有反应，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呆呆的一动不动。
　　大概七秒钟后，他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急，木椅的脚擦过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引来了四周学生不满的注视。
　　林森对这些注视恍若未觉，整个人游魂一样离开了位置，慢慢朝通往楼梯的安全门走去。
　　十八岁的林森，不善言辞，对于解释不清的事情，他通常选择不解释。
　　可是有时候，当你不解释的时候，另一方说的话就会被所有人当作事实。
　　尽管那不是事实。
　　林森打开安全门又关上，也不在乎少有人走的楼梯脏不脏，就怔怔地在水泥阶梯上坐了下来，双手环抱住膝盖，把脸埋在手臂里。
　　眼前一片漆黑，难堪、委屈、不想见人的情绪汹涌而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暴雨般落下，浸湿了枕着眼睛的衣袖。
　　无声地哭了很久后，林森听见了很轻的开门声和关门声，缓缓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看见王修文在自己面前站着，脸上是关心的神色，朝他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包纸巾。
　　林森接过纸巾，慢慢地擦干净脸。
　　王修文也不说话，就默默地陪伴他。
　　等他终于完全平复下来了，才跟他一起走出楼梯间，离开图书馆。
　　“谢谢。”回宿舍的路上，林森忽然对王修文说。
　　“客气。”王修文微微一笑。
　　“可是，有了那样的传闻之后，你跟我走得这么近，不怕也被非议吗？”林森笑得惨淡。
　　“不怕。”王修文简短地答。
　　“为什么？”林森停下脚步，望住他。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王修文的眼神很认真，语气也很认真。
　　“谢谢……真的谢谢。”林森又有些想哭了，垂下眼睛，去看地上的落叶。
　　“不客气。”王修文难得地笑了一笑，温柔地拍了拍林森的背。
　　餐厅里，喝完了海鲜粥的林森捧着空碗，目光虚望着窗外，唇边露出一个微笑。
　　是的，就是那之后，他和王修文关系好了起来，而且一好就是五六年，尽管毕业后王修文去了英国读研，他们还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尽管过去有许多不开心的回忆，但能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已经足够值得庆幸。
　　“吃好了？”餐桌对面早已吃完饭的冷乐男见林森情绪好起来，笑着问。
　　“嗯。我们走吧。”林森说完，跟冷乐男一起离开了餐厅。
　　“今晚天气好冷。”林森走到街上，一阵寒风吹来，他拉紧了衣襟。
　　“毕竟是冬天嘛。”冷乐男点点头，“你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我也得赶紧打车回家了，我女儿还在等我给她讲故事呢。”
　　“嗯，前辈再见。”
　　道别后，林森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被冷乐男感染，嘴角含着笑，心想，也有人在家里等着自己呢。
　　现在真好。


第9章　九
　　一回到家，林森就看见席诺躺在沙发上，抱着个鲸鱼玩偶睡着了。
　　电视机里播放着熊出没，他便在各种搞怪音效中睡得香甜。
　　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一室温馨，家里也温暖，从寒冷的外面回来的林森感觉瞬间被治愈了。
　　他轻轻放下外套和包，再轻手轻脚地上楼洗澡。
　　洗完澡出来，林森穿着睡衣，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转身就看见席诺上楼来，笑容很暖地看着他，好似家养的小宠物。
　　“回来啦。”席诺说。
　　“嗯……你一个人在家会无聊吗？”林森一边擦头发，一边带笑问。
　　“还好……”席诺想了想，“但你在更好。”
　　林森笑，静了静，忽然说：“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席诺眼睛亮了一下，点头：“嗯。”
　　林森浅浅一笑，说：“我一直想去尹家园林转转，那里环境幽静，人又很少，莲雾树林里还有个很古雅的亭子，很适合野餐……也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是会不会太无聊了，你不喜欢？”
　　“不会，你喜欢我就喜欢。”席诺立即摇头，笑容中带着期待。
　　林森也露出期待的神情，一边想一边说：“那就这样，我早上做好午饭便当，我们上午过去，然后呆一天……嗯，带上书和棋，还有相机，还有——”
　　“等一下。”林森正计划着，突然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停住话，转身跑下楼。
　　席诺在自己房间门口等林森打完电话上来。
　　看见林森手里毛巾都捏皱了，低着头，脚步沉缓，看起来有些郁闷。
　　“怎么了？”席诺忍不住问。
　　“明天不能去园林了。”林森叹了口气，说：“编辑打电话来，要我参加一个聚会，晚餐后还有活动，可能又会很晚回来。”
　　“哦。”席诺声音闷闷的，也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笑了一笑，伸手轻拍林森肩膀，“没关系，我们可以下次再去。”
　　“……嗯。”林森郁闷地点了点头。
　　他真不想去参加什么聚会，一想到要见很多陌生人，还要跟他们尴尬地聊天，就抗拒。
　　可是郭琪琪说社里签了新人，可以认识一下，还有几个投资人也会来，说不定能给他的作品带来版权开发的机会，最好还是参加。
　　林森耳根软，被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会儿，就完全妥协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聚餐就开始了。
　　郭琪琪把林森接到饭店包厢里时，桌边已经坐满了人。
　　多是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女，目光锐利，脸上却又挂着亲和而公式化的笑容，一看就是职场成功人士。
　　介绍与被介绍，林森听着那些头衔定语实在是有点尴尬，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最后点头微笑，并没有记住谁。
　　倒也有几个其他的年轻的男作家和女作家在，跟成功人士们相谈甚欢，大聊时下的IP热和新媒体营销。
　　林森偶尔嗯几声附和，大多时候还是埋头吃饭。
　　好在饭不错。
　　不愧是有百年历史的粤菜名店，脆皮叉烧和生炒糯米饭什么的，焦香脆软甜糯，吃了一口就完全停不下来。
　　饭后一行人去了KTV。
　　也许是之前的聊天让大家热情高涨，再加上昏暗流转的彩色灯光让大家放松下来，很多人都放开了，从《欢喜就好》到《偏偏喜欢你》到《爱拼才会赢》，各种方言轮番登场，包厢内高歌不断，气氛热烈。
　　林森坐在沙发角落里，跟一个豪华无比却无人问津的水果拼盘相对，他拿起叉子戳哈密瓜吃，味道很香甜。
　　除了要不时对旁边的郭琪琪偶尔的发问做出一点回应之外，倒也还蛮自在的。
　　直到有个人中途推门进来。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染着韩星一般的黄头发，穿着时尚新潮的衣服，五官精致得像化了妆，都可以直接去演青春偶像剧。
　　“他可终于来了。”郭琪琪留意到，对林森说。
　　“谁？”林森没看得太清楚，只觉得有点眼熟。
　　“苏晨啊。”郭琪琪说，语气不太友好。
　　“哦？”
　　林森微微惊讶，见苏晨进来后很热情地跟其他人打招呼，又是碰拳又是搭肩的，心里很是佩服，又觉得不关自己事，于是拍了拍郭琪琪的手臂，把果盘朝她那边推了推，“吃瓜吗？很甜。”
　　“吃。”郭琪琪拿起叉子戳起一块哈密瓜，还没送到嘴里，就看见苏晨跟一个男人聊完，目光诧异地看向这边，然后走了过来，“诶？”
　　“林森老师？我可终于见到您啦！”苏晨走到林森面前，弯下腰大声对他说，大眼睛可真挚。
　　“……你好。”林森被吓了一跳，仰起头看苏晨。
　　近距离之下，连他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么长那么密，真是比女孩子还漂亮。
　　“我小时候就看您的小说了！”
　　苏晨在林森身边坐下来，位置挤，贴得近，林森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皱了皱鼻子。
　　“小时候……”林森失笑。
　　“是呀！”
　　苏晨侧着头凑到林森面前，借着壁灯仔细打量他，无邪地眨着眼，声音里带着夸张的诧异，“真没想到您长得这么年轻啊！”
　　“……”面对着苏晨纯真的表情和坦率的话语，林森有些无言以对。
　　倒是一直旁观的郭琪琪忍不住插话说：“林森可不是长得年轻，他本来就年轻。”
　　说着她也凑近了去仔细打量苏晨施了粉的脸，勾起一边嘴角笑，“皮肤还比你更水嫩哦。”
　　苏晨听了，脸色一变，瞪了郭琪琪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冷哼一声扭过头，起身去点歌。
　　林森看见郭琪琪像个孩子似的，幼稚地对苏晨的背影吐舌头翻白眼，忍不住笑了，对她说：“琪琪你确定你刚才是在夸我吗？”
　　“怎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郭琪琪伸手就想捏一下林森的脸颊，被后者握住手腕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