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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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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明光想,连那老鬼都得不到他,自己更只有仰望的份了,虽然这样仰望——也许也很好。就像前面那个被吊着的人,就算再苦,眼里心里也是热烈的。
然后,他却感觉到有人抚上了他的头顶。重新抬起头来,原来是那老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微笑地看着他,说:“别灰心。丁朗月……他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管明光终于说:“镜盲,你真奇怪。你——你为什么,要帮你的,呃,情敌?”
老鬼收回手,抱在胸前,然后轻轻歪着头看着他,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害怕吧,怕自己真有一天杀了他,然后后悔,后悔没有能够好好爱他。若是能有个别人真心爱过他,也是好的。”
“混账。”管明光摇头:“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你自己。”
“或许吧。”老鬼回过头去,不再让管明光看到自己的表情。
第二十六章
回到宗门,管明光还是点燃了通灵香。昌文真人踏着宗门的香火降临,披帛曳地,彩霞缠身。她慈祥地微笑着,像看着她的孩子一样看着管明光,问:“小管啊,你这回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管明光跪在地上,尽量维持往日平和恭敬的模样,只是衣角终究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昌文真人的映像飘得更低更近了一些,香衣垂花的虚影轻轻笼着管明光的额发。她轻轻地问:“怎么了?别怕,有我呢。”
管明光在昌文的气息之下慢慢放松,终于镇定了下来,说:“昌文祖师,这一回,弟子遇到了一个人。”
“弟子以前从来不知道,真仙……真仙与凡人会如此不同。为什么您看上去,与过去并没有什么分别呢?”
昌文垂下衣袖,温和地看着他:“小管,你遇到的是谁?”
“丁朗月——真仙丁朗月。他说,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有多少个身外化身。他……他的一个身外化身,杀了一个后辈,杀了我们的朋友!”管明光激动起来,一提到这件事情,他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惶恐,抑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
昌文的目光猛然一缩,管明光看到了,更急切地追问:“祖师,怎么了?这——这其中有问题吗?”
昌文肃然凝视着管明光,过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也许在凡间声名不显,但丁朗月这个人,在仙界可是恶名昭彰啊——好孩子,你怎么会惹上了他?”昌文盯着管明光的眼睛,看他忍不住痛苦而垂下眼帘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你甚至,爱上他了,是吗?”
管明光骤然抬头,但是嘴唇剧烈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昌文的虚影终于不再漂浮在空中,而是切切实实地降了下来,正面面对着管明光,认真地说:“你看着我,回答,是,还是不是?”
管明光还是不敢抬头,他觉得这一刻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那样的艰难。但是一股热流从丹田之内涌出,慢慢充满了整个胸膛,涨的他快要爆了。他只觉得眼、鼻、口、耳,七窍四肢之内都被热气填满,又烫又痛。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说:“……是。”
没错,承认这个又有多难呢?先前在那个老鬼的地牢里,他明明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又是卑微又是急切,浑身燃烧着挣扎着扑向一团名为丁朗月的光明。承认之后感觉浑身上下气息一同,管明光忽然积攒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抬起头来,毫无顾忌、坦荡荡地看着昌文,问:“祖师,您说他在仙界臭名昭著。请问,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昌文看着他,慢慢地说:“你可知道何为真仙?”
管明光很快地回答道:“惠通真理,身合大道,是为真仙。”
昌文冷笑:“身合大道——哪来的身合大道!世间本没有大道,他丁朗月用他手里的剑见人就砍,赢了,就证明了他的道!敢于挑战他的都死了,融合到了他的所谓大道之中;不敢挑战他的则远远避开,与他分流,也证明了他的道!你说,这是大道合该成型的样子吗?”
管明光怔住,问:“他的道,难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以杀伐立身?”
昌文摇头:“不是。他的道法,其实是融合。他就像一团炽烈燃烧、永不熄灭的火,靠近他的人,全都要被他点着,一同烧起来,根本无法抗拒。”昌文几乎落下泪来:“好孩子,你敌不过他的,若是能够跑,就跑吧,跑到看不到他的地方去,千万不要再追逐他了。的确,他又是光明又是绚烂,就像天上的那一轮明日。他不该叫朗月,该叫郎日才对!然而他这样的人,若不是拥有能与他相抗衡的力量,就万万不能靠近!”
管明光有一些恍惚,心里苦涩,嘴里已经说了出来:“所以,他才只有一个朋友……的确,只有镜盲一个朋友。”
昌文大惊:“你遇到了镜盲?”
管明光点点头:“不错。丁前辈——真仙他说镜盲是他最大的敌人,也是唯一的朋友。我见过镜盲,他看上去样貌性情与常人无异,但他的眼睛很有惑人的力量,看上一眼,感觉神魂都会被吸进去。”说到这里,管明光也在暗暗心惊。怎么说镜盲也是一个声名远大的轮回老鬼,自己在接触到的时候,却怎么会毫无警惕之心,甚至还同他一起饮茶诵诗?这恐怕正是那老鬼的恐怖之处了。
“命该如此!命该如此!”昌文重新漂浮起来,激烈地在这空空荡荡的通灵殿里旋转起来,衣佩琳琅,碰撞出一串繁杂紊乱的声响。
“祖师?”
“罢了罢了,终究是躲不过了。我与修文曾共同为宗门卜过一卦,说宗门将有大劫难,应在镜盲身上。我们二人因此吩咐门中弟子在数百年内低调行事,甚至置身事外,不怎么搭理明幽两界的纷争。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应在你身上!”
而在百里之外,丁朗月本人则是回到了云门镇。他要去找徐心散——也就是镜须子。那些长老不知道,红衣少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死的人,而通广子身外化身之死如今还不明了,很有可能是事情的突破口。其实丁朗月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他不想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
镜须子在一间小院里验尸。小院里,水绿色的琉璃瓶摆了一桌,各种各样的灵火和灵液在瓶中蒸腾,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气味。而镜须子本人,则手捏着一柄玉刀,在一块平整的玉版上一丝一丝切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皮肤。丁朗月想起了镜盲曾经提起过的镜须子的性格:谦虚谨慎,做任何事情都十分认真。果然,就丁朗月在边上站着的半个时辰,镜须子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专心致志地将皮肤切成十四条细丝,然后小心翼翼逐条垂入十四个装着不同液体的琉璃瓶,随后拿起玉版,一笔一划认真记录起那些切片的变化。
不错,这也是一个途径。各种卜算和术法可以被掩盖,而凡人的验尸法不足以验明修士的死法——然而如果将这两者结合,运用一部分炼药、炼器的方法,兴许真的能够去伪存真、拨乱反正。这个镜须子已经完全抛却了前世的记忆和前世的修为、能力,然而仅仅靠着此生堪堪筑基的修为,他也能够发掘出其他人想不到、或者不屑的做法来,并且很有可能会有所发现。丁朗月饶有兴味地看了他许久,越发觉得自己过去轻易杀了那人的确是一个错误——如果他不死,这时间应该能有趣许多。当然如今也不差,离开了镜盲而重生的镜须子,甚至更有希望。而死气沉沉的真仙、老鬼之间,最缺乏的就是在无尽的岁月中,还存留着的灵动的、变化的希望。
从白日到夜幕降临,镜须子一直在那一张堆满器具的小桌前忙碌,而丁朗月也一直在盯着他看,直到一个男人门也不敲,匆匆忙忙闯进房子。
“丁前辈!你……你真的在这里……我……”来人激烈的喘气,话都说不清楚,说到了最后,就是急切的仿佛要噎死的哽咽。“我弟弟死了。”来的是褚伯泉。他的弟弟褚叔白刚刚无声无息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只是一个转眼,人就没了——人头也没了。
第二十七章
镜须子抬起眼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一条皮肤切片落在滚烫的灵液之中融化殆尽,随后控制不住的灵火一下子膨胀爆裂,吞噬了整一个琉璃瓶。瓶碎了,幽绿色的灵液流了一桌子,整张桌子上都蒸腾着隐隐的银火。然后桌子上的瓶子一个接一个地炸裂,嘭嘭嘭数声,炸出一地好看的琉璃碎片,还有一大团五色的光华。
镜须子放下手中的镊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他说:“瓶子炸了,粘不回去了。人死了,忘记过往的一生了。”
褚伯泉痛哭流涕。
丁朗月抬起手来,展开掌心。点点星火如同流萤一般流溢而出,罩住了那张桌子。一会儿星光散去,一排光洁剔透的琉璃瓶摆在桌上,光华灼灼的。
褚伯泉和镜须子都看着丁朗月,想听他说什么。但是良久,丁朗月都只是盯着桌子,没有说话。此刻夜幕已经降了下来,明月还没有升起,层层的暗色笼住了这个小院子,除却这三个人的眼神,这里什么光明也没有了。
最后丁朗月说:“该下一个决断了。”他拔出江怀霈的臂骨炼成的那一柄长剑,反手一剑,刺入了胸口。丁朗月想,本来还准备着等到自己这一具身体突破渡劫就还给那人,但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上一回把这把剑刺入心口,丁朗月把一枚神魂种子种入江怀霈的识海。那时候丁朗月想,如果一切顺利,那一颗神魂种子发芽长大,兴许能够帮助江怀霈培养出真正的自我意识,而现在,这也已经来不及了。
剑入胸口,血流了出来。这一次是真正的血,艳红艳红的,顺着洁白的胸膛流了下来,腥气一下子膨胀开去,和那些炸了一地的灵液气息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褚伯泉冲了过去,试图阻止丁朗月——然而没有用。用渡劫宗师的血肉炼成的宝剑,力量远在他这样一个化神修士之上。浓重的血浆一股股喷出,丁朗月手上还在用劲,他不用灵气,只用最原始的方法,把剑一寸寸往里推,直到完全刺穿了自己的身体。白骨苍苍,割破皮肉,和胸骨相互摩擦,发出难听的响声。
褚伯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阻止丁朗月,或许有许多理由要促使他这么做,比如不能放走这个谋杀弟弟的嫌疑犯。但他其实只是本能地想阻止。他是一个天之骄子,那些大宗门的天之骄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这一生太过于顺风顺水。这样的顺利,养成了他们相似的、善良又愚蠢的心。
大概他只是不擅长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理智上再要想什么,在此刻也被这种愚蠢的念头冲垮。
镜须子却没有冲上去,而是毫不犹豫动手引发了院子里的阵法。阵法升起一个屏障,能够隔绝内外。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丁朗月留住。他还用一根玉针封住了自己的卤门,随后迅速跑过去,拉开褚伯泉。
丁朗月笑笑:“别怕。”这话说得又轻又暖,像是温柔的情人一样。但在褚伯泉听来,却是十分的酸涩。而镜须子却知道,这话是叫自己放心,他丁朗月,不会夺舍他们。
镜须子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丁朗月用余光看着镜须子,想,这个人终究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大概生在了明界,也会染到一些明界的光辉,愿意放下一点心,相信别人了吧。前生的镜须子总是那样淡然超脱,像是染不上任何尘埃的水精一样。这样的人,情愿自己孤独死去,也不会向任何别人求助。丁朗月一剑杀了他的时候,镜须子甚至没有通知镜盲一声。亏得镜盲还当镜须子是朋友。
血越流越多了,这一具身体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丁朗月最后说了一句:“徐心散,你这套方法很有趣。”然后就倒下了。他叫镜须子徐心散,而不再是前世那个名字。镜须子没有答话。像以往一样,血红的魂蝶从丁朗月的尸体中挥翅而出,轻易穿过了庭院里的阵法,向夜空中飞去。
银白的月升起来了,映着红蝶,荧荧的闪着光点,很好看。
镜须子说:“走吧,去找管明光。”
褚伯泉很困惑:“你——为什么不去找镜盲,而去找管明光?”
镜须子望着明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你知道吗,明幽两界其实只隔着薄薄一层膜,甚至肉眼都看不见,但两边的人总是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相互谋杀。这一点,我,镜盲,或者丁朗月,都是一样的。”
褚伯泉不以为然。他从来不认为是丁朗月杀了自己的弟弟。他觉得至少丁朗月一直满怀着善意待人,就算是幽界之人,也不见得会毫无理由地下手。他觉得,镜须子多多少少因为前世被丁朗月所杀,对丁朗月有些偏见。但他同意去找管明光。比起自己的师父顾咏之,管明光是一个更加有决断的人。顾咏之年纪不小了,行事难免有些保守。
但褚伯泉想了想,还是告诉镜须子,可以先去问一下顾咏之。顾咏之毕竟也是一个渡劫宗师,并且他与丁朗月毫无交情,看事情相比能更客观一些。褚伯泉担忧自己太偏颇了,因为每一个与丁朗月有点交情的人,大约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这大概就是真仙的力量,强大、美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仰望。
镜须子同意了,收拾好了这些日子来整理出的所有记录,装了满满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跟着褚伯泉走了。他现在才刚刚筑基,没有足够的储物囊。
可惜褚伯泉神思恍惚,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镜须子赶到阳玄派,好不容易通过山门,到达了渡劫宗师顾咏之的洞府门口。老掌门也在那里,一点灵火点着小灯,映红了他颓然的、满是皱纹的脸。老掌门看到了镜须子,轻轻招招手,摆了个慈祥的笑容,叫他进去。镜须子踏入门口,把背上的满袋子记录卸下,长抒了一口气。
老掌门有些惊讶:“这些是什么?”
镜须子稽首,道:“真仙通广子的身外化身死了,人头被摘走。我用四十一种办法检验了他剩下的尸首,这些是记录。”随即解开包袱,将记录按照顺序排在地上。
顾咏之伸手一指,其中一卷飘起来停在他手上。他展开卷轴一看,上面用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写着关于通广子化身中肺部的试验记录。灵毒花,未验出。幽魂蜘蛛,未验出。断魂砂,未验出……
“你验出了什么?”顾咏之笑笑,不耐烦看这些“未验出”。
镜须子说:“什么也没验出,连丹云毒都没有。我与这一具化身生前是好友,知道他经常服用丹云毒来炼体。”
顾咏之豁然变色,他知道丹云毒对炼体的确很好,但也容易累积在体内难以祛除。自己早年也服用过一些,为了祛除这种毒素影响,自己还花了很多心思,炼成一共复合丹药。而这种丹药的丹方,在他们阳玄派里只有凝虚以上并且有功于门派的长老才能见到。
老掌门也明白了这一点,他长叹一口气,真诚地对镜须子说:“谢谢你。阳玄派这一回,可真是丢人啊!”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那杀人的凶手,必然是出在他们阳玄派的诸位长老之中了。不管是谁,他掌门本人都是有责任的。
第二十八章
丁朗月知道这回是没有退路了。他最近一直过着十分随便的日子,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只是随着本性而行事,像溪水上漂浮的一朵气泡,像楼阁里舞动的一粒灰尘,就算是镜盲那老鬼豁出性命的那个暗算,也不过只让他笑了两声,然后换个地方过逍遥日子。
但现在没办法了。江海之大,看似永世不竭,也需百川汇入,日夜不息。追根溯源,那也许都是微露、滴水。成了真仙,丁朗月才知道为何成功渡劫的人那么少。只因每一个真仙的浩瀚气海都像一个无尽漩涡,每时每刻都在大量吞噬这世间的一切灵源。
花是灵源,水是灵源,人,更是灵源。
他活着,注定每日都会有许多更弱小的人死去,散尽修为、重入轮回。
兴许因为自己也曾弱小,丁朗月存了一分愧悔、逃避之心。所以当镜盲处心积虑暗算他,让他剥离了一身苍茫法力重堕人间,他反而舒心起来。身处高崖,就要承受高崖的烈风;身藏深谷,就要忍受深谷的迷障。丁朗月知道自己没法永远逃避,但他还是想享受一分这样看上去很舒服的时刻。
但来不及了。现下又有一条狂飙的河流要汇入自己的灵海,与自己融为一体。感情上,丁朗月想要阻止他,因为他若是能够独立奔流,兴许某一日能自己成为一方新仙,丁朗月也是十分乐见的;理智上,丁朗月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他了,因为这条河流正是自己亲手在无意之中培养的,兴许生来就是为了融入自己而存在。
唉……丁朗月也只是遗憾了一瞬间。他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回头。
要拥抱激流的大海不能是干涸的,他要重新恢复过去的磅礴力量了。
丁朗月决定去找奚雪风。他到人间认识的那些人中,奚雪风实在算不上一个有力的助手,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论修为,奚雪风只有凝虚境界,和自己抛弃的上一具躯体相差仿佛;论人脉地位,奚雪风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秘阁阁主,实际上很难插手那些往来秘阁的高阶修士的事情。
但奚雪风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人,这一点,他远胜过进入渡劫期之后,深陷入人性探寻时期的管明光等。别的不提,至少奚雪风在面对自己抵挡不了的对手的时候,懂得知难而退。许多平时足够优秀、足够理智的人,都会因为感情、因为道义等等原因,而做不到这一点。然而奚雪风在情人之死的了结上,以及在阳玄派遇到镜盲的应对上,都做到了尽力为之、又及时退步。
这一回丁朗月所需要的,是一具可以直接承载渡劫之力的躯体。
丁朗月将神魂之蝶依附在一粒飞尘之上,凭风而行,穿云过月,到达了梧州。奚雪风此时却不在风晚阁的小楼中,也不在明界深入地下的秘阁之中,而在人间。他披着一件艳红的大氅斜靠在一张铺着貂绒软垫的檀木太师椅上,脸上敷了细细的珠粉,额头点了莲花纹样的胭脂,正一手支颐,一手捏着一小块白玉赏玩。边上还坐着一个身裹雪白狐裘的中年人,锦袍玉带,面容清雅,手腕上还套着一串沾了点灵气的香木珠,一看就是凡间界一等富贵风流人家养出来的人物。两人轻声细语,却是在讨论凡间的朝政。
丁朗月将魂蝶从飞尘中钻出,落到奚雪风的耳尖。他在放弃来到人间的第一具身体的时候,曾被奚雪风看见了魂蝶的样子,故而奚雪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奚雪风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枚缠枝莲纹样的灵玉扳指套在手上,随后轻轻一撩额发,将手指靠近魂蝶,示意他下来。丁朗月也不客气,随意往扳指中一钻。刹那间,那玉色的扳指像是水中滴了墨一样,一层层被晕染成了淡而不黯的红色。
那中年人瞥了一眼扳指,似笑非笑,说道:“奚阁主真是适合红色。”
奚雪风弯一弯唇角,嘴上没有搭话,却又戴着扳指的那只手撩撩头发,扳指的内侧还轻轻擦过他的额角。奚雪风的头发本就生得又软又亮,这般轻撩之间,却有好几丝搔到扳指之上。丁朗月的神识在扳指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若不是见过了奚雪风狂暴激烈的一面,光看现在,实在会觉得他是最上等的情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
过一会儿那两人似乎谈完了,但奚雪风毫无赶人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挽着那人的手臂,要留他下来吃饭。那人假意推辞两句,也就爽快留下了。两人一同起身,奚雪风慢慢地给那人系好狐裘的带子,还拿了一个玲珑小巧的暖炉塞给那人,然后才笑眯眯地熄了堂中烛火,敞着衣领就出去了。
阳玄派已经是冬去春来,梧州却还是初冬季节。此时倒是没有下雪,梧州一年四季都没有雪,只是那潮湿阴冷的天气如同毒药入骨,反而更添几分痛苦。堂外的花树有些落了叶,有些却还是苍翠挺拔的,此时都安安静静伫立在小径两旁,看着寒风中两个浑身暖意的人笑着,执手到前面的亭子里去。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酒壶、酒盅,奚雪风提起酒壶,给那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酒还是暖的,琥珀色的酒液上冒着丝丝热气,在这样的冬日里看起来尤为动人。丁朗月忽然觉得有一点可笑。那一日奚雪风的探花郎死了,他在亭子里放声长啸,也是这样的石桌,还有这样的酒盅。或者更早一些,在风晚阁的小楼里,奚雪风把丁朗月的头发系在酒壶上,两人倒立着相拥起舞。
如今换了一个人,奚雪风还是笑得那样好看,仿佛时间就没有变化过。
等奚雪风和那人来回喂了十来回酒,夜已经深了。然而本该更深更寒的天气,仿佛反而暖了起来,烫得丁朗月浑身火热。其实热的不是这天气,而是奚雪风的手。吃了酒,就要热;再加上是伴着美人吃酒。
等到明月已经升到了中天,银辉洒满了整个院落,酒壶里的酒终于是空了。奚雪风走过去,在那人眉心轻吻了一下。那人轻声笑笑,不再说什么,踉跄着脚步走了。丁朗月看去,只觉得那人披着白色狐裘的背影在月色下模糊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你说,像不像你?”奚雪风抬起手,把扳指送到唇边。唇齿间混着酒意的热气轻轻呼出,暧昧地缠着红色的扳指。奚雪风继续自言自语:“只不过是背影有三分像罢了,这天上地下,到底只有一个丁朗月。”
丁朗月说:“这世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丁朗月。如果你当他是我,兴许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变成我。”
奚雪风的眼里一阵恍惚,他不太明白丁朗月的意思,但他就是不想问清楚。真的是喝多了,再清醒的脑子都会变得不清醒起来。奚雪风也意识到今天是说了多余的话,做了多余的事情,但他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
丁朗月动了一下,扳指化开为一团灵液,流入奚雪风的掌心,再开出一朵花来。丁朗月说:“好看么?帮我两个忙,来日我必有所报。”
奚雪风沉默了一瞬:“要我帮忙,就算是真仙,也需要付出代价。”
丁朗月说:“我目前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我需要你帮的,是一个风险极大、很难成功的忙。”
奚雪风:“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说?你有什么办法让我答应么?”
丁朗月回答:“你想渡劫么?渡劫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可帮你。”
奚雪风问:“你能帮我成仙么?”
第二十九章
奚雪风问:“你能帮我成仙么?”
丁朗月说:“就算我说可以,你敢听这其中的方法么?”
奚雪风说:“既然你要与我做交易,就要保证这方法的安全。”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给你契机,但能不能把握,我没法保证。”
奚雪风答道:“可以,我答应了。不过万一遇到我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冒险去做。”
丁朗月笑着说:“这就是我找你,而不是找管明光的理由。”
奚雪风没有再说话,而是将那一朵掌心花轻轻揉了一下,恢复成为一枚扳指,套在了手上。走过几步之后,奚雪风又停了下来,伸出拇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丁朗月没有说话,奚雪风暗自笑了一回,没有出声。
月色如洗,天地之间的花树、石亭、小径、灯以及人,也都想被这月色荡涤过一般,又清爽又冰冷。奚雪风这一身大红色在这样的月色之下也收敛了一点张扬在外的妩媚,就像上了年纪的妇人面上的胭脂一样,沉淀出一点平和的美好来。只有他的领口在这样的寒夜里还大敞着,露出晶莹雪白的皮肤。
奚雪风回到了那间大堂。一进门,暖意一下来拥上来,活络了整个身体。他想,真好,真的好,他又有丁朗月了。别人都说他奚雪风没有心,再怎么样的温柔情分都不过是包裹在毒药之上的一层糖衣,等到该化开的时候,一切都完结了。然而他自己却知道,自己怎么能说是没有心呢?只不过别人用了十分的心,而他只用了三分的真情,融在二分的冷淡、二分的理智和三分的野心里面,调得匀匀的,甚至叫自己都看不出了。
丁朗月现在附身在一样死物上,只单凭着神魂粗略感知外界的温、色、气、声。故而等他从短短的闭关休息中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入了温水里。
不是什么温泉,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热水。用凡间普通的木柴烧热,没有放任何的香料、灵油,只是光光的白水。奚雪风就这样戴着这一枚浅红的扳指,在这样普通的水里面沐浴。然而浴池却并不普通,池子十尺见方,深有三尺左右,竟是一整块汉白玉镂刻而出。池壁上还雕着瑞鸟、云水、星辰等诸多纹样,可以说是奢华无两,但偏偏没有半点灵气。
奚雪风在池边点了八盏蚌灯,暖色的灯火从磨得半透的蚌壳中映出,照的汤池中的水和躯体半明半暗。奚雪风四肢修长,皮肉滑腻,浑身上下光莹润泽、没有半丝皱纹和赘肉,一看就是每日用灵液好好养出来的。丁朗月想,上回自己与这人肌肤相触,还觉得他过度瘦削,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这回这人已经养好了,养得像水玉一般滋润,若是自己有手,倒真想摸上一模。
结果奚雪风仿佛知道丁朗月在想什么似的,特特把扳指摘了下来,捧在掌心吹了一口气,道:“想不想摸?”
丁朗月在扳指上开出一朵花来,鲜红娇艳。
奚雪风很满意,把扳指圈在掌心,贴在自己的眉心,然后一路向下,摩擦过去。扳指上的花朵有点尖刺,在雪白的皮肤上划出转瞬即逝的浅色红痕。温热的水流在扳指和皮肤之间滋润、荡漾,沾湿了的身体与普通的不同,更有一种慢慢涨开来的饱满,充满了生命力。
丁朗月笑着说:“几个月不见,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奚雪风也笑:“上回看到那浸在荷花缸里的尸体,我好几天完全不想碰水。但沐浴实在是人间美事,几日之后,我狠下心来用干净的热水好好洗了一回,竟然迷上了此事。”
“不放香料,不用灵液,纯为了享受而沐浴么?”
奚雪风握着扳指扣在自己胸口,心脏用力地跳着,道:“听闻有些过分爱洁的人,每日要沐浴十数次,有人称之为‘水淫’。我最初还觉得可笑,尤其是修士,一个清洁咒的事情,为何要沐浴呢?”
他又说:“哪怕是要洗得更透一些,把皮肤、骨头里面的污秽都洗干净了,那也是要用一锅烧好了各种药料的香汤。但就我心里觉得,还是这样的白水最是干干净净。白水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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