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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剑修观察报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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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这弟子不过炼气修为,自知无法掌控,便连夜飞回宗门上报掌事房。长老们动作迅速,只讨论了几句,便定了去往地底探查的人选。
  万景清亲自去决云峰告诉的他这个任务,走前还叹道:“小决,此次地宫不同以往,或与多年前的人有关。往事已矣,你切记要冷静,莫因杂事扰了心境。”
  “我知。”
  “知道就好,我一贯相信你。”万景清目露慈爱“所谓动心忍性,你的剑道以稳求胜,撼动一分便失去一分啊……”
  “师兄!我准备好了,此去有多远?获月和金乌用不用带去?”
  被他的声音勾回思绪,司决看了眼窗内打闹的两只崽子,“不必。”
  “那我把它们送到小竹小草那儿,让他们帮忙照顾吧。”说着晏重灿就又冲进去抱起了两只崽子,司决便跟在他身边一同回决云峰,伞面始终是倾在他这边的。
  直到这些事都交代完,晏重灿才发现男人湿了半边身子,隐隐的触动间又不禁讶然:“师兄,你怎么不用灵力挡雨?”
  “剑道求稳,稳即顺天,动心忍性,方成大道。”他的眸子黑得深沉,看人时就如一片寒潭萧瑟,引人坠入,又心中生冷。
  晏重灿时常听他讲这些道理,便暗暗记下就不再探究,转而说起别的:“这地宫当真很重要?难道是哪个大能悄悄修建的宫殿?”见司决不回自己,他也不觉得如何,继续在他身边嘀咕:“也不知里面是有奇珍异宝,还是有什么秘籍,若真是什么非凡的地宫,哪轮得到你我二人前去。不过大师兄你虽也是筑基,却比我好,我这点修为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男人不听他啰嗦,直接把他提溜到了自己剑上,这一大动作吓得晏重灿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剑上,晏重灿仰头刚好看见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不禁脸上一热:“师兄,我自己也会御剑的。”
  刚说完,脚下飞剑便又快了许多,晏重灿脸皮都被风刮得生疼起来。
  晏重灿:“……”
  他知道了,这是师兄嫌自己御剑慢。
  大概觉得师弟已经清楚两人的差距了,司决身边蓦地有了暖意,并一点点地包裹住了少年。晏重灿在这温度里舒服地眯了眯眼,突然发现竟是连风都感受不到了。他又抬头看了眼司决,正好撞进他深沉的眸子里,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
  但他的嘴又总是闲不住,非喜欢和外冷内热嘴硬心软的师兄搭话:“师兄啊,你不是说要动心忍性么?这风我扛得住的。”
  司决盯着他好不容易有了丝血色的脸颊半晌,沉声道:“你不用。”
  ——这什么意思?晏重灿心跳停了一拍。司决难道是说,苦痛的磨难,顺天的历练,他可以做,但自己不用?
  “可是……你不是总说,剑之一道没见过痛苦是不行的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了头顶的一声轻笑。
  “没有自寻痛苦的道,”司决难得如此耐心且温柔“它该来时,总会来的。你要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
  晏重灿满头雾水,也有些担忧,担忧司决年纪轻轻,每天想这么多会不会出问题。但随即他又振奋起来,合着司决也有不嘴硬,掏心窝的时候。
  还没曾思考到深处,他眼睛蓦地一热,是司决温热的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
  “很快就到。”
  晏重灿疑惑地眨了眨眼,长睫扫过他的手心,那手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放下。晏重灿也不问,就乖乖地任由他如此作为,这片黑暗让他莫名心安。
  此时他们正穿过一片广阔的泥沼,其中怪象横生,杀戮遍地,几乎是炼狱一般的景象。
  司决催动着宝剑迅速掠过,眸子冷淡地扫过那些扭曲的兽类,不含一丝情绪。


第11章 第十一章
  地宫入口已然被辟开,荒凉黄土上幽幽的一个方形黑洞突兀至极,外围还摆着那炼气弟子设下的简陋阵法,刚好能骗过凡人的双眼。
  自入口直下,空气中其中竟一丝扬尘也无,干净得仿佛日日有人清扫。
  甬道狭长,明明在地底却并不黑,也不知是哪来的光亮,晏重灿打探许久也没找出缘由来。
  警惕地走过盘曲的甬道,入目的首先是一只悬空棺椁,通体漆黑,大约只浮至人的腰间,而它所在的石室看上去也只能容纳十人,并分了左右两个通道。简陋的石室弥漫着死寂,磅礴威压令晏重灿呼吸一紧,一时竟不知该看向哪里。
  司决率先出手,他的神识严丝合缝地包裹住这神秘的棺椁,寸寸看过,直到察觉不到任何奇怪之处再以剑气将棺盖沿边掀开,棺盖极其沉重,司决眼神一闪,配以法决双手送出,霎时间灵力化作的波纹冲击在室内,荡起阵阵回响。
  只听轰然一声,棺盖跌落在地,里面散出一阵黑烟,随即再无其他异象。
  “退后。”
  司决说罢,自己上前一窥,便见棺中只有一套破烂衣物,几乎称得上是空空荡荡了。他用剑挑起衣物抖了抖,无甚陷阱,这才允许晏重灿过来看看。
  “衣冠冢?”晏重灿好奇地伸手去摸,被司决轻轻拦下“小心。”
  将那长袍平展开,司决指着胸口处的古怪纹饰问道:“可认识?”
  晏重灿细细看了遍,实在不知道其中秘密,忙看向自家师兄:“不曾见过,是什么宗门的纹饰么?”
  “竖即剑,圆即钱,三点即异道三圣。”司决平淡道之,手上则将衣物仔细装进了带来的木箱里,准备带回宗门给众长老细加探查。
  “异道三圣!”晏重灿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沉寂已久,传言说他们早已死了。”
  司决敲了敲棺材底面的小字:“三圣之一的衣冠冢,这是他的名号。”
  晏重灿凝眸看去,待看清那两个字,瞳孔骤然缩起。
  “瞳神”两字正是鸿麟大仙曾自嘲取的名字,他天生重瞳,外出时皆以多般手段掩盖,只有回虚界时才会放下警惕,并叫人唤他“瞳神”,全当取乐。
  司决看他面色发白,挑眉询问:“怎么?”
  “没……没什么。”晏重灿干笑着转移了视线,心下震动不已,实在想不出鸿麟大仙为何会是三圣之一,他甚至开始祈祷这只是巧合,“这里已经看完了,我们现在走左边还是右边?”
  话题转得生硬,司决也并不追问,权当没察觉到他的紧张,顺势打量起两个通道。
  “左面有水,走左路。”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司决就分清了两边的去处,提剑而起,带着晏重灿进入那愈加狭窄的甬道。刚一踏入,甬道墙壁上的烛灯便蓦地燃起,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前路。
  晏重灿心事重重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只隔了一步的距离,他的手还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袍,仿佛怕走丢的幼童。
  异道三圣于三百年前骤然出世,众人只知道他们是三个人,至于是什么模样又叫什么名字,却是全然不知,甚至连性别都毫无概念。他们尊崇随心所欲,推行放纵之道,所谓“想杀便杀,恶非罪,而禁乃天下之大罪。”自此,他们以各种邪术、诡辩召集到了无数信徒,在修真界乃至人间为非作歹,并誓要以飞升告知所有修士,天道不仁,人性本恶,纵是杀遍天下人,一样能获得大道认可,飞升仙界。
  一百年后一圣突然销声匿迹,剩下两人继续异道大业,再一百年后,异道三圣再无踪影,手下信徒尽皆散去,只偶尔会听好事之人说见过他们出现。
  可是鸿麟大仙是其中之一?
  他的确不是好人,可他也曾是天下三大堕魔罪人之一?
  脑海中模模糊糊浮现出鸿麟摩挲着碧玉的模样,那不算英俊的脸也称得上模样周正,抚摸他的动作轻柔而小心,甚至还用灵力温养过他一段时日,这才使得他能自己修炼并被姐姐们发现。
  若是这样,他这恶人之物,对恶人心怀感激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手越抓越紧,直到衣袍都皱了起来,才被人扯开,随即又被温柔地裹进他手里,像捧着什么易碎品。
  晏重灿大梦初醒般回神,目光落在司决牵着自己的手上,方才握紧的手指还有些微疼,不禁一缩,从司决的手心里一掠而过,挣脱了他的钳制:“抱歉……我想起了一些家事,走神了。”
  “嗯。”
  司决始终古井无波,平静得让晏重灿极其心虚,但又稍稍有些安慰。若是换了个人和自己一起来,指不定就要怀疑自己,并追究到底了。
  这样各怀心事走了半个时辰,果真来到了一处寒潭前,这池水水面泛黑,平静得一丝涟漪也没有,而冰寒的水温将空气也浸染得有了冷意,晏重灿一时不察,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运起灵力保暖。
  许是听到了有人来的动静,不多时,池面开始泛起水波,一股庞大如盘古开天地的威压猛然放出,明明寂静无声,晏重灿依旧觉得双耳疼痛几乎失去了听觉,顷刻间就连视线也模糊起来,仿若被什么巨响轰鸣击穿了识海。
  “叮……”
  司决也并不好受,但他手上动作极快,利刃出鞘,如定海神针般插在地上,晏重灿立刻觉得肩上的重量减轻了许多,而削金断玉一般的清脆剑音也唤回了两人的些许神智。
  灵与剑合一,司决以灵力化作剑气,再以剑气饲养剑魂,剑身微颤,刹那间两股威压便对抗了起来。前者激烈,后者稳重,一者冲一者守,维持不过片刻,强大的灵力终是引得池水似海啸掀起,整个地下都陷入了极度的冰寒。
  晏重灿睁大了眼睛,他看见水帘中乍现一只血红大鸟,正引颈长鸣。
  寒水落回池中,大鸟睁开眼睛,好奇地望着两名不速之客。
  威压骤失,司决闷哼一声,倒退数步,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何人来此扰我睡眠?”
  晏重灿拱手答道:“回前辈,我们不过是宗门弟子,听闻农人求助,方下来一探,并无恶意。”
  大鸟满身红羽如身披云霞,双翅一展便能窥见其原身之大,锋芒之盛,两人都明白了它的身份——这世间竟真有鲲鹏。若宗门内长老得知,必不会让他二人前来,现下除了寻求保命之法也再无其他想法了。
  鲲鹏看上去倒没有恶意,它优雅地抖去身上水珠,用翅膀轻轻搔过司决还插在地上的剑,惊奇道:“如此年纪,便能抗衡我二成威压,真乃天纵之才。”
  司决将剑回鞘,此时满身乱窜的灵力终于回归了正常。
  鲲鹏又问:“你们说受人求助,难道此地外露了?”
  晏重灿颔首:“是。”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便来胡闯。要走了右路,遇到九婴那魔头,恐是要尸骨无存。”
  晏重灿闻言后背一凉,感激地看了眼司决,异常感激他带对了路。
  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普通的地宫不仅有鲲鹏,还有凶兽九婴。异道三圣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怖之事,他们的修为又到了怎样令人惊骇的地步?
  鲲鹏舒展着背羽,懒懒地看着他们:“罢了,就当我放过你们一回,快走罢。”
  司决的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它,好似能看穿它的灵魂:“你有伤。”
  大鸟明显僵硬了一瞬,歪头道:“你如何得知?”
  “化灵水,一杯可化去千年功力,一碗可禁锢万年灵兽。”
  而这,有整整一池。
  “哈哈哈哈,你这小儿,竟能认出化灵水!”鲲鹏引颈大笑,但此时,两人皆能看出它的虚弱“是又如何?世间能解化灵水者屈指可数,岂是你二人能寻得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司决冷然道。
  鲲鹏一愣,声音竟有些空洞:“你……知道他们在哪?”
  晏重灿与司决对视一眼,心道它果然是被异道三圣以残忍手段囚禁于此。
  司决不答他的问题,启唇道:“禄历190年,龙裕率军南征,未归一人,自桦城至峒城,十余城池无一幸免,数万百姓化作魂灵,至今依然是千里荒城无人踏足。血浸红了三条江河,大火十夜未熄,群臣征讨,天下悲恸,最后……”
  “最后,史书认定是由龙裕造成如此灾祸,将其贬为千古罪人。”鲲鹏接道。
  司决的面上无悲无喜,却无端看得鲲鹏寒毛直竖:“修真界皆知,此人祸是异道三圣酿成。泓玄宗为保世人,公然出世,让天下人皆知修仙一途,从此被修真界视为异类。”
  鲲鹏悲哀地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是何用意?”
  “你可后悔?”
  司决站在它面前,那血红神鸟双翼平展,端看气势便如一尊千丈巨佛,令司决如海中扁舟般微不足道。然而鲲鹏被他这一声轻问,竟打了数个寒噤,几乎再次跌落水中。
  这既不是责问,亦不是呵斥,几乎称得上是温柔慈悲的一句话,却偏偏使得鲲鹏如遭当头棒喝,含糊不语。
  它不明白为何一个区区筑基的蝼蚁却能抵抗住它的威压与气势,甚至那双目中的锋芒更胜它一筹。有这般胆量与疯性的人,它沉睡前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现在却是还没对上号来。
  鲲鹏苦笑道:“自然后悔,我年幼时受他们蛊惑,坏事做绝,而后还未长成便被困在这化灵池中,百年来我纵使沉睡,也无时无刻都在后悔难当。”
  “其余二人何在?”
  鲲鹏难堪地收紧翅膀,头都快埋进了胸脯的羽毛里:“我提出要退出后就被困进来了,再醒来便看见了你们,他们的行踪我着实无法得知。”
  晏重灿适时地道:“前辈无法出化灵池,不如就由我们代为查看,兴许会有他们的线索。”
  说到这里,鲲鹏也明白这两个人对异道三圣同样是两眼一抹黑了,但是它的确无法出池,而司决又说中了它的心事,闻言只能点头:“去吧。”看他们动身,又连忙道:“此去机关众多,小心。”
  晏重灿回身展颜:“多谢提醒。”
  待他们的身影从岩洞消失,鲲鹏一声轻叹,正欲缩回池底,便听见浩荡回音:“如此轻信于人,你果真一丝长进也无。”
  这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听就是九婴。
  它倒也不恼:“你我被困百年,即有人来,自是好事。”
  “但愿吧。”九婴的声音透过重重壁障直穿岩洞,制住了鲲鹏偷懒的动作“我一人独守百年,你既醒了,便莫再沉睡,逃避对你有何益处?”
  被揭穿的鲲鹏立时尴尬地仰了仰脖子:“那好,你便与我说说这些年的事吧。”


第12章 第十二章
  地下机关重重,但两人皆未受伤,司决以饱经试炼的架势极快地闯关,这一路闲庭闲步的模样,若是三圣在此只怕是要被他气死。也正因此,晏重灿也有了不小的疑惑:“以他们的修为,为何地宫却如此易入?方才那火球一关,即便是炼气期也能轻易过去。”
  司决抽空瞥他一眼,同时反手,挥剑挡下数支快箭:“为引人深入。”
  心中猜测被司决这样说出来,晏重灿也是一惊,于是愈发确信这个想法:“那岂不是别有用心?恐会利用我们。”
  “有我,无事。”
  司决捉住他的手腕,旋身一闪,带着人跌入一扇暗门之内。
  暗门内别有洞天,与泓玄宗的客栈却是有些相像,门后便是花明柳绿,仿若江南。
  穿花过柳,便见到一处寻常院落,院中还栽着十余株灵草,晏重灿打眼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凡品,甚至有一株就是虚界在也屈指可数,十分稀有。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他直接蹲下,将这些灵草妥善地连根移入乾坤戒中。等都完好地移栽完了,晏重灿才欢欣地吁了口气,抬步走进司决所在的书房。
  房间不大,却因空荡而显得宽阔,书架也是空的,剩下的寥寥几本书则被司决放在桌上逐本细看。
  “这是《天羽法决》?”晏重灿随手拿起一本便震惊得瞠目结舌“自天羽老人仙逝以来,天下已寻此法决千年……”如今竟就被这样大喇喇地放在简陋的屋子里?
  司决觉得他表情有趣,便把其余几本书也放进他怀里供他尽情惊讶。
  待看到最后一本时,晏重灿已然麻木了,他怀里这叠书随便一本扔出去都能引得修真界哄抢,打得血流成河。抱着抱着,他就觉得烫手起来,手忙脚乱地又放回桌上,面上还有些为难:“我们全拿回去会不会引起怀疑?”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会,但无妨。”司决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不禁失笑,拂袖把书都装了起来,悠然起身“还有下一处。”
  晏重灿跟着他走进旁边的房间,这房间更小,一张床就占了大部分地方,床边的木柜低矮,两个抽屉都大方地敞开。司决走过去从中拎出了一个令牌,借着光打量半晌,挑眉塞进了袖口。
  这厢晏重灿还在不顾形象地在床底摸索,并挣扎着拖出了一个红色木箱:“我闻到了灵药的气息,好像是一箱丹药。”
  说着,他就准备将箱子打开,在他动手的同时司决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味,却依旧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看着他信手掀开了盖子。
  “这么多!”晏重灿抱着箱子惊叹。
  果真,这木箱里铺着一层丝绸,而丝绸之上正是四排五列共二十瓶丹药,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很快就充盈至整个房间。
  晏重灿正欲再说些什么,却突觉识海一阵刺痛,视线逐渐模糊,在往下软倒时他本能地向司决伸出手去,最后一眼却只见到司决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倒下。
  这一觉仿佛睡过了千年。
  他听见铁骑的声音。
  看见飘扬的旌旗。
  边关变炼狱,守城之战化作火中煎熬,不分敌我共浴血河。
  他看见十余城池荒无人烟,寂静无声。
  突然一声长鸣,鲲鹏展翅从荒城飞过,广阔的天地不过它稍稍振翅便能掠过,狂风掀起遍地染血尘土,鲲鹏不觉悲哀,却只觉得畅快。
  “我说了吧,只要跟着我们干,这天下迟早任你游荡。”说这话的人声音粗犷,几番哈哈大笑。
  他又见无数信徒向着无脸神像跪拜,为一句号令献祭血肉,将满身修为拱手奉上,这些虽死犹荣的扭曲面孔在血色之中尤为可怖。
  蓦地随着巨响一切幻象尽皆消失,他识海中只余下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袍男人。
  “你生而为何?”他沉声发问。
  晏重灿双膝被定在地上,身躯如同不是他自己的,丝毫不得动弹,只能在强力的威压下以臣服的姿态回话:“不为何。生不由我选,死亦不可知,既如此,此生何必求一个答案。”
  “缥缈如烟,游离如飞尘,当真是你所愿?”
  “哈哈哈,我所愿就真如此重要?飞尘又有甚不好,不拘于一室乃是天下之大幸。”晏重灿头不受控制地垂着,双目却上挑着狠狠看向黑衣人,那不算高大的身影着实可怕,令他只是直视就心中打鼓,但他不愿服软,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他身上多得到些信息。
  黑袍男人始终不动如山,就如一座雕像般毫无破绽,听见晏重灿的话竟是畅快大笑。
  “说得好!那是谁在禁锢我们,又是谁要使人束手束脚压抑本性?一身修为,满怀抱负,只为让人尽展能为,而非困于这天地牢笼之中,成为缺翅残鸟,含恨而终。这才是天道本质。”
  晏重灿刚要反驳,又听他道:“若你想护一人,当如何做?”
  “自是寻出一条生路,为他铲除一切祸患。”
  “人心本恶,祸患就如野草,随时会复生。”
  “可……”
  黑袍男人似是觉得戳中了他的痛处,声音愈发激昂:“自当斩草除根!”
  尾音震荡,直穿识海,晏重灿本就受控的识海立即混沌一片,他迷茫地跟着低声重复:“斩草除根……”
  想杀之人皆可杀,无错之人生而是罪只管屠戮,将一切斩草除根,将天下占为己有,便再也不用担心其他……
  真好啊……
  尖锐的疼痛就在他陷入之时刺入骨髓,他哀嚎着抱住头,疯狂挣扎,那疼痛却愈演愈烈,从筋脉蔓延至识海,就如有人在他脑中埋了一根针,此时正在缓缓往外拔出,每一息于他都是折磨。
  “醒来!”
  煎熬中,熟悉的声音如一泓清泉缓解了他所有的难受,晏重灿深吸一口气,犹疑地睁开眼睛。许久,他的目光才恢复清明,直到看清眼前人的脸时,已然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晏重灿眨眨眼,显是还没反应过来。
  师兄好看的脸与他不远不近,正暗含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心安理得地赏了会儿美人垂怜的目光,又动了一动,这才发现不对劲——他头下的触感柔韧,不像枕头,也不像床板——晏重灿悚然一惊,这是他师兄的大腿!且师兄的手还牢牢抱着自己的腰,生怕自己因为挣扎而挣脱出他的怀抱。
  此前遭受的所有苦痛统统散尽,少年从脖子一路红到了头顶,刚要爬起来,身体一软,就又倒了回去,仿佛投怀送抱一般。
  晏重灿:“……”
  司决倒没什么波动,依然是风轻云淡,边将他从自己腿上扶起,边道:“箱中有他们的神识,你受它蛊惑开了木箱,神识便侵入你我识海,妄图植入执念,引我们堕魔。”
  “那你……”
  “我先醒一步,为你逼出了神识。”司决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可还好?”
  晏重灿红着双颊连连点头:“师兄我没事的。”呆坐了片刻,又期期艾艾地凑过去认错:“都怪我意志薄弱,方才受了蛊惑,差点害得师兄也中招……”
  “不怪你。”
  司决打断了他的反省之语,为他拢好外袍,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该走了。”
  师兄脸这么冷,但人真是太温柔了。晏重灿捧着心亦趋亦步地跟在他后头,没来得及看路就撞在了他后背上。
  司决停了步,稳立如山。
  “识相点就把东西都交出来,要保命还是保财,应该分得清吧?”
  晏重灿闻言忙错开一步越肩望去,便见他们之前的的来路上已站了八个修士,分别是两个金丹四个筑基还有两个炼气弟子,此时都仗着有金丹修士撑腰,鼻孔朝天地望着他们二人,而那金丹修士也是满目贪婪,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们,想看看他们都找到了什么好宝贝。
  想必这只是一群听闻泓玄宗找到了地宫,闻风前来的鬣狗罢了。
  “不知众位是何人?”晏重灿心中鄙夷,镇定问道。
  一个长着麻子的炼气弟子嗤道:“哈,连役灵宗的服饰都不认识,泓玄宗果真都是一群乡下佬,难怪要与凡人为伍。”
  晏重灿这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们眼熟了,当初他也算与役灵宗有几面之缘,但印象不深,才没想起来。
  “劝你们懂点规矩,这样大一个地宫,难不成你泓玄宗还想据为己有?这让我们其他宗门如何自处?”这炼气弟子不仅胆子大,嘴上也毫无遮拦,对着两个前辈毫无谦卑之意,直说得司决也微微皱起眉来。
  晏重灿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我自然懂规矩,自古以来任何洞府秘地皆是先发现者得,地宫入口已有阵法警示,诸位却生生闯入,并拦人劫财,倒不知是谁不讲规矩了。再者……何时天下第一宗门也轮得到一个炼气小儿来夸口?”
  还未来得及对“天下第一”这个修饰语讥讽一番,为首的金丹修士便将他振袖抛出,转而笑道:“弟子年幼,童言无忌,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都比你高了半个头了还童言无忌……晏重灿憋着一肚子话,又不敢说出来,他们势单力薄,口头之快逞两句就是极限了。
  司决将晏重灿牢牢护在身后,语气端得平淡如水:“此地早已人走财空,不必挂念。”
  “有凶兽坐镇,怎么会一无所有?”金丹修士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做出一副极浮夸的表情“我们既已来了,便合作一番,你将得的东西交出来给我们看看也好啊?”
  眼见着他们已然发作,灵力大作,一场恶战一触即发,晏重灿都准备殊死一搏了,却听司决一声轻叹。
  “仅寻得一块令牌,若诸位想要,便拿去罢。”
  语毕,一块精致令牌自他袖中飞出,直直落入那金丹修士的手中。
  金丹修士也是个见识广博的人,一眼就看出它背后暗藏的价值,双目都红了,猛然盯向司决。
  男人不为所动:“寒潭鲲鹏仍有八成修为,且与我相交甚深,进时容易,出时……”
  几名修士齐齐打了个颤,想起来时那鲲鹏的可怖模样,也不敢拿这性命大事打赌,掂了掂手中令牌,金丹修士只得不甘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令牌你既送予我,我便承你一个情,不再追究独吞之事。那走罢。”
  听到这可耻的言论,晏重灿躲在司决身后脸拉得老长,手指却被司决悄悄一勾,忙垂目看去,便见司决的袖中还藏着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
  少年立时浮起了笑。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在地宫寻得的东西均上交给了宗门,司决和晏重灿一人分到了三千贡献点。
  万景清和一众长老确定了那就是异道三圣曾经的据点之一,在听到司决将一块令牌交给了役灵宗的人后,竟也没有生气,还夸他懂得审时度势。
  原来司决本就拿到了两块令牌,如今失去一块也不算什么重大的损失。从主殿出来,他侧首道:“此牌乃是银台城的通行令牌。泛金的为行商牌,泛红的为武斗牌。”
  “那你给他们那块……”
  司决似笑非笑:“自是泛红的。”
  “这银台城又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它的名声不在明面上,”司决与他并肩步下阶梯,两侧树影浓浓,让人心也得以宁静“尽管去的人多,但都不约而同将它当成秘密,若听不懂暗语,自是不会知道。”
  晏重灿钦佩地仰头:“不愧是师兄,连这等事都一清二楚。只是行商牌我尚还能明白,武斗牌又是何作用呢?”
  “银台城的护卫报酬丰厚,所以一些人是为了去应征护卫。另一部分修士则是囊中羞涩,抑或生性好斗,便凭着武斗牌在决斗场赢得想要交易的物品。”
  从小生活在虚界的少年对这些离奇故事越听越好奇,反正他们现在还算闲,便也不御剑,缠着自家师兄散着步说了一路,临到山头了还不愿意分开。
  银台城原是一个神秘大能建下的小城,在此城内任何人都没有尊卑之分,只要是凭令牌进入的修士都受城主的庇护,就连武斗也是有专人看守的。城内规矩很简单,持两种令牌的,都只能和与自己相同令牌的人进行交易,比如若是武斗之人想要强行与行商之人交易的话,不仅会被轰出去,还会被终身剥夺进入银台城的权利。而进入城后,迟迟不进行交易之人,同样会被当做内奸处理。
  许多修士去银台城实际上也不是为了寻宝,有时就随意买两件物什,便开始享乐。平日在外享受不到的事情,在银台城都毫无顾忌。于有能力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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