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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剑瘦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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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州道:“那敢情好!”转身便上了楼,毫未把掌柜话中之意,摆在心上。
掌柜又交待了几个伙计几句,亲自陪着,将唐百州安坐在楼上一处僻静的雅座上,照他意思进上酒菜,唐百州自酌自饮起来,怡然自得。
不多久,酒光菜尽,又把饼吃了,站起来拍拍肚子,高声叫道:“伙计,看账!”
掌柜一听,心想:来了!麻烦开始了!但这时去请店东的伙计还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好?
唐百州又叫了两声,掌柜只得硬着头皮,应声上楼,唐百州便叫结帐,掌柜的一算共是三钱七分银子,唐百州口里只说:“便宜!”探手入怀一摸,啊!对了,包裹还放在梁承彦家中,这时身上哪来的银子,咧嘴向掌柜的一笑,道:“这样吧!干脆你给记一两银子的账,找我六钱银子,多的那三分,算你的回扣!”
掌柜的勃然大怒,登时脸色一沉,说道:“朋友,咱们准知你有这一手,实对你说,有滓有渣,咱们接着,朋友你要是存心来诳吃的,赶门子,那你可别怕咱们要得罪了。”
唐百州抱定了玩世不恭的心理,故意呕他,问:“掌柜的,你要得罪谁?”
掌柜的怒目一瞪,道:“自然是朋友你!”
唐百州却耸耸肩笑道:“那不要紧,我这人最大量,你要是得罪了我,我看在挂账的份上,不怪你就是了。”
掌柜的那受得这调侃,一声喝,楼下顿时上来七八个伙计厨师,有提菜刀的,有拿擀面杖的,有拿吹火筒的,也有擎着火钳,提着大茶壶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全堵住楼梯口,准备动武。掌柜的有许多人撑腰,胆子顿壮,冷笑道:“朋友,你得放明白些,这是什么所在,岂是你诳得去的吗?今天有了银子便罢……”
唐百州笑着插口道:“要是没有呢?”
那掌柜的登时一怔,竟一时答不上来,原来唐百州身上除了一身脏衣服,就只那一柄又锈又难看的锈剑,掌柜的本想叫他留下点什么,但看看他实在无物可留,便厉声喝道:“没有银子,就得把人留下!”
唐百州笑道:“那不好,留下人又要吃喝,这生意你们不上算。”
掌柜的怒喝一声:“抓住他!”七八个厨子伙计各执家伙,一拥而上。
但唐百州身负绝学,哪能被他们沾着,哈哈一笑,脚下一顿,“唰”地穿窗而出,跃落在街心,大踏步向南便走。
众伙计齐发一声喊,登登登冲下楼梯,齐向街上追来,唐百州施展心圆大师所传“缩地之法”,摇摇晃幌,领着头直出镇街,众伙计正在紧追,突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有人喊:
“闪开,七爷到啦!”
唐百州扭头一看,却见两匹快马,驮着两个黑塔般大汉,疾追上来,这两人中一个浓眉粗眼,豹头熊腰,背插一柄厚背砍山金刀;另一人身材略瘦,腰悬长剑,那跨下两匹马雄骏非凡,显见俱是良种,心想:我且逗你们玩玩。拔腿便跑,身后两人喝道:“哪里走,还不站住!”
两匹马八只蹄腾空,紧紧追了下来。唐百州只等那马儿将到身后,陡地住足,仰后一个倒踢筋斗,竟从二人头上翻过,扭转头,又跑回镇街上。
金刀李七爷和他身旁好友“龙门剑客”霍一鸣见了这种轻功身手,俱都一惊,连忙拔马回头,一面追一面叫:“朋友,既是身怀奇技,何不站住,咱们倒要领教领教。”
唐百州只当没有听见,飞也似又奔上大街,双手挥舞,大声吆喝:“闪开,闪开,李七爷的马来啦!踏死了不打人命官司。”
他这样装疯卖傻,尽择人多地方跑,人家怕马踏着还在其次,见了他这副尊容,还会有哪个不逃的,你看那热热闹闹的大街,被他们这一人二骑一阵搅和,立时大乱,呼爹叫娘,喊兄寻弟,老娘走失了闺女的,小夥子找不到媳妇儿的,你嚷我叫,反把李七爷和霍一鸣隔在人群外面,一时间倒冲不进去。
唐百州不愿真伤了百姓,绕了一圈,又奔回酒楼,李七爷和霍一鸣一见大喜,各各用力催马,也赶到自己开的酒楼,甩鞍落马,见唐百州又跑上了楼,逐也紧跟着追上楼来,霍一鸣“呛啷”拔剑,抢先守住了窗户,李长寿李七爷也撤出砍山刀,把住楼口。
再看唐百州时,却见他坐在一张桌后,望着两人傻笑,说道:“二位马真快,追得我险些喘不过气来,李七爷,这酒楼是你开的吗?我真该谢谢你这一顿酒来,招待得又好,吃了还挂账,你七爷真不愧江湖汉子,能交朋友。”
李长寿提着金背刀,注目着这怪汉,觉得有些面熟,又似乎认不出来,冷冷说道:“朋友,你是什么来路?是踩的外线内线?姓李的最喜交有血性的好朋友,只要朋友你见钢些(放漂亮些),要是想开个花(分两个钱),上个啃(吃碗饭),那是一句话,姓李的井非不识脸面的人。”
皆因这金刀李七爷,乃是长安城一霸,平素尽吃黑道饭,他疑心唐百州也是道上朋友,故意露两手弄盘费的,所以一上来便是满口黑话,想套套唐百州的来头。
唐百州闯荡江湖许多年,对这几句黑话岂有不懂的道理,但他此时已然中了剑迷,一心只想找人比剑,行为未免有些疯癫,嘿嘿一笑,道:“李七爷,你都说些什么?怎么我全听不懂?”
李长寿突然脸色一沉,道:“朋友,你是真不懂?”
唐百州道:“半真半假,你说的真的,我能懂,你说假话黑话,我可不大清楚。”
李长寿也认定他不是故意来找碴,就是存心抢地盘的高手,冷笑一声,把手中金刀一摆,道:“朋友既然不肯露相,说不得只好得罪,姓李的手上这位伙计,朋友总是懂的了?”
唐百州大喜,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我就是认得它,咱们找个地方比比如何?’李长寿心中微微有些胆寒,心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就凭这人适才露的轻身功夫,相信是个硬里子,他望望提剑侧立的“龙门剑客”霍一鸣,不由得胆气顿豪,原来霍一鸣出身武当,一手“万字剑法”已有八成以上火候,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平素和巴山刁家又极有往来,自己如果不敌,他必然出手,即算他也敌不住,再引出巴山刁家兄妹或是“蛇形剑派”掌门人刁人杰出来,任是天塌下来,也不足惧。当下便冷笑道:“朋友有意寻碴,姓李的定然接着就是,报个名来,咱们也好忆记。”
唐百州道:“不必报什么名,干脆找地方多省事!”
李长寿一愣,这小子连名都不愿报,莫非此来图谋还不止此吗?他突然又想起一个多年仇家来,更是一惊,暗道:莫非竟是他?
他正在胡思乱想,苦苦从记忆中搜索仇家遗腹子的可能形状,一时竟忘了回答唐百州的话。原来二十年前,李长寿还仅二十岁少年时候,曾因见色起意,将一个相识的镖行友人害死,意图霸占他貌美娇妻,谁料那女人抵死不从,叫嚷起来,惊动了镖行中其他伙友,李长寿只得脱身逃走,事后提心吊胆,只怕此事传扬开来,被人寻仇,所幸那女子顾及颜面,并且腹中已有丈夫骨肉,不愿把事闹得太大,含糊过去,并没说出李长寿来,没有多久,那女人便突然失踪离去,李长寿多方打听,想要杀之灭口,始终打听不出下落,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谁知就在不久之前,突然听得传言,说那位被害的友人留下一个遗腹子,且亦已投师习艺,正扬言要报父仇,李长寿听了这个消息,日夜不安了好些日子,苦于不知那仇家下落踪迹,所以一直将这件事耿耿在心,无时或忘,他初闻唐百州来店寻事,心中便有些起疑,这才约了得力好手“龙门剑客”霍一鸣飞赶到来,及至一见唐百州年纪已在二十出头,似乎有些不像,方把一颗疑心去掉,现在见他不肯通名报姓,不由得又起了疑心。
霍一鸣见他怔怔答不上话来,只当他心存畏惧,不觉挺身而出,道:“好的,朋友不肯露名透姓,此地间杂人众,咱们最好别惊世骇俗,有兴的话,何不到镇外较量较量?”
唐百州笑道:“那敢情再好不过,常言道:“强龙难斗地头蛇。我正愁你们人多为王,狗多为强,这就烦你们带路可好?”
霍一鸣懒得和他斗嘴,向李长寿一偏头,道:“李兄,咱们走!”
李长寿漫应一声,如梦初醒,跟着霍一鸣先行落下楼梯,也不骑马,并肩向镇外而行。
唐百州心中说不出的高兴,转眼就可以拿这两个家伙试剑,神剑得展,真是大慰渴念,喜孜孜跟二人下楼,摇摇晃晃,直奔镇外。倒把酒楼掌柜弄糊涂了,怎么东家恶狠狠起了来,却和这家伙相约出镇去了呢?难道他们原是认识的吗?
三人出镇口,忽见迎面来了一个身躯魁梧的红衣僧人,这僧人像貌生得好生凶恶,斜刀眉,铜铃眼,狮鼻厚唇,手里提着根碗口粗的熟铜禅杖,移步之间,便在五尺左右,袈裟飘飘,直趋镇里,和李长寿霍一鸣察肩而过,互相望了一眼,却没有交言,那红衣僧显见得心里有些不满,鼻子里哼了一声。
唐百州心中一动:这和尚必不是好来头,看他禅杖沉重,不知道“玄铁剑”是不是能吸引它得动?奇念一起,便迎着和尚笑笑,用手向前面的李霍二背影指指,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红衣僧果然停了脚,扭头又向李长寿等看了看,第二次从鼻孔里又哼了一声。这一声哼得甚重,连李长寿也听见了,逐也停步回头,怒目望望红衣和尚。
霍一鸣拉他,轻声道:“走吧!一个没打发,别树敌太多,只能收拾了这一个,好歹叫那贼秃脱不出手掌便行了。”
这几句话原极低微,那想到红衣和尚耳目却相当灵敏,不由得怒目圆睁,响起破锣似的嗓门接道:“好王八兔崽子,当佛爷是聋子吗?佛爷既然到得长安来,就没有把你们这些兔崽子们放在眼睛角上,不信就试试,看哪个龟孙子才脱不出手掌心去!”
李长寿勃然大怒,就要回口还骂,霍一鸣早抢着道:“兀那和尚,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这么出口伤人,只当咱们是什么人物?长安城里也不打听打听?”
红衣僧也怒道:“打听什么?大不了你们是清河园的相公,长三堂子的龟头,还有啥了不得的头衔?”
霍一鸣也被和尚满口秽话激得暴怒,大喝一声:“贼秃你是找死!”探臂撤剑,“呼”
的猛劈和尚左肩。
那虹衣僧更不示弱,熟铜棍横架反撩,便想占着兵器沉重,要将霍一鸣长剑震飞,霍一鸣也是成名剑客,敌情未明之前,绝不肯轻易和他硬拼,腕上一挫,剑若匹练,银虹划破长空,剑尖径削虹衣僧握棍右手。两个人剑来棍往,棍去剑迎,一个剑化朵朵金花,一个棍如层层山影,眨眼二十余招,竟然半斤八两,难分胜败。
唐百州凝神观测霍一鸣使用的剑招,只觉得平凡不奇,万及不得“魔剑心法”精妙,看看已经不过瘾,便大声叫道:“黑子,瞧你蛮像个人样的,怎么如此饭桶?你只要给他一招‘豆腐挑刺’,准叫和尚的铜棍子变作两截,噢!不是这样,你真笨到家啦!瞧我比给你看。”
估一面叫,一面果从腰间抽出锈渍斑斓的“玄铁剑”来,手舞足蹈向霍一鸣纠正姿势。
但霍一鸣何来心情看他表演,只顾着把剑舞得虎虎生风,全神在和红衣僧恶斗,因为他越战越觉得这红衣僧棍招怪异,迥非一般佛家高手所用杖法,同时,内力充沛,抡棍如枝,兼带夹杂着“伏魔杆”、“韦陀杖”等招式,令人捉摸不定,诡诈难测,中土从未听见过这么一个历害的僧人,心里暗暗吃惊,越发没有工夫注意唐百州了。
唐百州心中已无善恶之念,一心一意只注意剑术招式,比了好一阵,见霍一鸣居然“孺子不受教诲”,便生了气,拥身一跃,早欺进斗场,便想亲自出手。
李长寿提刀掠阵,一直在注意这怪人的奇怪举动,只不过他料想不到这人原来已成剑痴,言行举止,全离常态,还当他有啥阴谋诡计,准备助红衣僧人动手呢!突见他握着一柄满是铁锈的钝剑进场,更不怠慢,金背刀一摆,将唐百州挡住,道:“朋友,单打独斗可以,要想倚多为胜,那可不行。”
唐百州心里只想试剑,不耐烦这黑大汉从中作梗,“玄铁剑”呼的一招“花枝招展”便已出手,李长寿久走江湖,各门各派剑术见得太多,却没有见过这一招“花枝招展”连人带剑全在颤动,刹时只觉眼花撩乱,似乎四周全是剑影,大感骇然,忙不迭挥刀格架,滑步欲退。
但“剑痴”顾大麻子这八招“魔剑心法”乃是累集天下剑术奇招,融会而成,这一招“花枝招展“包罗万象,变化莫测,岂是盲目一刀所能格拒,果然,就在他金背刀方才挥出一半,突感右臂上一阵奇痛,已被唐百州“玄铁剑”划破一条长约四寸创口,鲜血立时涌出,这还是唐百州无意伤他,中途收招得快,要不然,他这一条右臂,只怕早和身体办了离开手续,各奔前程了。
李长寿大惊失色,撤身后跃了七八尺远,惊惶万分地指着唐百州道:“你……你……。”
唐百州嘿嘿笑道:“我……我,我怎么样?我是叫你先尝点滋味,要是不信,好戏还在后头哩!”
李长寿称雄一辈子,从没一招不到,便挂了彩过,瞪眼望着这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你,你是谁?”
唐百州道:“我就是我,还会有谁?”
李长寿听他这口气,分明又是个疯子,但适才一招,明明又玄之又玄,闻所未闻,便道: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剑法?”
唐百州龇牙一乐答道:“从我师父那里学的。”
李长寿又问:“你师父是谁?”
唐百州道:“我师父是练剑的祖宗,你没有听说过?”
其实,顾大麻子自称“至圣练剑祖宗”,唐百州说的正是实情,但李长寿哪里听得懂,便问:“谁是练剑的祖宗?
唐百州笑道:“就是我师父呀!你没有听说过?”
李长寿大惑不解,反被唐百州这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搅晕了头脑,兀自沉吟!谁会是练剑的祖宗呢?练剑还有祖宗吗?
诸位看官,莫道李长寿一个清醒人,怎会被唐百州几句言语,也弄得迷迷糊糊了的?说来这种毛病,也并不稀奇,这正如你学人家口吃,自己也不知不觉患上口吃;见人打哈欠,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打哈欠一般,李长寿皆因惊惶过度,突听得练剑还会有祖宗,竟然半信半疑,沉吟起来。
这一来,唐百州却大是欢喜,又道:“我师父打败天下练剑的人,所以是练剑的祖宗,我打败你,所以我也是你的祖宗,对吗?”
李长寿茫然的点点头,随即猛的醒觉,陡然间明白了过来,怒叫道:“放屁,我才是你的祖宗呢!你这小子怎么占我便宜?”
唐百州哈哈而笑道:“谁占便宜来着?你就是愿意,我还不一定要不要你这脓包孙子哩,闪开,我要……。”
一句话未完,蓦然间,那旁叱喝连声,“当”的一声响,霍一鸣手中长剑竟被红衣僧一棍子折成两截,一半落地,一半还握在手中,霍一鸣晃身暴退丈余,脸上也变了颜色。
红衣僧哈哈大笑,道:“看是谁脱不出手掌心?佛爷有上天好生之德,就这样薄于惩戒,叫你们以后知道厉害。”
霍一鸣却又惊又诧,怯生生的道:“和尚,有本事的留下名来,姓霍的总报此断剑之恨。”
红衣僧傲然笑道:“谅你粒米之珠,也放不了光彩,你就记住滇北玉龙山上国寺飞龙禅师,够你一辈子受用不尽的。”
霍一鸣冷笑道:“那再好不过,上国寺三字,还吓唬不倒人,你既说是往长安的,咱们这就先在长安候驾,李兄,咱们走!”
李长寿见自己两个人都先后吃了亏,依言转身,就待离去,唐百州忙叫道:“喂喂,慢点走,咱们说好比剑的,怎么你们倒径自走了?未免太看我不起?”
霍一鸣冷冷说道:“朋友有什么绝艺,何不也一并请来长安会会,咱们不是吹诳,能来的,都是好朋友,咱们总得接着,此刻没有工夫多和你啰嗦。”
说罢,和李长寿转身恨恨而去。唐百州回头对飞龙禅师道:“他们都走了,大和尚,咱爷儿两玩玩如何?”
飞龙禅师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鼻孔里冷哼一声,说道:“佛爷也有事,谁耐烦和你逗闹。”
唐百州伸手拦住他,道:“佛爷有事,你当和尚的又没有事,先别走,待我试试‘豆腐挑刺’,再走不迟。”
飞龙禅师见这人原来是个疯子,大袖一摆,大踏步向北便行,唐百州急了,晃身疾转,又挡住他的去路,道:“喂!光头,你怎么不打交道?大家全走了,我跟谁比剑去?”
飞龙禅师虎吼一声,呼的向他当胸劈出一掌,意思想将他震退,省得老再纠缠,但这飞龙禅师乃上国寺手中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未存恶意伤他性命,这一掌掌力仍自不轻,岂料唐百州脚下一个踉跄,巧妙异常的竟从掌下一穿而过,叫道:“狗和尚,你还要揍人吗?来来来,我这里接着你。”
飞龙禅师忽见疯子闪避身法,似真似假,心中一怔,自己一掌劈空,却是事实,不由忖道:这小子是在装傻吗?你和旁人卖疯可以,撞在佛爷手中,那算你霉运当头,自寻死路!
当下滑步旋身,趁着身形半转,熟铜棍业已横扫而出,棍身夹着罡风,猛向唐百州腰眼打到。
唐百州正要使他出手,以便试演绝学,连忙拧腰左移,右手‘玄铁剑”顺势探出,一上手便是“醉态可掬”,来吸飞龙禅师的熟铜棍。
谁知一吸一引,居然没有将铜棍吸动,说时迟,那时快,飞龙禅师疾转棍尾,闪电赶便向他后腰“志堂穴”上飞撞过来。
这一招来得奇快无比,唐百州没想到绝招会不灵,一时大意,险些被棍尾贴上,忙不迭脚下又是一个踉跄,“玄铁剑”反手就是一招“反捣蒜头”,迎着熟铜棍棍身,“喀嚓”一声响,剑锋过处,飞龙禅师手上突然多了一件兵器,原来碗口粗细的一根铜棍,竟被一柄锈剑从中截为两面,两只手上各握着半根。
飞龙禅师大吃一惊,两脚一顿,纵身拔起三丈高下,凭空一连三个空心筋斗,翻落到四五丈外,看看手中断棍,又望望唐百州手中锈剑,又是惊,又是怕,又是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唐百州却高兴得放声大笑,剑尖柱着地面,跌足弯腰,差一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用手指着和尚道:“一根变两根,长棍变短棍,有趣有趣!”
飞龙禅师虽见他疯癫如故,心知今天遇着异人,一句话没回,掉转头如飞进去。
唐百州也不追赶,只顾着笑,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当真想不到,满是铁锈的一把锈剑,竟会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刃,那么粗的一根熟铜棍,轻轻一切,便成两段,这真有些连他自己都不信,难怪当年的练剑祖宗顾大麻子会天下无敌,会特为掘墓埋剑,那等珍视,及今想来,俱非无因的,他想了又笑,笑了又想,自今以后,不觉疯态更剧,痴心更浓了。
于是他又想:当年他老人家仗剑寻敌,大小千余战,均未能遇上敌手,如今世上能手更稀,我又到哪儿去寻觅敌手呢?啊!对了,书上不是记载着:“人云:天下剑术,源于武当吗?那我何不径去武当,找他们比比看?”接着又想:不行,不行,武当虽是剑术起源,当今剑派,却以巴山刁家堡的“蛇形门’剑术声誉最隆,还是先赴巴山和刁人杰比比最要紧。
想罢,立即上路,一路上低头行路,暗自思索,心道:只要我一举败了刁人杰,那时名传天下,谁人不知,其实何须我千里跋涉,一个个去找人家比剑,但凡自以为剑术超群的,自己也会找我比的,最好我能寻一处往来方便,地广人稀的所在,修一座大牌坊,上面写着“剑会天下英杰”,然后柬道武林中各门各派,要他们各选剑术高手,一个个来和我比划,每比一场,就鸣炮一响,一定得准备千千万万个响炮,赢一个,放一个,嘿嘿,到那时候,远近数里以内,都听得见祝贺我又获胜利的炮声,人们一定会说:听,那不是唐百州又打败了一个剑术名家了吗?我暂定一千响为准,败了一千人,便在堂上立一个“至圣练剑祖宗顾大麻子神位”的牌位,然后再增加一千枚巨炮,待这一千枚又响了,便加上一个“小圣练剑小祖宗唐百州之神位”,再然后,我也可以自断双腿,扫墓埋剑,等候第三代传人来挖掘啦!
这一路上胡思乱想,脚程却不慢,饿了,便随处寻个酒楼吃饱,他一心记惦着寻刁人杰比剑,倒也不想为吃饭和人耽误时光,所以,吃完了抹抹嘴,寻个机会,脚底抹油,来个逃之夭夭,任他背后店家如何叫骂,只作听不见,这一来倒反顺利方便,毫无艰难,凭唐百州的脚程,店家便是雇了车子,也不易追得上的,再说他吃得也不多,追一阵骂一阵也就算了。
这一天行经终南山麓,他不由陡然记起师兄梁承彦来,忖道:他虽设下狡计,夺了我的下半部剑谱,又害我挖去一目,但如今我因祸得福,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他所赐,现在既然经过终南山,何不前去看看他,让他也知道得了半部剑谱又有什么好处?我失了剑谱和左眼,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坏处?人起恶念,终是损人不利己的,反正我去往巴山刁家堡也不急在此一时。
当下,便觅路进山,此途所经处,很多地方他是清楚记得的,但现在行来,比不得往常,心里总有几分伤感和感触,想想前不久自己也是由此进山,那时候心境开朗,一心只盼早些看到师兄,畅述别情,如今时隔不足一月,前后相较,真使他有些不堪回首的激动。
正行之际,突见远远的迎面来了三个人,这三人一胖二瘦,却是青一色灰色大袍,背上各插一柄长剑,鱼贯着由山里急急向外赶路。
唐百州心中微微一动,便放缓了脚步,慢慢向那三人迎了上来,三个灰衣人在发觉了对面有人进山之后,似乎不愿和唐百州碰面,相距尚有十余丈远,突然脚下一转,斜斜向丛草密蔓,毫无道路的山野间避开去。
唐百州好奇心一起,非要跟他们磋碰头不行,逐也斜斜的抢了正道,跨行在荒草乱石之中,认准了他们方向,对撞迎去。
那三个灰衣人一见,倏的各各停步,互相交耳几句,霍的一分,并肩而立,唐百州只当没看见,步履跚跚,踉荡而至,暗中打量那三人,但见三人都在三十上下,一个较高,一个较瘦,另一个则是矮矮胖胖,最奇怪的,那瘦一些的右耳上一片血迹,高个子左臂上也用布条包扎,显见得都带了伤,而三人又全都目射精光,分明是江湖人物。
本来,终南山隐士高人,不知凡几,后山还有道观,山势蜿蜒,何止数十里,即算有这么三个负伤的江湖人物,也不足为奇,但唐百州见他们紧张神情,倒是好玩的紧,脚下飘飘,径向那高个儿身上撞去。
高个儿身法却相当灵敏,唐百州尚未沾身,他左脚陡的斜退半步,右臂一探,便来扣拿唐百州的“曲池”穴,口里却道:“朋友,走好了!”
表面上看似扶持唐百州,实际上手出如电,快捷无比,唐百州有意无意一甩左臂,和他擦身而过,咧嘴向他一笑,道:“你别抓我,‘曲池穴’主大肠之士,一被你老兄拿住,全身劲道尽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三个灰衣人原只不过嫌他别扭,想出手整整他,心中并没多大恶意,但见他避穴手法之快,非高手莫辨,又听了这几句话,各自一怔,刹时三人脸上全都神色一变,丁字形将他围住,矮矮胖胖的开口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敢问你是何方高人,要存心和咱们过不去是不是?”
唐百州环视三人一眼,道:“你们三个围住我,是叫我过不去,我又没挡你们,你们有什么过得去过不去,路这么宽,要过那里过不去?
那三人听了又是一愣,互相望了望,每人向后退了一步,唐百州以为他们是要让路,哪知道“呛啷”几声龙吟,三柄剑一齐撤到手中,矮子喝道:“装疯卖傻,咱们可不吃这一套,朋友你再不肯亮相,别怪咱们要得罪了。”
唐百州自己还要设牌坊和天下武林人物来比剑哩,一见三人都撤出长剑,满心大喜,心念疾转,就在捉摸应该使哪一招,才能同时拒挡三柄长剑,同时,也探手把“玄铁剑”拨了出来,点头自语道:“唔,不错,第一招‘万花乱抖’,再不行接一招‘混身哆嗦’,包准错不了。”
那三人怎听得懂他的意思,矮子好像是其中为首的,喝一声:“鼠辈竟敢小觑咱们,你是找死!”
一声暗号,三柄剑寒光乱闪,同时出手,齐向唐百州前后刺到。唐百州大喜,潜隐第一招心法,“玄铁剑”霍的挫腕震动,“万花乱抖”早已发动,绕身分迎三柄长剑,要在旁人,只须要叮叮当当一阵响,三柄剑一定光剩下三个半截,谁知这三个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长剑并不和他的锈剑硬碰,全都缩臂抽剑,互一换步竟然将“万花乱抖”这一招避开过。
唐百州满心大悦,连接八式变式紧跟着出手,“玄铁剑”卷起朵朵剑花,将周围全都罩在一片剑影之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施展隐藏变式,威力果然不同凡俗,但奇怪在那三个灰衣人绝不硬接,全是一闪即隐,一刺即退,唐百州这一进八式变招,只不过将三人荡开了五尺左右,居然并未将他们的长剑击落。
唐百州豪兴一起,发出一声轻啸,剑势一变,第二招“混身哆嗦”又自使出,这招名儿怪,剑势也怪,但见他果然是混身战粟,宛若发寒热打摆子,全身抖个不停,而手中“玄长剑”更是陡然剑雨飘飘,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别看三个人分站三个方位,但每一个人都感觉剑势是单为自己而发,待跃进未定,才觉得第二招剑势又向自己罩到,怎不令人心惊胆裂?
高个儿和矮子退得较早,又被*退了五六尺,已在一丈以外,另一个瘦子迟了半步,剑幕业已临身,忙不迭举剑硬架,“当”的一声,长剑一折两段,只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倒地疾滚,方才脱身逃出剑幕。三个人可是傻了眼了,六只眼睛瞪得好似六只铜铃,木雕泥塑似一动也不动,唐百州仰天大笑,两招未毕,同时击败三人,怎不令他得意忘形,放声狂笑。
那矮子看看两个同伴,所幸均未再受伤损,回头向唐百州拱手说道:“愿闻阁下大名,是何门何派?”
唐百州目的已达,倒反不愿和他们搭讪,也拱手道:“不敢不敢,再见再见。”
说罢,也不理会三个灰衣人是否惊骇诧异,纵身跃起,插剑入鞘,一面放声大笑,一面疾驰登山,略无回顾。
他心境舒畅,行得也快,一路上想起这三人脸上惊诧的表情,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慰,纵跃如飞,攀峰越岭,直趋梁承彦所居绝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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